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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第138章 两为难
没一会儿,桂秋跟着梅小八匆匆而来,亦是气愤填膺:“五叔,重阳,杜家实在太过分了,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桂秋的看法与桂五、桂重阳的看法差不多,觉得杜家实在太闲了,打算要将梅秀才嗜赌之事揭开,便道:“梅秀才的事也瞒的太久了。”
只要揭开,可不单单是梅秀才嗜赌一事,还有杜家掌柜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坑自己姑爷的事。
“这个先不急!”桂五阻拦道,说了杨银柱拉线、梅秀才质押地契之事。
桂重阳与桂秋闻言大喜,三十亩中田,算是一份体面的产业,每年出息也够一家几口嚼用,正适合桂春。
如今从堂兄弟三人,桂重阳与桂秋都有了规划,只有桂春这里还没有着落。
“如此看来,这事得往后押押,省的杜里正知晓节外生枝。”桂重阳道。
以梅秀才现在赌得正热的劲头,二百两银子也坚持不了几日,说不得过几日就主动开口要卖地给桂五了。
杜家是不差钱的,以杜里正的霸道,宁愿掏银子赎女婿家的地契回去,也不会乐意那三十亩中田归了桂家。
“这事不能提,那能提什么?”桂秋有些不甘心。
桂重阳笑道:“要不,就瞒点什么?”
杜里正平素鲜少出木家村,偶尔出村也就到西集。要是瞒他点什么,并不是难事。
桂五点点头道:“杜里正上面的粮长是西集的,刚与铁家结亲,打声招呼并不难。”
桂重阳与桂秋闻言,越发觉得杜里正的试探怪异。有西集这位粮长在,就算不通过县里,桂家这“欠税”也无大碍。
以杜里正的城府,套子设出来,不会不考虑周全,怎么可能是这样稚嫩幼稚的手段?
“五叔,你再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是我们不晓得的,什么修缮皇宫、地陵之类需要抽丁什么的。”桂重阳想了想道。
虽说有了通州免田税这个恩典,杜里正不管什么算计都暂时成空,可总要晓得他的算计到底是什么,谁晓得下次有没有这次的好运气。
桂五也郑重起来,朝廷北迁,宫城、皇城这几年陆续在修缮,还有今上年过花甲,皇陵那边一直在营造中。
叔侄几个都沉默下来,作为里正,杜里正能动手脚的地步实是太多了。
一个村子,怎么换里正?
叔侄几个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一点,与其“见招拆招”、“水来土掩”这样一直被动挨打,还不若主动出击。
“村老中,最有威望的是梅家老爷子,为人倒也宽和公正。”桂重阳若有所思道。
这个梅家老爷子,就是梅小八的伯祖父,梅家现下的族长。
“还没查到杜里正的靠山,怕是不容易。”桂五道。
“总要先试试,万一呢。”桂秋握拳道。
就算是不成,也能极大打击杜里正的威望。
杜里正之所以在村里说话一言九鼎,除了自己有钱之外,还因有梅、李两门姻亲。李家那边一盘散沙,如今不顶什么用;要是杜家与梅家掰了,杜家就失了一门倚仗。
杜家别无堂亲,这就是最大的不足。
梅家有梅童生父子,对桂家心存不善。就算梅秀才嗜赌,梅家还有个梅晟在。桂家叔侄倒没有釜底抽薪坏梅晟前程的意思,可也要早做准备。省的倒了一个杜家,起来个梅家,桂家的日子照样不好过。
驱虎吞狼。
叔侄几个有了念头,默契地没有说其他。倒不是防备梅小八什么,而是有些事做的说不得。
梅小八浑浑噩噩,压根不明白众人话中深意,只听着字面上的意思。
等到离开西集镇,梅小八就按捺不住,小声问道:“重阳哥,俺大爷爷真的能当里正么?”
桂重阳见他两眼放光道:“谁晓得呢,你希望你大爷爷是么?”
梅小八连忙点头道:“希望啊,杜里正看着和气,可叫人心里怕哩;大爷爷有时候也凶,却不怕人。”
都说孩童的眼睛无垢,看人最真切,梅小八就是如此。
桂重阳道:“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可得搁心里,否则传出去,倒叫杜家生埋怨。”
梅小八立时捂着嘴巴,点头不已。
没两日,村里就传遍了,桂家因未交夏粮,上了“欠税”名单,说不得桂家就要被拉去打板子巡街了。
与桂家相熟的杨家、张家,少不得到桂家来一趟,都为桂家担心。
不过也有村民嫉妒桂家日子要起来了,巴不得见他们家跌一大跟头,都等着看热闹。例如,梅家、李家、杨青木家等。
村塾,经过半月休假,再次开课。
因桂家“欠税”的事情,杨武与梅小八都不免迁怒,不肯再搭理杜七。桂重阳更是淡漠,冷眼旁观,并无劝解的意思。
杜七没头没脑,不免觉得委屈。
到了课间,杜七就急匆匆拉着两人道:“我哪里得罪你们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也不是脸的?枉我还惦记你们,特意带好吃的给你们!”
梅小八冷哼道:“你爹是坏蛋,俺以后再也不吃你的东西!”
杜七立时恼了,道:“你莫要太过分,我当你是好朋友,我有什么不是你只管说,哪有拿长辈说嘴的道理?”
梅小八不服道:“重阳哥还当你好朋友,指点你的课业,你就看着你爹欺负重阳哥?”
杜七听出这其中不对之处,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杜七故意装糊涂,实是他平素往来的就桂重阳等人,与村里其他人家都不熟。这些日子拘在家里,还真没有听过消息。
杨武见杜七真不晓得,就说了桂家长房被“欠税”之事。
杜七听了,原本的大白馒头脸,红了又青、青了有白,“腾”地起身,直接跑了出去。
梅小八本不是刻薄人,刚才也是太不平才怼了杜七两句,眼见如此倒是有些不安。
杨武也道:“要不要追过去看看?”
桂重阳摇头道:“不必,当是回家去了。”
梅童生正盯着他们几个,杜七可以半路跑回去,梅童生就是恼了,也未必敢那杜七开刀;换成桂重阳三个,还不知怎么折腾。
杜家宅子门口,杜七红着眼圈,站着门口半天才叩门。
老苍头听到动静出来开门,意外道:“七哥怎么回来了?”
“我爹呢?”杜七有气无力问道。
“老爷在书屋泡茶呢。”老苍头道。
杜里正平素不出门,也没有什么好爱,唯爱喝茶,每天总要喝几泡茶。
杜七攥着拳头,去了书房。
杜家书房,名为书房,实际上更像是茶室,一面墙的多宝格中,摆了书籍的没有几个,剩下的都是各种茶馆与茶器。
在杜七小时候,杜里正就教过他泡茶。
杜七在读书上天份平平,可在品茶上却有几分天份。只是因年岁小,脾胃弱,杜里正夫妇并不让他多吃茶,不过是尝尝味儿罢了。
杜里正坐在茶桌后,肥硕的身子如同一座肉山,不过手上泡茶、分茶的动作却极为轻巧灵活。
杜七进来时,看得的正是这一幕。
曾几何时,父亲是杜七心中最强大敬重之人,可随着读书识理,杜七就陷入了疑惑。
此刻,杜七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爹,你作甚针对桂家?是因娘曾是桂家妇的缘故么?”
虽说为人子,不该提及这段往事,可除此之外,杜七实找不到杜里正继续针对桂家的理由。
杜里正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温和道:“作甚问这个?可是桂重阳说了什么?”
杜七连忙摇头,道:“不是桂重阳说的,是儿子心中疑惑,总觉得爹似乎格外在意桂家,可逝者已逝,往事已矣啊!”
真要论起来,桂家老大是李氏的原配夫妻,就是对李氏改嫁心有不喜,也当时桂家人不喜,而不是明知李氏是孀妇、还娶为填房继室的杜里正。
杜里正笑了笑道:“桂家小子什么也没说?那你怎么会巴巴跑回来质问你老爹?我猜他就算没说,可他身边两个小根本肯定什么都说了,还给我儿脸色看了,是不是?”
自以为聪明的小子,也就这点手段,不过是糊弄自己这实心眼的儿子。
杜里正心中鄙视桂重阳一把,不过想起这家儿子这实诚劲,也略觉心塞。
虽说叫亲爹说了个正着,可杜七却不信是桂重阳的小手段,怏怏道:“重阳不是那等人,他是真的不想要搭理我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爹,夏粮能补吗?让桂家人补上吧,左右没过去几日。”
杜里正看着儿子祈求的眼神,却没有点头,而是摇头道:“桂家人自己都不愁,你跟着闲操心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谁都晓得夏粮要在八月底前交齐,桂家人自己不上心,怎么能怨别人?”
杜七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心中是真将桂重阳他们当好朋友的,实不愿意两家翻脸。
杜里正眯了眯眼,之前他在西集镇没有看到正主,不过也约好了再见的时间。县学那里得事,还是当早日解决,实是不行就再将儿子送到袁家学馆去。
村塾不能去了。

西集镇,袁家学馆。
桂五拿了一卷时文,从袁家学馆出来。同窗都是十来岁的小学生,年岁大的不多,已经及冠之年的他走在其中不免突兀,引得不少人侧目。
桂五却是坦然,并不放在心上。做了十多年童养婿,江家夫妇对他慈爱,可外人眼中的各种轻鄙,他也都尽受了。
要是心窄的人,家道中落,境遇大变,受到各种轻鄙,不免愤世嫉俗,说不得会埋怨家里拖累自己,甚至恩将仇报回头去埋怨江家。
江五却是豁达,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中。
自从回到西集镇,桂五重新开始读书,除了老师与几个好友之外,其他人都当成是笑话,包括江家三个连襟,没少说难听的话。要是桂五都记在心上,那只剩下自怨自艾,压根不用读书了。
梅秀才站在学馆外不远处,左右徘徊,已经等得不耐烦,眼见桂五一出来,立时迎了上去。
同数日前相比,梅秀才脸色更加难看,枯瘦蜡黄,身上儒衫上褶皱更多,身上头发都散发着一股酸腐之味。
桂五经营十来年茶楼,早养成爱洁的好习惯,嗅觉也比常人灵敏,闻到梅秀才身上味道强忍了才没有作呕。
“老五,你总算出来了,我寻你有事!”梅秀才凑上前,差点就勾肩搭背,再没有之前端着的架子,口气也热络起来。
桂五微微侧身,道:“梅相公是要提前还钱?”
两人之前的欠条上提及的还账时间是半月,离现在还有几日。
梅秀才咽了一口吐沫,道:“那个先放一边,我想要再挪点钱。放心,还是老规矩,地契质押!”
桂五皱眉看着梅秀才,道:“梅秀才作甚了?二百两银子不够,还要再凑钱?就是你再借,我也不敢收地契了,梅家拢共才多少亩地,都质押出来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梅秀才立时急了,道:“不过就是挪用些日子,哪里有什么万一?老五,帮人帮到底,你可不能半路撂挑子!”
这才是上杆子找死。
桂五犹豫了好一会儿,道:“帮你也不是不行,可这回不能单说质押的事,得加上一条。到时反悔,不肯拿地质押,就双倍赔偿;要是卖地,就按照时价。”
虽说县衙有人,手中拿着地契,过户不难,可也要防着梅家反咬一口。为了这个,在欠条上约定的利息极低,这也是为什么梅秀才又来找桂五,而不是在赌场主人白老大那里继续借钱的缘故。
梅秀才等着用钱,自然是什么条件都依的。
等到了桂家,梅秀才立时催促纸笔。
待桂五取了纸笔,梅秀才立时挥笔写了欠条。
因为之前是三十亩中田质押,借了二百两;这次梅秀才怕耽搁时间,就直接写了一百五十两,以二十五亩地位质押。
桂五看欠条上该写的都写了,就取了银子出来。
梅秀才一把抢过来,揣到怀里,急匆匆地去了。
桂五站在桂宅门口,看着梅秀才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进了二进院。
江氏扶着小婢出来,桂五见状,忙迎了上去,道:“刚才不是打发人告诉你了,让你先吃,白饿了做甚?”
“哪里就差这会儿功夫了?”江氏笑道,夫妻两人回到堂屋吃饭。
等用了午饭,撤了碗筷,江氏才道:“老五心情大好,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梅老二又送了一张地契来!”杜五笑道。
上次的事情,桂五跟妻子说过,所以简单说着,江氏也明白了,摇头道:“所以说什么都能沾,赌字沾不得。”
至于丈夫算计梅家的田,江氏却是迟疑,劝道:“既是梅家有个读书种子,这样得罪人好吗?要不然还是算了,省的以后惹下一个敌人。”
桂五坦然道:“要是梅晟记仇,桂家就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这点正常的土地买卖算什么。要是他不记仇,自是更无碍了。”
江氏见丈夫有主意,就不再啰嗦。
桂五却是看着沙漏,望了望窗外。
“啪啪啪”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桂五站起身来,对妻子道:“这回该成了!”
木家村,村塾。
看着杜七空了的座位,梅童生站在前面,冷哼了一声,开始讲今天的功课。
最后一排,梅小八与杨武两人都有些魂不守舍,桂重阳也定定地看着杜七的空座位一会儿才移开眼。
梅小八与杨武两个是舍不得杜七,少年的友情来的快,这些日子大家相处的好,他们即便之前迁怒杜七,也只是迁怒,并没有真的与之断交的意思。
不想,杜七就此不来了。
桂重阳却是想到另一重,杜里正之前并没有拦着儿子与自己相交往来,这次却是有隔绝之意,看来是憋了大招,才不让杜七再跟着参合。
等到下课,梅小八与杨武都凑过来,等着桂重阳拿主意。
“重阳哥,杜七是不是生气了?”梅小八带了后悔问道。
杨武则道:“应该是他爹不让他来了,这怎么办?那他以后不是没有书读了?”
杨武眼中,读书来之不易,自是不希望杜七真的就此辍学。
桂重阳想了想,道:“杜七之前是在县学附学的,多半是又要到镇上读书了。”
杨武这才松了一口气,梅小八不由懊恼:“俺不该那样说杜七,他什么都不晓得,都被俺说蒙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谁也说不清。或许杜七与他们三个同学的缘分,就这几日。
桂重阳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想着镇上的桂五与桂秋。
梅家的地没有到手,梅秀才的事情就不好捅出来;如今大家能做手脚的,就是收秋税之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一国如此,对一地也曾不是如此。
天子迁都,北京成了直隶,通州的缺也就成了热门的缺。知州换人,知县换人,这两年通州吏治从上到下大动。
一县之地有十来个粮长,粮长下才是里正。
一个村的里正,多是有粮食大户或德高望重之人担当,且轻易不换人;可粮长这里,却不是一直不变的,多是看与县尊的关系。
就因为这个,西集镇的粮长近期才换了人。就是因为之前的老粮长是前任县尊提拔的,对新县尊失与恭敬,就被免了粮长。
新粮长上台,为了手下十来个里正乖顺,说不得也要“杀鸡骇猴”一下。
那些老姓大族出身的里正,不好碰也碰不到,像杜里正这样的外来户、独户就容易下手了。
对“杀鸡骇猴”这套,杜里正素来玩得熟,就是不晓得他成了“鸡”后,会什么感想。
杜家宅子,东厢。
李氏看着纹丝不动的饭菜,不由心疼起来,道:“朝食就吃了两口,中午特意做了你爱吃的四喜丸子,怎么还不动筷子?”
杜七有气无力道:“娘,儿子不饿,不想吃。”
李氏摇头道:“你哪里是不饿?你这是折腾自己,还是折腾爹娘?”
杜七看着窗外,可怜兮兮道:“可儿子想去上学。别人都上学呢,就儿子在家里待着。”
李氏忙道:“就歇这两日,老爷去镇上了,就是为你上学的事找人。老爷素来疼你,你可不能为了外人伤了老爷的心。”
杜七看着李氏,将她拉到自己对面坐下,正色道:“娘,这样不对,不对!”
“啊?什么不对?”李氏听糊涂了。
杜七犹豫了一下,道:“这样对桂家不对!”
李氏立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桂家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叫你指着亲娘说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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