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绫罗淡淡看菁夫人一眼,语气平静,“廖夫人说的对,我是王府唯一的女官,来后院自有来后院的道理。”
她不喜欢跟人逗嘴皮子,只对旁侧武婢吩咐——
“王上已病愈,小佛堂既不能令夫人们静心,就不必再来了,去禀报祝阿孃,准备佛经请夫人每日抄录,送到小佛堂来供奉也就是了。”
她目光平和扫过院子里的夫人们,“王上最不喜喧哗吵闹,待得夫人们知道该如何伺候了,请祝阿孃告诉我,我再安排夫人们侍寝。”
所有的夫人呼吸都窒了一瞬。
她们倒忘了,身为女官,不论傅绫罗怎么伺候王上,她确实有权利安排夫人们侍寝。
大家都在武婢铿锵的应声中沉默下来。
傅绫罗冲莹夫人笑着福了一礼,“先恭喜莹夫人了,晚些时候会有女婢来接您去墨麟阁。”
莹夫人愣了下,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等傅绫罗出了佛堂,莹夫人眸底的一分惊讶,在面上变作十分惊喜。
她朝着菁夫人和廖夫人大笑,“承两位妹妹吉言,倒是不用祝阿孃送我们去前头,傅长御也可以,哈哈哈……”
众夫人:“……”
没过多会儿的功夫,其他夫人们避开该避开的人,相约着离了小佛堂,只留下菁夫人和廖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过了二门,宁音还忍不住嘿嘿笑,“娘子是没看到菁夫人的手,掌心估计都要掐破了。”
“记得叫人盯紧了后院的动静。”傅绫罗浅笑道。
口舌上的痛快她不在意,猛兽盯住猎物时,也没哪个是靠吼叫来捕食。
若真是菁夫人害她无法立女户,那就不只是掐破掌心了。
宁音刚要应下,就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哼声。
二人扭头,是提膳回来的乔安。
傅绫罗浅笑加深,“乔阿兄,我正要找你呢。”
乔安已得知今晚要安排夫人侍寝,想起王上早上那一出区别对待,他抬着下巴,偏开头。
“我比不得傅长御能干,找我作甚!”
傅绫罗笑容不变,跟哄孩子一样柔婉道:“晚上得劳烦乔阿兄令人多烧些热水,准备着王上和莹夫人叫水。”
乔安愣了下,扭过头来瞪大眼,“你,你可别胡来!”
他还以为侍寝没有王上的事儿,真要用到王上干活,那就不是叫水了,估计得叫府医。
傅绫罗笑得比花儿还灿烂,“乔阿兄放心,我绝不会胡来。”
乔安:“……”他咋就那么不信呢!
掌灯时分, 已至盛夏,南地草木旺盛,按理说一起了灯火, 就少不得蚊虫萦绕。
等纪忱江用完晚膳,乔安出来叫人收拾时, 才发现, 往日绕着宫灯旋转的蚊虫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浅浅灵香草味道,让人闻之安神。
听到乔安吩咐, 外头疾步过来三个仆从, 低着头恭敬进屋收拾。
乔安冷眼看着,仆从们比往日粗犷模样规矩不少, 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多大声响, 就是往外走的动作稍微有点不自在,应该是挨过打的。
他心里又微微起了酸。
他们家主子带着铜甲卫, 一年里有半数时光都在军中,身边也都是儿郎,在起居上其实没那么讲究。
若忙起来, 大多数时候, 都是乔安随意去厨房提几个小菜就打发了。
自从傅绫罗来了前头, 除非王上外出或者太忙,多数时候她都令厨房和仆从们, 按照最简单的大王规格伺候膳食。
既能让王上用膳更舒坦些,多几个菜肴又不至于落下奢靡名声,在这种小细节上, 傅绫罗向来不落人话柄。
他思忖再三,论行事, 傅绫罗确实比他强那么一丢丢,王上才会一直压着性子纵容她胆大妄为。
想到王上对傅绫罗的偏心,乔安更忍不住鼓着一心肝的气,不甘心地扫向远处。
今天日头不好,没下雨,但风不小,往日院子里肯定会有落叶。
早上傅绫罗借铜甲卫的势发作了一番,才几个时辰啊,院子里宫灯照射之处,半片残叶都无。
乔安甚至觉得,宫灯下的玉石栏杆都微微反光,明显是仔细擦拭过的。
站门口的亲卫都小声喟叹,“傅长御来了以后,咱这日子是真舒服。”
乔安压下心里的酸,待得听到大门处的动静,抱着胳膊高抬下巴,强逼自己露出骄矜模样。
咦呜呜,他现在,浑身上下,大概也就只剩骄傲了。
被武婢用轻纱步辇抬过来的莹夫人,下辇后,没发现乔安内心的伤春悲秋,只给他一个询问眼神。
那意思是问王上可有吩咐,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仍端着娇羞欣喜模样往里走。
乔安还没说话,傅绫罗就带着宁音从寝院迎出来,“见过莹夫人,王上还有些政务在处理,请您见谅,先里面请。”
“傅长御客气,我等着就是。”莹夫人没得到乔安的暗示,心里揣着糊涂,仍露出讨喜神色,跟傅绫罗客气着往里走。
傅绫罗落后莹夫人几步,扭头柔声跟乔安道:“辛苦乔阿兄盯着些厨房烧热水,今日怕是早不了,我叫武婢准备了凉糕和凉茶,你若是倦了,就在旁边歇一歇。”
乔安面无表情,“知道了,府里还买得起柴火!”
以前可都是他在屋里伺候,现在他都被撵到屋外头了。
王上不歇着,他也不能去歇,傅绫罗这一定是跟他耀武扬威,更气了!
傅绫罗见乔安紧抿着唇,跟宁音平时生气似的,腮帮子微鼓,浑身凄凉,心里略有些无奈。
若乔安愿意净身,也没她什么事儿,她一个未嫁女娘要伺候房中事儿,就不忐忑了吗?
都二十岁的男儿了,连十四岁的傅华嬴心智都比不过。
她给宁音一个眼神,“你在外头跟乔阿兄一起当值吧,等伺候莹夫人沐浴的时候,你再进来。”
宁音了然,笑眯眯道:“娘子放心,我会伺候好乔阿兄的。”
乔安还在那里酸唧唧嘀咕,“用不着,我一个长随,又不是宫闱被.干儿捧脚伺候的大伴,哪里受用得起人伺候。”
“烧那么多热水,我倒要看用不用得完,王府里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宁音:“……”不听乔安清朗的声音,这活像是个被人截了恩宠的怨妇。
莹夫人本以为王上是在书房忙着,进了屋刚要松口气,就从寝殿屏风后头的软榻上,看到了盘坐下棋的熟悉身影。
莹夫人心下一惊,语气娇羞,但动作却不慢,利落单膝下跪,抱拳请安——
“妾见过王上。”
傅绫罗在一旁无声打量着,看样子,莹夫人也是个唱作俱佳的,她心里的忐忑稍微消了点。
纪忱江捏着棋子,头都没抬,只漫不经心嗯了声。
傅绫罗要他用过晚膳就回寝院,别说乔安满腹酸气,他也有些不耐烦。
若还需要他来敷衍外头的探子,他也不必允了祝阿孃所请,叫傅绫罗来前头借他这大旗。
加之与女娘相处着实太费劲,纪忱江心里定了主意,若傅绫罗胆子撑破天,要他过去配合的话,就直接将人撵回后院去。
眼不见为净,也省得叫乔安的念叨扰得心烦。
谁知,傅绫罗并未要他做什么,只温柔妥帖地伺候着莹夫人轻解罗裳。
莹夫人是真真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看了眼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缩着脖子凑到傅绫罗身边。
小声问:“傅长御,这是要作甚?需要我干点啥?”
别看莹夫人长得漂亮,实则是暗卫里当男儿摔打出来的,没那么多细腻心思。
这啥都不说,将她脱得只剩里衣,她很不安啊。
当初定江王七岁继位,内忧外乱,危机四伏,必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有个致命的缺点。
祝阿孃无奈,只得狠心为王上治病。
身为暗部女卫,她是曾经为王上治病出过力的,在暗卫切磋的时候。
想起来,莹夫人还觉得骨头缝儿疼,她比旁人都清楚王上有多厌恶女子靠近。
以前侍寝,她都是远远躲在碧纱橱,天亮了就回去,也没搞这些风花雪月啊。
屋里昏暗,只在床头和床尾燃着两个朱色矮蜡。
屋里还萦绕着一股子非常独特的香气,令莹夫人脑袋微微有点发晕,总感觉自己看不清人影。
傅绫罗扶着略惊慌的莹夫人躺下,细声安慰她,“莹夫人您按照最真实的感受行事便可,过了今日,外头都会知道,您是王上最宠爱的夫人。”
莹夫人:“……”今天叫她过来,是要让她做梦的吗?
她倒是不怕成为明面上的靶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叫真实行事。
起来打几套拳?
莹夫人昏昏沉沉想着,今天可能没吃饱,有点乏力。
“您只需记得,这会儿您是在侍寝。”傅绫罗弯腰,在莹夫人耳边小声道,“就是骗外头的人,莹夫人您肯定没问题。”
莹夫人突然放松下来了,唱大戏啊?
那行,这是除了打架外她最擅长的事儿了,不然也不能是她被暗部选出来做夫人。
屋里烛火愈发昏暗,莹夫人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慢慢开始起了热。
她好像听到了轻微的抽屉拉动声响。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颈侧微微刺痛。
这点刺痛好像是火星子,立刻在她身上蔓延开来,让她整个人跟着了大火一样,莹夫人立刻张嘴开始卖力,她只记住了一点——唱大戏!
屋外,亲卫和乔安包括宁音都伸长了耳朵,听着里头动静。
亲卫目光微动,能感觉到暗处还在伺候的仆从也窸窸窣窣,往这边探头探脑,并不意外。
哪怕亲卫不知道王上的毛病,也知道王上不近女色,过去叫夫人们来,撑破天就是下盘棋。
今儿个怎么突然就要夫人侍寝了?
话说王上都二十二了,难不成才开窍?
暗处捂着腚,费劲了心思,艰难凑到寝院的探子们,心里也嘀咕着呢。
不是说定江王可能有隐疾吗?
听说还是皇庭里那位算计的,想要定江王绝后。
过去,定江王也曾宣夫人们侍寝过,但成没成事儿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今晚,偏偏他们就拿不准了。
那仙女儿般的傅长御横空出现,先是在王上身边站稳了脚跟,还经常进寝殿和书房伺候。
他们一个多月前就有点怀疑,王上的隐疾是不是好了。
今日突然被拉去打板子,还撵走了好些人,搞得神神秘秘,风声鹤唳,这……要说没猫腻谁信啊!
“你们说,是不是王上想要世子了?”有人小声道。
一起的小厮目光闪烁,“也许是障眼法,可能是府里要有动作,或者想逼着京都赐婚也不一定。”
暗处沉默片刻,其他地方也有人盯着呢,不过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寝院。
若真有夫人怀了身子,他们背后的主人也定会有动作。
可以说,傅绫罗确实以一己之力,将大部分目光都聚焦到了寝院这边。
只有乔安还是老样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靠在廊柱上,唇抿得死紧。
他是既盼着傅绫罗能成,别耽误主子的事儿,又希望她摔个跟头,否则王上身边都快没有他站脚的地方了。
就在此时,屋里突然传出暧昧至极的婉转呻.吟,“啊~~王上,不要,疼~~~”
‘噗通’一声,乔安没站稳,直接从廊柱一侧摔到了台阶上。
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与亲卫和宁音一般无二,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寝殿。
若说亲卫是震惊,宁音是涨红了脸害羞,乔安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傻呆呆的。
屋里哼唧的声音和规律的轻微声响,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难不成……他们家王上行了?!
不不不,不可能,那是傅绫罗行?!!!
乔安人还傻着呢,心里已开始不住地尖叫着卧槽,不管哪个,都特娘比见了鬼还稀奇啊!
别说他了,屋里头纪忱江都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惊诧万分看向屏风后头的床榻。
他手里的黑子,早在那轻微律动声响起的时候,就惊得砸在了棋盘上,啪嗒声被莹夫人暖热的吟声压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不自禁捏了捏额角,压下对那黏腻声音的反感,心里失笑不已。
这小女娘确实如祝阿孃所言,是个惊喜,惊大于喜。
实则这会儿,傅绫罗也没比里里外外的人好到哪儿去。
她手里捏着个不规则的竹罐,从脸上生生红到了脖子里,耳根子比盛放的刺玫还要艳。
她无奈看着只在颈侧落了一个竹罐的莹夫人,深呼吸好几次,都没能鼓足勇气继续动手。
房中术讲,这敦伦一事就好比是另类的战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里面非常仔细全面的讲述了,如何令欢愉这档子事儿达到极致。
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忍下羞涩后,钻研里面的内容也就更仔细了。
就天时而言,晚灯时候,侍寝暗示,还有能令人飘飘然的和合香,屋里也挂了厚重的褚色帐子,层层叠叠拢住香气,将氛围拉满。
再说地利,床褥下铺了鹅卵石,保证莹夫人第二日腰酸背痛。
趁着给寝殿内换物什的时候,傅绫罗拜托卫明对床榻做了些改动。
只拔出几根木块,就能让床榻发出响动。
黼黻纹络子遮掩住的床榻边沿,也开了好几个抽屉,藏着作假要用到的物什。
至于人和嘛,浑身滚烫的傅绫罗,看着还在吟哦的莹夫人,手持竹罐和火折子,羞得几乎想跑出去。
她再冷静,到底是没成亲的女娘,听到这种……这种羞人的动静,还是因她而起,她觉得自己没炸开已经算是非常坚强。
莹夫人正在舒服和火热中挣扎,眼神迷蒙看向床沿没了动静的身影,疑惑出声,“王上?不……傅……啊~”
傅绫罗被莹夫人惊醒,眼疾手快将竹罐烧热放在莹夫人身上,若叫人听见莹夫人叫她的名字就坏了。
纪忱江在屋里能听得特别清楚,在外头伸长了耳朵的几人听来……
咦~~~王上这么急吗?
高高低低的声音,时不时响起的短促惊呼喘息,令得外头几个人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煞是好看。
只能暗暗呆在远处的探子们急坏了。
“这什么情况?一个个脸蛋子跟大红灯笼似的,亲卫和乔安都挪到了廊庑边上。”
“还有傅长御的女婢,她捂着耳朵干嘛?”
有去过花楼的瞪大了眼,“卧槽,里头不是成事儿了吧?”
有两个京都来的暗探眼中闪过精光,定江王的隐疾真的好了?!
他们心里惊疑居多,倒没急着肯定,这可能是定江王布的迷障。
男子十二岁左右出.精,时下儿郎十四.五岁就能娶妻,定江王不近女色了快十年,还能突然就好了?
有娶了妻的忍不住道:“您们也不看看,那女娘跟烫了脚似的,乔安和那几个亲卫脸都要着火了,这不是害臊是什么?别人不说,乔安你们还不知道?”
众人不吭声了,要是有那么好演技,乔安也不至于总叫人说憨。
仍有人不信,是真还是假,还得仔细观察一段时日才行。
他们信不信这会儿也不甚重要,乔安信了。
他在里面愈发暧昧的声响当中,魂儿飞到了不知哪里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傅绫罗红着芙蓉面,手脚发软从里面出来,小声道:“赶紧送热水进来,宁音你伺候莹夫人沐浴,乔阿兄,你伺候王上沐浴。”
乔安眼神游移,“啊?沐浴,沐浴啊,好……”
在他要往里走的时候,傅绫罗赶紧拉住乔安,顶着滚烫面颊小声叮嘱,“还得劳烦乔阿兄,王上身上也得有痕迹……”
乔安愣住,喃喃着:“……痕迹?我没经验啊,我还是童男子儿呢。”
他突然蹦起来,“哎哟,我肚子突然不舒服,要窜稀!我不行了,你去你去!”
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着肚子,跑了。
傅绫罗差点被他撞倒,跺了跺脚,不得已看向亲卫。
数十个亲卫立刻扭过头,柱子一样几乎要长在廊庑上,明摆着是打死都不进去的架势。
那啥,童男子儿,谁还不是呢。
傅绫罗咬紧银牙差点气哭,太欺负人了,她就有经验了吗?
寝殿的床榻侧后方和软塌左侧都有净房,仆从将热水送进去后,宁音也生怕娘子叫她去伺候王上洗漱,颠颠去扶莹夫人。
傅绫罗无奈,硬着头皮进了屋。
纪忱江已经去了净房,刚才听到那些动静,他好似又陷入了当年的幻境,强压着晕眩恶心感,出了一身冷汗。
屋里他相信傅绫罗能处理好,只随意解了衣裳,闭目进了浴桶里,努力压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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