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恒看来,孟晚秋只是帮张秀清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一下子抱起了张秀清,他有些吃惊,连忙上前,“我来吧。”
“不用,哪个是她的房间。”
“这里这里,我帮你开门。”吴敏凑了过来,看见孟晚秋一进来又把脉又抱人,心里很佩服她,胆子大力气也大,一下子就将人抱起,吴敏有一种心灵被冲击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孟晚秋好清爽,比男人强多了。
如果吴敏是未来的人,她就知道有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孟晚秋,那就是男友力。
也有一个词来概括她现在的状态,叫迷妹。
马上,孟爱国赶到,看到院子里那滩血迹,脑仁一抽一抽的疼,进屋看了看张秀清的状态,状态很差但呼吸还算平稳,心才暂且放了下来。
来到外面,让丁恒一五一十地跟他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丁恒长话短说,这时裴行之跟借来牛车的杨雪赶到,裴行之把药瓶递给孟晚秋,孟晚秋心疼地倒出三粒碧绿色的药丸,喂进了张秀清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不用担心张秀清会卡住。
短短时间,张秀清的惨白的脸多了分血色,看着终于不那么像死人了。
给张秀清喂完药,孟晚秋又把药瓶塞给裴行之,悄声凑到他耳边解释,“这可是救命的药,你收好了。”
知道孟晚秋身上秘密多,裴行之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放回口袋里,应了一声好。
孟晚秋看了裴行之一眼,挑了挑眉,这次他怎么不问了。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孟晚秋将张秀清抱起,然后叫吴敏将张秀清的被子放到牛车上,再把人放上去。
此时,大队长江河以及副队长刘成根也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牛车上昏迷的张秀清,纷纷吸了口凉气。
刘成根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听说是被人拿刀背砍了,啧啧,幸亏是刀背,不然都不用借牛车了,直接借棺材吧。
江河则是十分生气,这群知青太会惹事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拿刀砍人,简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人呢,那个叫白婷的女知青,这种相当恶劣,一定要严肃处理。”
江河走进院子里,见到白婷畏缩地蹲在墙角,于是走了过去,“你就是白婷,简直无组织无纪律,才下乡几天就敢闯出那么大的祸,简直目中无人,简直……”
江河气得一连说了好几个简直,可是白婷始终没有反应,直到江河说了报警,报告知青办,白婷眼神闪了闪,突然一下扑在地下,崩溃地大哭起来。
“队长,支书,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不要报警,我会承担这一切,只求你不要报警,我会求张秀清原谅我的。”
白婷的认错和恳求并没有引得江河心软,他避开白婷跪的方向,“求我也没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哼!”
白婷一听,哭得更加大声了,“呜呜呜,我不要坐牢,支书支书,你行行好,帮我劝劝队长,求您了,如果真的坐牢,我会死的——”
说到后面,白婷眼神闪过一丝决绝,泪水打湿了脸颊,头发凌乱地散着发缝里还沾着泥土,整个人跟今早在孟家趾高气昂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孟爱国叹了一声,“我们暂时不报警,看看张秀清的情况再说,丁恒,这几天把白婷看好了。”
丁恒点点头,知道这是让他把人关起来,别让人乱跑。
白婷听到孟爱国说暂时不报警,心顿时放下一大半,在丁恒拉着她的时候,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离开。
“不行,老孟,必须得报警,这件事太恶劣了,你不能包庇她。”
孟爱国:“谁说我要包庇她了,你没听见她后面说的那句话吗,让她坐牢她就死,这一个还没救过来,万一白婷又寻死怎么办,到时候一死死俩我们才承担不起。”
江河沉吟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孟爱国说的话有道德。
“暂时安抚她的情绪,先把伤着那个送卫生院吧。”
江河点头。
于是孟爱国跟江河和知青杨雪,赶着牛车去了城里。
孟晚秋跟裴行之并没有跟着去,给张秀清喂了保命的药,孟晚秋就不担心她会撑不住死掉,连累了孟爱国。
但是凭着刚才的脉象,孟晚秋猜测张秀清以后可能会有点后遗症,只是不知道城里的医生能做到哪一步。
两人回到家中,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孟延春咂咂嘴,抱着孟壮壮唏嘘不已:“天啊,这些城里来的女知青胆子也太大了,拿刀砍人诶,咦,以后还是得离她们远一点。”
万一哪天在发疯,误伤到他怎么办。
想到这,孟延春凑到董含韵耳边,“媳妇你也是,记得离她们远一点。”
董含韵白了他一眼,看到孟壮壮那一身,嫌弃地说道:“知道,还用得着你说。赶快去把锅里的水舀出来,给你儿子洗个澡,脏死了。”
孟延春摸着脑袋去干活去了。
董含韵转头看孟晚秋,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小晚也是,少跟那群知青凑近乎,不知道哪天发疯了,伤到你怎么办?”
孟晚秋就笑,“嫂子你别那么说,他们有的人还是很不错的,像景轩啊雅婷他们,性格都很好的。”
“是啊,嫂子,别忘了我也是知青,你不能以偏概全吧,再说了,我会保护好小晚的。”
裴行之上前一步,把孟晚秋的柔荑从董含韵手里抢过来,放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对董含韵露出一个假笑。
董含韵手中一空,眼神不善地望过去,听到裴行之的话,不屑地嗤笑一声,“保护小晚,就你?”
孟晚秋:……
这两人现在在她面前,是装都不打算装了,孟晚秋不知道这已经是两人第几次针锋相对了。
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孟晚秋知道,她不插手才是最好的。
裴行之脸没忍住一黑,忍无可忍:“大嫂请你弄清楚,小晚是我的妻子。”
所以请你自觉一点,别整天缠着她,打扰我们夫妻相处。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是裴行之眼底就是这个意思。
董含韵嗤笑,得寸进尺地抱住了孟晚秋另一只胳膊,挑衅地看着裴行之,“妻子怎么了,小晚还是我妹妹呢?”
我就缠着小晚,怎么地,你能怎么办呢。
裴行之默默捏紧了拳头,目光放到孟晚秋身上,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晚晚,我手开始疼了。”
“怎么了,是不是跑回来的时候出汗了?”孟晚秋连忙拉着裴行之回屋去换药。
裴行之跟董含韵擦肩而过,那瞬间裴行之露出一个真实的笑,笑里有得意也有挑衅,看起来格外气人。
董含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帘,裴行之这个没品的家伙,竟然故意装可怜博同情,望着夫妻俩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卑鄙小人,没下限,呸。”
两天后,孟爱国跟江河回来了。
张秀清手术成功,保住了命,却有了后遗症,这种程度是可以打报告申请回城。
世事无常,自从裴行之跟孟晚秋结婚之后,张秀清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城,却没想阴差阳错地以这种方式回了城。
白婷后面去医院见了张秀清一次,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白婷最终还是没有坐牢。孟晚秋听孟爱国说,是白婷打算用钱了结这件事,而张秀清没有多做犹豫,就爽快地同意了。
跟裴行之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孟晚秋还有点唏嘘,但是裴行之却认为这很正常,张秀清家里的情况一般,如今好不容易又机会回城,比起报仇,当然是回城后的日子更重要。
而得到白婷的一大笔补偿,能够保证张秀清回城之后的生活。因此,张秀清不追究白婷的责任也能理解了。
当事人都不追究,孟爱国他们也没方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这件事之后,白婷就一改之前张扬的性子,变得低调起来,干活也更加卖力,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抱怨。
跟其他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每个月麻烦的帮教会,她也没有像孟晚秋他们想的那样,故意给他们找麻烦,反而认真做记录,并没有往里面添油加醋。
真的跟以前,是判若两人了。
孟晚秋还在感慨,果然事件让人成长,可裴行之却笑得意味深长。
后来在孟晚秋的追问下,裴行之才告诉孟晚秋,原来白婷不是改变了,而是懂得了隐藏,她现在在外表现出来的样子,简直跟曾经的裴行之一模一样。
而当初的裴行之凭着这样的好人缘,获得了当时上大学的名额。只不过出了江秀秀这个意外,裴行之的大学生名额在何彦的算计下,落到了他身上。
“哦哦,原来白婷是想走你以前的路,好得到上大学的名额,离开清河村。”
孟晚秋明白了过来。
不过说到大学生名额的这件事,孟晚秋挤到裴行之怀里,轻声地询问:“那你失去了那个名额,有没有觉得很可惜啊?”
裴行之把人抱紧,下巴放到孟晚秋头顶,摩挲了两下,才说道:“可惜啊,怎么不可惜。整个故城县,一年就十几个名额,可想要这个名额的有好几万人,能得到它,我也是付出过努力的。”
孟晚秋咬住下唇,心里有些酸酸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感受到孟晚秋的不对劲,裴行之轻笑了一声,“可惜,但是我不后悔。”
如果我当时真的离开了,又怎么会遇见你,娶到你,爱上你。
所以,作为代价,你要陪我一辈子。
裴行之知道孟晚秋并不欠他,两人当时结婚各有目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爱上了孟晚秋,所以他也要孟晚秋爱上他,陪着他。
裴行之的爱情,才没什么不求回报,他付出了爱,就要跟孟晚秋索求相同程度的爱。
如果不能,用骗也好,用计谋也好,无所谓什么手段,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他都不在意。
孟晚秋从裴行之怀里探出来,眼神含笑地看着他,裴行之也跟着笑,手固定住孟晚秋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温柔、缠绵、缱绻的深吻。
裴行之搂住了孟晚秋的细腰,孟晚秋主动地揽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银丝从分开的唇间拉出,又被裴行之重新舔了进去,继续唇、舌继续交缠。
暧昧的气息在房间里漫延,一件有一件衣服被扔下床,被子一上一下起、伏着。
慌忙间,裴行之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乳胶套子,然后缩回被子里。
接着,被子里面,传出了裴行之清冷带着喘的嗓音,“帮我带上。”
过了三四秒,又传出孟晚秋奶猫似的声音,颤着嗯了一声。
房间里温度上涨,而窗外却下起了纷纷细雪,雪越下越大,地面,树上,房顶,青山都换上了雪白的大衣。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又猛烈。
“哐当——哐当——”
铁片被敲响的声音响起, 晒谷场旁边的几栋土坯房里冲出了很多小孩子,原本安静的空地,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放学喽, 放学喽!”
“你们今天学了什么?”
“走, 一起回家。”
“今天张老师留了好多作业,得赶快写完,不然天黑了浪费煤油灯, 我娘又得说我。”
其中一间屋子里,孟东然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 一个草绿色的单肩包,这是奶奶李兰香用一件衣服给他缝的, 上面还有一颗闪亮的红星。
在大部分小孩都没有书包的情况下,孟东然的小书包引来了很多羡慕的目光。
收拾完书包,孟东然并没有着急回家, 而是用教室墙角的扫帚把教室打扫了一遍。
“壮壮,你还没走呢?”
孟东然朝来人望去,发现来人正是老师孙雅婷, 对方手里拿着一本书,之前的长发变成了齐肩短发, 气质温和干练。
“孙老师,我已经是大人了, 不要再叫我壮壮,叫我大名吧。”孟东然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小眉毛拧着, 看起来十分严肃, 像个小大人一样。
孙雅婷忍俊不禁,“是是, 孟东然同学。”
时间过得真快,第一次见面时,会甜甜叫她漂亮姐姐的小壮壮,如今也变成了矜持的翩翩读书郎。
以前孟东然的性子像孟晚秋,可自从上学之后,就变得跟裴行之越来越像。原因可能是裴行之管孟东然管的最多,全家对孟东然学习最看重的不是孟延春,不是董含韵,也不是孟晚秋,而是姑父裴行之。
裴行之对孟东然很严格,学习上不允许孟东然懈怠,除了学校教的内容,还会私底下给他补课,说很多课外的内容。
久而久之,孟东然就对裴行之越来越崇拜。小孩子,喜欢谁就下意识模仿谁,孟东然现在就是一个小版的裴行之。
“东然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孙雅婷好奇地问。
孟东然从桌上拿起书包,挂在肩膀上,“马上就要走了,大湾村的栓子今天值日,但是他家不是离得远嘛,打扫完教室回家就要天黑了,我就帮他扫,反正我家离得近。”
听到是这样的原因,孙雅婷一愣,大湾村的栓子,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一个星期前才来上学的。
大湾村离清河村有六七里路,按理说不应该把家离得远的孩子安排值日的,应该是杨雪没注意吧。
看着孟东然软乎乎的头顶,孙雅婷心里暖暖的,孟家真的很会教孩子,要是其他人孩子根本想不到这点。而孟东然不仅想到了,还主动替栓子值日,真是一个细心又善良的孩子。
孙雅婷摸摸孟东然的脑袋,“东然做得很好,放心吧以后栓子不用再值日了。”
忽然被孙老师夸奖,孟东然脸瞬间变得粉扑扑的,清晨刚成熟的粉苹果,十分可爱。
虽然很害羞,但是孟东然还是维持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早该这样了。”
孙雅婷笑,“快回家吧,你姑姑这会儿应该下工了。”
孟东然点点头,跟孙雅婷说了声再见,就向家里走去,可走了几步,步子就越来越轻快,感觉下一秒要跳起来了。
孙雅婷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
清河村的小学校是一年前建的,当时村里甚至还开了一场村民大会,投票要不要建这所学校。
当时很多村民对此嗤之以鼻,饭都吃不起了,还上学,开什么玩笑。
“念啥书啊,连公社的学校都关了,我们村不仅让孩子念书,还专门建个学校,外面那些红袖套不得批到我们。就现在这样吧,队长支书啊,你们也别凑什么热闹了,孩子在家里还能干点活,打猪草,带带小的,要是上学去了,这些活儿谁来干,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反对村民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不想找麻烦,不同意建学校。
听着这些村民的话,无论是江河还是孟爱国都沉默了下来,虽然他们是村里的主事人,但是建学校这种大事,还是得看大部分村民的意见。
就当众人以为建学校没戏了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说的不对,人家M毛主席说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是我们念了书,认了字,就能给你们念M主席语录,向王小二一样做个革命小战士,你们也不用专门去找认字的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背了。”
“就是,徐成哥家里哪些小人书我们也不认识,就知道看画,徐成哥他们认识也不教我们,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们要念书,不想当睁眼瞎,去城里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人家都笑话我们是泥腿子,账都不会算,超出十个手指头就不会了。”小家伙们想起去公社时受到的鄙夷,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要念书的竟是村里这群小娃娃们。
听到孩子们的话,之前叫嚣着反对的村民们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