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焦急地触摸她面颊,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确认什么。
常乐收回目光,浅浅勾起笑意,“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她的温度,朱标一颗心重重落地,“我回来了。”
常乐嘴边笑意更甚,“晚膳已备,我们先用?”
朱标点头,拢着妻子转入花厅。
晚膳是筒骨火锅,锅沿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晚星、晚月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手后,自觉退出了花厅。
朱标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优雅但风卷残云般进食。
常乐依旧没有多少食欲,但仍逼着自己如常般夹肉夹菜。
晚膳后,夫妻两手牵着手散步消食,边或讨论政事,或分享心情,一同过去数年,别无二致。
月入中天,朱标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继续批阅奏折。
常乐在旁捧着杯热茶轻啜,滚烫的水入腹,激起四肢阵阵暖意涌动。
更漏声响,朱标弃笔,合起奏折,晃动手臂活络筋骨。
随后起身,弯腰,双手穿过常乐的后背和膝弯,打横把人抱起。
自白雾飘渺的浴房,到帷幔四合的床帐,正直年华的太子仿佛永动机般,不知疲倦为何物。
常乐累极而眠,满头青丝散乱,贴在沁着汗珠,泛着红晕的面颊。
朱标伏身在旁,把她一缕一缕的头发拢至耳后,又取来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清理爱洁的太子妃。
屋内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朱标亲亲太子妃的额头,沉沉入眠。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黑漆漆的帷幔里,熟睡的常乐忽得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的以嘴喘息,仿佛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
刚刚,她真实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归墟,一点点,就差一点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一空,好像有什么不见了,而她的意识回笼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已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朱标也自梦中惊醒,“乐儿!”
隆冬深夜,弯月清浅的光里,他满头满脸的汗。
常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高喊一吓,正飞散的思维聚合。
她长长吐出口气,倾身过去,轻应了声,“我在。”
朱标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定定看着完好无损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猛然将人拥入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常乐顿感一阵恶心自胃底翻涌而来。
她赶忙推开他,扑到床边,可什么也没吐出来。
恶心未退,晕眩之感袭来,常乐愈发难受。
朱标边手忙脚乱点燃煤油灯,边高呼着“御医,快请御医”。
门外值夜的小太监、小宫女闻声而动,整座春和宫重新活了起来。
朱标倒来杯水,“乐儿。”
常乐就着他手小小饮了一口,冰凉的水入喉,稍稍压制翻腾的恶心干呕,脑瓜子也略微清明。
方才那阵眩晕,她还以为自己要如同从前那般昏迷。
从前,她救一人性命,便要昏迷数月。
那么此番,她是活下来了么?
暗夜涌动,冰冷刺骨。
戴思恭被小全子拽着,差点跑掉只鞋子。
终至春和宫,屋内暖意融融。
常乐伸出一只雪白细腕,置于脉诊。
朱标在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闭眼诊脉的御医。
戴思恭嘴角抽搐,忽地,他眉峰紧蹙起,原本正捋着胡须的左手也顿在了那里。
朱标心头咯噔一声,随侍在侧的晚星、晚月也高高提起了心神。
戴思恭睁眼,示意常乐换另一只手。
他再一次闭目诊脉,良久良久,久过以往任何一次。
常乐也不自觉心头惴惴,难道她活下来了还有后遗症?或者没有全活?
一盏茶,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戴思恭终于睁开眼,他站起身,掀袍跪地......
常乐的小心脏简直要跳出来,她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那什么,早死早超生,不治之症别太折磨人啊!
朱标更是僵立当场,整个人都麻了。
戴思恭先叩首,再直起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安静,满室的安静,院子里飘雪的声音都几乎可闻。
戴思恭看看两位傻眼的主子,理解的点点头,再一次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有喜本人太子妃:“......”
被喜本人太子朱标略略皱眉,“喜?什么喜?”
戴思恭:“......”
好艰难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朱标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喜?”
戴思恭瞥他一眼,自己站了起来,“太子妃有孕了,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你要当爹了!”
要当爹本人太子朱标,眼睛瞪得像铜铃。
常乐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她下意识抚摸自己肚子,不敢相信,问,“戴先生,我上个月明明正常来了月事。”
戴思恭捋着胡子思索片刻,“可有何特殊之处?”
常乐拧眉回想,旁边的晚月先一步答道,“量比以往要少许多。”
戴思恭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这是正常的,偶尔有孕妇会有此特殊情况。”
常乐犹自怀疑,“那,我真的有孕了?”
戴思恭笑答,“千真万确,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太子,一干勋贵期盼多少年的皇家嫡长孙,他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敢言说。
常乐垂眸,掩饰眼底泪意,柳暗花明又一村,莫过于此。
朱标终于也醒过神来,他慌不迭问,“戴先生,真的么?太子妃真的有孕了么?”
戴思恭:“......千真万确!”
朱标猛地蹿起来,来回蹦跶许久,又抓住常乐的胳膊,“乐儿,乐儿,咱们要有孩子了!”
多少年,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
常乐敷衍点头,原本还挺激动的,可看他那副傻样,突然就淡定了。
但是朱标淡定不了,“小全子,快,快派人去乾清宫,去坤宁宫,报喜!”
常乐:“......”
那什么,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不好吧?
乾清宫。
今日事忙,朱元璋操心完国事,都没来得及去后宫,只能独自歇息。
人老,难免觉浅,外面刚响起点声音,他就被吵醒了。
朱元璋是有些起床气的,谁被吵醒都得有起床气。
尤其,堂堂乾清宫,帝之居所,竟有人胆大包天,深夜喧哗。
他赤着脚离开龙床,大力推开殿门,怒气冲冲一张龙颜......
正在外头,欲要敲门的崔公公,真正是骇了大跳。
也就他在朱元璋身边呆的久,反应迅速,立马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殿下遣人来报,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的怒火,仿佛冬夜里的一盏灯,冷风一吹,“扑哧”灭了。
他喃喃问,“......你说什么?”
崔公公满脸的激动,“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有喜了?”
崔公公:“是,春和宫的人还在外候着,您要不要将人唤进来,听他仔细讲讲?”
朱元璋连连招手,“唤进来,唤进来。”
崔公公猛点头,就要亲自去唤人进来。
朱元璋忽又道,“等等。”
崔公公回过身,“皇上?”
朱元璋:“摆驾春和宫。”
崔公公瞧瞧没有半点光的黑夜,“......奴才遵旨。”
非常巧,御驾刚出乾清门,和同样往春和宫的凤驾迎面相遇。
马皇后掀开挡风的帷幔,遥遥唤道,“重八。”
朱元璋贼有精神,他三两步自御驾蹿进凤驾,“妹子,咱标儿有后了!”
马皇后连连点头,“是,标儿终于有后了!”
夫妻两手拉着手,一路激动到春和宫。
唱报声响,常乐惊讶一瞬,就要起身出门迎接。
朱标立刻把她按回椅子里,“乐儿,外面冷,别冻着。”
常乐:“......”
帝后驾临,她在屋里坐着,妥妥的恃孕而骄,不好吧?
朱标言辞凿凿,“放心,孩子最为重要。”
他自个也没出去迎,只站在门后边等着。
帝后顶着风雪而来,人未进门,只听朱元璋粗犷的声音,“标儿!”
朱标终于稍稍开启条门缝,催道,“爹、娘,你们快进来,别让冷气渗进来了。”
朱元璋连连应是,忙缩着肩膀挤了进来,马皇后也是如此。
常乐:“......”
属实眼界大开,这就是好大儿的待遇么?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常乐起身刚要行礼,马皇后已经把她拉了起来,“勿须多礼。”
朱元璋更是直接道,“太子妃孕期勿须向任何人行礼。”
常乐受宠若惊,连忙道,“儿媳多谢父皇、母后体恤。”
朱元璋:“父皇、母后多见外,以后随标儿喊爹、娘。”
常·母凭子贵·乐:“......多谢爹、娘。”
朱元璋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个月了,我的皇太孙何时降生?”
常乐:“......”
皇孙?谁说一定是皇孙了?
朱标与他爹同款喜悦溢于言表的笑容,“爹,御医诊脉看过,两个月了。”
朱元璋兴奋地直搓手,“好好好,往后御医每日来给太子妃请脉,务必保证皇孙平安降生。”
常乐看看激动的父子两,每日请脉?
是谁规定的,后妃只能“说症取药”来着?
翌日早朝。
众臣整整齐齐列队,等候皇帝升座。
只是,今儿的皇帝有点奇怪,他入殿后,没有凳龙阶升御座,而是直直朝着武将队伍走来......
武将队伍里的常遇春同所有人一般满脸讶异,皇帝犯得什么病?
谁知,就在那个瞬间,他的手猛然被握住了。
常遇春脑瓜子飞速运转,他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没犯任何错吧?
朱元璋紧紧握住他手,“遇春!”
常遇春站得笔挺,仿佛在军中般,高声应道,“臣在!”
朱元璋:“遇春,太子妃有孕了!”
众臣:“!!!”
竟然真被皇家父子盼到了嫡长子生的嫡长孙?
常遇春傻眼,目瞪口呆。
朱元璋:“遇春,朕终于要当爷爷,你终于要当外公了!”
众臣:“......”
终于要当爷爷?
终于?!
常遇春持续震惊,片刻之后,他反手握紧朱元璋的手,虎目含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自家猛将的兴奋模样,朱元璋有被给狠狠取悦。
他眨了眨龙眼,极有耐心地安抚道,“......没事,没事,皇太孙两个月了,非常健康。”
然后在心里默默埋汰,遇春也太不淡定了。
瞧朕,见多识广,就是淡定!
昨夜折腾到凌晨, 朱标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今早依旧生龙活虎。
常乐有孕在身,没他的好精力, 足足补了整个白天的眠,醒来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星、晚月贴心,早早准备好了膳食,只是......
常乐瞧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多?”
晚月边盛来碗莲藕大骨汤, 边道,“太子特意嘱咐的,都是您爱吃的菜。”
常乐:“......”
他是要养“猪”么?
而且,孕妇进补太多, 胎儿过大,不易生产!
当年娘亲孕育常升的惨痛经历, 如今想来, 仍然历历在目。
常乐下意识在脑海里调阅孕期注意事项, 可是......
什么情况!
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的虚拟数字图书馆呢?
黄昏,夕阳给白雪镀上了层金光。
长长的宫道里, 太子朱标的两条腿仿佛练了什么绝世轻功。
他远远把随侍的人甩在后面,自个优雅而又快速地捣腾回了春和宫。
小全子在后面用劲全身力气追着跑, 都没能赶上太子殿下的步伐。
朱标刚一进门, 还没看到人,先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乐儿。”
常乐习以为常,且懒得应他, 毕竟应声也是需要力气的。
她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能省则省。
主要她的孕吐反应还挺强烈,吃也吃不进去什么东西。
朱标毫不气馁,一路喊着穿过春和门,进入正院,“乐儿,我回来了。”
那喜眉笑眼,嘴角咧到耳后根的模样,真半点儿没有当朝太子的威严沉稳。
常乐瞧他一眼,敷衍地牵了牵嘴角,是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朱标迅速收敛表情,蹲到太子妃身前,仰着张俊脸关心道,“乐儿,怎么了?不舒服么?御医,快传御医!”
姗姗来迟,刚追至门口的小全子听到太子的声音,都没敢歇口气,转身就要往太医院。
常乐无奈,“小全子回来,我没事。”
朱标还要再言,常乐一把掩住他嘴,强调,“我真没事。”
挥了挥手,晚星、晚月自觉退到门外。
常乐撅起嘴,丧气道,“我的图书馆没有了。”
强制闭麦的朱标,眨了眨满是疑惑的双眼。
他把捂住自己嘴的纤纤玉手握到掌心,“图书馆?是指藏书阁么?”
藏书阁没有了?什么意思?
常乐:“......”
原本强烈的倾诉欲望降了一大截。
朱标蹲得腿有点麻,他站起身,坐到旁边的圈椅,“乐儿?”
常乐看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脑袋,“原本这里有座藏书阁,收藏世间所有的知识,现在......”
她两手往外一摊,“消失了。”
朱标:“???”
夫妻两个,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
朱标终于稍稍理解过来,原来如此,如此神奇!
难怪自家太子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言过去,能知未来。
等等,什么样的藏书阁还记载未来发生的事?
那现在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了?
常乐满脸的沮丧,可惜,懊悔......
朱标来不及深思,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消失了就消失了,将来的事知道太多,没准还会影响我们现在的判断。”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勤奋,即使没有乐儿的机遇相助,依然能治理好大明。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
常乐在他怀里,疑惑抬眸,知道太多影响现在的判断?
他是狗么?专咬吕洞宾的那种。
常乐恨恨戳了戳他的胸口,“那你以后别想再从我嘴里套话了!”
自家太子妃那遗传自岳父大人的天生神力,胸口好痛!
朱标笑嘻嘻握住她“行凶”的手指,“那什么,不是没有了么?”
常乐抽回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高昂起小下巴,“藏书阁是没有了,可我的记忆力好着呢!”
朱标:“......”
那你刚才沮丧、可惜、懊悔个什么劲儿?
常乐微微皱眉,“你这什么表情?”
朱标龇着牙花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爹要派沐英和蓝玉西征,讨伐西蕃。”
常乐果然没在追究,她两根手指杵着下巴颏回想......
史书记载,沐英和蓝玉是在这个时候征讨西蕃,他们明年班师回朝,蓝玉会凭军功封候。
朱标见她淡定的表情,明白征西军肯定能平安回来,便接着道,“北边,蒙古贼心不死,年后徐达将赴北平练兵。”
常乐再点点头,这与史书记载虽有出入,但也算是意料之内。
历史里边,因为北元皇室,成吉思汗黄金血脉一直没被消灭,徐达长期驻扎北平练兵,直至病逝。
而因她的干预,北元提前被灭,明朝北方疆域安定多年,徐达也得以在京师陪伴家人。
只是,草原生存条件恶劣,蒙古人但凡有点机会,便要卷土重来,骚扰边境,抢夺百姓粮食,如今,徐达必须再次赶往前线,为日后交战做准备。
夕阳彻底隐没,暗夜降临,朱标把常乐放回原来的圈椅。
他边用晚膳,边道,“此番练兵,爹指定常茂跟着徐叔叔一同前往。”
常乐眨了眨眼,是真有些意外。
朱元璋要常茂跟着徐达去北平练兵?
史书里的常茂,蒙父荫封郑国公,为人骄纵傲慢,既没本事,还不听劝,妥妥一个纨绔子弟。
最终又因为结交逆贼胡惟庸而丢了爵位,被贬至广西。
真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至于现在的常茂,那自然是与史书里的不一样,性格虽跳脱了些,可也算得上是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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