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三姝(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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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归来兮
随着吴家伏诛，通敌叛国案、婴骸坑案、临川镇杀平民冒功案, 皆一一得到了审查与论罪。
然而, 都城还没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 宫里又传出了一件大事 新帝继位一年, 自觉年幼, 无力上承天命, 下抚黎民, 决意禅位给叔父辽东郡王。
此时, 都城百姓早已习惯辽东郡王发号施令，对与皇帝的禅位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新帝不过待了一年, 黎民百姓压根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他们也并不在乎上位者是谁，只要上位者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即可。
因此, 也没人知道在这简单的一道圣旨背后, 蕴含了多少风起云涌。
只是，风起云涌到底都成了往昔。
随着辽东郡王加冕为王, 楚齐林陡然水涨船高，府门前人来人往。嘉竹和楚齐桓家的门庭一如既往，往来的依然是那些亲近之人。
楚许氏从辽东回到了都城后，面对嘉竹时, 隐隐流『露』出几分趾高气昂。
送走楚许氏，楚齐桓压下眼底的怒气, 对嘉竹低声道：“委屈你了。”
嘉竹却并不在意, 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如今我心下石头落地, 安稳度日, 不也挺好。等元哥儿和华哥儿长大了，我们就出去玩儿，周游昭楚！”
她目光灼灼，透着显而易见的向往。
楚齐桓笑着颔首，低声道：“好。”款款情深。
然而，嘉竹的心愿注定要落空了。
辽东郡王登基的三年后，楚齐林遇刺身亡。辽东郡王大悲，借此清洗了吴家最后的余孽。内阁五相，与吴家亲善的谨身殿陈大学士辞官归乡。自此，朝堂被新帝牢牢地把控在了手中。
这时，年号未改，已是裕楚二十五年了。
虽然楚齐桓不可能称帝，但是他与嘉竹膝下二子，皆身体康健。长子楚琅元，虽才八岁，已经在大儒的悉心教导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学。
皇帝虽然在悲痛之中没有明言，但是显然如果后宫一直不再有新的皇子出生，楚琅元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太孙 下一任太子 下一任皇帝。
因此，楚齐桓的门庭一改往常地热闹起来。尽管他断臂毁容，但仍有人妄想把女儿塞到他的房中，借此一飞升天。毕竟楚琅元还太小了，总不能塞女人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楚齐桓的铁血和无情，在此时一展无遗。
他直接命人裹着衣衫不整的女人，扔回了她自己的家门口，丝毫情面也不留。与此同时，放人进府的奴仆被他当着满院人的面活活杖毙。
自此，府中清净，再无人敢置喙一句。
而这些事发生时，府中的女主人蒋嘉竹正带着小儿子楚琅华去建水州探亲，对此一无所知。
嘉梅的小儿子薛明轩刚满周岁，嘉竹给她送周岁礼去的，顺便再邀请嘉梅来宫里过中秋。
“二姐姐一家和善礼都已经在路上了，肯定能赶上一起过这个中秋的。”嘉竹手里拿着拨浪鼓，逗着醒着的薛明轩：“我们轩哥儿就能见到哥哥姐姐了，好不好呀？”
薛明轩朝她吐了个泡泡。
嘉竹乐不可支。嘉梅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大哥也接了祖母来，等祖母到了都城，我们就替祖父移坟。”
嘉竹一默，颔首道：“也好。祖母还没见过元哥儿、华哥儿、然哥儿和轩哥儿吧。二姐姐说，她已经不太记得人了，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祖父的名字。”
嘉梅脸『色』一暗，从外头玩回来的薛明然一看嘉梅的脸『色』，就走到嘉梅的脚边，仰着头对嘉竹正『色』道：“三姨姨有难过的事，就跟外甥说。不要跟我娘提，不然我娘也会难过的。爹爹说了，我们不能让娘难过。”
嘉竹一愣，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怪贴心的。”她看着懒洋洋地跟在薛明然身后的楚琅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他都是哪儿学来的。”嘉梅唇边含笑，也是摇头。
嘉竹促狭地看她一眼：“子肖父嘛。我方才去你房里都瞧见了，大姐夫送给你的灯笼，已经放了二十五个了。”
自她六岁至今，年年千灯节，薛怀石都会送她一盏自己亲手做的小灯笼。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
岁月如梭，一眨眼，竟过了二十五年啊。
而她跟嘉兰，竟也快十五年未曾见了。
哪怕她们时时通信，却总比不上见一面。嘉梅轻声道：“也不知道嘉兰的马车走到哪儿了。要是能留她到嘉菊的及笄礼就好了。”
嘉竹显然也想到了嘉兰和嘉菊，她的眸中泛红，低声地说道：“是啊，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嘉兰提前了许久出发，和善仁两家一起，就为了带着几个孩子多走一走看一看。蒋老太太也跟她们一道走，只不过她睡的时候多，便不与她们同坐一辆马车。萧肃政和善礼则没有同时回来，他们并没有时间这么慢悠悠地走，只能快马加鞭回都城述职。
她们走到钺州黑风寨的地盘时，顾蒲月还心有余悸地问道：“这黑风寨据说还没被拔除，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顾蒲月忧心忡忡时，几个孩子正玩得不亦乐乎。嘉菊已经十四岁了，照顾起几个小的简直得心应手。蒋玉风也十二岁了，不太用长辈『操』心。至于九岁的萧守锋，和四岁的萧悦宁，正是闹腾的年纪。
尤其是萧守锋，尽管每日还要习武背书，但能被放出来，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要不是嘉兰时时看着，萧肃政余威尚存，就怕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嘉兰瞥了眼几个小的，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若是真有什么大碍，夫君不会让人送我们从这条路上走的。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放心吧。”
顾蒲月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放下了心来：“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关心则『乱』了。说来，嘉兰，我们在都城待多久？你们姐妹许久未见，恐怕嘉梅和嘉竹都想留嘉菊到及笄吧。”
嘉兰便看着嘉菊问道：“嘉菊，你之后想留在都城，还是跟我回定北？”
“我娘 ”嘉菊有些迟疑。
嘉兰便温和道：“四婶娘自然是跟着你一块儿。”如今楚齐桓势力如日中天，后宫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原本的吴太皇太后幽闭不出，已经被人忘之脑后。这么算来，嘉竹算是女眷之中，权势最大的人了。
所以，要放一个蒋孙氏还是绰绰有余的。
嘉菊便松了一口气：“我想带娘回定北。”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要问问娘。如果她喜欢都城，我就陪她留在都城。”
“怎么会有人喜欢都城不喜欢定北的。”玉风撇撇嘴道。她既在都城住过也在定北住过，自觉除了长辈之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都城这么不好玩？”守锋皱了皱眉，迟疑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去都城玩了。
玉风用力地点头：“到了都城，女孩子都不可以出去玩，只能待在家里。我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悦宁最喜欢吃蘑菇，听到玉风的话，双眸唰地一亮，朝玉风挥舞着小手道：“要吃蘑菇！”
玉风很喜欢悦宁，当即就高兴地捏了捏她的脸：“一会儿下车休息的时候，姐姐就带你去找蘑菇！”
嘉兰也不在意这时候到底有没有蘑菇，挥挥手就同意了：“守锋要照顾好你的姐姐和妹妹。”等守锋长大之后，嘉兰便不再说让嘉菊去照顾他们了，这个职责落到了守锋头上。
守锋很是自豪，当即就拍了拍胸脯应了下来。
悦宁还小，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姐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守锋笑着眯起了眼睛：“哥哥好厉害！”
守锋更骄傲了，顾蒲月笑着捂着眼睛对嘉兰道：“宁姐儿是真像你。小时候一张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谁见了都恨不得要疼到骨子里去。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说到这儿，顾蒲月又隐晦而担忧地看了眼嘉菊和玉风。
嘉兰倒是很随『性』：“想嫁就嫁，不嫁便不嫁吧。我这些年看着，像晏姐姐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看云望生陪着幼清四海云 医，却不知幼清竟从未起过成家之心。”顾蒲月一叹。
“她有医术傍身，诸国闻名。成不成家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嘉兰并不像顾蒲月那般忧愁：“律法拿她没办法，便是那等劝她死后事的人也说不出口。”
“她起死回生，为她立长生碑的人不知凡几。她又悉心培养弟子，哪怕年迈时无儿无女，那些弟子难道敢不为她养老送终？便是死后，也必定会香火不断。比起那些养出白眼狼的人家来说，又不知好上多少。”嘉兰甚至并不避讳嘉菊和玉风。
见两个小姑娘听得若有所思，嘉兰又笑：“但是，这也并不是说成家不好。像我们两家，若是不成亲，你怎知何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呢？”
“无人与你共黄昏，无人问你粥可温。也是很寂寞的事啊。”嘉兰缓言，她一时想到了萧肃政，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作甚，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想她。
顾蒲月也慨然道：“更不会有你们这几个小的。天天吵吵嚷嚷的，头疼却也叫人欢喜。”
玉风心里高兴，面上却嘟囔着嘴，狡辩自己一点儿都不吵嚷。
倒是嘉菊，神『色』有几分黯然。她见过的夫妻是嘉兰和萧肃政，顾蒲月和善仁。但是，她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如何相处的。
他们也像她如今所见的恩爱夫妻吗？
嘉兰看到了嘉菊的神『色』，点了点她的额头，却没有明说，而只是道：“傻丫头，你是我们的宝贝，更是你爹娘的宝贝呀。”
嘉菊知道嘉兰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下一宽，『露』出了些微腼腆的笑容来。
她的二姐姐真的很好很好，比娘亲告诉她的，还要好。
这么一想，她就更期待跟嘉竹和嘉梅的见面了。
她只见过嘉梅一面，却从未见过嘉竹。
可她相信，她的大姐姐和三姐姐，也会像二姐姐一样好。她们自幼离散的姐妹，如今，终于要再一次见面了。
下一章大结局！

第290章 谁料团圆在今朝
秋日的风飒飒而来，吹散了夏日的炎热, 却又尚未有冬日的寒凉。嘉竹和嘉梅却都无心赏秋, 她们亲自等候在都城的冬方门口, 翘首以盼。
嘉竹没有让楚齐桓陪着, 薛怀石和楚齐桓在熙春楼上把酒言欢, 嘉梅则陪着嘉竹在冬方门等今日该到都城的马车。
冬方门罕见戒严, 有人远远瞧着, 便好奇地问都城人：“这是个什么阵仗？是谁要来都城了不成？”
“你不晓得呀？是咱们大皇子妃和镇南侯夫人在等着护国城大统领夫人哩。”都城人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官名可谓如数家珍。
外乡人就有些懵了, 连忙问道：“这护国城大统领夫人什么来头？连大皇子妃和侯夫人都要等着她？”
“她们是三姊妹哩。早年的都城蒋家，你晓得不？”都城人便有几分消息灵通的自傲。
那外乡人想了想, 摇了摇头：“好像不太晓得了。我前十年往来都城，也没听说都城蒋家呀？”
“嗨, 不是都城扎根的人家, 是不晓得的。都城蒋家，那以前可是难得的明白人家。家里头和睦, 什么庶子小妾，一概没有的。兄弟姐妹几个，个个都是人物。”
都城人说起来，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唏嘘。
“后来, 那吴家。”他说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时候, 外乡人立刻就接话道：“吴家我晓得, 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可不是。当年就是那吴家害了都城蒋家, 弄得人家里头就剩下三个小姑娘顶用。一个瘸了腿还不知道哪儿去了的哥哥, 一个六七岁顶不得用的弟弟，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妹。”
都城人说着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怪不得这三姐妹关系这么好。”外乡人远远地瞧着那华贵的马车，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吗。咱们大皇子妃，还是被那护国城大统领夫人养大，亲自送出嫁的。那可真是如姐如母，关系能不好吗？”都城人说得头头是道。
“要不怎么说老天有眼呢。瞧瞧人家，为了咱们昭楚出生入死，那是积了德的。所以孤儿幼女的，照样光耀门楣。哪像吴家那种恶心人家，死了也该在油锅里煎一煎的。”
都城人说着，又呸了一声。那外乡人跟着也呸了一声，羡慕地看着那行人：“我听说二皇子死了，现在就大皇子是老大。那这家人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皇家事，莫瞎说。”都城人瞪了他一眼。外乡人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不再说话了。
远处也热闹了起来，他远远地瞧着，那停着的马车也动了起来。隐隐绰绰的，仿佛有人相携着走下了马车。
嘉兰等人的马车才刚在官道上冒了个头，嘉竹就忍不住要下马车。嘉梅拿她没法子，兼之自己也实在想嘉兰，索『性』带了帷幕，随她一同下去。
嘉兰却也情难自已，早早地撩开了马车帘。原本一直在忐忑自己仪态的嘉菊一看到嘉兰的模样，先是一愣，尔后就笑了。
嘉菊放松了下来，轻声对玉风道：“我大姐姐和三姐姐肯定来接我们了。”
玉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听娘说了，姑姑们关系都可要好了。”她说完，又意识到嘉菊肯定跟嘉梅和嘉竹都不熟，又补充道：“我上回见到了大姑姑和三姑姑，她们人可好了。你那么好，她们肯定很喜欢你。”
嘉菊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玉风跟她没差几岁，但是玉风毕竟是晚辈。连一个晚辈都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想来嘉兰和顾蒲月肯定都将她的紧张尽收眼底。
但嘉兰素来体贴她的小心思，从来不会戳破她的紧张和不安。
嘉菊定定地看着嘉兰，目光孺慕而又信任。直到嘉兰回头朝她莞尔一笑时，嘉菊像个被抓包的孩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嘉兰便笑着替她理了理发髻：“她们已经到了。我们去见大姐姐和嘉竹。”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嘉菊竟不知为何红了眼。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啊，她们惊心动魄地过了近十五年。在这背后，又曾埋葬了多少欢声笑语，唱过多少悲欢离合。
嘉菊红了眼的脸落到了悦宁的眼中，小姑娘心疼地抬起小胳膊去给嘉菊擦眼泪：“小姨姨不哭不哭哦，给呼呼，痛痛就飞走啦！”
她老神在在地想要像嘉兰哄她一样哄嘉菊，结果因为小胳膊小短腿的，还没站稳，就扑到了嘉菊的怀里。还得嘉菊一把抱住，紧张地左右看看。
“磕到哪儿没有？”嘉菊焦急地问道。嘉兰倒是不甚在乎：“这马车软垫那么厚，只要不滚下去，嗑不到哪儿的。”
悦宁也抓着嘉菊的手，一边摇头一边站起来：“要给小姨姨呼呼！”她『性』子执拗，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成的。
嘉菊哭笑不得，只好把脸凑过去，让悦宁呼了两下。
“你这还算好了。”顾蒲月看着可乐，笑道：“前儿我看宁姐儿给锋哥儿呼呼，回回都呼他一脸口水。我还奇怪呢。后来才知道，锋哥儿给她呼呼逗她玩，结果被她记住了。每次呼锋哥儿，都比呼你们几个要用力多了。”
悦宁虽小，却听出了顾蒲月在调侃她。她顿时嘟着嘴，朝顾蒲月『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然后把屁股对着顾蒲月，朝嘉兰爬过去。
顾蒲月就在后头乐不可支道：“宁姐儿，酥酪吃不吃啦？”
悦宁眼前一亮，唰地就扭过头去：“吃！吃！吃！舅母最好惹！”
马车里的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直到下马车时，马车里的人都带了笑。
嘉梅一看嘉兰脸上的笑意，眼睛顿时就红了：“她们过得好就好。”
嘉竹嗖地一下蹿了出去，身后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杨二妞她们反应迅速，一下子就跟了上去。
“二姐姐！”嘉竹声音清越，然而，等跑到嘉兰面前时，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