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说越低,后半句仿佛是从喉咙里嘟囔出来的,几不可闻。
但欧伯卿还是听到了,他笑道:“此乃人之大伦,我怎么不正经了,再说强忍着才伤身。”
“不行不行,你别给我来这套歪理邪说,再说你身体刚好,怎么经得起折腾。”
“经不经得起折腾,你要试过才知道了。”
说着便俯身过来,萧霈云起身欲躲,却被他一把拉回,欧伯卿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人位置登时掉了个个儿。
欧伯卿喉头微动,萧霈云捂着脸,在他胸口胡乱捶打,闷声道:“不行就是不行,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急色。”
欧伯卿听到“急色”二字哭笑不得,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已身中奇毒,若不是非如此不可,他又怎么会强来,就算不为着解毒,他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没火也被撩着了,只有她不自知,此刻有多诱人,他忍不住去亲吻她的脸。
萧霈云一边躲一边又道:“安道源都跟我说了,不能跟你……否则会功亏一篑的,你别胡闹了。”
欧伯卿脸色一沉,就知道这厮还有后招,他在别人身上吃的亏,总要想方设法讨回来,当即沉声道:“他还说什么了?”
萧霈云一本正经地回他:“他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一直病着不见好,叫我离你远些。”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没个正行,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做不得数。”
萧霈云闻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很熟么?”
“不熟。”
一点都不熟。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个正行,他能算中那两件事,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快别闹了。”
欧伯卿见她不肯信,心中颇为无奈,又道:“今日午后我去见过他一面,他跟我说他他那药里有些瑕疵,虽能救我性命,但无法根治,需要男女合修才行。”
萧霈云微怔,这话安道源也同她说过,当即便道:“可他说这合修之法必须要跟修行之人才行啊。”
“他骗你的。”
“骗我?”
“嗯,这个人最是自负,他自觉容貌过人,可你上次却说他满脸褶子,把他气的不轻,所以他才故意作弄你。”
“不至于吧,一个男人,这么在意容貌?”
萧霈云半信半疑,犹豫间却被欧伯卿得了逞,两人闹腾至深夜才算完。
萧霈云躺在欧伯卿怀中,哈欠连天。
“困了就睡吧,强撑着干什么。”欧伯卿见她困得像打盹的猫儿,忍不住笑道。
萧霈云摇摇头道:“不行,我还不能睡,我得把你看好了,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我总得叫人。”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刚说完,萧霈云就忍不住合起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看着怀中酣睡的人儿,欧伯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自她十四岁那年初识他,就对他痴迷至深,满心满眼都是他,夫妻三载,她带给他无数温暖,白日里他们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夜里他一人时却总觉得无边的孤寂,矛盾和仇恨不停在他心中拉扯,他已经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不眠夜。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呢喃道:“若你不是萧家的女儿,该多好。”
第26章 青铜宝鼎
一连七日,夜夜如此,萧霈云起先担忧不已,但看欧伯卿精力充沛,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再没吐血昏厥的症状,才渐渐放下心来。
驸马病愈的消息震惊朝野,毕竟此前欧伯卿久病不愈,一直以来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鬼样子,前几日公主府愁云惨淡,更是传出了驸马行将就木,萧霈云年纪轻轻便要守寡的流言,突然说痊愈了,众人起先也是将信将疑,就连皇后也多次派人前往探望。
待看到萧霈云和欧伯卿手挽手出现在为太子践行的大宴上,大家才全然相信,得知是安道源出手,众人更是赞叹不已,安道源再次声名鹊起,使得兴文帝龙心大悦,对他更是宠信有加。
再说这践行宴,皇帝执意要太子前往章州,似铁了心一般,众臣以储君不能擅离京城为由多次上奏,皆被驳回,任谁来劝说都无济于事。大家隐约感到皇帝和太子之间弥漫着浓重的□□味,连带着朝堂之上也硝烟四起,聪明点的都开始为自己考虑起了后路,今日这宴摆的妙不可言,各人的心思也都妙不可言。
太子坐在座首,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与旁人交谈,自斟自饮的欢畅。
兴文帝却是满面红光,他高坐龙椅,满面春风,似乎比前些日子更为精壮。
他叮嘱太子章州之行万事需谨慎行之,凡事多听多看,重大决策需与温桓商议再做定夺云云,太子随即起身,说了些自己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众望的客套话,群臣纷纷赞扬太子年纪轻轻就能肩扛重担,为国分忧,又谢兴文帝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有此明君,真乃我朝大幸……谁也不得罪,整个大殿一派父慈子孝、君圣臣贤的场面。
在一众阿谀奉承中,有一位最为拔尖,这便是皇帝身侧的宦官张须之,他伺候兴文帝多年,深知兴文帝喜恶,溜须拍马总是恰到好处,因此颇受兴文帝喜爱,寻常臣子妃嫔想要见兴文帝,都得得他首肯,因此张须之虽是宦官,却身居高位。
此刻他跪倒在兴文帝面前,高呼道:“吾皇英明。”
兴文帝笑道:“张须之,你又搞什么名堂。”
张须之抬起头,只见他面白无须,两颊绯红,神色甚是和蔼,他眯眼笑道:“奴才要先向陛下讨个饶。”
兴文帝疑道:“你又做了什么蠢事,要这般装乖卖巧?”
张须之浑身颤抖说道:“这……皇上不饶奴才,奴才实在不敢说。”
兴文帝见他耍花枪,笑容顿敛:“你居然敢跟朕讨价还价,不说?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张须之“啊呀”一声,急忙说道:“不敢有瞒陛下,实在是大喜。”
兴文帝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张须之见他面色渐缓,笑道:“回皇上,奴才前几日做梦梦见个老神仙,他告诉奴才,说奴才的主子修道有成,但却缺了一样神器,若有此神器相助,必能事半功倍,不仅主子可得正道,届时鸡犬也能升天。”
萧霈云在座下噗嗤笑出了声,这鸡犬莫不是说他自己。
只听兴文帝“哦”了一声,问道:“是何神器?”
“这……老神仙倒是没说。”张须之道。
兴文帝敛起笑容,正欲发作,那张须之又道:“老神仙只说‘山外山楼外楼,四十八尺露角头’,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两句老神仙便腾云走了。”
兴文帝见他故弄玄虚,面露不悦道:“你要说便说个明白,卖什么关子。”
张须之恭敬一拜,又道:“之后奴才便醒了,奴才深知这是神仙托梦,不敢大意,但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这山外山楼外楼是什么地方,此事困扰奴才多日,夜夜难眠,实在憋闷的慌,这才说给了奴才的干儿子听,吩咐他们四处打听,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给他们找着了。”
那张须之话头一顿,满座皆奇。
他轻咳两声,继而又道:“皇上可知,京城西郊三百里外有一座名唤屾里的山。”
兴文帝问道:“是二山并立那个屾?”
“正是。”张须之答道。
兴文帝闻言,坐直了身体,冷哼道:“这种拆字游戏如何做得准,这山外山便说是个‘出’字也过得去,张须之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张须之听得皇帝斥责,不惧不怕,笑道:“皇上说的是,单凭此一点的确做不得准。所以奴才便亲自去了一趟。”
说到这里,他抬头瞅了一眼兴文帝脸色,宫里上了年纪的太监,都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察言观色、揣度圣意这套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他深知宦官私出皇宫乃是大罪,就先做小伏低讨个饶,再引出这段,字字句句都是为了皇帝着想,皇帝顺着台阶也就下了,倒是不好降罪于他。
张须之见皇帝面色如常,又道:“那屾里山看起来并无什么稀奇,方圆百里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平日里靠山吃山,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只是那山中不乏猛虎豺狼出没,多年来他们进山狩猎竟也安然无恙,那些人户都说全靠山神庇佑。”
兴文帝“哦”了一声,道:“说下去。”
张须之点头,又道:“他们当地的猎户进山时都会唱一首山歌,是这么唱的。”
张须之清了清嗓子,唱道:“山里的长虫四处跑,外面的猎人拾箭来,山神爷爷八方罩,嘿、嘿、嘿……”
张须之手舞足蹈,加上他独有的尖细嗓音,引得哄堂大笑,兴文帝摆手道:“快别唱了。”
萧霈云笑得前仰后合,问道:“这也算得是山歌么?还不如东街旧巷里七八岁孩童编的童谣呢。”
张须之也不恼,回身朝萧霈云行了一礼,道:“让公主见笑了,那屾里山的村民世代靠狩猎为生,二十多户人家没有一个识字的,哪里懂得什么文雅风流、平仄工整,就连这歌谣也不是他们编的,而是世代流传下来的,虽贻笑大方,却内含玄机。”
萧霈云道:“那你倒是说个明白,这大白话有什么玄机了?”
张须之转身道:“皇上且看,这山歌每一句的头一个字,正是山外山,再看每句倒数第三个字,便是四十八,正合了老神仙梦里所说山外山楼外楼,四十八尺露角头。”
“这样听起来不过就是首胡乱凑起的藏头歌谣罢了,张公公未免也太过大惊小怪。”萧霈云笑道。
张须之点头说道:“公主所言极是,若只如此,奴才怎敢说出来丢丑。那屾里山的村民同奴才说,山神虽然恩准他们上山狩猎,却有很严苛的规矩,村民们须得每年上屾里山的山神庙求签,什么时节打什么猎物,数量多少,那签文都会一一注明,若村民不听,惹得山神发怒,便会降罪他们,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要人性命,灵验的很。”
兴文帝奇道:“即便山外山指的是这屾里山,楼外楼又是什么,四十八尺露角头又是什么?”
“皇上莫急,听奴才慢慢道来。”张须之躬身行礼,瞧着他这慢悠悠的样子,众人也被勾得抓心挠肺的,可他偏偏不一次说完,吊足了诸人的胃口。
张须之又道:“起先奴才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既然他们都说山神如此灵验,奴才就想不如问问山神大人,他和给奴才托梦的神仙没准儿是同僚,兴许能为奴才指点迷津,可待奴才上山一看,哎呦,不得了了。”
张须之行色夸张,讲得绘声绘色,就连始终没说话的太子也禁不住问道:“怎么不得了了?”
张须之道:“那山神庙里供奉的正是给奴才托梦的老神仙,简直和梦里一模一样。”
兴文帝双眉一轩,也未料想是这样的结果,只听张须之又道:“奴才便求了一签,问山神大人梦中所指到底为何。”
“那签文怎么说?”兴文帝追问道。
张须之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半晌才道:“那签文只写了一个字。”
“是什么?”
“笨。”
兴文帝闻言,拍案而起,怒道:“张须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朕。”
天子发威,群臣连忙离座,纷纷跪了一地,求皇帝息怒。
张须之受惊,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皇上明察,奴才万万不敢戏弄您呐,只是那签文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啰里吧嗦语焉不详,要么一次给朕说个明白,要么朕就把你推出午门砍了了事。”兴文帝怒眉紧凑,气势颇足,他大袖一挥,让众人平身,再度坐下。
张须之虽跪在地上,但片刻便整好了心态,又道:“非是奴才啰里八嗦,只是兹事体大,一句半句说不清楚,奴才尽量长话短说。”
见兴文帝未再发难。
张须之又道:“奴才看到签文,也是一头雾水,但那庙祝却说,奴才被表象迷惑,所以才看不清山神大人的神示。老奴拿着那签文在山头冥思苦想了数个时辰,依然不得要领。这时老奴听身边一个小太监和另一个小太监闲聊,说这庙修的与别处不同,像座小楼似的。老奴方才如醍醐灌顶一般,这笨字正是上下结构,莫不是山神在暗示老奴,这楼外楼的楼便是指这庙?兴许是这庙下四十八尺有什么玄机。”
“接下来你莫不是把那山神庙给拆了吧?”萧霈云问道。
“额……”张须之说道:“老奴答应无论结果如何,都会给山神大人重塑金身,这才动了土。”
众人闻言,无不白眼,说得这么委婉,还不就是拆了庙。兴文帝不关心过程,只问道:“然后呢?”
“奴才命人一直往下挖,大约三十尺的时候,挖出一座地宫,奴才大喜,这不正是应了楼外楼么。不过这地宫年代久远,里面既无金银珠宝,也无古玩字画,只藏着一个铜鼎,似是炼丹所用,想必这就是老神仙说的神器。”
说罢,他起身命人抬上来。
众人哗然,说了半天,原来就是为着献个鼎。
几个小太监吃力的将那巨鼎抬进大殿,那鼎周身十分陈旧,看得出年代久远,其余并无什么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因为我的原因,被锁了一整天,看到小可爱催更,既然感动又惶恐,谢谢你们一直关注着我,给我莫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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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大臣冷声说道:“只看出了破旧,倒没看出有什么神奇。”
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附和,这些大臣本来就看不惯以张须之为首的宦官,自然要出言讥讽一番。
张须之也不恼,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是不是老奴胡说,还得请内行人来明鉴。”
兴文帝点头。
获皇帝首肯,张须之转身走向安道源,神色十分恭敬,道:“这炼丹之术举国上下恐无人能出天师其右,还请天师慧眼一观。”
张须之恭而有礼,安道源却看也未看,起身回道:“张公公所寻之物的确不凡。”
萧霈云想起前几日安道源骗她的事,心下恼怒,当下也冷了神色,说道:“你看都没看怎知不凡,难道堂堂天师也能被收买?”
安道源冲她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怎么这么大火气,这几日,不应该啊……”
他笑的暧昧,萧霈云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正欲发作,却被欧伯卿拉住,他冲她摇摇头,萧霈云才勉强按耐住脾气。
只听安道源说道:“张公公说有神仙托梦的时候,臣便已经算过了,那位山神大人原先就是个炼丹的方士,他位列仙班之后,便用不着这鼎器了,仙家之物,自然不凡。”
“既是仙家之物,又如何能落得凡间,反正只有你是行家,这物件什么来头,还不是随你说嘴么?”先前那官员又说道,萧霈云听着舒心,转头朝他看去,只见那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一身绛红色官服,穿得十分挺拔平整,正是温桓的得意门生沈策,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那神态语气,颇得温桓真传。
萧霈云嘴角轻扬,心情大好。
欧伯卿顺着她的目光瞧去,说道:“沈大人竟如此得你青眼,刚刚还气的要打人,怎么就看了他一眼便笑了。”
萧霈云歪头问道:“你吃醋么?”
欧伯卿低头饮茶,萧霈云见他不答,便抬头瞧向别处,却听身边人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登时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甜。
萧霈云凑近他:“你不喜欢,我不瞧他便是。”
说完便安安静静地坐好,不再到处乱瞟。
场上,安道源又道:“沈大人信不过我也无妨,虽说诸位不懂炼丹,但只消找人来看看,这鼎是不是四五百年前所出,便知安某是否信口雌黄了。”
沈策起身还想说什么,却被兴文帝的大笑声止住,兴文帝见安道源如此笃定,便起身下来,他绕着那鼎转了两圈,对张须之说道:“难为你有心,朕没白疼你。”
说完又对安道源道:“朕这几日正为炼丹之事头疼,有此物相助,那延年益寿的丹药应当可以缩减工期吧?”
安道源躬身道:“此物功效如何,还须臣试过才知道,不过臣有信心,定当尽力而为,还请皇上放心。”
兴文帝朗声大笑,重赏了张须之,便让众人散了,着急试鼎去了。
兴文帝率众人从跪拜的诸人面前风风火火地走过,早忘了今天是给太子践行的大宴,除了开始客套过两句,哪里还提过半个字,皇帝如今心思全在寻仙问药上,其余的他全然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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