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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桂家与梅家打官司还是其次,桂家“狗仗人势”强买了杜家的地,使得杜里正威望扫地,才是杜六姐最恨的。
要不是杜里正折了威望,梅童生怎么敢为了刚进门的填房就发作杜二娘这个杜家女?
现下,梅童生敢这个折腾杜氏这个儿媳妇,以后也就敢慢待杜六姐这个孙媳妇。
杜六姐幸灾乐祸之余,不免也担心起以后,更担心没有梅家借机悔婚没了以后。
要是之前,有人骂桂家,李氏少不得跟着咒骂几句,如今却是沉默下来。
桂家已经不是之前的桂家,已经在木家村立足,不是谁都能欺负得了的。杜家还没有算计上,就失了地;梅家倒是傻了出头,就惹上一出又一出的官司。
李氏心里十分酸楚,竟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说起前公婆,那真是挑不出毛病的公道人,否则就算是失了丁银,在衙门里递单子的是桂里正那个里正,直接将村民的名字写上,要计较也是以后的事。结果桂家成丁死的精光,也没有落下好,被欺负了十几年。
当年李氏失了丈夫失了娘家兄弟,只觉得天塌一样,真是咬着牙告诉自己做不得好人,好人没有好报,还是个人顾个人。
谁能想到桂家还能再起来?
有桂五与桂重阳,谁还敢欺负到桂家头上?
桂春、桂秋兄弟已经定亲,以后成亲生子,桂家就又是新气象。
半夜辗转反侧时,李氏也问自己悔不悔?不过想想桂春、桂秋两兄弟这十几年的苦日子,如今看似体面,却不过是帮堂弟、帮叔叔打理庄子与铺子,跟管家管事差不多,就没有什么悔得了。
桂家老宅。
桂重阳不会出尔反尔,在这个时候为梅家说情。
县衙那边,一个老子告儿子的小案子,大雪天出动人手,肯定是因为那是梅家,所在是木家村。
桂重阳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知趣插一手?
就是梅氏那里,既是已经支持桂重阳打官司,也不希望这个时候再生波折。
打官司不是儿戏,既到了多薄公堂的时候,总要辩出个对错,不能说是亲戚、同村就含糊过去,那样的话就失了震慑的意思。落在其他村民眼中,岂不是只要肯放得下身段来央求,怎么得罪桂家都能抹平?
梅安也晓得自己为难人,眼见恳求再三也不通融,只能带了儿孙怏怏而去。
桂重阳与梅氏送到门口,梅青林想要说什么没有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梅晨则是魂不守舍,眼神有些空洞。
日暮时分,外头雪势不停,反而更大了。
木家村家家户户用起来晚饭,梅家的“忤逆”事就成了下饭菜。就是宋家这里,也不能免俗。
“家和万事兴,家不和这日子就好不了,梅家要走下道了!”宋婆子一边吃饭,一边絮叨着。
宋大夫却是有几分见识的,摇头道:“有梅晟在,以后总会起来的。”
宋婆子撇撇嘴道:“梅晟可是个有主意的,有那一桩亲事在,现下忍着,总有忍不住时,那时候可有热闹瞧……”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大门“啪啪”响,有人高声喊:“宋大夫在吗?”
宋大夫闻言,连忙下了地。
这样急着上门,肯定是病人,可不好耽搁。
大门外,却是半大高的少年杜七,呼哧带喘的抱着一个女童,旁边跟着面焦急的梅智。
见宋大夫开门,不待宋大夫发问,杜七便道:“您快给瞧瞧,囡囡冻着了……”

寒冬腊月,就是大人也经不得冻,更不要说是孩子。
此时的梅晓,躺在袄子里,已经烧的滚烫,小小的人早烧的糊涂了,却是在迷昏中也难受得呻吟着。
宋大夫吓了一跳,连忙接了过去。
梅智的神色一顿,伸手想要阻拦。
乡下人家,虽也讲究“男女有别”,却都是成年男女,也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
梅家却是不同,梅家两代读书人,自诩为书香门第,素来讲究个“规矩”。
梅晓今年七岁,要是按照读书人家的规矩,宋大夫到底是外姓男子,此举不当。可搁在现下,这样个黄毛丫头,又是病重之事提什么“男女大防”就委实可笑。
梅智抿了抿嘴,面上多了讥讽。狗屁的书香门第,贪财好色的祖父,嗜赌如命的父亲,真是叫人受够了。
这会儿功夫,宋大夫已经抱着梅晓进了院子,杜七也连忙跟去,梅智使劲握了握拳头,跟着进去。
宋婆子见状吓了一跳,忙接了一把手,将梅晓安置在炕上。
刚提及梅家,就见梅家两兄妹过来,宋婆子也是讪讪。
在宋婆子眼中,梅家这样闹腾,归根结底是进了填房,填房与继子继媳不和闹腾的。宋婆子是本村的媒人,梅李两家的亲事自然也是她做的媒,这见了“苦主”难免有些心虚。
眼见梅晓病成这个模样,却只有两个半大孩子露面,宋婆子少不得在心中腹诽几句“后娘黑心”,这却是将梅家的小李氏与杜家的李氏都骂进去了。
杜七看着笨拙,这半年却是心智长大许多,对宋大夫道:“下午衙门来人,我二姐以为是追赌债的,就打发智哥儿翻墙去我家找人,将囡囡藏在老屋柜子了。”
说到这里,杜七也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他想着去衙门打点一二,好让杜二娘好受一点,杜二娘被吓得浑浑噩噩的还想不到这些。等她心神稳定了,想起女儿来,没有杜七赶到,衙门那边也未必肯敢夜路回来传话,那梅晓就危险了。
听说是冻伤,少不得要查看梅晓身上。宋大夫先仔细诊脉,然后带了杜七、梅智去堂屋,留下宋婆子查看梅晓身上。
过了一刻钟,宋婆子才出来,叹气道:“可是遭罪了,手脚怕是要生冻疮,幸好在屋里,要不然这小身子骨也禁不住。除了内服的药,还得条两盒外敷的。”后一句,是对宋大夫说的。
宋大夫却依旧是眉头紧缩,出去抓了两包退烧药,又写了一个方子:“别的顾不上,首先要退烧。幸好这边的药材还能凑几服,回去先服一服,后半夜再服一服,多发汗,明儿我再过去看,要是不能退烧就得换方子,去镇上买药。”
杜七仔细听了,接了药包,收好方子,一边道谢,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碎银子,足有五、六钱。
“用不了这许多。”宋大夫摆摆手:“方子不要钱,四包药材一百八十文。”
杜七却不肯收回:“明儿少不得还要劳烦您过去瞧瞧,去我家,二姐夫不在家,我带外甥、外甥女回去。”
宋大夫这才接了。
两个半大少年,带了病孩子,宋大夫也不放心,招呼儿子送他们回去。
宋大娘见状,道:“可不能就这样回去,还是得包一包。”说话的功夫,去炕柜翻出个花被出来,将梅晓包的严严实实的,才叫人抱走。
杜七再次谢过,梅智虽没有说话,却也是面带感激,眼圈发红,。
宋婆子看在眼中,等一行人离开,少不得跟老伴叹气道:“这小的看着倒是个好的,梅二是彻底废了。”
宋大夫沉默着,没有说话。虽是乡亲,到底别人家的日子,唏嘘两句也就过去了。
杜家,正房。
屋子里已经掌灯,外头全黑了。
李氏惦记儿子,心中后悔不及。早该拦着儿子,一个半大孩子出面,谁晓得衙门认不认?要是他们欺负人,或者是直接将儿子也抓进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就算衙门不欺负人,可外头这么大的风雪,也叫人悬心。
这个时候,李氏也不知该骂被抓的杜二娘,还是该骂去告忤逆将官差召来的梅平,还是骂仗势欺人将梅平逼到这一步的桂家。
李氏坐卧不安,实是忍不住,想要出去找儿子,可家里的马车让杜里正用了,就是杜七也是临时跟村里借的马车。
正心急如焚,听到前院有动静,李氏连忙迎了出去。
待看到杜七完完好好的站在那里,李氏才神魂归位,留心起旁人。
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知晓梅晓受了风寒,李氏连忙让到上房,又忙不迭的吩咐人熬药。
一时之间,倒是有条不紊。
杜六姐听到动静,也赶过来。
只是听闻是受了风寒,杜六姐就远远的站了,并不上前。
梅智看在眼中,小脸阴沉沉的。
亲自喂了梅晓吃药,李氏又看着杜七、梅智吃了热面、喝了姜汤,才打发他们下去休息。
梅智想要留下,李氏温和道:“你爹娘都不在,囡囡还指望你看顾,不差这半日,先下去歇了,明儿白天你照顾囡囡。若是连你也跟着病了,还叫你娘活不活?”
杜七在旁也道:“莫要跟着添乱,二姐夫不在,明儿说不得还要去县上寻人。”说罢,拉着梅智下去。
梅智不情不愿跟着走了,到了门口,脚步迟疑了一下,回头小声道:“那,您能也喝碗姜汤……”
这是怕李氏过了病气。
李氏面上又温和几分,点点头道:“嗯,回头我就喝,智哥儿跟你舅舅下去吧。”
虽说跟着杜七下去,不过梅智还记得宋大夫之前说的话,半夜不退烧还要再喂梅晓一贴药,就睡得不踏实,醒了好几次。
待到听到厨房有动静,梅智就披着衣服过去看一眼。
梅晓没有退烧,李氏已经叫人熬了第二贴药,正亲自给梅晓喂药。
眼见着梅智过来,李氏这回没有催他下去,只摸着梅晓的额头,继续叫丫头换帕子。
屋子里闷热,炕上摸着也烫手,梅晓得身上盖了两层被子,显然李氏将杜七转述的医嘱听进去了,在给梅晓发汗。
梅晓小脸依旧红彤彤的,不过眉眼之间舒展许多,身上也不是之前的衣服,而是半新不旧的男童褂子,略有些肥大,应该是杜七的旧衣。
倒是李氏身上,还是之前的衣裳,面上透出疲色来,竟是一直没有休息。
梅智看在眼中,眼中带了迷茫。
就算是收留他们兄妹两个,李氏母子也无需做到这个地步,可是前有杜七顶风冒雪跟着去衙门打点,后有李氏这个后姥姥彻夜不眠亲自照看梅晓,这怎么跟平日里娘说的不一样?
梅晓虽没有退烧,却是发了汗,李氏心中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打发梅智下去。
梅智紧了紧身上衣裳,回厢房去了,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合眼。
等到梅智醒来,宋大夫已经来了,正给梅晓诊脉。
梅晓的烧虽没彻底退,却也没有昨天那样热了。
宋大夫也松了一口气,道:“继续用这个方子,一日两贴,回头再过去取四贴。另外,做些面汤别放油给孩子吃。过了这两天,再用三七炖鸡补一补就差不多了。”
李氏听了,叫人跟着宋大夫去取药。
杜里正没有露面,显然是不在家,梅晓却能安置在上房,这当是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的亲爹老李头与前面的公公杜里正都是宋大夫年岁相仿的好友,眼见着李氏没有如传言中的坏了性子,依旧保留几分良善,宋大夫心中多少也有几分欣慰。
用过早饭,杜七又带了梅智去县城,这回却是寻梅秀才去了。
杜二娘是梅家妇,杜七能出面打点一二,可真要想要接人回来还得梅家人出面。
梅秀才家小丫头生病的事,也在村上传了开来。
梅家与宋家距离不近,昨天杜七舅甥两个抱着个病孩子慌慌张张的模样也落在人眼中,今早宋大夫又去了杜家,少不得有人上门打探。
宋婆子心中认定小李氏使坏,可怜梅智兄妹两个,并没有替梅家遮掩的意思,直接说了梅晓生病之事。
要说昨天,大家伙儿还幸灾乐祸素来傲气的杜二娘不落好,眼下就都有些戚戚然了。
差一点就一条人命,梅童生与小李氏还不闻不问,都是杜七与梅智两个半大少年张罗,这待自家骨肉未免可刻薄。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居家过日子起口角都是常有的,杜二娘傲气不讨喜,不喜侄子,待小李氏那个年纪继婆婆或许有几分不客气,可真要说对梅童生有什么不孝的行径,那还是真没有,反而是个难得的勤快妇人。
桂家老宅这边,还不知昨日“新闻”有这般惊险后续,直到桂二爷爷与桂二奶奶亲自过来,众人才知晓梅晓生病之事。
桂二爷爷是来寻桂重阳的。
“梅平那老家伙为了什么去告儿子,小三儿你也晓得,你是怎么想的?”桂二爷爷的面上带了郑重。
桂重阳能怎么想?
谁晓得会有这么多的事?
要是只是梅平父子瞎折腾,桂家只当看笑话就行,这连杜二娘都牵连进去,又差点夭折个孩子,桂家还能在这个时候不饶不休?

西集镇,梅秀才从赌场出来,神色阴测测。
镇上常来赌场的不外乎那些人,眼见梅秀才神色就晓得这又是输干净了,未免觉得晦气,都闪避开来。
梅秀才脸色越发难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今日十月初八,是小集,街头上已经有不少过来赶集的村民,早点摊子也支起来,传来各色香味。
梅秀才走在路上,紧了紧身上衣裳,越发觉得饿了。
路过“百味香”时,梅秀才停下来,望着门口排着的长队,只觉得老金太不堪用,摇了摇头才离开,却是正好被二楼上站着眺望的桂秋看了个正着。
即便瞧不起老金,梅秀才也晓得没有人是傻子,那边靠着侯府,这银子能白拿一次两次,怕是没有第三次、第四次了。
这两家的亲事,总要有些进展才能找借口再要银子。
之前梅秀才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尽量糊弄拖延,也不能给梅晟攀上富贵的机会,眼下赌红了眼,却是换了主意。
这亲事做成了,梅晟有侯府最靠山,他梅秀才不是也可以打着侯府的招牌吗?还有梅晟,弃了之前的亲事,另攀官眷,这也是个把柄。
读书人,素来讲究风骨,又是嫉妒成性,恨不得人人都要短处,梅秀才就是吃过亏的。
梅秀才当年休妻另娶本有内情,梅桂两家隔着两条人命,就是从官府那边走,也是当判夫妻“义绝”,他作甚就不能直接休妻?
当时梅秀才还是小小童生,无人关注,此事也无人提及;待去年梅秀才过了院试,成了秀才,“休妻”之事就被人说起。
没有人去追究十几年前梅桂两家恩怨,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杜家有杜里正,是地主乡绅,桂家却是生计艰难的寒门小户,少不得将一顶“嫌贫爱富”的帽子扣到梅秀才头上。
梅秀才素来有几分小聪明,为自己辩白过几次,却终是作用不大。
等到梅晟坏了名声,也落得这个下场,那才是梅秀才巴不得的。
这样想着,梅秀才对于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不甘不愿。
镇上到木家村三十里路,梅秀才口袋里没有银子,却也没有耽误他雇车,左右到家再叫杜氏给钱就是了。
因坐着马车厢里的缘故,梅秀才在路上就与进镇上寻人的杜七与梅智错过。
等到了梅宅外,梅秀才下车叩门。
小李氏正在院子里扫雪,听到叩门声过去开门。
梅秀才以为是杜氏,直接道:“拿二十文钱给车把式。”
小李氏见到梅秀才,心里揪着,说不出话来。
那杜氏可还在知县衙门大牢里关着,这梅秀才会不会闹起来?还有小丫头那边,小李氏的嫂子匆匆过来说了此事,千叮万嘱让她宽厚些,莫要坏了名声。小李氏真是觉得自己冤死了。自己又不是神仙,谁会晓得杜氏会将女儿藏起来?还有杜家那边不地道,两个孩子少一个就不晓得?
不管小李氏心里如何委屈,可看到梅秀才的时候不免还是心虚了。
梅秀才已经看到小李氏,却依旧大爷般的吩咐:“将车费先结了!”
小李氏底气不足,小声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递给车夫。
三十里路不算近了,又是大冬天的,其他人家总要给碗热水,这家恁不厚道,车夫心里嘀咕着,收了钱吆喝着马车走了。
梅秀才早饿了,着急吃饭,直接回了厢房寻杜氏。
这婆娘是不是也犯懒了?有了小李氏上杆子当老妈子,这是想要甩手享清福了?
不想厢房里半点热乎气都没有,也不见杜氏母子几个。
梅秀才不由怪哉,站了站,转身出去。
正好小李氏放了扫把,正要挑了帘子回上房,梅秀才直接问道:“杜氏呢?囡囡呢?”
小李氏闻言色变,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梅秀才瞧着不对劲,不由皱眉。
梅童生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犹豫了一下道:“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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