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集中精力推广蛋糕,她打算七夕那天三餐全都停下,只卖蛋糕和饮品,售完即止。剩下时间就当放假了,鼓励夫妻逛个街约个会,小孩出去放个风。这一决定得到全体员工的一致拥护。
很快到了七夕,店员们起得都很早,一个个干劲十足,看来假期还挺打鸡血的。大家有条不稳分工,先分批蒸蛋糕坯,有方形有圆形。方形蛋糕可以分成正方形小块,圆形的就切成稍大点的扇形蛋糕。
等程娘子给蛋糕坯都抹上了奶油夹层,孙媪将蛋糕分成比手掌心还小的方块。接着将它们依次转移到垫有粽叶的木片上,随后用油纸缠绕蛋糕一圈并固定,让油纸比蛋糕略高一些,留着铺奶油。
接下来萧懿就随意发挥了,小蛋糕上搞些奶油小花,点缀一些坚果、樱桃,撒些茶粉、果脯粉,奶油颜色变一下。颜色比较有限,控制红曲的量获得了深浅不同的红,用蔬菜汁调出绿。但效果她很满意,每个蛋糕都是独一无二的。
全部准备完毕已经到巳时了,阿田将蛋糕按照售价在柜台上一一排开,洋洋洒洒很是壮观。自己人都逡巡了几个来回,这么多花样的小蛋糕,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萧懿在门口挂上幡子,上面写着“七夕有礼,独一无二”。还是要含蓄点,不然她都想直接写“爱她就送她云朵糕”了。
有食客来店想填饱肚子,进门看到这场景都震惊了,他退出去又确认了匾额:
“什么时候变糕点铺了?要不店家还是小娘子,某还以为走错店肆了呢。”
“今日七夕佳节,本店要给娘子们准备好礼,因此午食、暮食暂时歇业。”有些食客都是老顾客了,萧懿也不客套,指着蛋糕介绍,“郎君既然来了,可以看看本店新品云朵糕,送给娘子保证她们欣喜一整天。”
来得早的客人挑花了眼,琳琅满目的,虽说价格贵一些,但是一年就送这么一次,也不是花费不起。柜台上很快熙熙攘攘起来,生怕自己喜欢的被抢走。
萧五娘就是这时候来到店里,店里吵吵闹闹的吓得她以为有盲流闹事。
“贵女安,来店是买饮子吗?”阿田一眼就识别出在亲仁坊见过的女孩,而且还姓萧哩,于是她从柜台出来特地迎接,还朝萧懿挤眉弄眼。
萧懿定睛望去,来人是个十二三的豆蔻少女,圆脸嘟嘟的,还带着婴儿肥。身穿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褥裙,外罩翠水薄烟纱,项上带着金镶蓝宝石璎珞,后面跟着两个年长些的婢子,一看就知道贵女出行。而且,还是个萧家人。
她随即带上几分笑意,眉眼弯弯轻语:“贵女第一次来店呢?赶巧,本店推出了云朵糕作为七夕大礼,不妨看看,口感绝对独一无二!”
萧五娘本就是爱吃的,一听独一无二又开始好奇。本想带些饮子就归家的,如今是不急了,也凑近柜台一探究竟。
“女郎,人多当心。”婢子紧紧跟在主人两侧,硬是挤出个空档位置。
萧五娘垫脚瞧着大大小小的云朵糕,内心哇了一声,这比有些宫廷糕点还精致呢。蓬松得像云层一样的点心,各色各样,必须买买买!
“这些我都要了!”她随手圈了一大片蛋糕,买来送人。嘿嘿嘿,就是不给秦六娘,嘴角忍不住上扬。
“因为是七夕特供礼品,每人最多买五份送亲友。”萧懿满怀歉意的提醒,虽然不知道前面这只偷了油的小猫咪在想什么,但是大概不能成了。
“啊?那算了,我就买五份吧。”萧五娘深感可惜,扁扁嘴,依依不舍地挑了五份。她掰手指头数着,送祖母、阿娘、伯母、阿姊。
“呜呜呜,我只能分到一份!”
被选中的五个蛋糕样式不一,有水果的,有坚果的,有各色花朵的。萧懿暗自称赞,小姑娘挺会选呀。她把蛋糕连同木片托底放入藤编的盒子内,盒子上贴上广告签字,整理好提手递了过去。
“贵女,趁早吃口味更佳。”
萧五娘连同饮品一并付了钱,离开前还郑重嘱咐:“店家,以后有新吃食可以上府告知一声吗?就去,额,就去亲仁坊萧府。”她本想说公主府的,但太远了,还是通知阿姊吧,下次和阿姊一起来。
“好。”萧懿点头,这个小女孩真可爱,怪不得能养得如此圆润。
概因有好几个五份五份买的客人,本就数量有限的云朵糕没多久就售罄,店员们喜提七夕半日假。
第19章 七夕(3)
暮色渐下,半边天被余晖染得金黄。浑身酒气的张二乘着车,伴着嘶嘶蝉鸣,悠悠返家。
七夕对于男子来说也是好节日哩,家里藏书多的人家常常借晒书组织宴会,热闹非凡。张三正是从员外郎家的晒书宴回来。
员外广交好友,参宴人士众多,其中不乏文人骚客。宴席上胡旋舞助兴,琵琶箜篌声声入耳。三两好友围坐一桌,推杯助盏,共拜魁星,谈笑甚欢。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郎君们离席时已经横七竖八,只剩满桌狼藉了。张三虽酒量不错,但也经不起这么灌,好生在车上缓了会儿,才不至于要仆从扛着回家。
他迈着蹒跚着脚步回屋,原本想象妻子的体贴关怀全没发生,寝室灯火通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都去哪儿了,不会还在找喜蛛吧?”
酒后的脑子转得缓慢,他径直找最近的胡凳坐下,连贯三杯冷水,试图压压喉咙里的酒气。不一会儿,他就被案上的藤编小盒吸引了视线,有香甜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转入鼻息,什么东西这么香!
“娘子真是体贴,料我今日赴宴,便准备了吃食让我酒后填肚,”他细看盒子,“云朵糕,倒是第一次听。”
胡乱拆开盒子,张三就看到雪白里的一点红——樱桃,格外可人。
空虚的胃受到刺激,愈加渴望被填满,他拿起盒子内的小木勺就是急促的一大口,“这点心外观很是精致,不知吃起来如何。”
不知是酒精的迷醉,还是五脏的迫切,他感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要知道他是不喜甜的。蓬松丝滑的奶油充斥在他的喉腔,仅含在口中就化掉了。柔软细腻的糕饼带有牛乳香气,略嚼几下,香味更加醇厚,酒后难受的胃一下子就被慰藉了。
张三心中越发感谢妻子,太懂醉酒人的需求了。他三下并作两下,快速解决了本就不大的蛋糕。门外传来妻子回房的脚步声,他捧着云朵糕残渣转头看向妻子,迫不及待高声夸奖。
“娘子,这云朵糕真美味,不愧叫这个名儿,某也体验了一番在云端的感觉,妙哉!”
他妻子闻言顿在了门前,面带诧异,随后声音下沉,“你都吃了?”
“全吃了!”张三展示空无一物的木盘,笑得憨傻,“多谢娘子体谅,贤妻也!”
张三的妻子怒火中烧,急促走了几步,一把将醉醺醺的丈夫推搡出门外,“好你个醉汉,七夕不知买礼赠妻女,反倒把我辛苦买来的糕点全吃了,一点也没留。”
她转头吩咐仆妇:“关门,今日郎君自寻地儿歇。”反正舅姑不在,她吼丈夫也就吼了,没人敢训诫她。
张三僵直在门外,还没从妻子的一顿训斥中清醒过来,迟缓的发现他好像惹祸了。哎,就说妻子知道自己不嗜甜,怎么会准备甜点给自己,母大虫又怎么可能变贤妻呢?
“这店肆叫有间食肆?明日再买来送娘子吧。”张三在随从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离开了事发之地,可不能再惹这母大虫了。
当家主母怒吼阿郎的场面让张家小院都清醒了,小娘子小郎君们从榻上忽然坐起,又缓慢躺回,阿耶点的火,自求多福吧。夜幕四合,七夕夜重归安静。
这云朵糕带来的家庭惨案,萧懿哪里想得到?有间食肆的创业成员们一个比一个放松,聊聊天,喝点小酒,看星星看月亮,美得很!
孙媪拍去阿田想拿樱桃的手,“今日瓜果是供着给神灵的,不准吃。”
她转头笑容满面提醒,“女郎,该穿红线了。”
“好吧,阿田也一道。”萧懿能说啥呢,今天她就是传统习俗体验人,任孙媪摆布,再拉上同为未婚的小伙伴。
别说,对月穿针,眼睛不好点真的不行,还好不近视了。然而就在萧懿专心致志穿红线的时候,有一笔大生意正在靠近......
公主府里,清河长公主刚拆开女儿带回来的云朵糕。蛋糕存放时间有些久了,还好萧五娘先用冰盆保鲜着,不然早坏了。
她刚从从乞巧楼的歌舞喧闹中回归幽静,尚有几分恍惚。贴身婢女一轻一重敲击她的肩背,替她舒筋案杌。好一会儿,她挥退按摩的婢女,找了隐囊斜斜的靠坐榻上,慵懒出声:
“阿瑜带回来的糕在哪,呈上来吧。”
候在一旁的婢女轻步移动、躬身到榻前,双手高托着一只藤编小盒。
“云朵糕,云深不知处,倒是有意思。”
“女郎有心,说是从长兴坊特意买来的呢。”贴身婢子替公主拆开盒子,将糕点取出置于案上。
“算是她有良心,知道谁疼她的。”清河虽疲累,谈到唯一的女儿也带上几分笑了。
“公主这话婢子斗胆反驳,就没见过比咱家女郎更活泼可爱又懂事的了。”婢子跟着公主出嫁,深知公主脾性,自家的就是最好的,哪容别人置喙。
果然清河公主眼中笑意更浓了,随即细细打量名为云朵糕的点心。
中部茜红,外侧镶有白花,每朵花中央有颗樱桃做花芯,红白相衬格外娇艳。公主见过宫内御膳点心不知凡几,此时也要赞一声巧妙。入口时香气隐隐约约却诱惑,表层的奶油毫不费力就被吞咽了进去,甜丝丝的却丝毫不惹人腻。
“有点类似八宝甜酪,但口感丰富得多。阿瑜买的云朵糕确实奇妙。”清河公主略尝了几口,忍住口腹之欲,“撤下吧,夜晚不宜吃太多,腰都宽了。”
“公主仍然窈窕如少女哩,看驸马离不开的眼神就知道了。”婢子偷笑,给公主呈上漱口水。
“要死,还打趣到我头上来了——”清河佯怒,再可惜地看一眼云朵糕,又猛起身定住:“原本还在愁姑母的寿宴礼,这不有了吗!”
婢女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公主打什么主意,但是仆从只要听贵人吩咐就行,千万别不识身份好奇过多。
不知道一门大生意即将找上门的萧懿仍然在和针线死磕,这针为什么要有九孔,一环接一环,太累人了!
等她好不容易穿完,揉揉干涸的眼,孙媪又递上小盒:“女郎捉只红蛛去,明日喜网肯定又细又密。日后寻个好郎子,完事称心”
七夕的名堂真多啊!在阿田“热心”的帮忙下,萧懿关了一只据说很能吐丝的蜘蛛到小盒中。
“蜘蛛你今晚受点累,多织点网,只有我得巧孙媪才能放过我。”
萧懿临睡前神神叨叨念着,七夕卖蛋糕赚的十贯钱都比不上这桩事重要!
蜘蛛还挺敬业,萧懿在第二日提交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
孙媪满脸欣慰地看着盒子里的密网,眼角叠起笑纹,做朝食都更有劲了。她比往常还多做了百来个福禄生煎,总算解了外坊人员的馋。
“女郎,一早就有人问以后还有没有云朵糕哩。”
“对对对,有一张姓郎君,说是要买来讨娘子欢心,满脸都是急切。妾回他说看店家安排。”程娘子也被问到好多次了,但她也不清楚女郎是什么规划,只能含糊回应。
“唔,云朵糕耗费太多精力,暂时不会每日都做的。”
萧懿摸摸下巴,放着钱不挣实在有点亏。一开始做奶油蛋糕也就是应节日氛围,但是这东西又好看又好吃,确实对长安小康家庭吸引力很大。
“不妨这样,偶尔贵客有需求,可以提前预订。”
“预订?”吴三和方大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套路。
“对,预订。云朵糕精致美味,除了自家吃,也是上佳的礼品。贵客提前几天来店下定金,我们根据要求来做。”萧懿通俗解释了一番,她预计最多十天做一次,既然都走高端路线了,那自然要稀少,“但这个价可就贵了,至少——十贯。”
“十贯?”众人惊呼,“会不会太高了,会有客人吗?”
不怪大家震惊,这时候的十贯钱差不多是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工钱了,谁会来预订呢?
“对,至少十贯。咱们就做贵人们的生意,当然云朵糕也会更大更精巧,要的就是物以稀为贵。”
听女郎说得那般笃定,其他人心里还是犯嘀咕。如果没人来买云朵糕了,女郎会不会伤心啊。算了,他们还是做好自己负责的那一餐,招揽更多的食客挣更多的钱吧。
萧懿要是知道创业成员的想法,肯定会佛系摆手,爱买不买,做奶油蛋糕也很累的好不好。
说回清河公主,她打定主意要送姑母真定大长公主云朵糕做寿礼,所以等女儿来主院用朝食时忙发问:
“阿瑜,昨日你带回的云朵糕是从哪处寻来的?”
“阿娘,你尝了吗?怎么样?是不是比宫中点心也毫不逊色?”萧五娘听娘亲问云朵糕,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了,反而对着娘亲狂问不止。
“尚可,”清河公主抚额,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怎么就成了个吃货,“矜持些,哪有贵女的样!”
“那云朵糕百来种,儿都想买来试试,可惜店家小娘子只让买五块。”萧五娘知道娘亲标准那是极高的,能得到她一声“尚可”的评价就代表很认可了。
她嘟嘟嘴,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巴巴地道:“给亲仁坊送去后,儿昨日只吃了一块,一块!”
“瞧你那出息的样,”清河公主倒是被女儿逗笑了,对女儿能敬重长辈又深感满意,“这还不容易,阿娘让你吃个够。你告诉阿娘,哪家食肆买来的?”
“长兴坊,食肆名就叫有间食肆。”萧五娘听罢雀跃得就像枝头的喜鹊,起身就是冲进清河怀里撒娇,“就知道阿娘最疼儿了。”
清河满眼宠溺地笑了,亲昵地点点她的小鼻子,“你呀你,就会讨喜扮巧!”她又示意婢子扶起女儿,亲自帮她扶正了琉璃钗,正色告诫,“有外人在可不能这样,失了规矩。”
“儿知道,儿只和娘亲这样。”萧五娘也不怕清河的严肃,大声点头答应。
“女郎懂事着呢!”清河的贴身婢子见状,也连声夸赞小主人。
清河无可无不可,她作为公主是可以随心所欲,没人敢挑毛病,但是阿瑜却不行。这次她这么关注送姑母大长公主的寿礼,也是一心想为女儿做长远打算。
姑母嫁入的博陵崔氏可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虽说阿耶对世家有打压,但是世家之间盘根复杂,眼见又有兴起之势。六房崔令舒近期升中书舍人,素有文望,阿弟屡加赏赐,再过些年或许宰相也是当得的。要是姑母保个媒,能把阿瑜嫁到崔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向来骄傲的清河,为了女儿后半辈子无忧,也有不得不讨好人的时候。
用完朝食,清河便让管事去食肆一趟,和店家详谈云朵糕一事。
“听阿瑜说店家是个小娘子,你可得说得细致些,让店家清楚其中厉害。差事要是办不好,”清河话语停顿,转而言辞凌厉,“自个儿领罚去。”
管事的腰更弯了,恭敬有加应“喏”。
萧懿也想不到奶油蛋糕的生意就这么送上门来了。近午时分,一个男子驾车而来,看衣着像是贵人身边的主事。
“小娘子,请问店家在吗?”清河公主府的管事直奔柜台,见店里只有个未及笄的女郎便立即探问。
“我便是,”萧懿显出最沉稳端庄的表情,“郎君可是有事?”
“小娘子太能干了,”管事无论心里怎么嘀咕店家是个小娘子,表面上都是微笑有礼的,“某想和店家谈一桩云朵糕生意,大生意。”
“哦?愿闻其详。”萧懿带着管事去清静的角落落座,又替他斟上茶水。
“有贵人过六十六的喜寿,主家想购置云朵糕作为寿礼,但是要比昨日店里售卖的那些要更好,而且在喜寿前也不能再为别人做云朵糕,不知店家可否安排?”管事深知公主送礼就是要独一无二,那么就必须要求多些。
“这......”萧懿似被难住了,“长时间不能做云朵糕,小店可就要亏本的。”
“店家放心,我们主家肯定不会亏待店家,钱都可以商量。”管事也是人精,立刻懂其中深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压根不是问题。
“好,既然贵客这么诚心,我就应了这回。”萧懿瞬间心花怒放,要做就要让顾客满意,这一单做好了估计高奢预订的路子就彻底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