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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三姝(瞬息)


夏日的光,透过葱郁的枝丫,洒在她的裙子那一双相依偎的喜鹊上,那一份亲昵和喜悦,仿佛活了一般。
她们姐妹相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05章 大喜之日 ·下
嘉兰等人脸上的笑意, 顾蒲月却看不到。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夏日的光隐隐绰绰,她的心里也轻轻『荡』漾,手心竟隐隐地沁出汗来。
“新娘子, 可把红绸缎抓稳啦。”喜婆乐呵道。
顾蒲月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红绸缎,许是她抓得太紧,被善仁感知到了紧张的情绪。红绸缎忽地被轻轻地拉了两下, 就好像在安抚她,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顾蒲月的唇边便噙了笑意。
一如儿时往初,他一直都在。
“笙箫奏凤凰, 鼓乐迎佳宾 ”
萧肃政和蒋善仁一同去亲迎, 但等回了蒋府,他就悄然地退到了人群中。先前在顾府,被闹亲的礼俗拦了好一阵, 他此时也得以喘了口气。
耳边是喜婆延绵不断的贺词, 眼前是一对璧人缓缓而来。善礼和顾湍榕各抱着一只公鸡和母鸡,快活地走在蒋善仁和顾蒲月身旁 这代表着“吉”。
然而,萧肃政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嘉兰身上。她穿着暗红『色』的吉服, 巧然避开了新娘子正红『色』的喜服。他往日多见她穿素净的衣裳,现在才知道, 原来她穿上这些浓墨重彩的衣裳, 唇红齿白, 也这样好看。
嘉兰本就习惯『性』地打量周遭的环境和人物, 冷不丁就和萧肃政四目相对。她看到萧肃政显然怔愣了一瞬,他立刻避开了嘉兰的目光。
嘉兰稍想了一会儿,偏头问身后的夏时:“萧总旗和他的亲卫都跟着大哥哥去顾府亲迎了,估计也闹腾了不少时候。大伯母这时候未必照顾得到,你打发小使女去问上一两声。先送些吃食,让他们垫垫饥。”
夏时难得先愣了一瞬,等看到嘉兰吩咐完,已经理所当然地扭过头去看婚仪,便低低应了一声,下去吩咐。
她总觉得姑娘对萧肃政好像格外留心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只是,但凡姑娘吩咐的事,去做便是。
嘉兰只吩咐这一声,便也不再多想。而只专心看眼前的婚仪。此时,宫中的赏赐正像流水一般端来,惹得众人羡煞不已。
“太后娘娘赏赐白玉送子观音一对 ”
“皇上赏赐红玛瑙鸳鸯戏水摆件一对 ”
“皇后娘娘赏赐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一对 ”
这赏赐声,同样也在郑惜葭的蒹葭宫中,从她的使女逐月口中一一报来。
郑惜葭斜靠在贵妃椅上,静静地看着打开的窗户外头的景『色』。触目所及,无非是红『色』的宫墙。
“你看,宫里头给蒋府的赏赐可真不少呢。”郑惜葭笑了一声,神『色』里却无半分喜悦。她的声音清冷,在这只有她和逐月两个人的院子里,显得有几分孤寂和空灵:“就连薛娰霜都记得给蒋嘉梅精心送了盆花 呵,六月雪 你说,我要不要也送些什么过去呢?”
逐月报完了赏赐,听到郑惜葭的话,只低声道:“但凭娘娘喜好。”
“凭我的喜好?”郑惜葭的指甲划过贵妃椅,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她看着贵妃椅上那道鲜明的划痕,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在这宫里头,哪有什么凭喜好可言?若是凭喜好,你当我愿意做那七翠羹?你当我愿意二人同床侍君?”
她声音里渐渐透着些嫉妒:“那薛娰霜又凭什么送六月雪给蒋府?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送一盆六月雪,就能改变什么吗?她知道什么消息?她与我不也只是听圣上漏了这一言半语!”
她越说越激愤,啪地一声,掰断了自己好不容易养长的指甲。郑惜葭厌烦地把指甲远远地扔出了窗外,大喘了一口气,才冷静了下来。
“娘娘,慎言。”逐月低声道。
郑惜葭笑了一声,声音里透了几分凄苦,几分无奈。若往深了看,更有几分深深的无力。
“我原以为,就连郑家那样的地方,我都能闯出来 可我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就连我自己 ”郑惜葭闭了闭眼,任由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落:“逐月啊逐月 以后,我要怎样去面对她。我要怎样去面对,这个唯一给了我那么稍许暖意的姑娘 ”
五味杂陈的,远不止郑惜葭一人。
李嫦茹也静静地听着使女不断地传给她的,有关善仁婚事的消息。
他胸前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他与顾蒲月拜别顾家,又背她上花轿。他们牵着红绳,跨过火盆
他的一点一滴,都在使女的只言片语中鲜活了起来。
就像当日长街上,她悄悄地摆脱了使女,却被地痞流氓『骚』扰时,他降如神祗,将她从困顿之中救出。
“你别总闷在房间里头。”舞阳郡主一走进房门,看到她眉目中的期许和哀婉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蒋善仁有什么好的,要你这样惦念?惦念就算了,当初我们都跟你外祖家说好了,设个局就能让你嫁给蒋善仁,你又缘何不愿意呢?”
舞阳郡主皱着眉头,坐在她身边。
李嫦茹不能说话,只看着她,在她手心写字:“我看着他,这样就好。”
她也会总是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可是,他有心上人呀。
舞阳郡主撇撇嘴:“怕什么?他们蒋府,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到时候,你想嫁谁就嫁谁。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敢挡你道的人!要不是你外祖家拦着,我早就能把你嫁进蒋府了。”
舞阳郡主的霸道,是一点儿都不会变的。李嫦茹却没有怪她,笑着继续给她写字:“谢谢阿舞,但是我真的很好。”
李嫦舞是舞阳郡主的本名,家里人都叫她阿舞。
舞阳郡主才不信邪,只是她不会惹李嫦茹不高兴,哼了一声,口中嘟囔道:“你且看吧 ”
可是此时,李嫦茹的注意力已经被使女新传来的消息所吸引。
那使女道:“姑娘,他们开始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蒋赵氏坐在高堂上,看着这一对新人在自己的脚下跪拜,心中酸涩而又感慨。
她的仁哥儿啊,也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了一家之主。只是可惜了义哥儿 他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他本来最爱这热闹。
一悲一喜之时,蒋赵氏心中大恸,忍不住落下泪来。
蒋忠天神『色』威严,却在蒋赵氏落泪之时,朝她看了过来。他不似蒋忠地那般温柔缠绵,不似蒋忠君憨厚听话,也不似蒋忠亲活泼顽闹。他只是低声吩咐身边的仆婢:“给夫人再斟茶。”
听他这一句话,蒋赵氏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蒋忠天发现了。她连忙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朝蒋忠天颔首一笑。
蒋忠天这才点了点头,重新转过视线去看蒋善仁和顾蒲月。
只听那喜词唱到:“送入洞房 ”
嘉竹一下就蹦了起来:“哎呀哎呀,二姐姐二姐姐,咱们快去陪着蒲月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几乎是推着嘉兰往前走。
嘉兰无奈道:“别闹,你可不许学那些顽皮没个分寸的。咱们好好陪着蒲月姐姐就是,不许闹她。这一日,她也累得很了,要是再应付我们,怎么了得?”
嘉竹也听话,吐了吐舌头:“那咱们就陪着她,免得别人闹她!”
“除了你,还有谁会闹腾?”宜安长公主没忍住拆女儿的台。她此时心中也是又高兴又心酸,只是才不会承认她想起蒋忠地那个笨家伙了。
“不是还有二姐姐在么?二姐姐看着我呢!娘,您放心,您不在的时候,二姐姐一准儿看着我!”嘉竹体会不到这样的感受,她第一次亲眼见着同辈人成亲,正是新奇时候。
蒋孙氏也帮腔道:“旁的不说,她们姐妹都是极有分寸的。”宜安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真是抱了个团儿了,罢了罢了,且去吧!”
她这话一锤定音,嘉竹立刻就喜气洋洋地拉着嘉兰随顾蒲月等人往新房去。
顾蒲月坐定在新房里,善仁刚对她温言耳语道:“你别怕,我吩咐了人给你做了吃食垫垫饥。你放心,爹娘不会在乎这样的事的。我先去前头酒席上敬酒,一会儿就回来。我让你身边的人都进来伺候,回头再让嘉兰和嘉竹来,你也不会寂寞 ”
他这温声细语还没说完,嘉竹清脆的声音就在外头响了起来:“我们来看新娘子啦~!”
善仁愣了一下,无奈一笑:“真是说到就到。”
“大哥哥还在里头吗?”嘉兰赶紧拉住了嘉竹,先问守在外头的嬷嬷。嬷嬷点了点头:“二姑娘,大少爷还没走。”
顾蒲月一听到嘉兰和嘉竹都来了,忙道:“快让她们进来吧。”
善仁又愣了一下:“你怎么对她们倒还比我亲热些?”
这一番话说得顾蒲月脸都红了,一屋子的使女都笑了起来。顾蒲月陪嫁来的大使女碧合笑道:“咱们大少『奶』『奶』,自是想着大少爷能早去才能早回。您放心,婢子们伺候着大少『奶』『奶』和姑娘们。”
善仁笑着,也不再逗顾蒲月,点了点头:“也罢,我快去快回。”
他这才起身出门。门外,嘉竹虽然有些热切,却仍跟着嘉兰等在门口,半点也没有急匆匆地想要进来的意图。
嘉兰总是懂分寸,从不让人为难。
善仁朝她一笑:“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放心吧~有我们在呢!”嘉竹也没管善仁朝着谁说,反正她跟二姐姐是一体的嘛,当即就拍拍胸脯保证道。
善仁无可奈何地拍了一下嘉竹的头,嘉竹嗷了一句护住头,却见善仁匆匆走了。嘉竹在善仁身后做了个鬼脸,这才挽着嘉兰的手,高高兴兴地道:“嘿二姐姐,咱们快去看看新娘子!”
“你呀,也就能看到个红盖头!没等大哥哥回来,你还以为能看到蒲月姐姐么?”嘉兰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诶,咱们得改口了,叫大嫂嫂。”
说着,嘉兰拉着嘉竹,一本正经地朝顾蒲月行了个礼:“见过大嫂嫂!”
她们这样,把蒋府的使女都逗乐了。顾府的使女还有些『摸』不透嘉兰和嘉竹的『性』子,见蒋府使女笑,也忙跟着笑。
嘉兰一眼就看出了顾府使女的不自在和忐忑,笑道:“我和嘉兰陪着大嫂嫂说话。夏时你带 大嫂嫂,你看夏时带谁去熟悉熟悉咱们府上更好?”
顾蒲月心中慨叹嘉兰的细心和妥帖:“让碧合去吧,留弦芦在这儿。”
碧合一听,大喜,连忙跟着夏时去熟悉蒋府的事宜。
“诶,大嫂嫂,你不是还有一个使女么,我记得叫 ”嘉竹还记得那个叫鱼丽的使女,不由好奇地问道。嘉兰笑看她一眼,打断了嘉竹的话:“你倒好,说着要来看大嫂嫂,反而净惦记着不相干的人了。”
嘉竹吐了吐舌头:“我本来是想问的,我看大嫂嫂床上撒着的果子好久了。只是你们不是在说使女的事儿么。”
嘉兰便顺势接过了这个话题:“那些是枣子、花生、桂圆、瓜子。寓意早生贵子。”
喜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刚等着出来好好说道一番,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倒是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
“怪不得!我还想着,床上撒这些东西,不是硌得慌么。”嘉竹早把鱼丽撇在脑后,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床上的干果:“大嫂嫂,你们晚上睡觉,这些东西要拿下来放哪儿呀?还会吃吗?”
顾蒲月一听,脸又红了个通透。尽管明知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还是下意识地低了头 她还一点儿都没敢想晚上的事儿呢!
那芙蓉帐暖度春宵的事儿 哎呀!羞死人了!
嘉兰其实也挺好奇的,因为树上也就写到了撒帐,但还真没说这些撒帐的东西要怎么处置。只是,她一见顾蒲月都微微低了头,一声不吭,便笑着把话题接了过去:“我觉着,你这问题,得等明儿问才好。这时候,大嫂嫂还没睡呢,怎么告诉你?”
嘉竹一听,觉得很对,连忙点了点头:“二姐姐你说得对呀。这些礼俗也蛮好玩的嘛,就是太复杂了点。大哥哥还不能陪着大嫂嫂,唉,明明这时候,最该陪的人就是大嫂嫂嘛,干嘛还要到前头喝酒去呢?”
她一嘟囔到这儿,忍不住问道:“大嫂嫂,你说,大哥哥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呀?我还想等他揭红盖头,好看看你呢!我娘说新嫁娘最好看了!”
顾蒲月脸上的红晕就没下来过,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头上盖着红盖头。她清了清嗓子,就道:“他呀 ”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使女慌张地推开了门。
“大少『奶』『奶』,大少爷刚刚接了领兵出击的急诏!”

“怎么回事!?”顾蒲月吓了一跳, 腾地一下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大少『奶』『奶』,前头的宴席已经散了。大少爷当即就脱了喜服换了盔甲 大夫人胸口疼得都病倒了!”那使女是顾蒲月的使女,特意放在前头打听消息的。她这哀声疾『色』地说来,让嘉兰都不由心下一凉。
“大嫂嫂 ”嘉兰先一步扶住了顾蒲月, 口中却只唤了这么一声,竟不知该如何来安慰她。
顾蒲月身形颤了一颤,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嘉兰的手背。
她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姑娘!您 ”碧合和弦『露』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红盖头, 必是要等新郎来掀开才吉利。一旁的喜娘也都吓傻了,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要去娘那儿侍疾。”顾蒲月已经冷静了下来,亲自动手解开外头的喜袍:“现在这个时候, 我枯坐在这里,与袖手旁观有什么区别?”
嘉兰也沉下心来:“大嫂嫂已经是我们蒋家人,这些俗礼有什么要紧?谁要敢在背后嚼舌根叫我听到了,呵。别怪我翻脸无情!”喜婆打了个寒颤, 连忙迎合。
嘉兰敲打过后再道:“你们都出去。芒种,你守着门。夏时,帮碧合去找件大嫂嫂能穿的家常外袍。”
弦『露』飞快地帮顾蒲月解开喜袍, 为她净脸,碧合已经跟着夏时捧了新的袍子来,披在了顾蒲月身上。
喜服上的鸳鸯交颈和并蒂花开, 匆匆一现, 便被家常的外袍遮掩。就如同洞房里那对烧的如同红泪的喜烛, 被抛诸脑后, 掩于门后。
前院一瞬的混『乱』已得到了控制, 宾客们惊慌不定地被请回了家,老忠伯在带人收拾残局。晏幼清没有走,在蒋府大夫来前,都是她在护着蒋赵氏的心脉。
蒋忠天不是个会留在蒋赵氏床榻前的人。他站在外间,与匆匆而来的顾蒲月等人正好对上。他看了看顾蒲月,挥手免了他们的行礼,点了点头,让她们到里间去。
“好好陪着你娘。”顾蒲月进去前,蒋忠天突然道。
顾蒲月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坚定地应了一声:“是,爹。”
蒋忠天的意思,就是已经明白地承认了顾蒲月在蒋府的地位。因此,顾蒲月刚一进来,使女们便如同对蒋家未来的主母一般,恭敬地为她让开了位置。
顾蒲月和晏幼清相熟,又有曾经为顾老太太侍疾的经验,撇了新嫁娘的羞涩,便上手极快。嘉兰看她认真而妥帖地照料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蒋赵氏,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她捏了捏嘉竹的手,带着她退到了外间。
蒋忠天还站在外间,嘉兰忍不住问道:“大伯伯,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吗?”蒋忠天低头看了她一眼,手握成了拳,没有说话。
嘉兰不想像之前那样,因为对政事不闻不问,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睁眼瞎,什么都不明白。于是,嘉兰再一次坚定地问道:“大伯伯,这件事大姐姐还不知道吧?若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做好准备来面对呢?您看大伯母 我们不能总是措手不及!”
“告诉兰姐儿。”蒋忠天还没有说话,蒋老太爷和蒋老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蒋老太爷又强调了一遍:“你说吧,让兰姐儿和竹姐儿两个人都留在这儿听着。”
蒋忠天这才遣散下人,带他们进书房,低声道:“去年建水州金水河决堤,淹死了不少人,也淹坏了大片的庄稼和农田。但是,灾情远不止如此。洪水决堤,导致疫病突生。粮食歉收,饿殍遍地。去年冬日,建水州缺衣少粮,今年春夏,连下种的苗种都没有。”
蒋忠天沉默了一瞬:“建水州不少县,现在已经出现易子而食、十室九空的惨象了。”
“这不应该去把建水州知州抓起来吗?关大哥哥什么事!”嘉竹气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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