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家的那个老婆子又作妖了!前头仲家小丫不是晕倒送到卫生室了,人医生就给检查了,真跟瑶瑶的一样,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得打啥糖?”
葡萄糖啊?”
“对,就是那个葡萄糖,打葡萄糖,人大夫给小丫打了两天葡萄糖,小丫身子好了不少,刚才大夫刚要给小丫打葡萄糖呢,钟老婆子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说啥小丫没病,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值得浪费钱,闹着不让医生给打,钟家媳妇得了信赶来,见小丫脸色白的都跟纸片一样,哭着求婆婆给小丫看病,那个钟老婆子真不是个东西,说啥不让,还打了自家儿媳妇一巴掌,钟家媳妇也是忍够了,扑上去就跟仲老婆子打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在场的几个嫂子拉都不开,这不我才听了信想去街道找葛主任呢。”
“这个老婆子啊,这是造孽啊!”
徐母听了气的不行。
周围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行,老邓家的,我跟你一块去葛主任家。”
胡同里几个嫂子义愤填膺的,有的嫂子家中还有一堆娃,想去却抽不开身,匆回家包了一包吃的和两包窝头,几两红糖给几个嫂子,托她给病中的小丫捎去,也算是一份心意。
那个嫂子应了,一并把家里的两个孩子拜托家里婆婆照顾,她这一去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
钟老婆子闹出这一出,顾时安和大头哥是在家呆不住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小了归街道公社管,闹大了就归公安局了。
一直到大晚上,顾时安俩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归来。
卫生室闹哄哄的,俩人都是能吃的,晚上加班得吃点夜宵,林瑶赶紧打了卤,下了面条,俩人一连吃了两大碗,才算饱。
“老大,怎么回来这么晚?”
张翠兰切开盘苹果,端了来。
吃饱了,身上有了力气,精神气也恢复了,俩人才打开了话匣子。
“嗨,别提了,妈,您是不知道啊,那个钟老太不是个玩意儿,那个钟家儿子更不是个东西,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他就敢动手打人,要不是卫生院大夫拦着,他还敢打小丫呢!”
徐向前咬了一口苹果忿忿不已。
张翠兰眉头一跳,“打小丫?”
“可不是,钟家儿子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憨厚老实样,没想到是这么个人!”
大头哥气哼哼,跟张翠兰比划,“他还想打人医生呢,顾时安这么一下,就把他撂倒在地,起不来了,仲老婆子还想闹,葛主任和钢厂陈书记都来了,发了大脾气,说是让钟家儿子调出车间扫大街去,要不然滚回老家种地去,钟老婆子吓的当时就撅过去了。”
“真能让他回老家种地?”
“陈书记可是轧钢厂的老书记,一口唾沫一个钉。”
林瑶抱着睡醒的顾兜兜,小家伙前头跟顾时东疯玩累的睡着了,晚饭都没怎么吃,她蒸了碗蛋羹给小家伙留着。
这不张翠兰和女婿说张着话,小家伙哼哼唧唧就醒了,林瑶跃跃欲试吃瓜,顾副局长就抱了胖儿子,一口一口给儿子喂蒸蛋,
“哪是这么容易的啊,钟家老头子,从前在朝鲜战场上是立过战功的,有钟家老爷子在厂里的威望,除非他犯了重大错误,不然难啊。
陈书记都是气头上的话,让他去扫大街倒是有可能。”
张翠兰感慨了一声,道这个社会对女人太不公平。
凭啥男人就能打人,女人就得挨揍,挨了揍还得忍着,你要是还手了,那可就不得了,你敢打自个儿男人,真是个泼妇,这样的女人养出来的娃也不是好娃。
外头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了,女人为了自家娃也只能忍着。
张翠兰说着,也带动了来家里聊天的大富婶子的怒火。
“还有呢,咱女人这辈子吃的苦可多呢,家里的家务事都是咱张罗,嫁进婆家就跟一头老黄牛一样,干活做家务,伺候公婆小姑子,还要负责生娃,要是生的是男娃还好,生的是个女娃,你就生了个赔钱货,得一直生一直生,生不出男娃来你就是不下蛋的母鸡!”
大富婶子义愤填膺,她家就俩闺女,这辈子没个儿子不说是心病,可也差不多了。
看到可恶的钟老婆子,就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从婆婆手里受过的气。
大富婶子老家是乡下的,她跟大富叔结婚头几年,大富叔在城里干活,她在乡下老家侍弄几亩田地,两口子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大富婶子肚子没动静,她老婆婆就在家里指桑骂槐的,骂自家娶了个不开怀的老母鸡,浪费家里粮食云云的,有时候话难听的,她都想去投河死了算了。
幸亏她娘家兄弟得力,知晓姐姐在婆家受苦,有一年大富叔过年回乡,娘家几个兄弟给姐姐撑腰,大富叔也心疼自己媳妇,大富婶子这才脱离苦海,跟着自家男人来了云水县。
“唉,你也受了不少苦啊。”
“谁说不是呢,甭管啥年头,咱们女人总是吃苦多些。”
俩老太太对万恶的封建腐朽旧社会强烈抨击了一晚上,直到口干舌燥,才偃旗息鼓,各回各家。
有县公安局出面,钟家老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给孙女掏钱打葡萄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铱驊小丫这孩子命也忒苦,前头闹灾荒的时候,给钟老婆子饿的狠了,严重贫血加营养不良,单靠打几天葡萄糖根本无济于事,再不好好养养身子就坏了。
县卫生院的大夫给开了药方,每个月单吃的补铁剂、鱼肝油、钙片就要好几块钱,更别说小丫往后要好好休息,不能干重活。
一个月花好几块钱给丫头片子治病,这对于钟老婆子来说,就跟剜她心头肉一样。
钟老婆子倚老卖老,又跟儿媳妇干了一架,母子俩对着儿媳妇一顿殴打,直接把人打昏迷了。
这会儿钟老婆子躺在公安局办公室门口叫嚷。
钟家儿子双手戴着手铐,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解释道,“公安同志,真是误会,那婆娘不经打,我就是给了两拳......”
钟家儿子说出来的话,让在场的女公安同志气愤不已,把手里的记录文件甩的“砰砰“响。
“钟二柱!你已经犯法了知道吗?你们母子俩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了!按照法律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致人重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另一位女公安也冷若冰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刘氏!钟二柱!老老实实交代你们的犯罪事实,不要妄想靠撒泼打滚逃脱法律的制裁!”
女公安同志们连声呵斥,直接把钟二柱吓得尿裤子。
审讯室满是尿骚味儿。
几个女同志嫌弃到躲出去。
徐向前道了句“倒霉”,提着钟二柱先把尿湿的裤子换了。
钟老婆子还想在审讯室打滚,她力气不小,一肘子把一个女同志眼镜给撞飞了。
顾时安面无表情扫了钟老婆子一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钟刘氏年老体衰,站不起来,同志们搭把手。”
边上的公安同志刚要行动,钟老婆子知道这是动真格了,又给顾时安冷漠的眼神吓得脖子,一溜烟儿从地上爬起来,“我站起来了,你们那个辣椒水快拿起来。”
手里拿着辣椒水的公安同志很是惋惜。
顾时安也不浪费口舌,直接提审钟老婆子。
这年头,即便是在县城里,老婆婆磋磨儿媳妇的事也是不少,再不少也没有钟老婆子这么不做人,差点儿害了儿媳妇和小丫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公安局的女同志们大多家境良好,父母有文化有背景,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家庭和睦对于此类事件只是有所耳闻,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对这个刁钻狠毒的老婆子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钟家儿媳妇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她被打的左腿骨折,身上多处受伤,娘家人赶来看闺女,气的直掉眼泪,咬牙切齿要看钟家母子判刑。
云水县迎来第一场冬雪那天,钟家母子伤人案宣判,钟老婆子判了一年半,钟二柱判了三年,母子俩当庭抱头痛哭,钟老婆子双脚乱蹬就是不想蹲大牢,被公安同志强行逮走。
钟家母子进监狱蹲大牢,钟二柱在轧钢厂的工作就给了钟家儿媳妇,钟家儿媳妇顶了工作,月月挣钱,街道也给办了补助,领救济粮,第二个月就跟牢里的钟二柱离婚,带着三个孩子把父母接到县里来给自己撑门户。
林瑶去看了小丫几次,小丫吃得好养的好,原本头发稀疏发黄的黄毛小丫头小脸红润,看得人心里也跟着高兴。
腊月飘雪,又是一年新春到。
一到过年县里的年味儿就特浓,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灯笼,毕竟乡下跟城里不一样,今年云水县县城电影院又引进了几部好片子,电影院天天人满为患。
前头张大舅进城送了两筐萝卜白菜,也跟着老顾家一家子去看了场电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影院那点小地方,给张大舅憋闷的喘不老气,勉强看完一场电影,抽着烟袋锅落荒而逃。
翠兰同志问他跑啥?
张大舅振振有词。
“城里看电影还不去在乡下看大戏呢,那地方大的,全村人在一块都不挤,多敞亮。”
张大舅这话倒是不假,县城有电影院跟剧院,想看电影买票去看就行。
乡下有啥啊,就一垒起来的土台子,每逢过节过年,村里有舞龙舞狮、唱大戏、秦腔的就在土台子上表演,村里放电影自然也不例外,夜幕四合,两棵粗壮大榕树,一块宽大放亮的白幕布,一台放映机上头架着个白织灯泡,一群人热热闹闹在一起看,就是这年代乡下最热闹的盛会了。
每回村里大喇叭滋啦啦的电流声落了下去,村子里顿时一片沸腾,媳妇儿们喜笑颜开淘米煮菜,大姑娘从衣柜里翻出珍藏舍不得穿的绣花罩衫,对镜打扮,别看乡下成婚大都是媒婆介绍,现在社会进步了,年轻姑娘们也想自由恋爱,找对象呢。
就像今年中秋节,县电影院放新电影《英雄儿女》,县里放了,乡下也跟着放,电影里扮演“向我开炮”王成的青年演员浓眉大眼,英姿勃勃的刘世龙,就成了城里乡下不少大姑娘心里找对象的理想型,有来家相亲的,以前家里就问能不能置办的起三十六条腿?
什么是“三十六条腿”,就是六十年代刚兴起来的结婚标准,新房里的家具,一张双人床、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一个大衣柜还有一张写字台跟一个碗橱,这就是城里乡下通用的娶媳妇标准,自然了标准是标准,除了城里吃国家饭的双职工家庭,大多数人家那是置办不起来的。
尤其是乡下人家一大家子吃饱都不容易,哪有余钱儿去置办一套家具?
于是乡下结婚标准就降下来了,从三十六条腿儿变成了二十四条腿,结婚只需要一张双人床,八仙桌两把椅子跟一个五斗橱、一个脸盆、一个痰盂、还有个铁暖瓶就可以了,现在人姑娘直接问,“你能跟王成一样参加反击战当英雄不?”
这可把年轻小伙子给问住了,他们就是普通后生,又不能去参军作战,小伙子们哼哧哼哧半天说不出话,姑娘们自然黑了脸.......因为这事儿闹出不少好笑事儿。
张大舅赶着驴车回了乡下,在院子里纳鞋底的张翠兰,一边拿着针椎使劲攮鞋底,一边给儿媳妇讲村里的往事。
今年冬天异常寒冷干燥,县里的小娃娃给冷风吹的感冒咳嗽,顾时东和顾兜兜也中了招。
俩小子除了吃药打针,林瑶还另外炖了冰糖雪梨给孩子们喝。
一晚上喝一盅,不准喝不完。
喝了一个星期,叔侄俩咳嗽的症状好了不少。
外头北风呼啸,顾时安裹着军大衣大步进门,露出一张锐利英俊的脸庞,林瑶刚在炉子里烤了一盘滋滋冒油的红薯和热气腾腾的栗子,吃的小脸红扑扑的,看顾时安进门,就冲他道。
“回来啦?”
“嗯。”
“锅里热着鱼汤呢,喝一碗热乎热乎。”
林瑶自己可不会动手,毕竟鱼汤是她熬的,舀汤这事儿就该顾副局长干了。
顾时安笑了笑,大手拎开锅盖,奶白色的鱼汤里浮着翻滚的鱼片,鱼汤里点缀着碧绿的芫荽,大冷的天,再也没有比喝一碗热腾腾鲜香可口的鱼汤更舒服的了。
顾时安很快盛了两碗鱼汤来,他跟林瑶一人一碗。
林瑶毫不客气享用自己的大碗鱼汤。
“兜兜呢?”
“在东子屋呢。”
顾时安放心了,林瑶单独给大橘留了小半碗没加佐料的鱼丸,大橘吃的喵喵叫,就连顾时安回家也不来挠了。
大橘吃完就喵喵叫着过来蹭林瑶的脚,林瑶开心抱起大橘摸了把肥肚皮,大橘还想跟小时候一样,让女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林瑶一脸深沉,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顾副局长。
顾时安很轻松抱着大橘举了几下,然后给大橘挠下巴,大橘舒服的呼噜噜直叫。
这半年来,由于顾副局长伺候上道,大橘也能屈尊降贵让他摸摸耳朵了。
顾家分的宅子翻修通风的差不多了,开了春差不多能搬进去。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是一家人在大杂院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一家人都有些不舍,只有林瑶和顾兜兜母子俩没心没肺。
顾时安去东子屋里,把呼呼大睡的胖儿子抱回来,本打算让小家伙儿睡觉了。
林瑶在屋里吃烤出来的糖栗子,刚出锅的栗子一掰即开,板栗的香气钻入鼻腔,入口香甜沙面。
林瑶一口一个,直接把顾兜兜馋醒了。
得,林瑶看胖儿子眼巴巴看着盘里的栗子,把小胖子揽在怀里,母子俩干脆一口一个吃的可香。
晚上十点钟,顾兜兜给爸爸抱着洗了脚丫,刷了一口糯米牙,在小床上四仰八叉睡过去了。
贤惠的顾副局长铺好床,端来洗脚水,并上交了一个月的工资津贴。
林瑶舒舒服服泡了脚,顾时安倒了洗脚水回来,看着妻子在松软的床上滚了两下,跟个贪财的小松鼠一样把工资津贴放了起来,嘴角勾了起来,自个儿洗脚刷牙,一上床,林瑶就自动窝在了他怀里,甜甜的话蹦豆子一样往外蹦,“哎呀,我家顾副局长这么温柔又识大体,应该好好奖励一下呀。”
“怎么奖励?”顾时安笑。
“亲一下怎么样?”
林瑶笑盈盈的。
“一下是不是有点少?”
“那两下?”
看在津贴的份上,林瑶自动奉上了两枚香吻。
顾副局长表示还可以多亲几下。
林瑶闭上眼,假装自己没听到,抱着被子呼呼装睡。
顾时安笑了笑,关上了灯。
屋里一片黑暗。
突然响起一声娇喝。
“混蛋,你干什么?”
“讨债。”
“.......”
“二十三,糖锅粘,二十四,来扫房,二十五,推煤鼠,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腊月二十九这天,胡同口各家各户都开始飘出来油味肉香,这给家里的孩子馋的,也不到处疯跑了,含着手指头流口水等着吃好吃的。
下午四点钟,林瑶就下班了,临到过年,厂里加班加点生产日子过了,不光办公室的同志盼着放年假,车间的工人干活也慢慢悠悠,实在是没什么活可干,还不如早点儿放假呢,每年政府多少有些返销粮,都以购粮证的方式发给缺少劳动力,生活困难的老百姓过年,今年返销粮就不少,不说城里,乡下也能过了好年。
腊月二十三过后,胡同口的媳妇们就开始忙着磨豆腐,买猪肉,置办年货。
老顾家四个吃国家饭的,说出去别人家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可比双职工人家还风光!
家里四个拿铁饭碗的,家里过年用的鞭炮,糖果点心,布料,米面油蛋肉鱼之类的都齐全了。
林瑶一点儿要不操心,悠哉悠哉跟翠兰同志一起在家里蒸过年的馒头跟花卷。
这几年过年,云水县家家户户都要蒸一锅白胖的花卷,寓意喜庆祥和。
花卷林瑶自然是会蒸的,这天大早,活好了面,揉成面团,一家子开始蒸花卷。
当然,家里顾时东和顾兜兜俩崽子,就是来凑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