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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吃了这么个哑巴亏,杜里正心里如何能不恼?只是他自然晓得,瞒了这消息的除了新上任的粮长,再没有旁人。
可是粮长才上任,安抚拉拢大家还来不及,作甚这样算计自己?
虽说早就打听出来新粮长是镇上老户,与铁家关系好,可杜里正并没有当回事。这与桂家拐了几道弯的关系,除非桂家真的求上门去,否则估计新粮长压根不晓得桂家这一家。
就是这次吃亏,杜里正也没有想到按在桂家头上去。
有句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有一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是不晓得新粮长算计杜家是为的哪一个?
要是前者?灯光下,杜里正的笑容有些狰狞。他在村里窝的时间太久了,看来是被当成了软柿子,一个两个都要捏一捏。
要是后者,那对方算计自己这个里正,想要提拔的是哪个?木家村里,有人惦记上他的里正之位了?
与杨威谈话的事,因有桂五在,也不用桂重阳操心。
次日一早,桂重阳还是与梅小八上村塾去了。
不过村塾这里,梅里正却给大家开了天窗,一直没有露面。
没有人来传话,小学生们开始还安静,后来闹闹哄哄,追逐的追逐,玩耍的玩耍的,闹得正经看书的梅晨等人,不停的敲桌子,也没有人听。
隔壁的班级也是如此,大家都撒欢起来。
桂重阳被闹腾的不行,可是为了不给梅童生留把柄,还是没有早退,而是检查杨武与梅小八两人功课。
这两人一人年岁大,已经懂事;一人“近朱者赤”,由桂重阳带着,也不像开始学习那样笨拙了。
检查完功课,桂重阳闲着没事,就叫两人拿了《三字经》,接着梅童生昨天教的地方,继续教两人。
一屋子的喧嚣,只有后边这一排不受影响。
梅晨坐在第一排,扶着差点被同窗带倒的书桌,嘴巴撅起来都能挂酒瓶。
等后边的声音一句一句传过来,梅晨回头,就看到后边三人组丝毫不受旁人影响的样子。
梅晨想要起身过去,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动,而是拿起书来自己默默诵读起来。
桂五与杨威两个站在窗口,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满屋子嘻嘻哈哈的小学生中,只有第一排的一个与最后一排的三人组手中还那和书,其他人都成了野猴子。
虽早就晓得村塾不过是社学,肯定比不上镇上专门的学馆,可桂五也没有想到会乱成这个样子。
倒是杨威,虽没有有正式进过村塾,却是早年曾在窗外蹭过课的,知晓一些,在旁道:“梅夫子应该是不在,要不然没有人敢这样闹。我家老三也说了,梅夫子管学生甚是严厉。”
梅童生不在?
桂五眨眨眼,心中有了猜测,只是眼下顾不上那些,就开口招呼桂重阳:“重阳!”
这一开口,不仅惊动了桂重阳三个,屋子里其他小学生也都望过来。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外人,小猴子们倒是安静了一下。
桂重阳连忙起身出来,梅小八与杨武也跟着出来。
“五叔,您怎么来了?”桂重阳意外。
桂五没有回答,而是对随后到的梅小八、杨武道:“我喊重阳出去说几句话,你们先自己学一会儿。”
梅小八与杨武立时老实应了,桂重阳这才对桂重阳点点头,招呼他跟自己与杨威出来。
杨威不肯要配方。
桂重阳惊呆了,由这张配方他想到各种可能,想过杨家得寸进尺惦记更多,想过杨家自家人因利润分配有了嫌隙,就是没有想到这一种,杨威不要配方。

第144章 惊鸿一瞥
杨家这边的事,虽说是桂五去找杨威说,不过桂五不是那种非要将人情捞到自己头上的人,自然说了这是桂重阳的意思。
杨家的豆皮、豆干,百味香食铺收,数量不限;还有一张“辣条”方子,杨家可以试做,成品百味香依旧收。
听了第一个消息,杨威提的的心放下,对桂五感激不已;听到第二个消息时,杨威就迟疑了。
杨家有个豆腐坊,不比寻常农户,也晓得些手艺人的规矩,这方子都是传家的,哪里有往外头传的?
就算桂五说了,杨家可以分期赎买这张方子,杨威依旧不干。
眼见杨威如此死心眼,桂五哭笑不得,也是没有法子,就让他自己跟桂重阳说。
“重阳,晓得你跟三儿好,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如今还小,不晓得方子的重要,我们却不能因你小就糊弄你。”杨威诚恳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实在了,遇到那等黑心的,真要密下你的方子,可没有地方哭去!”
一个眼看着就能赚钱的方子在跟前,要说杨威丝毫没有动心那是骗人,只是到底性子厚道,越是想着这方子的利润与好处越是不能收。
桂家买下杨银柱八亩地的事,村里知晓的人并不多,可杨金柱父子当时在,自然是晓得的。
桂家长房现在翻盖了新房,也有了十亩地,桂重阳只有一个人并无兄弟,算是有了家底。
可是桂重阳年岁在这里,十二岁了,没两年就是说亲的时候,还有就是桂重阳虽是带着十几箱子书回来的,可乡下人读书应试,像梅家叔侄那样考出来的百中无一,以后少不得还要务农为本。
桂重阳因先天不足,身体不太结实之事,桂家上下都不约而同地掩下不说,可杨家与桂家往来亲密,不管是盖房,还是收秋,都是两家人在一处的,哪里还不知桂重阳的身体状况。
桂重阳,干不了重活。
在乡下,这就是个最大的不足。
有了这个方子,以后桂重阳科举不成也是一条后路,杨威怎么能因桂重阳的好心就真的占了去?
瞧着杨威的小眼神,简直是当桂重阳是不懂事的败家子。
桂重阳眨眨眼,去看桂五。
桂五忍了笑,抬头看天。
桂重阳没有办法,只得道:“大表哥误会了,这方子也不是白给表哥,前几年按份子抽钱给我就是。”
杨威依旧摇头道:“那也不行,这方子是你的,买卖只能你做。你不用担心我家,五叔已经说了,我家以后给百味香供应豆皮与豆干。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我怕打算养几头猪,这样一年下来,也能剩下几个钱。”
桂重阳只能道:“这方子不单单是大表哥的,也是我孝敬大舅与大舅娘的。大舅、大舅娘如今为什么着急,大表哥也不是不晓的。如今方子在手,作甚白放着?大表哥先做,帮我探探路也是好的;等过几年我真的科举无成,再来与大表哥合伙,不是也省力?”
桂重阳说的口干舌燥,里里外外的好处都说了,杨威才勉勉强强接了方子,只道:“那我就先试试?不过分成要说好,这方子还是重阳的。”
总算是说通了杨威,桂重阳只觉得怪哉。
明明是桂家酬谢杨家多年厚道才预备这张方子,如今却成了杨家帮桂重阳打下手了。
到底是村塾外,杨威与桂重阳说完后,就与桂五离开了。
桂重阳回去屋子,梅晨不知何时过来,正拿着书本给梅小八与杨武讲《三字经》。桂重阳也不打岔,站在旁边笑眯眯地听了。
梅晨看见桂重阳,立时从椅子上起来,丢下《三字经》就跑回自己坐去了。
“谢了,小九!”梅小八挥着胳膊道。
梅晨转过头,胡乱摇摇头,才转过头去拿了一本书继续默诵。
桂重阳回到座位,好奇道:“梅小九怎么像做贼似的?”
梅小八迷糊道:“有吗?刚才小九过来,看俺们看书,就好生给俺们讲了几句。”
杨武“哈哈”笑道:“多半是晓得重阳功课好羞的。”
之前梅晨将后边三人组都当成傻大个,以为他们都跟梅小八一样都是刚启蒙,好生鄙视了一把;后来梅夫子几次刁难桂重阳没有难住,他就晓得自己看走眼了。
再后来,连梅小八与杨武两个都能过了梅夫子的考较,梅晨却挨了板子的,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是骄傲小公鸡模样了。
西集镇,杜记布庄。
梅童生吹胡子瞪眼,狠盯着张福道:“青柏到底去哪了?”
张福做为难状:“亲家老爷,这小的也不晓得二姑爷的去处啊。”
梅童生指了张福的鼻子道:“你莫要跟我装糊涂,还是要到你们老爷面前对证去?我倒是要问问他是存了什么心肠,指使你害我们老二!”
张福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想不通是哪里出了纰漏,让梅童生找到自己头上,面上还最无辜道:“亲家老爷,这是哪里话说,小人与二姑爷无冤无仇的,哪里就提到害不害来着?”
“你勿要嘴硬,若要天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领我们老二去赌场的事过后再算账,先去寻老二回来!”梅童生横眉竖目。
张福哪里敢认,做意外状,道:“亲家老爷莫不是听差了?二姑爷每次都镇上都是会文访友,哪里会去赌场那种地方?”
梅童生耷拉着脸,已经从方才的咆哮变得阴沉,直愣愣地盯着张福,好一会儿方甩了袖子走了。
张福假装追了两步,目送着梅童生走了,方擦了一把汗,知晓离东窗事发不远,可这二姑爷行事也叫人意外,不知从哪里捣鼓到银子,一次一次还脸上了,想要让他按照安排去借高利贷之事并没有如愿。他跺跺脚,咬了咬牙匆匆离开。
张福不肯带路,梅童生少不得一个赌场一个赌场寻找,却是连人影都没有。
梅童生不由迟疑,莫非自己真听错了?儿子嗜赌只是传言,并不是恰有其事。
西集,一处宅子。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梅秀才移不开眼。
最近这些日子,因为手上接连得了几笔大钱,梅秀才的赌局也越来越大,昨晚就赢了三百多两银子。
要是他能就此收手的话,损失并不算大,可是赌瘾上来,自是赢了想要更赢的,哪里就收得住手,赌到今天早上又都输进去了。
如今梅秀才两张地契都输干净了,想要质押也没有了东西,就犹豫着要不要跟白老大继续借钱,可是白老大之前那一笔一百两的借款还没有还上。
似看出梅秀才为难,这几日在赌桌上的一个赌友就寻了托词带梅秀才出来,然后到了这处宅子,对方到底直接将一盘银元宝摆在他面前。
对方开出两个条件,一个是要梅秀才查杜里正的底细,二是想要梅秀才“牵线”,买杜家的十八顷地。
梅秀才虽说输红了眼,到底没有输掉脑子,立时听出其中不对劲之处。
对方能随手拿出二百两银子,可见是不差钱的,想要查杜家就查,犯得着这样拐弯抹角?还有杜家的地明明是八顷,对方作甚说是十八顷,那十顷是哪里来的?
不管对方说的“牵线”是什么意思,梅秀才都装糊涂,随口应了下来。
别说现下对方只提了两个条件,就算再加一条,让他跪下认爹,说不得梅秀才犹豫一下也认了。
梅秀才已经连赌了好几晚,眼睛熬的通红,不过眼下得了银子,却是一刻也忍不住,匆匆去了。
屏风后出来一人,那赌友连忙躬身上前,道:“少爷,是不是太费事了,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买他几亩地,何必这么麻烦?”
那少爷二十来岁年纪,低着头看不清喜怒,道:“小心总无大错,如今的通州也不是过去的通州。这个杜忠来路太蹊跷,衙门那边查不出不对来,就是最大的不对头。费点事有什么,总比赵家那个糊涂管事强,还没有摸清楚杜忠的底细,就叫杜家带田投靠,且看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西镇,码头路口。
梅童生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儿子,松了一口气,以为别人误会或是看错,儿子实际上并没有赌博。
就在梅童生打算回去时,就见街头转过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梅秀才。
也是梅秀才的好运气到头,他揣着新得的二百两银子,心中下了决心,这次只要赢了钱就收手,一定不会跟昨晚似的那样贪大。他全部心思都在赌局上,哪里会留意到远处的梅童生。
梅童生几天没看到儿子,原本想要喊人,可待看清楚梅秀才样子时,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实是梅秀才现在的样子不对劲,衣冠不整不说,神情也带了焦躁。
这一迟疑功夫,梅秀才就从街角转了弯。
梅童生连忙追了上去,就见儿子进了前面一个赌坊,不由得心跟着沉了下去。
梅童生黑着脸跟着进去,早有赌场伙计发现老爷子是刚才来寻人的,晓得是麻烦上前盯着预防他闹。
大堂里有几个散桌,梅童生埋着头往前走,也不打理那伙计,只四下里寻儿子。
那小伙计无奈道:“老先生,方才不是找过了么?”
梅童生站住,瞪着伙计道:“梅青柏在哪儿?”
赌徒进赌场,哪里有报姓报名的?那伙计皱眉道:“没有就没有,老先生去别人家找吧。”
梅童生是跟着儿子进来的,如何肯走?倒是眼尖,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包间,也不理睬那小伙计,“蹬蹬”几步上前去,一把推开门。
里面只有几个客人,眼前却不是铜板,而都是银锭。
几人的眼睛都在荷官手上的色盅上,没有留心门开。
荷官对着门口,倒是看到了,不过看在后边跟着赌场伙计,便也没有理会,只专心摇色盅。
梅童生直直地盯着儿子背影,看着荷官说“买定离手”后,梅秀才就拿了一锭银子去压大小,再也忍不住,立时冲上前去拉住梅秀才的手。
梅秀才倒是唬了一跳,刚要开口咒骂,发现是自己老子,目瞪口呆,支吾道:“啊?爹……您……怎来了?”
爷俩这动静,旁边几个赌客都皱眉。
跟着的伙计眼见不好,拉着梅童生的胳膊,恳求道:“老先生,出来说话,出来说话!”
梅童生盯着儿子,眼睛猩红,气的呼哧带喘。
一时之间,梅秀才也吓到了,生怕老爹气出个好歹,胡乱将银子收了,扶着梅童生从包间出来。
大堂里各种赌徒吆喝声,更是纷乱。
梅秀才连带着小伙计一口气将梅童生扶到赌场外头。
梅童生已经醒过神来,抬起手来,就要抽儿子。
梅秀才微微怔住,却是闭上眼睛,没有避开。
梅童生的手臂无力的落下,肩膀也佝偻下来,叹了一口气道:“耍多久了?欠了多少两银子?”
梅秀才睁开眼睛,心里也发堵,原想要随口糊弄,可眼见亲爹蔫了的样子,还是实话实说道:“快三个月了……没欠多少,就欠一百两。”
梅童生听到前面的话,身子紧绷了起来,三个月啊,那得扔进去多少银子?这得欠多少外债?
待听到后一句,梅童生只觉得逃出生天,虽说肉疼一百两银子,可还是痛快道:“家里还有几个钱,你拿去还上,可莫要再耍了!”
梅秀才却是没有点头,反而直起来了后背。
看着儿子要犯倔,梅童生跺脚道:“老二啊,你不该这么糊涂啊!那赌岂是好沾的,这西集镇原来的首富可不是洪家,而是海家!海家恁大家业,后来作甚败了?还不就是因为海家大少爷沾了赌?偌大家业几个铺子,都归了洪家,如今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海家的故事,梅秀才如何没有听闻过?
海家不是赌败了,而是被洪家算计败的。
洪老爷发家前,就是海家的远亲,靠着海家在镇上立足,所以镇上老姓对恩将仇报的洪家印象都不好,都说洪家是得了报应,才得了个儿子是天阉。
梅秀才在镇上学习多年,自也知晓这段往事。海家有万贯家财,值得算计一把;他梅青柏一个乡下秀才,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如今,实在收不了手啊。
眼见自己苦口婆心说这一堆,儿子还没有迷途知返模样,梅童生也恼了,拉着梅秀才胳膊道:“随我家去!老子还没死呢,明儿开始我就盯着你,看你还怎么耍?”
梅秀才重重地叹口气道:“爹,不能收手,起码这个时候不能收手啊!”
梅童生只当儿子跟自己一样心疼那一百两银子,道:“老二,那一百两舍就舍了,只当花钱买平安!再赌下去,可就真的上瘾了!”
“爹,不单单是一百两!”梅秀才原本想要瞒下那五十五亩地的事,可眼见着不说清楚,老爹一定会拉着自己回去,连忙道。
梅童生脸色发青,道:“一百两都不够?还欠了?那是多少?”
家里只有几十亩地,全部都佃出去,一年租子全是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银子。一百两是几年的收益,且要攒上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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