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摆摆手,“算了,我还是再努努力,定要生个皇子出来!”
常乐:“......”
两人闲聊完毕,常乐赶着点踏进学堂。
燕王妃宋瑜满眼担忧,她们既是好友,也是利益相关共同体。
朱元璋子嗣繁盛,朱文正是侄子,也只会是侄子,燕王已是他的最高爵位。
于燕王府而言,最好的莫过于太子顺利继位,再交接给流着常氏血脉的皇孙。
只有如此,常府、蓝府、燕王府才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常乐朝她笑笑,示意自己无事。
课后,她带着姑娘们的作业,准备回春和宫。
脚伤痊愈归来的吕秀儿竟跟了出来,“老师。”
她急匆匆追出来,还带着喘。
常乐笑问,“秀儿,有什么事么?”
她蹲身行礼,“秀儿谢谢老师当日的救命之恩。”
常乐微微挑眉,救命之恩早已谢过,此番怕是不知为此吧。
秦王妃、晋王妃有孕,自个这个太子妃尚稳得住,她吕秀儿倒先急了起来。
或许不止是她,是家有适龄女儿的,皆都蠢蠢欲动吧。
果然,吕秀儿踌躇片刻,道,“您之余我既是师,又有恩,将来......”
她顿了顿,轻声承诺,“我定为您马首是瞻。”
吕秀儿,吕氏一族自宋朝起世代为官,出过名将吕文焕,宋末改元,依然是显贵一族。
元末,朱元璋异军突起,吕秀儿之父吕本归降,从八品照磨做起,如今是五品按察司佥事。
史书记载,洪武十年,也就是明年二月,吕本升任正二品礼部尚书,五月外派为两浙都转运盐使。
民以食为天,食离不开盐,都转运盐使司全权管理盐场、盐商,是权利与油水兼具的岗位。
尤其两浙富饶之地,可见吕本圣眷之隆。
他能得朱元璋看重,想必与吕秀儿成功入春和宫脱不开关系。
可这会儿,乾坤未定,吕秀儿,或者吕氏在担心有别家姑娘捷足先登?
她是妄图与自己这个太子妃联手,把其他人拦在春和宫之外?
倒是个好主意......
常乐垂眸低笑了声,径自转身离开,未留只言片语。
乾清宫。
皇家父子唠完国事,闲话家常。
朱标其实隐有预感,只是推拒不得。
朱元璋喝口茶,直奔主题,“标儿成婚四年有余,也是时候纳个次妃了。”
朱标垂眸,神情无喜无悲。
朱元璋接着道,“吕氏正值妙龄,容德俱佳,常乐又曾救她一命,哪怕日后庶子降生,也不必担忧她生出什么妄念,实乃次妃不二人选。”
他话里话外,是觉得常乐肯定生不了孩子的意思。
还极面面俱到,连常乐以后都给她计划好了。
该说不说,真的是很体贴。
朱标唇角微抿,“儿子曾带常氏瞧过御医。”
朱元璋没有接话,殿内静了一瞬。
朱标继续道,“御医言她身子无碍,只是缘分未至。”
朱元璋挑了挑眉,似来了兴致,“哦?”
朱标抬眸直视龙颜,“相比庶子,儿子更想要嫡子,将来继承大统。”
朱元璋打量儿子,良久,半真半假笑道,“朕还以为你要为了你的太子妃,不顾朱家基业传承。”
朱标惊讶地发出个单音节,像是意外老爹为何会有此想法。
随后,他道,“儿子的确喜欢常氏,可儿子是太子,当以国事为重,岂可耽于儿女情长。”
朱元璋依旧神情莫测,眼底情绪难以分辨。
朱标始终平静,有理有据分析,“儿子以为,从长远而言,还是得有个身具朱、常两家血脉的嫡子,既可联结皇室与淮西武将勋贵,也可护爹与众位叔叔多年的情谊。”
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次妃入宫,先有了庶长子,将来难免为着皇位,兄弟相残。”
朱元璋又一次沉默,久久未有言语。
乾清宫内,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俱都面带笑意,可是气氛,莫名凝滞。
朱标神色无恙,实际心脏急速跳跃,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良久,良久,朱元璋终于问,“那标儿准备给常氏多长时间?”
朱标稍顿片刻,似在衡量,“爹二十七岁生我,我便也等到二十七岁吧。”
他今年二十二岁,离二十七岁,还有足足五年,太久了。
太子无嗣,国朝如何稳当?
朱元璋坚决道,“三年,朕只给她三年。”
三年太少,谁知道他与乐儿的子嗣缘分何时到来?
可爹已然做了让步,朱标嘴角牵起笑意,虔诚道,“儿子代常氏多谢爹体谅。”
朱元璋摆摆手,“遇春向来忠心,就当是全了朕与他的君臣之谊。”
但愿常氏争气,不负皇恩。
否则,将来......
洪武九年八月, 姑娘们在宫中学习已有五个年头。
当年,常乐和燕王妃宋瑜制定的教学计划,也是截止于此。
八月中旬, 马皇后凤驾亲临学堂,正式宣布学业结束。
除了赐婚于老四朱棣,老五朱橚的徐妙云和冯洁得以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侍奉,其他姑娘全部归家,嫁娶随意。
吕秀儿当场呆愣,虽自年初至今,始终未有赐婚旨意, 众人已经隐有猜测。
皇家恐怕还是想要嫡子,当年皇帝宁等四年,也要等皇后生嫡子,甚至一个不够, 直到皇后平安产育三子之后,方给后院其他女子解禁。
第一个解禁之人挑得还是当时容德俱佳, 但无娘家后盾的孙贵妃。
虽有猜测, 可到底还抱着一丝希望。
但是现在, 她和其他同窗一样,归家之后, 无诏不可随意入宫。
她已经十五岁了,倘若太子今年不纳次妃, 明年不纳次妃......
再等几年, 她恐怕是人老珠黄,再也没有机会。
父亲多年心血, 到底付诸东流。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心底却似乎隐隐松了口气?
因为太子妃的救命之恩, 师生之谊?
谁都知道,从古至今,后宫没有姐妹,只有你死我活。
一旦入宫,从前情谊,烟消云散。
九月,秦王妃邓兰产女,是为蒲城郡主,晋王妃谢云产女,是为寿阳郡主。
一时之间,与常家利益相关者几乎都替常乐松了口气。
实则,常乐本人并无多少在意。
她要是能生个嫡子,那无论前面有多少皇孙,都影响不了正经嫡子嫡孙的地位。
毕竟史书记载,朱标死后,朱元璋都愿意立本为庶子的朱允炆为皇太孙。
那会,可不是没有比朱允炆年长的皇孙,只是不是朱标的儿子。
朱元璋对朱标这个好大儿,实在爱得深沉。
她要真的没有子嗣缘分,那无论有多少个皇孙,更是与她没有关系。
只是,常府、蓝府......
倘若她真无子,那到底朱标是有子,于自己和常、蓝两府有利,还是无子更有利?
这个问题没法深想,常乐逼迫自己拍散脑海里大逆不道的想法。
还是关心关心既为师生,又为妯娌的两个产妇吧。
邓兰估计是用不着担心的,谢云那边是不是该提醒晋王朱棡多上心一些。
历史里的谢氏,貌似就是在生孩子后,一命呼呜。
晋王朱棡后来又续娶了谢氏的妹妹为王妃......
洪武九年,皇家喜事颇多。
九月底时,吴王朱棣迎娶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为吴王妃。
十月初十,皇长女临安公主朱镜静下嫁韩国公李善长独子李祺。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量,李善长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可也就在公主、驸马成婚的月余之后,御史大夫汪广洋、陈宁上疏斥责李善长恃宠自纵。
原因是朱元璋其间病了十来日,都没有上朝,而李善长和李祺不问候不关心,乃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估摸着两位御史大夫也没有想到,朱元璋竟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削去李善长年禄一千八百石。
这是什么样的政治信号,难道李家前脚迎娶公主,后脚要倒霉了?
总之,李善长一下子蔫了,果断闭门思过。
连带着他提拔的,与他有姻亲关系的右丞相胡惟庸也低调了一段时间。
可是,半年多后,朱元璋又命李善长和曹国公李文忠统领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
李家圣眷又回来了,可喜可贺。
更关键的是四个多月后,洪武十年九月,朱元璋升胡惟庸为左丞相。
那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对,是两人之下,除了皇帝,还有他心爱的太子。
胡惟庸飘了,左丞相,读书人奋斗一生最高的地位,谁能不飘?
他那是一个洋洋得意,胆子越来越大。
各方奏折,他都先拿过来自己看,凡事于自己不利的全部扣押,绝不会呈送皇帝、太子。
到后来,甚至官员生杀之事,都不禀告朱元璋,独断专行。
那些年里,胡惟庸可谓风光无限。
而试图弹劾胡惟庸的......
比如吴伯宗,就是那个参加洪武四年科举,勇夺探花的英俊男子,他力陈胡惟庸专恣跋扈,然后......
当然没有成功,还被自京师贬谪至凤阳。
自始至终,太子朱标整个冷眼旁观,并与太子妃言:“胡惟庸,小人尔。”
常乐:“......”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父皇欲擒故纵出来的。”
朱标:“......”
完全语塞,毫无反驳之力。
常乐倒是来了兴致,悄摸摸问,“父皇真准备废除丞相制?”
史书记载,朱元璋在杀掉胡惟庸的一个月后,强势撤销了在封建时代延续上千年的丞相一职。
他在位的洪武年间,如他所愿,达到了皇权的最高度集中。
朱标点头,半点没有隐瞒。
老爹能容忍胡惟庸那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可不是脾气变好了,只不过打算拿他的人头祭奠即将消逝的丞相之位而已。
常乐捧着茶盏轻啜,果然如此,朱元璋果然是所谋甚大。
朱标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乐儿是不赞成么?”
常乐一愣,随即轻轻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丞相制该不该废,自有你和父皇的考量。”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于非自身专业之事,向来是多听少掺和。
只不过,常乐好奇问道,“没了丞相,光你和父皇,看得完奏折,处理得完公务么?”
他两倒也还好,每天堆积如山的待处理事项,还有父子共同处理,有商有量,互相分担,那之后的子孙呢?
难道幻想往后每一代,都能如他俩一般,父子年龄合适,脾性相和,齐心协力,绝无猜忌?
那可真把他老朱家给美得,还妄想朱姓皇朝千秋万代呢。
朱标闻言,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来一幅自个长年累月,案牍劳形的悲惨画面......
尤其老爹万一哪天驾崩,他要独自面对山一般堆叠的奏折,可怕,好可怕!
尤其某些奏折,压根通篇废话,看吧,实在浪费时间,不看,万一错过什么重点。
但是,朱标微微叹息,“爹也是担心臣子权利过大,别说丞相,哪怕大都督府也不想要。”
常乐看他一眼,在脑海里翻阅相关资料,朱元璋废除丞相制之后,顺手改组了掌管军权的大都督府。
时任都督府统帅的是曹国公李文忠,朱元璋的亲外甥,但他也没准备放过他。
因为李文忠曾经指责过舅舅滥杀无辜,朱元璋当时因战所需,隐而未发,可一直有好好记在心里。
李文忠也算命大,马皇后出面保住了他,可也只保住了命,职位什么的是别想了。
这个时候,常乐稍稍分出心神,回顾自家老爹平日的言行举止,可否有得罪朱元璋之处。
应该是没有的,老爹和徐达不愧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好搭档。
一个把铁憨憨形象贯彻到底,一个把谨言慎行做到极致......
也不是,自家老爹本身就是个纯天然的铁憨憨。
反正,这两那叫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个入宫多年,所言所行,朱元璋哪怕有微词,也从未给予难堪,也是沾了老爹的光,当然大部分是朱标的光。
太子妃但凡行差踏错,那丢的也是太子的脸。
朱元璋为了好大儿的脸面,也会顺手照顾照顾儿媳。
朱标亲自燃起炭火,斟茶煮水,笑嘻嘻道,“乐儿,你再与我说说丞相制废除之事的后续吧。”
常乐抬眸,瞥他一眼,堂堂太子使用“外挂”,毫不惭愧,还越来越熟能生巧了。
朱标殷勤地给她倒茶,又露出个“谄媚”的笑。
常乐看看他,晃晃脑袋,挥去里头对于将来的惶恐担忧,调出分析明朝官吏制度的史学资料。
“父皇会成功废除丞相这一职位,可没法废除将来权利堪比丞相的臣子。”
朱标微微皱眉,慢条斯理饮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常乐轻啜口茶,“丞相不过是个官位名字而已。”
后面会出现一批名为内阁大学士的臣子,他们凭借自己的学识、能力,掌握的权利甚至超过历朝历代任何丞相得到过的权柄。
好比朱元璋要求后世子孙娶妻纳妃,只可选择平民女子,以防外戚干政。
这一手段的确彻底消灭了外戚干政的风险,可谁能想到又出现了个宦官干政。
身残的宦官能得到权柄,其实还是丞相制废除衍生出来的产物。
朱元璋自个身体倍儿棒,他当政时期经受住了每天两百份奏折的考验,或许......
也有可能没经受住。
毕竟,现在政事均由皇太子标裁决,然后奏闻。
他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可能会被累死。
总之,他的后世子孙是完全没有他的好精力,于是,读书识字的宦官们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朱标闻言,陷入沉思......
丞相制度或许可消,可皇权是否集中,关键还是在于掌权的皇帝。
洪武十一年冬, 积雪覆盖人世,冷彻心扉。
自进入十一月,常乐时感胸闷、乏力, 食欲也大不如从前,是因为死期将至么?
史书记载,敬懿皇太子妃常氏卒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生次子朱允熥的十一天后。
这母子两,就差杠上光棍节了,满满的宿命感。
午后,阴云漫天, 寒风瑟瑟。
常乐裹紧披风兜帽,自东华门出,护城河早已结成冰,走过东上北门, 行至她的秘密基地。
弟弟常升在门口等着,十五岁的少年, 身形清瘦, 个头却比姐姐还要高出半个头。
升儿自幼性子沉静, 与铁憨憨老爹,和跳脱的常茂, 都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基地满园白雪,两排脚印蜿蜒, 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入内, 关门。
屋子里是常升提前燃起的炭盆,他挂好姐姐的披风, 坐到书桌对面。
常乐煮水泡茶,极有耐心地一一询问家里情况。
常升略觉怪异, 可看姐姐,明艳面庞始终笑意浅浅,瞧着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捏了捏掌心,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拣着家中趣事缓缓道来。
爹爹娘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也是欢乐的一家三口。
常乐听得有滋有味,良久,她从袖兜里掏出来个锦囊,叮嘱,“升儿,来日姐姐若有意外,你再打开。”
常升豁然睁大双眼,整个人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震惊席卷。
他正要接锦囊的双手顿在半空,“姐姐?”
常乐笑笑,把锦囊塞进他掌心,“切莫担心,以防万一而已。”
主要,担心也无济于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么。
常升双唇颤抖,嗫嚅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是在交代后事,他怎能不担心!
黄昏,暗夜将至,冷风飕飗。
春和宫四季常青的香樟似现颓败之感,苍翠树叶隐约透着枯黄,日渐飘零。
常乐立于香樟树边,抬眸远眺连接天地的巍巍宫墙。
白茫茫雪地里,她着一袭赤红披风,雪肌玉骨,动人心魄。
可不知为何,朱标没来由的心慌。
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自门边大踏步而来,“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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