翌日,嘉兰神清气爽地起床,哪怕是见到满脸痞气的流氓,都没有收敛自己的笑意。反而把那些个五大三粗的人,都弄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看上一眼,虽觉乔装之后的嘉兰面容实在普通不堪,可那笑容又格外的让人惦念。
萧肃政一路也含着笑,就连对乌桕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我们就跟着这一队粮商走。他们估计也是要北上的。”
赶车的乌桕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老大,要不跟您商量个事儿?你敲我两拳?你这声音听得我发『毛』啊 ”
他话音刚落,萧肃政就面无表情地凌空挥了一下鞭子。这一鞭在空中挽了个凌厉的鞭花,让一旁的粮商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打量着他们。
乌桕立刻就自在了,乖乖地赶着牛车,口中还神神叨叨:“唉老牛哦,你快快走,不然下一鞭子该挨在我身上了 ”
嘉竹没意识到萧肃政和嘉兰的异样,她满心满眼都被萧肃政凌空那一鞭给吸引。郑武没有跟着她们,而是跟着蒋老太爷,说起来,她也有好多时候没能练武了。
这样可不行,她还等着报仇雪恨呢!
可是她太久没有跟除了嘉兰以外的人说话了,她张了张口,竟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拉住了嘉兰的衣袖,却也在这一瞬,神『色』落寞了下来。
嘉兰看到了嘉竹脸上的失落,笑容一顿,稍一想,便轻声问:“阿竹,你是想问萧哥哥的鞭法是从哪儿学来的吗?”
嘉竹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死寂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略微的期盼,这期盼让嘉兰心中一酸,嘉兰『摸』了『摸』她的发髻,问萧肃政道:“萧哥哥,你的鞭法是从哪儿学来的呀?”
她顿了顿,紧接着问道:“你能 每日教教阿竹吗?”
这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以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以为嘉竹学武,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谁也没有想到,嘉兰竟然真的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和琴棋书画等同重要的正事来看待。
嘉竹却鼻子一酸,赶紧抬头,抹了把眼睛。
她体贴入微的二姐姐啊!
萧肃政不过迟疑了一会儿,当即便点了点头:“三姑娘想学,我自然教。”
“多谢萧哥哥。”嘉兰谢过他,又安慰嘉竹:“你也别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现在咱们在赶路,你若是急于求成,反而糟蹋了身体。还是要先养好底子,好不好?”
嘉竹连忙点头,朝嘉兰挪了几步,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嘉兰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她的乖巧和安静,让嘉兰心底酸涩而又悲楚,但嘉兰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从来不让嘉竹看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悲苦一面。
萧肃政深看了他们姐妹一眼,转过视线时,与柏良四目相对。
柏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萧肃政唇边短促地出现了笑意,看着远方,眼中透出坚定。
行至午时,她们和那一队粮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都靠着树荫歇息。她们走得这条路,走的人并不多,前后看看,也就只有那一队粮商。
嘉兰熟练地分配每一个人的膳食,并且十分自然地给芒种和乌桕分了一样大的五张饼。乌桕接过三张饼,张大嘴看着芒种手上的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一个姑娘家,咋跟俺吃一样多??”
而且明明昨天芒种还只吃四张饼的!
芒种抬头看他一眼,意简言赅道:“吃不饱。”
嘉兰还在给其他人分吃的,闻言也没有回头,直接安慰道:“没事,等回家了给你加餐。路上干粮不多,你先挨一挨。”
“嗯!”芒种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些许欢快。
乖乖!五张饼都不够!
乌桕赶紧闭上了嘴,装做自己刚刚什么也没问,埋头吃饼。柏良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张饼,一时不知道是该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还是该对芒种的『性』别产生怀疑
等分完了吃的,嘉兰自然地坐在嘉竹旁边,慢慢地扯饼吃。
萧肃政看着一旁像比赛一样疯狂吃饼的乌桕和芒种,迟疑着问嘉兰:“你的武婢,都这么能吃吗?”
他的话里,不知不觉透出一点儿“惊惶”,像是担心嘉兰的武婢太能吃,自己养不活一样。
嘉兰笑着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寒先怒目看了过来 她手里才三张饼好不好!
她们做成了一个圈,嘉兰、嘉竹和柏良在里头,其余人围着他们,背对着,坐成了一个圈。小寒这一扭头,嘉兰看到她的目光,乐不可支地咳了起来。小寒赶紧给嘉兰端了水来,嘉兰顺了口气,刚要说话,萧肃政神『色』一厉,猛地拔出了刀!
“小心!”
甜一甜。
林中嗖地窜出数支冷箭!
冷箭破空的声音,听得嘉兰心惊胆战。嘉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扑过来, 把嘉兰护在了身下, 就连芒种都慢了她半步。
“『操』!”粮商的护卫队里传来愤怒的骂声, 嘉兰定定心神, 紧握了嘉竹的手。
“别慌, 他们是冲着前面的粮商去的。”萧肃政迅速地看清了形式, 连忙带着他们悄悄地后撤, 离那一队粮商越远越好。
这条道虽然走的人不多, 但是前后离村子都不远。钺州这样的州府,村落都有瞭望台, 他们往后退退,只要能进瞭望台的视线范围, 这些盗匪就不敢动手。
但这也奇怪, 萧肃政心中狐疑,这一条道实在不是劫财害命的好选择, 不知道这些劫匪为何非要选在这里动手。
那一队粮商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连藤牌盾都架了起来。被护卫保护在身后的粮商大声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是吴家的粮队,吴家军马上就会来接应我们!”
“我呸!”林子里头的人不现身, 躲在茂密的树林之后,怒骂道:“抢的就是你吴家的粮队!他娘的搅屎棍, 做的恶心事都倒到俺们黑风寨头上!把粮食交出来!饶你们一条狗命!”
旧仇!?
嘉兰心中一咯噔, 一边跟着萧肃政往后撤, 一边竖起了耳朵。萧肃政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沉『吟』片刻,就低声道:“乌桕,你带着她们后撤,等安全了再来找我。”
说罢,他身轻如燕,趁着两边还在对骂的时候,由乌桕、芒种等人掩护着,藏进了一旁又高又密的草丛,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粮商还在骂:“交粮食?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有本事就滚出来!”
嘉兰越听越觉得奇怪,她虽然没见过抢家劫舍,但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些林子里的人这样的 这些林子里的人,胆子也太小了,而且并没有抢家劫舍该有的效率。有这对骂的功夫,不如早些在路上放绊马绳,又或者直接冲出来,总好过给粮商充足的时间,让他们整好以暇地应敌。
嘉兰正觉得疑『惑』不解,柏良就低声道:“此事有异。”
嘉兰连忙转过头去看他,柏良将视线从村镇的瞭望塔转来,低声道:“瞭望塔上的人一直在往这里看,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这里,但是他们毫无所动 这村子里的人跟林子里的人,是一伙的。”
嘉兰心中一咯噔,立马就道:“那我们要赶紧到村子里去。我们势单力薄,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
柏良讶然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嘉兰等人便不再管粮商的事,一行人“惊惶”地奔到后头求救。
瞭望塔离村镇其实还有一定的距离,瞭望塔上的村民一看到嘉兰等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派了个人下来。
柏良气喘吁吁地道:“叔,前头有劫匪!你们快点去通知村里头的人!”他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不知所措,嘉兰配合地拉着嘉竹缩在他身后,看起来怯生生的。
村民打着哈哈,看着他们的眼神里,仍有怀疑:“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你们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柏良把他们统一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还补充道:“ 也实在是流年不利,不曾想这一队粮商居然仗势欺人。”柏良还随便捏造了几件粮商仗势欺人的事。
村民当即就感同身受地愤慨道:“可不是吗!”他说完,又觉得不妥,咳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就这么几个人?”
柏良一直在观察他的细微表情,一看便知他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几个人,也没看到萧肃政悄悄地藏到了深密的草丛里,当即便点头道:“是啊,我身体弱,两个妹妹身子骨也不大好,多亏了镖局的这几个兄弟照应 唉,能跟您讨碗水喝吗?要不是家里头兵荒马『乱』的,谁能北上来哦!”
他唉声叹气的,脸上浮现出历经苦难的哀戚神容。村民更为义愤填膺,当即就拍了他的肩膀:“走走走,里头请,把你家妹子也都带上。你们也算是好了,逃难还带上镖局的伙计。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见着多少吓人的事 ”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嘉兰和嘉竹一眼,担心吓到她们,连忙又岔开话题:“唉,都难都难。俺们好歹还有个家,你们连家都没了 唉!”
“有家好啊!就怕有家也顶不上用!”柏良不动声『色』地往粮商上扯:“就我们那儿,就不说了得病的了,吃不上饭的好多!这粮税,吓死人咯 唉!要不出来,就要死在家里头了。”
说到粮食,村民饥黄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但他好歹还知道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表『露』太多,嘴唇嗫嚅着,最终也只给他们端了水:“唉 俺们余粮庄本来也不缺粮食,可是现在 唉 再不找出路,就要饿死人咯 ”
喝着破瓷碗里的水,嘉兰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空落落地揪着难受。
如果抢粮队的是村民,她甚至不知道该说谁对谁错。这些村民看起来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甚至劫粮也只像是一时气愤之举。
或许那些粮商还在心里暗笑这些村民傻吧。这些村民不会抢家劫舍,就连放出来的冷箭,也是猎户打猎的箭矢。又不会避嫌,还在瞭望塔能看到的范围内,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劫匪跟这个村庄的关系一样。
可是打劫,也的的确确是一件错事。
嘉兰捧着手上的破瓷碗,觉得里头的清水,都像有刀锋一样,喝一口,就能割伤自己。最初被柏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激起的惊讶,也逐渐地消匿。
然而此时,并不会有人跟嘉兰有着同样的百味杂陈。柏良正忙着逐步地跟这些瞭望塔里的村民开始称兄道弟。他是个读书人,在农户心里本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一个读书人,还像他一样平易近人,居然还懂农事,更让村民觉得受到了尊敬。
村民当即就表态,让他们在瞭望塔里多待一会儿,直到打劫的走了。又想方设法暗示他们不用太担心,那些劫匪不会杀人,只抢粮食就好。
柏良听到这暗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看那些粮商,手上也有刀剑,并非善类啊 ”
劫匪不会杀人,但粮商可未必!
村民当即就傻了,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啊!
在和劫匪的对峙中,粮商也敏锐地意识到,这些怕不是正儿八经地劫匪。为首的吴姓粮商想了会儿,一面由着自己的手下和对面对骂,一面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从粮食堆里拿出一架 来。
藏在草丛里的萧肃政看到那 被架在粮车上,都不由一阵心惊。吴家居然已经这样嚣张!藤牌盾就算了,这一个粮队一共也就运了五车粮食,一个不算大的粮队居然有 !
破空的声音,比之前的箭声更为凄厉。
“哎呀!”的痛呼伴随着“碰 ”的一声,萧肃政能听出这一支箭穿过了人身,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一群傻了吧唧的农头,也敢在太岁爷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吴粮商冷哼了一声,根本没看周围有没有人。他这时也自大起来,也敢从藤牌盾的保护里,稍稍冒个头。他显然是想起来什么人和自己,又或者说是吴家有旧仇了,脸上神『色』狠戾,杀意甚浓。
萧肃政眉头一皱,当机立断,一个滚身,翻进了劫匪藏身的树林里。
那些劫匪还在焦急地围着受伤的人,神『色』慌张,不知所措。萧肃政一个鲤鱼打滚,直接一跃而起,锁住了最近一个人的喉咙:“把弓箭给我。”
这些劫匪明显就是村民,都是青壮年,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手上拿着的武器,居然还有铁锹和大棍 萧肃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磨蹭,你们都活不成。”危在旦夕时,萧肃政说话也愈发的言简意赅。他声音沉着,眼神坚定。被他扣着的人呜呜咽咽,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村民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都看向其中为首的人。这个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叫余庆年,是村长的儿子。他眼下也知道自己干了件大蠢事,被扣下的也是他弟弟余庆月。前有狼后有虎,他一咬牙,决定信眼前人一把,当即就把自己的弓和箭扔给了萧肃政。
萧肃政接过弓箭,一把搭在了余庆月肩上 他倒也不靠余庆月做『射』箭的搭子,只是总要制住一个人才行。
“嗖 ”
粮队正迟疑着要不要索『性』冲进树林,从林中就嗖地又『射』出一支冷箭。
这一支冷箭,再不像先前那样毫无章法,它直接『射』中了吴粮商头上的头巾,并且以骇人之势,从他发髻上那个小小的圆玉环,『射』穿了他的发髻!
“哇!”吴粮商大吃一惊,吓得连退一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没想到你一队粮商,手上竟然敢有 。”萧肃政压低声音,气从丹田出,冷哼一声:“算我黑风寨今日栽在你手上。你可把招子放亮了,今儿我放你一马,我骓州的兄弟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给老子滚!”
“啊呸!充什么黑风寨!你们就是一帮土农民!”吴粮商胡『乱』盘了一下头发,怒骂一声。
余庆年这时候也拐过弯来,立刻朗声道:“老大,咱们出去端了他丫的!您可别想着金盆洗手,不出面杀人了!”
萧肃政没想到他反应还挺快,这一句话算是勉勉强强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们藏在林中不出面。
吴粮商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这个听起来武艺高强的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何方神圣。
萧肃政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不耐烦地『逼』到:“老子不想弟兄为几车粮食卖命,快点儿,不想走就把命留下,别恁多屁话!”
他装起土匪来,竟自带傲人的痞气,说出来的话,漫不经心里又带着狠戾。他的箭打在刀剑上,利刃相交,发出刺耳的声响。
吴粮商还要再嚷嚷,他身边的护卫立刻拉住了他:“当家的,这人的箭法,绝不是普通的农民做得到的。不管这里头是不是硬茬,咱都得先放一放。路还长,粮食紧要,万不可失。”
他说这话时,村子那边也冲过来了不少人,手上拿着木棍铁锹,瞧上去也十分气势汹汹。
吴粮商看这架势,一时不知道这是来帮自己的还是来坑自己的,他啐了一口:“『操』,回头让人把这个村子端了 管他是黑风寨还是余粮村!”
可他到底不敢大意,怒骂了几声,最终还是立刻赶路北上而去。
萧肃政算的就是他们对粮食的看重要远高过杀人灭口之心,再加上村子这里的一番闹腾,果然,吴粮商稍觉粮食危险,求稳的心态还是远压过了心中的怒火。
见人远去,余庆年等人终于大松一口气。他满头大汗,学着外头人朝萧肃政一鞠躬一抱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恩公!”
萧肃政眉头一皱:“先回村子吧,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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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定北暂别
余庆年一提到这事儿,就有点脸红地挠了挠头。余庆月看不下去, 出面解释道:“恩公, 您也看出来了, 俺们都是余粮村的人。今年早些时候,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有一队军粮从俺们这里路过。”
萧肃政心中一惊, 立刻问道:“你说的是运往定北的军粮?”
他记得当初军粮两路失事, 其中一路就是在钺州被抢。
“对。”余庆年也回过神来, 点了点头,愤慨道:“那队军粮歇在俺们村子, 结果被黑风寨的人抢了。吴家说黑风寨能那么轻松地把军粮抢走,是因为俺们给黑风寨通风报信!还把俺们叔伯关到大牢里去了!”
“俺们根本没做过!他吴家护的那么好, 俺们根本就连军粮在哪都没瞅见!”余庆年急着向萧肃政辩驳自己村子的清白:“而且黑风寨怎么可能抢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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