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侍女一跤跌在灵堂上,她怀里抱着的盒子啪地落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
汪似玉眉眼皱了起来,但她还没有说话,蔓荫就斥责道:“灵堂之上,你们怎么敢这么放肆!把人都给我拖下去!”
“大姑娘,婢子不是故意的。她非说婢子偷了家里的东西,但是明明就是她想抢婢子手上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大姑娘的体己 ”那小侍女没有说完,两旁的侍卫就堵了她的嘴,把她跟那个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小妾一起拖了下去。
两个孩子大概是汪恩义的庶子庶女,他们亲眼目睹这一幕,惊恐地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蔓荫叫了人来,把两个孩子带了下去。自己跪在地上,向宾客致歉,收拾散落的细软。
前来吊唁的人,谁也没想到,就算有冯夫人坐镇,汪家居然还会『乱』成这样。但他们谁也没有说破,见这一场热闹散了,便沉默地往外走。
嘉兰故意放缓了步子。未等她走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蔓荫的惊呼:“大姑娘,您这儿怎么会有鞑子的信!”
嘉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
那封从汪似玉妆奁里散落出来的信,是用北狄文字写成的。定北人常跟北狄作战,或多或少都认识点北狄的文字。只用看一眼那封散落在地上的信,就能顷刻意识到这是汪恩义通敌叛国的证据。
在汪恩义和汪『奶』『奶』的灵堂上,突然发现了汪恩义叛国通敌的信。前来的宾客几乎是如鸟兽散一般脚下生风地走了,留下来的就只有高位的统领夫人。
她们留下来,是为了作证。
冯夫人一扫先前的颓『色』,立刻把信拿到了自己手里,让自己带来的精通北狄语的人通读这封信。
这是北狄催粮的信,其中,还提到了一个昭楚人的名字。
冯夫人骇然地看着一脸震惊的汪似玉,声音压抑着愤怒和痛楚:“玉姐儿,你知道这件事吗?”
汪似玉再不能哀叹父母的逝世,她疯狂地摇头:“我不知道,冯姨,我不知道!”
“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蒋周氏一扫先前的同情,厌恶地看着汪似玉,指着她疾言厉『色』地呵斥。
汪似玉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别过脸去,压抑着十二万分的痛苦下令:“都给我拿下!”
她此行前来,本就带了冯家的亲卫。冯夫人一下令,立刻就有人冲上来,将灵堂上所有的汪家人统统押在地上。
只是,冯家的护卫站在汪似玉身后,有些迟疑。汪似玉在冯家就如同一个小主子,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
嘉兰扫了眼灵堂,说道:“冯夫人,此事关系重大,牵连甚广。光是把汪家人都关在鞍邦城的监所恐怕不妥。”
蒋周氏出身将门,又嫁入将门,对于通敌叛国之人的厌恶是刻在骨血里的。她即刻就发现了冯家护卫的迟疑,呵斥道:“冯夫人,您的护卫对汪似玉连手都不敢落,让我们怎么相信你能秉公处置?”
嘉兰看了眼惊恐而惶『惑』的汪似玉,目光在她身后被押在地上的蔓荫身上微微顿了顿,最后移到了冯夫人身上:“冯夫人,不如把汪大姑娘交给护国城吧。”
“不行!”冯夫人断然拒绝。她的抗拒让现场还留下的一些将领夫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看着冯夫人的目光里皆有异『色』。
嘉兰叹息一声,劝道:“冯夫人,把所有汪家人都关入鞍邦城的监所实为不妥。要不然这样吧。”嘉兰的手扫过汪似玉和灵堂上其他汪家的孩子:“汪大姑娘和她的庶出弟妹,都由鞍邦城关押。”
嘉兰再扫过蔓荫等跪着的仆婢:“汪家的使女都由护国城关押。而汪家的小厮,都由定北城关押。”
“三家主城各自审问,尔后再等秦伏老将军协同三主城会审。”嘉兰看着冯夫人问道:“这样可行?”
嘉兰言辞依然温和,但冯夫人看着她,却深感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
蒋嘉兰这是在威胁自己 冯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如果她想护着汪似玉,她就只能答应嘉兰的条件。看似汪似玉是至关重要的主犯之女,但是实际上,这些半大的孩子根本不会知道什么。
这桩通敌叛国的案子,其关键,怕就在汪家这些仆婢里。
蒋周氏自是站在嘉兰这一边。她虽然作为一个“闲人”代定北蒋家来参加葬礼,但也不是个傻子。哪怕冯家跟蒋家再怎么亲近,也比不过萧家和蒋家。更何况,冯家曾经是蒋家的下属,对蒋家来说,冯家忠心才是最重要的。然而,因为汪家,冯家的忠心无疑会受到质疑。
蒋周氏当即就表态道:“这法子好,冯夫人何故犹豫?”
冯夫人知道自己别无他法,依旧忍不住刺道:“萧『奶』『奶』好威风,能做得了这样的主。”
“做不了。”嘉兰摇了摇头,平淡道:“不过是便宜行事,免得错失良机。”
她说罢,又对着芒种耳语了几句。芒种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萧家的亲卫。
一直跟着嘉兰的萧家亲卫长是乌石,乌石听了芒种的话,当即就率着亲卫从冯家手里接过了蔓荫的看管权,然后带着蔓荫去收拢汪家其他的使女。
蒋家亲卫有样学样,也立刻行动了起来。冯夫人也不得不指示冯家亲卫,把汪似玉和冯家的其他孩子都暂时关押在灵堂旁的房间里。
随着三家亲卫的行动,原本还有些拥堵的灵堂变得沉寂而空旷。冯夫人站在灵堂上,嘉兰和蒋周氏站在灵堂台阶下,其余一干人都站在嘉兰和蒋周氏身后。
冯夫人背对着棺木,看着底下的嘉兰。
烈日灼灼,天气闷热,让人心烦意『乱』。但蒋嘉兰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树荫下,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白幡在冯夫人眼前飘『荡』,先前的哀歌好像还萦绕在耳畔。冯夫人看着嘉兰,心底竟陡然升出茫然和悲怆
如果,如果阿柳也能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又或者,如果她自己能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
冯夫人紧握着双拳,闭上了眼睛,任由眼角的泪滑落到衣襟。
可惜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偷偷说,我昨天本来没想连发两章的呜呜呜)
不过是个美丽的错误,大家看得过瘾就好!
第264章 昭昭
因为处理汪家的事, 嘉兰见天『色』太晚,索『性』在鞍邦城住了一晚,第二日才跟着护国城押送汪家使女的队伍一齐回了护国城。
鉴于兹事体大,柏良第二日也亲自来了。他与嘉兰没有说话, 只是在看到嘉兰时,他下了马, 朝她做了个长揖。
嘉兰朝他微微欠身,便坐上了马车。待马车帘放下, 嘉兰疲惫地靠在引枕上,由夏满给她『揉』着肩。
“在外头住了一晚, 也不知道锋哥儿闹没闹。”嘉兰轻声道。
“小少爷定会想您,但是他脾气好,不会闹的。”夏满大言不惭地接道:“再说了, 老爷在家呢。”
嘉兰侧首,看着夏满笑道:“也就只有你们才会说他脾气好。明明是个哭起来能掀瓦的。”
夏满也笑了:“哭起来能掀瓦才好,将门嘛,本来就得力气大。”
嘉兰闭着眼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在将门,汪『奶』『奶』 ”嘉兰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住了口。她心里着实百味杂陈, 细细品来, 竟不知是何滋味。
夏满看了看她的神『色』, 斟酌地问道:“『奶』『奶』, 您也觉着汪『奶』『奶』是为了护汪恩义死的?”
夏满提到这一茬, 就连芒种都看了过来。
“汪家没请仵作, 如今怕也没有再请的必要了。”嘉兰睁开眼,抬头看着马车的车顶:“逝者已逝,何人可知。”
“汪『奶』『奶』总不愿意汪大姑娘背上亲母弑夫的恶名的。”夏满想了想,道:“而且那个蔓荫不是说么,汪『奶』『奶』抱着汪恩义死的。”
汪家既然已经有了通敌叛国的嫌疑,夏满提起“汪恩义”时,便直呼其名。但是,她随了嘉兰,在提起汪家女眷时,还是用了尊称。
“一把火呀,什么都烧没了。”嘉兰喟叹道:“除恶日,当以火为祭。祛邪安康,而使天地昭昭。”
夏满一愣,脱口而出道:“『奶』『奶』,这不是汪『奶』『奶』端阳节帖子上的话么?”
夏满细细品味了一遍又一遍,尔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难道,难道汪『奶』『奶』早有死志!?
嘉兰不想深究汪『奶』『奶』和汪恩义的死因,这整件事都让她有些许的疲惫。直到守锋嘟着嘴拱到她怀里,她才『露』出了笑容。
“娘不在家的这一天,锋哥儿也一定很乖吧。”嘉兰把他抱到腿上,轻轻地『揉』着他的脑袋。
守锋在嘉兰的手心蹭了蹭,嘟囔道:“乖!”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气势汹汹地看着一边的『奶』娘和夏团。
『奶』娘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老爷回来之后小少爷就不闹腾了。”
守锋还不足以知道这句话里千回百转的含义,他只听懂了“不闹腾”这三个字,当即就得意地看着嘉兰,满脸都写着“快来夸我呀”。
嘉兰好笑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等你爹爹回来,娘也要问他的。”
守锋瘪瘪嘴,不大乐意道:“那好吧。”他大概是想到了萧肃政,自觉地从嘉兰的腿上滑了下去,然后蹬蹬地跑到装自己玩具的小木箱前,从里头拽出来了架好的积木。
“娘!爹爹帮我搭的!”守锋得意地拽着这个榫卯搭成的玩具,像献宝一样递给嘉兰看。
嘉兰郑重地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问他是怎么搭的。守锋说得有模有样的,显然是把萧肃政给他说的话背了下来,也不知道懂没懂。
嘉兰笑着夸了他几遍,也实在无心做其他的事,索『性』就陪着守锋把那个榫卯拆了又装,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萧肃政回来时,就看到守锋撅着个屁股,正在使劲儿地把两个榫卯按到一块儿去。嘉兰就坐在他旁边,还故意给他错误的榫或者卯。守锋倒是聪明,挥了挥手还是抱准了正确的那个。
嘉兰看到萧肃政就笑着走了过来:“汪家的事处理好了?”
萧肃政点了点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口:“我们只借着买『药』与蔓荫有了直接的联系。蔓荫本有死志,嘉兰,多亏你当机立断把她押回来。她还有大用!”
“嗷嗷!爹爹!”守锋恰好转过头来看见,兴奋地朝萧肃政挥舞着自己手上的榫卯。
萧肃政牵着嘉兰的手,坐到守锋身边:“你自己拆了拼的?”
守锋点点头,骄傲地把昨晚上萧肃政教他拼的话复述了一遍。萧肃政惊讶地点了点头,对嘉兰与荣有焉道:“他记『性』可真好。”他哈哈笑着『揉』了『揉』守锋的脑袋:“好小子!”
萧肃政『揉』脑袋可不像嘉兰那么温柔,他这么一『揉』,差点把守锋给『揉』趴下了。守锋不乐意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转过身朝萧肃政做了个鬼脸。
“啧,脾气可真大。”萧肃政毫不犹豫地拍了一下守锋的屁股,然后问嘉兰:“开饭?吃完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说。”
嘉兰挑了挑眉,没有多问,只让夏荷等人布上晚膳。
等吃完饭,守锋不情不愿地被『奶』娘抱走了,房内只留萧肃政和嘉兰夫妻二人。
萧肃政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嘉兰,我跟大哥商量,想让程瞒和蔓荫去都城面圣,状告吴家。”
嘉兰讶然地看着他:“程瞒的证词不过是一面之词,你把蔓荫推出来 那封信,难道是你?”
这件事,萧肃政还没来得及跟嘉兰说。
萧肃政点了点头:“我们手上,不止这一封。而且,汪恩义已死,三城联合,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更多的证据挖出来。但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汪恩义跟吴家的关系。”
“如果你看到了灵堂上事发的信,你应该知道信上有一个昭楚人,叫包汇。那个人,我们已经找到,并且秘密控制起来了。”萧肃政是抱着嘉兰,在她耳畔低语。
“吴家现在肯定已经警醒了。既然有这一封,他们肯定能想到还有其他的信。”嘉兰忧虑道:“程瞒和蔓荫 ”
“他们会分开走,明日就会有六队人马依次出发。而且,世人都以为程瞒已死,以为蔓荫留在监牢,所以肯定能骗过吴家一段时间。”萧肃政胸有成竹。
嘉兰握紧了拳:“这一次,能扳倒吴家吗?”
萧肃政双手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眼中的烈火,郑重其事地说道:“嘉兰,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我们一定能。”
嘉兰回望进他深邃的眸里,她看到了那个神容肃穆的自己,又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她忽地能体悟到自己对汪『奶』『奶』复杂的情绪。汪『奶』『奶』的悲剧是种因得果,可她一把火,慈爱之心化为了同归于尽的狠厉。是为复仇,也是为赎罪 汪『奶』『奶』那句藏在心底,只能借请帖说出口的话,嘉兰此刻,再认同不过。
以火为祭,而使天地昭昭。
她终于,也要等到这一天了。
接下来要写嘉竹啦!
【关于汪『奶』『奶』】
我对这个人的感觉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其实还有其他很复杂的情绪,等我完结之后我一并来写吧。这儿就不赘述啦。
(还有好多杂七杂八想说的,我先憋一憋吧,或许之后会写一个长长的作者有话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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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画中情
程瞒和蔓荫启程时, 肖夫子和顾湍榕也到了襄平城。未免留下话柄,肖夫子和顾湍榕没有住到辽东郡王府里去。但在他们到来的那天,嘉竹还是早早地就等在了襄平城的城门口。
等把肖夫子和顾湍榕安顿在客栈,嘉竹就忍不住问道:“肖夫子, 二姐姐怎么样了?她身体好吗?有人为难她吗?”她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还有几分孩子气的笑容:“她 有常跟您提到我吗?”
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嘉竹期待地看着肖夫子。
肖夫子哈哈大笑:“难得三姑娘还有一片赤子之心。兰姐儿一切都好,她一直很惦记着你们, 尤其是你。”
肖夫子以一个长辈的目光看着嘉竹,欣慰道:“如果兰姐儿能看到三姑『奶』『奶』还是鲜妍灵动, 赤子情怀,她会很高兴的。”
嘉竹红了眼。她微微侧过了头,缓了缓, 轻声喃喃道:“我也想二姐姐啊 ”
但也只是这轻声的一句话,嘉竹又看着顾湍榕,笑问道:“九郎,我们才真是很久没见了。居然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啧啧。真是岁月如梭,时光飞逝啊!”
顾湍榕对嘉竹还有些陌生。他与嘉竹以往不算很熟, 更何况嘉竹的变化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印象中的嘉竹, 一直都跟在两个姐姐身边, 时不时就会撒娇。有点儿傲气, 又很活泼。而眼前这个人, 身量抽长, 容颜鲜妍,也英姿飒爽。眉宇间已有果决的英武之气。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她的腰间还始终缠着一条长鞭。
“毕竟竹姐姐也已经成亲生子了。”顾湍榕再做长揖,喟叹道。
“啊对。”嘉竹点了点头:“改天我把两个臭小子拎出来给你们看看。”
“小少爷才两三岁吧?三姑『奶』『奶』听起来还算自在。”肖夫子看着嘉竹,意味深长地说道。
嘉竹大概能听懂肖夫子的弦外之音。她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阴城大长公主走之后,公爹看得也没有那么紧。拎这两个小子出来总是没什么关系的,肖夫子不用担心。”
“三姑『奶』『奶』还是警醒点好。”肖夫子郑重道:“来前,兰姐儿就百般叮嘱。而且,之前辽东郡王的大少爷不是出事了吗?也不知道现在的襄平城平安了没。”
嘉竹眉头微蹙,但她扫了眼身后跟着的辽东郡王府的仆婢,也只是回道:“那你们会来郡王府吗?要是你们来的话,就在府里头看两个小子也成。”
“自然是要来的。”肖夫子点了点头:“兰姐儿还带了一车的礼来,不过要过几日才能到。等那时候我们再上门拜访。”
嘉竹眼前一亮:“二姐姐又给我带东西来了?有同袍衣铺的小衣服吗?上一次二姐姐给元哥儿和华哥儿捎了几身,可好看了!但是小孩子长得太快了,没一会儿就不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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