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男患者么,等太医院教育改革后,自有良医输送民间。
她的教育改革方案,可不仅仅是改变选拔制度,主要在于提升医者医术。
戴思恭:“您的意思是......”
常乐:“可否遣人请令爱入宫?我好与之详谈。”
戴思恭:“当然,当然。”
他招招手,随同而来一个小药童跑过来,领命后迅速出宫。
常乐拿起放在一边的册子,“戴先生,这是我根据太医院现有的教育方式,制作的改良方案,您看看。”
戴思恭双手并拢越过头顶,恭恭敬敬接过册子。
春来,草木繁盛。
春和宫里的香樟树新芽焕发,绿意盎然。
红墙黄瓦间,行来一着青碧色窄袖褙的少女。
她仿佛薄荷叶幻化的精灵,带来恰到好处的沁凉气息。
戴杞行至近前,眸光微垂,行礼,“臣女见过太子妃。”
她的确见过太子妃,幼年随父亲出入常府之时。
常乐指指身旁的位置,含笑道,“坐着说话。”
晚月沏来一壶新茶,依次为三人更换。
常乐向来有事说事,“听戴先生的意思,你要从医?”
戴杞似有意外,她看了看她父亲,见他点头,道,“回禀太子妃,我愿为一良医。”
常乐点头,平静问道,“你可有想过将来要面对的种种困难?或许终其一生,来找你看病的,也寥寥无几。”
戴杞眸底的光略有黯淡,片刻,她坚定,“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女扮男装,哪怕隐姓埋名,我也愿意。”
常乐笑了,“戴杞,我欲开设一间只有女医,专为女子、幼儿服务的医馆,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戴杞轻声呢喃,“只有女医?”
常乐:“女子更为了解女子的生理构造,也更懂得女子的难处。”
以及身处这个时代,女医倘若服务于男病人,难免会招来心术不正者的觊觎。
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面打压女人,瞧不起女人,可当女人真有本事,他又想据为已有,往家里搬,搬来之后,还不珍惜。
尤其是纳妾合理合法的年代,家有门当户对的妻子,再纳来个身世略低,可有实际好处的妾侍,为自己,为全家免费看医问诊,岂非美哉?
她既要用女医,自然得保证她们的平安,绝不予人为妾。
常乐:“戴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戴杞起身离座,扎扎实实跪拜于地,“臣女愿为太子妃驱使。”
常乐起身,双手托起她的手臂,提前预警,“你恐怕会很辛苦。”
戴杞:“臣女不畏艰辛,只怕一生所学,无用武之地。”
晚月及时拖出来块木板,上面有字有图。
常乐拉着戴杞的手走到木板前,“我打算把医馆分为医疗部,产育部,幼儿部。”
顾名思义,医疗部接待各个年龄段的女患者,幼儿部接待三岁以内的男女宝宝,患者必须到医馆就医。
产育部专为产育前后的女子服务,孕妈可以来医馆,也可聘请医护人员到家,当然不同的模式,对应的诊金肯定有所差别。
常乐:“前期,女医稀少,你既要担起培养女医的责任,还要兼顾为患者提供诊疗服务。”
戴杞点头,她是满脸的跃跃欲试。
常乐:“医馆经营,我会寻个擅商者协助你,前期资金投入和客源,你都不必操心。”
“届时,燕王妃,福成公主,郑国公夫人和少夫人,还有宋国公家的女眷自会光顾,她们都会帮着宣传。”
戴杞:“臣女明白。”
少女满眼对未来的向往,对能一展所长的期待。
常乐想了想,还是道,“任何一样继往开来的新鲜事物,定会遭受排斥、刁难,但愿日后你能坚持己心,不忘今日之志。”
戴杞伏跪于地,“臣女自当铭记于心。”
悠长宫道,青碧衣衫的少女行走在春日里,她步伐轻快,几乎要蹦起来。
常乐远远遥望,暗自祈祷,愿你平安顺遂,愿你终有一日可为世人医。
夕阳橙黄的光越过门槛, 沿着地板,蔓延至整座大殿。
朱标站在御案边,亲自奉茶, 道,“爹,儿子想改一改太医院的制度。”
朱元璋乐呵呵接过茶,随意问道,“标儿想怎么改?”
朱标自袖兜里抽出来份重拟的改革方案,“儿子准备增设御医人数,重制考核方式。”
具体而言, 御医人数增加,工作也会增加,在原有的轮值御药房外,还要承担另外两个责任。
一是培养后备役的责任, 成功培养一名良医可给予适当奖励,二要负责研究疑难杂症、特殊病例, 有技术突破者, 同样给予适当奖励。
太医院后备役人数也要扩招, 获得入太医院学习资格的学生,免费学习三年, 三年后进行毕业考试。
毕业考试合格者,必须到惠民药局实习三年, 每月撰写实习报告。
实习成绩优异者可选择入太医院当差, 也可留在惠民药局,而成绩较为普通的, 只能留在惠民药局,或自行开设医馆谋生。
朱元璋边仔细翻阅改革方案, 边似随口问道,“标儿怎么有空关注太医院之事?”
朱标笑了笑,搬出早早准备好的理由,“儿子是为了雄英。”
朱元璋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是雄英有什么不好?”
他差点都要从御座跳起来,他的皇太孙,盼了许多年的皇太孙。
朱标赶忙安抚,“雄英很好,有戴先生在,您尽管放心。只是......”
他稍顿片刻,话锋一转,道,“只是,戴先生到底上了年纪。”
朱元璋明白了,儿子是要给孙子准备更多的御医,以防万一,那肯定得同意。
他龙爪子一挥,“没问题,太医院之事,你看着办就行。”
朱标俯身拱手,含笑行礼,“儿子,还有雄英,多谢爹爹。”
其实,他与太子妃还商讨过提升太医院,惠民药局等医士们的待遇,毕竟活增加了,那俸禄也该提一提。
还有,诸王的岁禄已经很高,尤其生孩子多的王府,更高,王府良医所的支出不该再依赖国库,当由王府自行供给。
可是......
朱标瞄眼他爹,没再做声。
老爹节俭惯了,还是先别触他霉头。
以及这会,可别给老爹留个苛待弟弟的凶残形象。
春夜,细雨缠绵。
微弱的煤油灯光,朱标就着批阅奏折。
常乐眼睛盯着从虚拟图书馆抄录出来的资料,可脑子里还盘旋着刚刚看过的黄册制度。
朱元璋今年正式命户部尚书主持创建黄册,把人分为宗室、官绅、庶民、贱民。
宗室无需承担任何徭役赋税,哪怕他既有岁禄,还有田地。
官绅也只需承担极小的一部分,享受优免政策。
而庶民,包括小地主,自耕地的农民,佃户等,真的是黄牛与奶牛的结合体。
既要勤勤恳恳干活,还要用产出来的奶,无怨无悔供养宗室、官绅。
如果所谓的宗室、官绅,皆都是为国为民者,应当供养。
因为百姓安居乐业,离不开军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也离不开为官者带领国家繁荣昌盛。
可是,真正为国为民者有多少,干吃白饭,还要奴役百姓的又有多少?
贱民,也就是奴婢、佃仆,他们更惨,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同样把庶民定为民、军、匠三类,除了为社会安定考量,也更是为了方便征收徭役。
自幼接受生而平等的教育,常乐真的很难认同这种把百姓划分三六九等,还要百姓任劳任怨的方式。
哪怕她穿越过来已有二十多年,哪怕她现在是太子妃,是阶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静谧的书房,久久没有听见太子妃翻动书页,朱标好奇问,“乐儿,怎么了?”
常乐眨了眨眼,移开挡住自个神情的书,笑道,“没什么,看到精彩处,一不小心走神了。”
封建时代,提人人平等什么的,痴心妄想。
哪怕朱标待她如何的情深义重,他比她更是阶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有些话该藏一藏的,还是先藏一藏吧。
朱标狐疑看她,总觉得她刚有一瞬间,满身的落寞与寂寥,与周遭极度的违和,还有格格难入。
常乐似若平常般笑起,转了个话题道,“我今儿见了戴先生的女儿,戴杞。”
朱标微微挑眉,顺着她问,“有何特别之处?”
常乐极为推崇道,“她喜医,且擅医,是个极优秀的小姑娘,我打算请她负责妇幼医馆。”
妇幼医馆之事,她有提过,只是......
朱标思索片刻,提醒道,“医馆先别挂你的名。”
朝堂诡谲复杂,他们身为太子、太子妃,行事必须谨慎。
常乐:“嗯,医馆取名为木己妇幼,挂戴杞的名。”
朱标点点头,重新埋首于案牍。
常乐看看他,移步到他的书桌边对面,小心道,“戴杞深得戴先生真传,我想带她给娘请平安脉。”
朱标闻言,眉峰逐渐蹙起,面色渐渐苍白,“乐儿,你别吓我!”
自家太子妃从不做多余之事,她会想给娘请平安脉,定然是娘真得生病了。
常乐略顿片刻,“你别着急,应当还有时间。”
史书记载,孝慈高皇后马氏病逝于洪武十五年八月,如今是洪武十三年春,还有两年半的时间。
马皇后虽贵为皇后,也得朱元璋敬重,可她极少违背丈夫。
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都遵循“说症取药”的规矩,戴杞的出现,让她有机会提早就医,或许,还有机会。
朱标闭了闭眼,稍稍镇定,“明天,明天就给娘看看。”
次日,坤宁宫。
常乐带着朱雄英,前来给他的皇祖母请安。
马皇后熟练地接过大孙子,附和着大孙子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
朱雄英到底年纪小,没一会儿,歪着脑袋睡着了。
坤宁宫有特地为他置办的婴儿床,晚星、晚月带着他去了暖阁。
马皇后打量着似乎瘦一圈的儿媳妇,心疼道,“乐儿带孩子辛苦了。”
常乐摇摇头,“娘,我不辛苦。”
这是真的,用不着自己喂母乳,用不着半夜起来照顾孩子,已经算很好了。
但有了孩子,那注意力的确会时时刻刻聚焦于孩子,难以控住的那种。
马皇后拍拍儿媳的手,余光见看见个陌生人,好奇问,“乐儿换了新人?”
常乐看眼自个身后垂着眸的姑娘,介绍道,“娘,她是戴杞,戴御医家幼女。”
戴杞拎着药箱走到殿中央,跪伏于地,“戴杞拜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看看她的手边的药箱,眉间闪过一缕疑惑,抬抬手,道,“快快请起。”
常乐趁此道,“娘,戴姑娘深得戴御医的真传,让她给您请个平安脉?”
马皇后略感意外,但还是露出了手腕。
戴杞没有因得见凤颜而慌乱,她镇定地跪坐于凤座旁,伸手搭脉。
坤宁宫安静下来,常乐不眨眼的盯着戴杞的表情,暗自祈祷。
马皇后见之,扬起慈爱的笑,反过来无声安慰常乐。
戴杞左右手轮流诊脉,渐渐面露难色。
常乐忙不迭问,“怎么样,娘娘可还好?”
戴杞踌躇片刻,道,“娘娘年轻之时,生育频繁,没能及时调理,故而落了许多暗疾。”
她也真的是心大,生育频繁什么的也敢直言不讳。
在皇家看来,能产育皇子,那是女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常乐语塞片刻,问道,“那能治么?”
戴杞收回诊脉的手,问,“娘娘的后腰是否常有酸痛之感?”
马皇后稍楞,“还真有,很多年了。”
戴杞接着问,“是否时常头疼,耳鸣,更衣频繁,偶有出血?”
马皇后:“......是,都是些老毛病了,没什么影响。”
常乐忍不住插嘴,“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戴杞附和道,“娘娘应该尽早调理的。”
马皇后笑着摇摇头,道,“麻烦戴姑娘为我诊治吧。”
戴杞躬身应是,随着宫人,退到外间,去开药方。
马皇后收回目光,“乐儿,难为你有心了。”
常乐:“娘,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她入宫后,马皇后从不以婆婆的身份磋磨于她,还多次替她周旋,于情于理,她都该回报一二。
马皇后拍拍常乐的手,满脸欣慰。
常乐是个随棍上的,她拎着裙摆蹲到马皇后身边,“娘,戴姑娘准备开间专为女子、幼儿看诊的医馆,你到时候可得多多支持她呀。”
马皇后意外扬了扬眉,随即笃定道,“又是你个鬼机灵出得主意吧?”
常乐拉着婆婆的袖子摇来摇去,撒娇道,“那您多支持支持我。”
马皇后点点儿媳的脑门,“你呀,放心,娘保证不让你父皇找你麻烦。”
门口微微一暗,传来声唱报,“娴妃娘娘,大名公主驾到。”
马皇后很惊讶,娴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殿外,李娴带着女儿缓步而来,眼神精准地锁住常乐,狠狠瞪她一眼。
常乐缩了缩脖子,自从姑娘们毕业,她几乎未曾再踏足位于皇宫深处的御花园,那儿离春和宫挺有距离。
而娴妃不可以主动踏足太子所住的宫殿,因此她们已有数年没有过单独的接触。
没有记错的话,大名公主十一岁了,早已超过她与娴妃约定的年龄......
马皇后看眼心虚的儿媳,抬抬手示意李娴和公主起身,又道,“本宫先去更衣,你两聊聊。”
皇后娘娘真的太善解人意了,李娴满眼的濡慕、敬佩。
她目送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后殿,然后瞬间换了气势,“名儿,还不拜见你的老师?”
这满满的阴阳怪气......
常乐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娴妃娘娘柳眉倒竖,“你要出尔反尔?”
常乐立马否认,“......怎么会!”
娴妃娘娘极为傲娇地轻哼了声,满脸写着“食言就胖死你”这种恶毒的诅咒。
大名公主捂嘴偷笑了会,羡慕道,“母妃和嫂嫂不愧是闺中密友,感情真好!”
常乐:“......”
大名公主起身走到常乐跟前,扎扎实实跪地行礼,“名儿拜见老师。”
常乐赶忙扶起她,“......不必如此。”
娴妃娘娘凉凉道,“让她给你磕一个,往后有得烦你的时候。”
常乐:“......”
她这娘当的,好一个甩手掌柜。
常乐无奈摇了摇头,再次确认,“我教什么都可以?”
娴妃极其得不耐烦,“可以,可以。”
殿里的桌椅, 都用棉布包裹住了棱角。
夏去秋来,刚满周岁的朱雄英,用他藕节似的胖胳膊扶着桌椅, 颤颤巍巍地移动。
马皇后用了大半年戴杞的药,精神爽利许多,面色也好了不少。
她略弓着腰在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顾着胖孙儿。
常乐倒是会“偷懒”,正闲适地窝在圈椅里,喝着茶吃着点心。
门口忽然传来唱报,“燕王妃到。”
殿外, 向来淡然,优雅,胸有丘壑的宋瑜,神情仓惶而来。
马皇后略一皱眉, 挥了挥手,道, “带雄英去暖阁。”
雄英看看皇祖母, 再看看母妃, 也不哭闹,乖乖窝在晚月怀里去了暖阁。
宋瑜进殿, 第一时间跪伏余地,“皇后娘娘, 求您救命。”
常乐皱了皱眉, 略作回忆,她是为其父兄而来?
朱元璋和朱标, 难道还是要因胡惟庸案而斩杀万人?
马皇后扶起宋瑜,“怎么了?”
宋瑜泣不成声, “娘娘,我兄侄已被逮捕,圣令还要诏我老父来京。”
她的老父是朱标的老师宋濂,一生清廉、审慎,奈何年老遭祸。
史书记载,宋濂告老之后,其第二子宋璲和孙子宋慎仍在朝为官,宋慎牵连进胡惟庸案。
朱元璋在处死宋璲、宋慎叔侄两后,欲诏远在家乡的宋濂来京,一并处死。
幸亏有马皇后和标的劝诫,朱元璋开恩,绕过宋濂一命,但发配其全家至茂州(四川)。
宋濂是浙江人,年逾七十,又历丧子丧孙之痛,当年病逝于发配途中。
殿外又传来唱报声,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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