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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梅秀才这才晓得老子在家,打量了小李氏一眼,露出轻鄙来。
梅童生也晓得孙女生病之事,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是杜氏疏忽看顾的缘故,与别人有什么相干?
倒是杜氏那里,到衙门走个过场吓唬一下就行了,总不能一直在里头关着。
梅秀才目瞪口呆,实没有想到三、两天不在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梅童生素来晓得儿子主意正,多少怕他埋怨自己,话里话外就将小李氏与杜氏说在头里,道:“李氏年岁小,到底辈分在这里,杜氏太过不逊,今儿能给她看脸色,明儿就要在老子面子拿大了,让她吃个教训也好。你往杜家走一遭,他们杜家的女儿不孝,他们总要给咱们梅家一个说法!要不然,梅家可没有这进了衙门又出来的妇人!”
竟是打着杜氏被拘押的借口跟杜家要银子了,梅秀才先是恼怒,听到这里也是心动,眼下可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老金那里拿不出,杜家这里却是能拿出一笔的。
只是梅童生说的对,梅家没有这进了衙门又出来的妇人。梅秀才眼珠子一转,竟是生出几分别的念头来。
那侯爷的“义女”,梅晟娶的,他梅青柏作甚娶不得?他不过而立之年,说起来也年岁相当。
至于杜氏,一个不孝的妇人,连衙门都进了,不休还留着丢人不成?全然忘了杜氏所谓的“不孝”,还是因为听了他的话,不曾将小李氏当成继母待的缘故。
这念头一生,梅秀才竟是心口炙热,越发觉得自己运气好。什么休了杜氏一双儿女如何,全抛到脑后。
只是他也晓得同十四岁的侄子相比,自己这个叔叔实没有什么长处,让那边主动舍了梅晟将梁小姐说给自己无异于白日做梦,还需细细算计。
梅童生眼见着儿子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为杜氏撑腰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闹腾就好,他是看出来了,要是儿子、儿媳妇一心,那这个家谁就轮不到自己说了算。
如今这样很好,至于分家分房子的事,梅童生在儿子面前就怂了,想着还是先含糊过去,回头就说是给杜氏一个教训罢了。
杜家,上房。
李氏看着梅晓吃了药,给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打几下,眼见小人儿闭了眼,才起身出来。
杜六姐坐在堂屋里,脸色有些难看,见李氏出来,带了几分关切道:“囡囡好些了?”
“略好些了。”李氏嘴里应着,却是心中鄙视杜六姐的凉薄。梅晓是她的亲外甥女呢,昨儿避之不及的姿态,今儿更是连里屋都不进,只嘴上说的好听。幸好没有指望她以后帮扶杜七,要不然也是白指望。
昨晚兵荒马乱的,大家只担心梅晓不退烧,顾不得别的,杜六姐却是辗转反侧,一晚没有睡好。
那杜二娘可是杜家女,她身上背着“不孝”之名,杜六姐这个娘家妹子也面上无光。听说读书人最重名声,要是梅晟因杜二娘的缘故将自己也当成是不孝之人,那自己岂不是冤枉?
这样想着,杜六姐就不愿意杜家插手杜二娘的事,小声对李氏道:“太太,小七眼看到说亲的年岁,可有二姐在,怕是外头难免会误会咱们杜家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晓得太太心慈,可二姐到底梅家妇,就是衙门那边也是认梅家不认杜家啊!还有智哥儿与囡囡是梅家骨肉,总没有一直养在杜家的道理,要不然倒像是咱们杜家挑拨他们梅家骨肉至亲似的,吃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李氏闻言,不由皱眉,却不是听进去杜六姐的话,而是越发觉得心凉。
就算不是同母,杜二娘也是杜六姐的亲姐姐,这个时候姐姐受了欺负不说同仇敌忾,竟然还嫌弃上了;至于梅智兄妹,这才到杜家一天,就碍了她的眼了?
杜六姐只当李氏听进去了,继续道:“梅家名声臭不可闻,咱们杜家可不能被沾上啊,就是老爷在,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李氏眉头皱得更紧,杜老爷鲜少有这样夜不归宿的时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个可能,李氏心焦,不耐烦再听杜六姐闲话,摆摆手道:“我晓得了,你回去继续绣嫁妆吧,这两日别过来了,小心过了病气!”
杜六姐却是没有走,道:“可是老七不是又带了智哥儿出去?”
李氏揉了揉眉头道:“去找你二姐夫去了,衙门那边既要梅家人出面,不找他找谁?”
杜六姐这才心满意足,袅袅起身,回厢房绣嫁妆去了。
李氏看着杜六姐背影,面色森寒,这样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要嫁给梅晟?做梦!凭着杜六姐这自私凉薄的性子,今日能嫌弃杜二娘,明日就能嫌弃杜七,真要心愿得偿说不得反过头来就惦记杜家的产业了。
知县衙门。
桂重阳跟着叔叔桂五过来,是为了桂、梅两家的官司撤状子来的。
就算没有桂二爷爷早上亲自过去,桂重阳也准备撤状子了。同“盗窃伤人”相比,“忤逆不孝”的罪名更大,就算最后梅家人撤状子,衙门这里整治风化也能好好收拾梅青树夫妇一顿。
“撤就撤吧,正好皇陵下来公文,准备抽丁,到时候跑不了他,你不用再沾手了,倒是梅杜氏,是否真有恶行?被夫家所弃?要不然怎么夫家还没有人露面?”张量道。
桂五只在木家村住过两月,不晓得这些事情,回头望像桂重阳。
虽说杜二娘不管娘家婆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桂重阳也没有落井下石,只道:“以往倒是不曾听闻……”
话音未落,就见郑师爷面带古怪进来禀告:“大人,那梅杜氏之夫来了。”
张量挑了挑眉道:“可是要接人回去?”
“不是接人,是写了休书送来……还真是心狠啊,竟是全然不顾一双儿女……”郑师爷唏嘘道。
桂重阳与桂五叔侄闻言,不由对望了一眼。
这叫怎么话说?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杜家趁火打劫,想要与梅家联姻,谋取里正之位,挑唆梅青柏休了桂大姑,娶了杜二娘;如今杜二娘也被休了!
只是这是杜家的报应,那梅家的报应呢?

第213章 子不类父
自古休妻有“七出三不去”之说,“七出”又称“七去”,既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口多言、去;盗窃、去。
梅杜氏忤逆翁姑,都引起民愤了,倒是占定了“不顺父母”这一条。梅秀才此时出妻,看似也说的过去。
只是除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之说,既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先贫贱后富贵,不过“淫”与“有恶疾”者不在三不去中。
“三不去”中,梅杜氏曾为婆婆服孝,倒是占了“与更三年丧”这一条,按理来说不当出妻,不过梅秀才知晓律法,自不会忘了这个纰漏。
那休书上有一条就是梅杜氏不慈,凌扭幼侄,致婆婆气亡,有了这一条,别说“出妻”,就是直接“义绝”也够了,梅杜氏的“与更三年丧”就算不得什么了。
郑师爷说梅秀才心狠,也是因为他做的太绝,半分不留余地。梅杜氏背负“不孝不慈”的名声被休,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能好过?
县衙外,户科。
钟书吏看了休书,道:“杜氏既不是梅家妇,那就传话杜家来接人吧!”
只是这人不是白接的,少不得打点一二,否则这种忤逆公婆的不孝媳妇,在官员教化之下,本当在集日上了枷板在县衙门口示众的。
梅秀才此时倒是假惺惺道:“到底的夫妻一场,本当学生出面,只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学生这就回去传话杜家!”
要是梅秀才口袋里有钱,也想要做的漂亮,省的杜家发狠不接人,到时少不得节外生枝,实是他口袋里比脸都干净,就只能说几句漂亮话。
不想,梅秀才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贤婿要传什么话?”
梅秀才一惊,连忙回头。
门口站着一团和气的胖子,不是杜里正是哪个?身后站着两个面带不善的少年,正是杜七与梅智。
这舅甥两个在县上寻梅秀才,走了几个赌场没找到人,却是遇到了从京里回来的杜里正。
杜里正听闻了梅杜氏之事,自是顾不得先回村里,直接来县衙交赎金,却是正听到的钟书吏与梅秀才的对话。
梅秀才觉得额头汗都要出来了,神色讪讪。
两人打了十几年交道,梅秀才自是晓得杜里正的手段,少不得陪着小心道:“您回来了就好,晚辈正有事与您商量!”
这是连“小婿”都不称了。
杜里正定定的看着梅秀才,一时没有应答。
杜七忍了怒气,瞪着梅秀才道:“有什么事这么急,不是当先接了二姐出来么?”
这样的梅家,跟虎狼窝不差什么,杜七巴不得两家就算断绝往来,可是不能是梅家“休妻”,有个被休的娘梅智兄妹以后还能抬起头来么?就算是夫妻情绝,也只能是“和离”。
杜七心有顾忌,还能忍了怒气,梅智却是忍不住了,直接冷哼道:“我娘不是梅家妇,我就不做梅家子,狗屁的梅家,谁稀罕不成?”
梅秀才闻言大怒,跟前泰山、前小舅子说话有顾忌,跟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的顾忌的,立时怒道:“小畜生说的甚?你竟要忘了根本不成?是谁挑唆你如此忤逆不逊?”最后一句,却是冲着杜七说的。
杜七皱眉,呵斥梅智道:“晓得你这两天吓到了,脑子不灵光,可也别胡说八道,就算你年岁小,也不当如此,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爹虽忙些,你也不当缺了教导?!”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自古以来只有父母训斥儿子的,没有儿子不认父母的,这样不孝的名声可不能背。
杜里正脸色耷拉下来,刚才看梅秀才还心虚,这一转眼就咬起老七,这是胆肥了?
梅秀才说完,就觉得身上发冷,看到杜里正神色不由惴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梅智。
梅智挺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着梅秀才的目光也是不避不闪,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怨恨。
梅秀才见状,不由一愣,随即也恼了。
这是谁家的规矩?竟然还生恨了?资质愚钝的蠢货,连杜家那个肥猪都能糊弄他,自己没有嫌弃他,他还还挑老子的刺儿?
梅秀才这一嫌弃,眼睛眨了眨,不免生出个念头来。
就算出妻,这一双儿女却是梅家血脉,没有随着杜氏大归的道理,那样的话梅智就占了长子的名头,梁家心疼女儿的话,这也是一道坎儿。
血脉亲缘斩不断,有杜家这个外家在,还能短了梅智吃喝?连儿子都嫌弃了,更不要说素来不亲近的女儿,少不得也当成了拖油瓶。
梅秀才心中有了定夺,面带嫌弃道:“嫌弃梅家就滚,梅家也没有你这等不认祖宗的不孝儿孙!”
梅智脸色血色褪尽,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不免又羞又恼,挺着脖子咬牙道:“滚就滚!”不待说完,扭头就跑。
杜七哪里放心他一个人,立时追了出去。
杜里正看着梅秀才,心中犹豫不定。
男人吗,喜新厌旧之事常用,可这连儿子都想要弃了的却是少有,更不要说梅秀才年过而立,只有梅智一个儿子。
这中间有什么缘故?
梅秀才既开始嫌弃一双儿女,就晓得这“休书”怕是出不得了。
这有“出妻”的,没有连带着儿女一道出的规矩,少不得要改“出妻”为“和离”。到时候杜氏舍不得一双儿女,愿意带在身边教养,也说的过去。梅家能点头,倒是显得梅家仁至义尽。
同样是长子,这养在家里与养在外头的自是不一样,左右梅家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分的,就此分出去一支也不算什么。
梅秀才还不晓得自己这一房已经被梅童生“分家”,倒是也起了“分家”的念头,为了以后续娶做准备,到底是亲生爷俩,这父子两个的自私自利如出一辙。
眼见杜里正眼中都是审视,梅秀才小声道:“万事好商量,此处说话不便,您看?”
杜里正心中纳罕不已,也想要看看梅秀才到底在算计什么,便点点头随梅秀才出来。
至于杜二娘,自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由娘家接出来,那样的话不是默认了梅秀才“出妻”,只能稍后再说此事。
眼见两人走了,钟书吏摇摇头。
这梅秀才心狠,这个杜忠也不厚道。
换做个疼女儿的,眼见女婿休妻,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打断他的狗腿都是轻的。所谓“商量”,肯定是私下里讲条件了,瞧着杜忠的模样,怕是还真是有得商量。
桂五叔侄出来,听钟书吏说了一嘴,都也不算意外。
梅杜两家可不是一门亲事,梅秀才能与杜里正商量的,多半是梅晟的亲事了。
梅晟前程大好,为了那边的亲事稳妥些,杜里正退一步也保不齐。
“梅家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桂家还是避开为好。”桂五想了想,对桂重阳道:“反倒是读书这里,耽搁不得。我叫人收拾那边院子,等年后你们还是到镇上来也便宜些。”
桂重阳点点头,也赞成如此。
世人都有怜贫惜弱之心,桂家再追究下去,倒显得不依不饶欺负人了。
杜里正待别人家阴毒不留余地,为什么遇到梅家再三退让,还不是因梅家有两个秀才前程大好。
等桂家叔侄两人得了功名,桂家才真正有了根基。
之前在镇上买宅子时,桂家就买了相邻的两个院子,如今桂五夫妇住着一处,另外一处还空着,之前已经收拾过一次,可到底是旧宅,想要常住还是要重新拾掇一回。
桂重阳没有拿银子出来,有事情账不能算的那么清楚。如今他缺银子,桂五却是不差钱的,再将银子拿出来说就有些太外道了。
杜七拉着梅智回来,倒是正好与桂家叔侄遇到的正着。
杜七抿着嘴,没有说话;梅智气鼓鼓的,冲着桂重阳磨牙。
官差为什么来木家村?是因为梅平老汉告儿子“忤逆”。
梅平为什么告儿子“忤逆”,是因为桂家告梅青树夫妇“盗窃”、“伤人”。
梅智记得清楚,自也将桂家与桂重阳恨在里头,眼见桂五叔侄在这里,也怀疑他们过来“落井下石”。
桂五看着杜七若有所思,桂重阳也望过去。
同刚回村里里相比,杜七瘦了不少,如今看着依旧是富态,却不是痴肥了。
杜七被两人看得不自在,低着头拉着梅智进了衙门。
桂五与桂重阳叔侄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异样。
“这杜七,重阳你怎么看?”桂五沉思了一下,道。
“性子纯良,子不类父!”桂重阳毫不犹豫,直接道。
桂五皱眉,似有不解。
桂重阳疑惑道:“都说杜七足月所出,当年杜家得子曾大办酒宴,当不会错认了血脉吧?”
要不是亲自从梅氏口中晓得杜家当年办了满月宴,桂重阳也有此怀疑。可是日子对不上,难道杜家还能骗过全村人不成?
桂五皱眉道:“之前倒是没发现,可这杜七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你大伯的模样。”
桂重阳闻言,不由怔住。

小二上了酒菜上来,掩门而去。梅秀才起身,把盏倒酒。
杜里正眯着眼睛,看着梅秀才,实不明白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莫非他以为真休了杜二娘,两家还能心平气和说话不成?
梅秀才倒完酒,却是未语先叹,道:“哎,岳父,小婿也是实没有法子。二娘虽不是我结发之妻,可到底为我生养一双女儿,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竟然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杜里正的嘴角抽了抽,冷笑道:“这话怎么说?谁还会逼你不成?”
梅秀才挣扎了一下,方小声道:“岳父,实在是势比人强,别无他法啊!”
这对前翁婿本就是各有计较,不是能推心置腹的关系,加上梅秀才到底要脸,不会说出自己想要攀附权势的打算,只苦着脸半真半假的将梁家人选婿与买地的事情说了。
“如今那边要给梁小姐置办嫁妆,就看上了岳父家的地与桂五的食铺,食铺就在眼跟前,他们背靠着侯府,不过是手到擒来,自然是不着急,地这里之前就瞧上了岳父那十顷隐田,已经告知了侯府!”梅秀才唉声叹气:“民不与官斗,岳父也别强撑着了,要不然那边逼急了,就不是买地了。”
如今侯府既肯出银子,那老实卖了还能剩下银子,否则对方寻个罪名下来,通过衙门夺了田去,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就不是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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