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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三姝(瞬息)


嘉兰坐在床边, 安静地看着睡着的萧肃政。
听说北狄内部争权, 边境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是, 零星的劫掠却变多了。萧肃政忧心劫掠会扰『乱』春耕, 直接带兵出击, 『逼』退了妄图烧杀抢掠的鞑子。
这场仗打了小半年, 萧肃政偶尔回家, 都是满脸疲『色』,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不知, 这一次是常驻,还是偶归。
嘉兰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只觉脸上一片冰凉, 抬手拂去,才知是泪水。她自嘲地笑了笑, 蹑手蹑脚地起身出门,招来夏满低声吩咐道:“让小厨房备着参粥,熬烂一些。”
夏满连忙应道,又高兴地说:“『奶』『奶』, 婢子方才听几个小厮说,老爷的几场大仗都打赢了, 军队是回来大修整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嘉兰松了一口气:“既如此, 你去取我往日给夫君调养身子的『药』膳方子。这些日子就先按那张方子来做。”
“再有, 让夏树去沐春堂打点, 知会晏小大夫一声,等夫君醒来,我们就去请他。夫君急行军,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嘉兰想到萧肃政衣服下可能有的刀伤剑伤,心底不由一颤。
晏幼清离开定北,晏小大夫是她的族弟,弱冠之后根据晏家的规矩,出来做游医的。
嘉兰此时庆幸晏小大夫还没离开定北,细细体味自己的心情,不由慨叹。当年娘亲送父亲出征,迎父亲回门,许也就是她如今这般心境吧。一幅他的画重来了四五张,竟也会惶恐会不会时日太久,就忘了他的眉眼。
清风明月苦相思。
嘉兰一叹,朝夏满挥了挥手。夏满看了嘉兰一眼,还是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风拂过她的发梢,挽起她的衣袂。春日的气息轻快而明朗,她目光落在花圃里的花骨朵上,莞尔一笑。
到底他回来了,那就够了。
嘉兰才开解完自己,刚想回房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嘉兰一愣,一个趔趄倒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嘉兰 ”萧肃政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他将嘉兰捞到自己怀里,一把带入了房中,尔后行云流水地关上了面前的门。
嘉兰见门在自己眼前碰地被关上,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萧肃政却像是贪恋她的温软一般迭声唤道:“嘉兰 ”
嘉兰回身抱住他:“你醒啦?睡得好吗?”
萧肃政点点头,双手放在她的腰上,略一用力,将她抱起来又放到椅子上。
“你怎么瘦了。”萧肃政眉头微蹙,好像在回味刚刚手上的重量。嘉兰瞥他一眼道:“你又不在,我成日里忙前忙后的,可不得瘦么。”
萧肃政满脸愧疚:“嘉兰,对不起。”
嘉兰却笑了,她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娇嗔道:“我不过一句戏言,你还当真了不成?”她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听说你这次回来是常驻?边境安稳了么?”嘉兰正『色』问道。
萧肃政灌了一杯水,点头道:“我们把鞑子打退了十里。挛踶车牙自顾不暇,边境就算再有『骚』『乱』,半年以内也只会是小动『荡』。乌桕可以应付,大军就撤回来修整了。”
嘉兰这时才放下心来:“那太好了。一会儿晏小大夫就来,你的身子要趁这半年好好养一养。”
萧肃政没有拒绝,笑道:“好在我还有你。不像乌桕,也不像柏良。”
“柏师爷倒是不愁,他人长得周正,又不会随军。他先前把打听婚事的事委托了我。我稍稍放出点风声,有适龄闺秀的家里就都来打听了。”嘉兰愁的是乌桕:“只是乌桕有些可惜。明明这样好的人,就是战场里出生入死多了,通身煞气,寻常姑娘都有些怕他。”
萧肃政就笑了:“将芒种许给他,好不好?”
嘉兰唬了一跳,反问道:“芒种?”
萧肃政点头:“我回来前,乌桕特地托我向你说媒。他喜欢芒种很久了吧,许是当年我们一道来定北的路上就萌了芽。”萧肃政想到乌桕在他面前说起此事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也别扭地红了脸,不由有些好笑。
又好笑,又欣慰。
“他这几仗立了大功,也攒了不少好东西,这才敢来『露』出零星半点。”萧肃政解释道。
嘉兰怔愣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芒种成亲会是什么模样。”她身边不只有芒种一个武婢,这些年,也有新的武婢跟着她。但只有芒种一个人,跟着她走过了这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大起大落。
“我得先问问芒种的意思。”嘉兰缓缓道:“她论理早过了成婚的年纪,但她从来没向我透『露』过想成婚的意思。若是她不想,我也不会勉强她。”
萧肃政自是应好:“总是求一个两情相悦。”他说着,给嘉兰倒了一杯茶:“像你我这般。”
嘉兰脸『色』薄红,嗔他一眼,又道:“说起来,不知道你可知晓了,郑宣行已经到定北了。”
听到“郑宣行”这三个字,萧肃政眸中异『色』一闪,手中玩着杯盏,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知道。听说是夫人一眼就认出了郑大人?”
嘉兰看他一眼,笑道:“是呀。当年我在熙春楼上瞧见赖得汉的媳『妇』抱着女儿在街上哄,对簿公堂的时候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怎的,还不许我过目不忘么?”
萧肃政连忙放下了杯盏:“夫人聪颖,我万万不敢有小觑的意思。”
嘉兰噗嗤一笑:“你只知道打趣我。刑部侍郎这一来,是不是皇上动了真格了?”
萧肃政冷笑一声:“动真格?恐怕想把自己从里头摘出来才是真的。我听说这郑大人可是昭楚帝的心腹。”
他对昭楚帝有显而易见的不满。萧肃政几乎可以想见此事的走向,不管大皇子或者吴家会不会栽,昭楚帝吃的丹『药』是肯定不会跟婴骸坑有关的。
至于那个炼丹童子,就算他被证实真与定北婴骸坑案有关,那他给昭楚帝炼的丹『药』也不可能来源于婴骸坑 或者说,不论实际情况如何,昭楚帝是绝不会允许他自己与婴骸坑案有丝毫联系的。
嘉兰握住了萧肃政的手,神『色』严肃:“哪怕昭楚帝想把自己撇干净,也由得他撇。过犹不及。”
“吴家把婴骸坑案抛出来,看似的确是打了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解了吴家深陷通敌叛国疑云的危机。但是这个决定太过仓促,吴过山可比大皇子更深陷婴骸坑案里。”嘉兰分析道。
“我许久未曾听说阴城大长公主的消息,可我想,她不是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女人。”嘉兰娓娓道来:“昭楚帝如今既不信吴家,也不信大皇子,他既外派郑宣行,想必如今最信任的,就是阴城大长公主。”
“如果她不借机对吴太后落井下石,她就不是阴城大长公主了。”
正如嘉兰所料,婴骸坑案沸沸扬扬之时,昭楚帝把炼丹童子下了诏狱,当朝斥责了大皇子,拒绝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求见,撕了三皇子谏言的书信。
他只召见了阴城大长公主。
阴城大长公主脸『色』平静地坐在步撵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在宫道上巧遇了薛姒霜,薛姒霜停下脚步,向阴城大长公主行礼,等着阴城大长公主的步撵过去。
“她倒是殷勤,日日都往吴太后宫里去。”阴城大长公主把玩着手上的护甲,漫不经心地道:“这紧要关头也去,还算有几分心气。”
“添花,回头也提醒本宫一声。等见完圣上,再去拜见一趟太后。”阴城大长公主双手交叉安放于腹前,唇边的笑意嘲讽而又高傲。
阴城大长公主见到昭楚帝时,昭楚帝怀里还坐着一个娇媚的美人,正虚若无骨地依偎在昭楚帝怀里,给他喂樱桃。
这就是新晋宠冠后宫的修媛付秋心。
付秋心一看到阴城大长公主,急急地想要从昭楚帝的怀里挣脱。昭楚帝哈哈一笑:“姑母与朕最是亲善。”但他狠狠地抓了一把付秋心的酥胸,还是让付秋心整了衣袖告退。
阴城大长公主低头心里,眸『色』暗了几分。
昭楚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道:“姑母,大郎可让你失望了?”
他口中的“大郎”指的是大皇子。
阴城大长公主叹道:“大郎此错,错在用人不察。但他待皇上,实乃一片赤诚。那起子小人,陷大郎于不义。但在都城练的仙丹,又没有这些污糟。一码归一码,混为一谈的人,本宫看才是真正别有用心的人。”
阴城大长公主三言两语把昭楚帝摘了出去。
昭楚帝面『色』稍霁:“姑母还是明大理。只是这一次,大郎实在是干了一件蠢事。”昭楚帝忍不住怒而拍桌:“二郎和三郎接连上折子,让人烦不胜烦。”
阴城大长公主只劝道:“父子一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二郎和三郎也不过是忧心国事,只是年纪尚小,许是不懂罢了。本宫也不敢妄议朝政,只想着,皇上心里定有定论,由不得旁人置喙。”
一句“忧心国事”让昭楚帝脸『色』一黑。他还没死呢,轮得着他们来忧心国事!?
他声音沉郁,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翅膀硬了,心也大了。”
这话很重,阴城大长公主没有接话,充耳不闻。
昭楚帝也并没有打算继续刚刚的话,而是道:“姑母,还有一事。逍遥王叔给朕递了折子,想为楚齐林请封世子。”
阴城大长公主叹息道:“早该如此了。”
昭楚帝紧接着问道:“只是朕心里一直疑『惑』,为何是王叔给朕递折子,而不是王兄呢?早前姑母去了一趟襄平城,许对辽东郡王府了解得更多。”
阴城大长公主斟酌着道:“辽东郡王对长子毁容断臂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估计正是因此才迟迟没有上表请封二公子为世子。不过,辽东郡王还是更看重二公子。”
阴城大长公主和昭楚帝都知道襄平城楚齐桓和楚齐林双双被劫的往事。
昭楚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朕想也是。王兄还把世子送来都城,也算是一片忠心。”
昭楚帝看楚齐林,现在可比看大皇子和二皇子顺眼多了。
阴城大长公主显然也看出了昭楚帝的喜恶,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本宫听说楚齐林和四郎玩得不错,您大可常召他入宫陪四郎一同进学。”
昭楚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四儿子。四儿子素来聪敏好学,也不像二皇子那样时常跟自己对着干,昭楚帝笑着点头:“姑母此提议甚好。”
阴城大长公主低眉垂眸,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容。
明天我坐飞机,不一定能更新。如果中午十二点没有看到的话,估计明天就咕咕咕了_:3」 _

第27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郑宣行带着唐启朝细细查了娘子村婴骸坑案的卷宗,寻访当年卷入婴骸坑案的娘子村村民。待他这一圈细细查下来, 竟发现娘子村西村背后, 另有一双遮天的手。娘子村一案就像是一个火引, 一点火星, 点燃了都城早年的孩童失踪案件。
这已不仅仅是一个“炼丹童子”所能做到的事。
经此案时, 是萧肃政任巾帼城统领。郑宣行没有多犹豫, 就前往护国城拜访萧肃政。
门房问明了来意, 报了乌叶来领他们进门。
“郑大人来得巧了。”乌叶喜气洋洋地笑道:“我家『奶』『奶』刚把出喜脉来, 老爷就早些下衙了。不然还得叫大人拐道去府衙,怪麻烦的。”
郑宣行一愣:“你是说嘉 萧『奶』『奶』有身孕了?”
乌叶乐呵呵地点头:“可不是么。老爷回来四个月听到的头一个大好消息。”
萧肃政不过回来四个月, 嘉兰就有了身孕。而且,按昭楚国三个月不报喜的消息, 乌叶既然能大方地说出来, 说明嘉兰的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了。
郑宣行的心像是被扔进了冰窟,又像是掉进了酸菜缸里。百味杂陈, 难解其中味。
但他到底还是『露』出了得体的笑容:“恭喜了。我这此来没带贺仪,改日就补上。”
乌叶谢过,将他领到正堂去见萧肃政。
萧肃政手里拿着一幅画。他看画时,眉眼间不见杀伐果断的戾气, 一派柔和。
郑宣行进门先道了一声:“恭喜萧大统领。”
萧肃政将画放在桌上,朝郑宣行拱手道:“多谢郑大人。只可惜郑大人待不到小儿的满月礼, 缺了让在下奉大人为上宾的机会。”
郑宣行目光扫过桌上的画, 又道:“贺仪不会少, 萧大统领放心。”
萧肃政见他目光在桌上的画听了会儿, 将画卷了起来,笑道:“听闻郑大人擅长作画,小儿这幅涂鸦之作怕是难入郑大人的眼。”
郑宣行这才想起来萧肃政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不由一滞。他借喝茶掩饰了自己一瞬的失态:“萧『奶』『奶』擅长作画,小公子得娘亲指点,定是青出于蓝。”
“锋哥儿『性』子随我。让他从什么鸦青靛蓝里挑合适的颜『色』,他怕是没这个耐心。”萧肃政摆了摆手:“若是有个女孩儿,兴许更像夫人些。”
郑宣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手上嘉兰的画 那幅女孩儿逗猫的画。他又喝了一口水,才道:“那就祝萧大统领儿女双全,早成心愿。”
萧肃政哈哈谢过,正『色』道:“多谢郑大人,借您吉言。您此次来,若有我能帮上忙的,萧某定无二话。”
郑宣行正襟危坐,立刻道:“在下查过当年的卷宗,能确认都城的炼丹童子就是婴骸坑案的罪魁祸首。只是,在下发现萧大统领在上报卷宗时,恳请天使继续查报 似乎并不觉得炼丹童子是主谋?”
萧肃政叹了口气:“不瞒您说,当时此案牵扯甚大,就连定北蒋府都有人牵扯进来。而且在下查过这些孩子的来源,如您在案子里看到的,并非只有定北的孩子,有些甚至远从建水州而来。”
“若说一个突然兴起的炼丹师有这样大的本事,郑大人难道会信吗?”萧肃政皱着眉头问道:“只是我没有证据,寄希望于能有大人帮上一把,继续探查。”
“然而。”萧肃政继续说道:“参与拐卖孩童的人被判了腰斩。郑大人,你是大理寺卿,定然知晓,但凡死刑都需上报大理寺复核。大理寺批了死刑,时隔多年,却又派您来查案。”
萧肃政看着郑宣行,没有再说下去。郑宣行心里的寒气上涌,看着萧肃政的目光里有锐利的光芒。
萧肃政说的都是实情,无论是谁,看过婴骸坑案卷宗的,都不会觉得一个小小的“炼丹童子”会是幕后主使。他没有虚言,也没有在卷宗里写故意误导他人的话。
只是一句数年前的“盼请天使查报”,就将如今的萧肃政立于了高地。尽管郑宣行知道,这种卷宗十有 都会写上类似的这么一句话。有时候大理寺看过也就过了,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他不能说,尤其不能当着唐启朝的面说。
郑宣行几乎能感受到唐启朝在背后看他的视线 充满了不满、戒备和怀疑。因为,萧肃政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说,大理寺卿即使不是深陷其中为同谋,也有渎职之过。
郑宣行如芒在背。
萧肃政峰回路转,咳了一声,语气低缓道:“自然,郑大人恐怕没见过我上报的这份卷宗。那时候您还没任大理寺卿吧。”
萧肃政一句话,让唐启朝看向郑宣行的目光挪开了几分。
郑宣行苦笑一声:“在下是没看过。不过,既然在下领陛下圣命,自当竭尽全力。”
萧肃政慨叹一声:“那就好。当年在下查此案,所有的线索证据都已附在卷宗之内 哦对,只除了没问过吴大人。就是吴大将军的儿子吴过山吴大人,您知道吗?”
郑宣行心中一凛,立刻点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肃政有些讶然地看着郑宣行:“卷宗里应该写过,蒋长虎是因吴大人的介绍,所以才购买的丹『药』。只是当时吴大人被调任,我们来不及询问吴大人详请。不过想来也只是从别的渠道知道的,所以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也就没有强调。”
萧肃政才刚说完,郑宣行身后的唐启朝就面『色』铁青地说道:“萧大统领不会是记错了吧?”他抬起头,鹰眼阴鸷地看着萧肃政:“呈报大理寺卿的卷宗,可没有提过此事。”
一般判处死刑的卷宗有两份。其中原始的证据保留在当地,但证据的清单以及府衙办案时推理的过程,不仅需要留一份在当地府衙,还需呈报大理寺卿。
萧肃政震惊地看看唐启朝,又看看郑宣行:“郑大人,卷宗里当真没有?”
郑宣行面沉如水,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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