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针收线,林瑶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轻活动了下脚腕,她的脚没那么疼了,看来也快好了。
真是不容易吆,就这五六床被子,她早也缝晚也缝的,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被子叠放好,放在柜子里。
就等到天变冷的时候,拿出来盖啦。
过几天就到顾满仓五十五岁生日了,顾满仓过完生日,接着就是张翠兰的生日,得,老两口的生日赶一块了。
去年光景不好,老两口生日简单吃了碗长寿面,就这么过去了。
今年可得给二老好好过个生日。
晚上顾时安下班,洗手回屋,见妻子皱着小脸,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道,“怎么了?”
“你说,咱给爸妈回什么礼物好。”
话说回来,家里也没啥好东西。
这个问题,顾时安屈指在桌子上叩了两下,想起妻子口里的咱爸妈,嘴角扬了扬,“爸喜欢喝酒,家里还有瓶茅台,给老爸,咱妈.....”桌子叩了一声响,“咱妈是个爱美的老太太,我记得你会做衣服?”
“嗯嗯,家里有块杭绸,还有块海军呢,给爸妈各做身衣服正好?”
林瑶双眸一亮,对着顾淮安笑道,“就这么办!”
林瑶风风火火忙着做衣服,同一时间,孙家良的判决结果也下来了。
孙家良狗改不了吃屎,一而再再而三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孙父对他失望至极,只当没他这个儿子,全心全意照顾孙子,林红娜大着肚子自顾不暇,再说她心里也恨,也不管孙家良的死活,只有孙母心急如焚,为孙家良四处奔走。
孙家良乱搞男女关系,现在真是严查的时候,孙母找人求情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将戴着手铐的孙家良押走。
孙家哭天抢地,恰好后面孙家良那个相好也给带了出来,孙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相好就是一顿恶毒诅咒。
“你个小婊子,自己不检点拉我儿子下水!你不得好死!”
要知道孙母本来已经打通人脉,给孙家良谋了个镇机关小干部职位,这可比在灯泡厂当个文化干事好太多。
没想到儿子大好前程,让这小蹄子给搅和了,孙母不恨死她才怪。
孙母在那破口大骂,孙家良的相好也恨恨瞪着孙母,她怎么也没想到,孙家良居然结婚生子了,她这辈子都毁了!
孙家良相好一口唾沫星子啐了孙母一脸,“呸,该死的老虔婆!你们母子俩才是口蜜腹剑的毒蝎子,我这辈子毁了,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孙母和孙家良相好你一句我一句,宛若疯狗互相对骂。
孙家良双手铐着手铐,面色灰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机械挪着步子,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原本光一片大好的光明前途没有了,未来也是一片黑暗。
果然,不出他所料,孙家良因为流氓罪和乱搞男女关系,破坏别人家庭,被判去劳动改造五年,他那个相好也没好到哪去,也被判了三年半的劳改。
得,这对“苦命鸳鸯”可是凑到一起到农场继续“恩恩爱爱”去了。
“……”
十月末的云水县天空蓝莹莹的,清晨的露水结了霜,县里的工人们趁着没入冬,在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憋着劲儿要在寒冬腊月来临前,把今年下半年的订单赶出来。
顾家分的房子经过师傅们忙活,旧貌换新颜,原本挂着蜘蛛网的墙壁刷的雪白,三间卧室里也摆好了新打好的家具,都是用好木料做的,上头刷了清油,闪烁着漂亮的木色纹理。
张翠兰老两口到新宅子看了看,看到儿子儿媳给他们准备的大卧室,里头家里被褥生活用一应俱全,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翠绿的山茶花,一整天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就连顾时东不让人省心,带着儿童团去郊外抓四害,冒着雨跑到外面小溪里撒了鱼网,兜了两条草鱼回来,顾时安也没冷脸,只温和跟臭小子说,以后不可以了。
倒是顾满仓晓得老儿子又调皮,气急败坏扯着小家伙教训了好一会儿,片刻之后,顾时东揉着耳朵苦着脸回来对他哥道,“哥,我咋觉得咱爸越来越严厉了呢。”
顾时安翻过一页书,瞥他一眼,“这不都是因为你个臭小子。”
顾小二不好意思挠头。
老儿子总犯错,翠兰同志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阵暴走,林瑶叹了口气,在木盆里放了水,拎着挣扎甩尾巴的草鱼丢进去,两条二斤多的草鱼在木盆里游来游去,顾兜兜趔趄着走过来,扶着墙流口水,“妈妈,大鱼鱼。”
“嗯,晚上给兜兜炖鱼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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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胖儿子的脑袋瓜,林瑶从箱子里翻出素雅的杭绸、藏青色的海军呢子,这两块布料都是好料子,展开看了看,取了量尺、剪子、粉笔,思忖了下,低头在包布的纸张上画了男女两个样式。
傍晚时分,胃口好转的顾春梅带着自家汤圆走娘家,林瑶搬了两把藤椅,拿了点心、糖果,泡了热茶给顾春梅,哪个小家伙儿累了,渴了就自个儿过来吃。
孩子们在院子里疯,顾春梅屋里看林瑶裁剪布料,做衣裳。
做衣服这事儿别的没啥,就是累,林瑶忙活了半个小时,累的胳膊酸腿也酸,眼也累,瞅一眼在边“咔咔”吃瓜子喝茶的顾春梅,甩甩酸痛的手,决定今个儿就到这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衣裳一天也做不完。
给自己寻了个理由,林瑶心安理得躲懒。
秋末县里街上有老伯摆摊卖山里摘的蘑菇和木耳菜,有时候卖的不好,他们就挑着扁担四处叫卖。
大杂院外头就来了个老伯,林瑶带着顾兜兜挑着鲜嫩的山蘑菇往竹篮里装,顾兜兜穿着背带裤,撅着小屁股,小手捏着鼻子,指着地上的野菜道,“妈妈,菜菜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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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跟顾副局长一样,父子俩都是无肉不欢的性子,遂对没甚滋味的山蘑菇格外嫌弃。
林瑶抬头笑,“这不是野菜,是蘑菇,洗干净了滴上香油,拌一下可香。”
小胖子没吃过,但是听妈妈说香,小家伙咽了口水,“好吃。”
林瑶正要点头,突然不远处胡同口一个瘦弱小女孩倒了下去。
“妈妈,姐姐睡了。”
一岁多的顾兜兜还不懂得晕倒的含义,他看到小女孩倒下伸小手指着,还以为是困倦睡了。
姐姐睡了?
林瑶不明所以,抬头望去,心下一咯噔站起了身,抱着小胖子跟胡同口晒太阳的嫂子们一块,齐齐奔了过去。
“呀,这不是隔壁大杂院老钟家的小丫?好好的孩子咋晕倒了?”大富婶子背着一箩筐刚买的大白菜过来,一见昏迷的小女孩,大惊道。
“真是老钟家的小丫。”
“小丫咋啦?”
嫂子们搀扶起昏迷的小女孩,黑瘦小脸暗沉发黄无血色,唇上起皮,林瑶蹙眉,不甚确定道,“看样子像是贫血。”
“啥?贫血?好好的娃咋贫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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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说了,快送卫生室。”
“中!”嫂子们正要背着小丫往卫生室去,来大杂院接媳妇的徐向前往这走,看见有情况,急急跑了过来。
“出了啥事?”徐向前问道。
嫂子们言简意赅,“老钟家的小丫昏倒了。”
“啊?”徐向前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帮忙,“嫂子我腿脚快,我背着小丫去卫生室。”
“中来。”
搀扶着小丫的李素云是河省人,一口地地道道的河省话。
徐向前背着小丫,后头几个嫂子跟着,一行人撒丫子往一里多外的轧钢厂卫生室跑去。
嫂子们有的去通知小丫家人,有的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大富婶子家中有事,林瑶也不放心家里的顾春梅,再说她带着顾兜兜多有不便,就跟大富婶子她们一起往回走。
半路上,嫂子们叽叽喳喳讲了不少老钟家的八卦,林晚清顺道也听了几耳朵。
“我看啊,小丫多半是给钟家那个老太给恶晕的?“
“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还要啥证据呀,钟老婆子可是出了名的嫌弃丫头,小丫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叫大宝,一个叫二宝,兄弟俩吃的黑壮壮的,在家里啥活也不干,小丫呢,黑瘦黑瘦的,整天捡柴火,老吃苦了。”
“钟老婆子心也忒狠,咋地都是自家亲孙女,咋能啥活都让干,听说还不让小丫上学。”李素云有些不忍,她家也有三个闺女,可哪个闺女都是她的心头肉,看小丫如此受苦,她心里也不咋好受。
“你是城里人来的,这种事见的少,在我们乡下,类似事儿可太多了,五几年那会,我们村里一个恶老太,家里儿媳妇生养了两胎都是丫头,头一胎还留着,第二胎,那恶老太抱着出生没几天的女娃就要溺死在尿桶里,亏的儿媳妇一个村的娘家妈赶来,把女娃夺下来,带回家养,不然女娃就没命了.........”
林瑶听的眉头一跳一跳的,心里坠坠的,她是家中独女,爷爷奶奶父母个个对她关爱有加,从不因是男是女而区别对待,考上大学后宿舍里也有来自农村多娃的同学,父母虽有偏心,却也没有过度偏心。
如今想想几十年后的社会跟如今的这个年代,还是多有偏差落后。
正思绪万千,前面嫂子们又说开了。
“钟老婆子这么过分,老钟家儿媳妇的咋不反抗呢?”
“嗨,别说了,老钟家儿媳妇的就是个软包子,跟小丫一样娘俩就是干活的命,钟家儿子也是个混账的,只听他老娘的话,媳妇但凡说句不中听的话,就跟他老娘一块逮着媳妇揍,哎,也是个可怜人。”
“这钟家儿子可真不是东西!”李素云气的不轻。
林瑶也攥起了拳头,怒了,和着这钟家儿子就是六十年代的妈宝家暴男啊!
“老钟家儿媳妇的咋不跟这人离婚呢?”
“离婚,咋离啊,你当这么好离的?再说了这年头家里男人急眼了,有几个不跟家里动手骂人的?”
话毕,一大多数嫂子都沉默了,可不,家里那臭男人虽然平时不打人,可俩人吵架干仗,也多有爆粗口打人的。
娘的,狗男人打架还打人?
林瑶气哼哼,觉得很有必要找时间跟葛主任反馈一下,生男生女都一样,拒绝重男轻女,反抗暴力,从我做起!
领袖他老人家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都解放十几年了,还有人搞重男轻女,家庭暴力这一套,这是要咋!
大杂院里,贤惠的顾副局长已经回了家,劈好了柴,洗完顾兜兜的尿布,把廊下清扫干净,撸着袖子在厨房烧水,见林瑶牵着胖儿子进门,似有心事的模样,上前接过小家伙问,“有心事?”
林瑶本来气冲冲的,可见某人这贤惠温柔的模样,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哎,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凡事不能先牵连无辜群众呀,毕竟顾副局长在这一块上表现的还是很好的。
林瑶把今个儿发生的事情说了,顾时安眉头蹙了蹙。
“隔壁大杂院的钟老太,她儿子前两天报案说她失踪了。”
林瑶心中一惊,开始浮想联翩,开始把后世那些失踪案往上头套。
顾时安黑眸染上笑意,“别胡乱猜测,钟老太没事,她伤了人跑到乡下去了。”
林瑶瞠目:“伤了人跑乡下去了?”
顾时安点点头,在媳妇面前打开了话匣子。
钟老婆子这老太,在家里横行霸道几十年,把儿子儿媳妇制的服服帖帖,在外头也是拽的二五八万。
这不是快冬天了,钟老婆子在家没事干就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拎着篮子去煤矿场捡煤核,所谓的“煤核”,就是煤炭在燃烧时还没有完全烧透,就被当做炉灰扔到了炉灰堆,那些没烧偷的煤块媒秋就倒在外头。
县里大杂院的老头老太太,手上戴着棉线手套,拎着竹篮,拿着小铁耙子在煤灰堆里扒拉煤块,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一个月就供应那点儿煤票,大杂院住户大多是拖家带口的,家里老头老太太捡煤核常常是捡了一大筐,捡起来能烧两顿饭。
这年头捡煤核也必须懂规矩,捡煤核是有“势力范围”的,捡煤炭的老头老太太都有自己的“专属煤堆”,大家伙儿自己扒拉自己的,反正也能捡够。
钟老太纵横大杂院多年,习惯了多吃多占,每次都把蝙蝠老爪子往人家地盘上伸,遇上脾气和善的老头老太笑笑也就没事了,遇上脾气暴躁的直接跟她骂街打架。
这不,前头钟老太就和一个年轻媳妇掐起来了,年轻媳妇力气大,按着钟老太双手轮番煽她巴掌,又往钟老太脸上唾沫星子。
“老不死的,跟我玩横的,看你够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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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老头老太赶紧七嘴八舌拉住:“哎哟,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
“可不是,你这小年轻别跟老婆子一般计较。”
钟老婆子“恶名在外”,一群老头老太太也知道她这个德行。
那个年轻媳妇打了就解气了,站起来拎着自己的煤筐子就想走,钟老婆子跳起来,骂骂咧咧捡了个煤炭朝年轻媳妇头上砸过去。
年轻媳妇后脑勺挨了一下,一声惨叫过后,直挺挺倒地不起,跟个死人一样躺着不动弹了。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抬着送卫生院去了。
钟老婆子趁着人群慌乱,哆嗦着老手把打人的那块带血石头埋了,抖着老腿回到大杂院,收拾了几件破衣裳,卷着包袱去乡下闺女家躲风头去了。
钟老婆子一连好几天没回家,钟家儿子可就着急了,县里县外找了好几趟,没找到。
最后哭哭泱泱到县公安局报案了,一开口就是有人把自家老娘拐跑了。
县公安局一调查,隔天就把操着掉牙漏风的老嘴哭的钟老婆子带回来了。
那个被打了后脑勺的年轻媳妇命大,后脑袋就破了点皮,送到卫生院缝两针没啥大事了。
钟老婆子觉得没啥大事,浑身爽利的回了家。
钟家也赔了五十块钱给那个年轻儿媳妇家,两家算是和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林瑶听了老钟家的八卦,唏嘘一会儿,眼瞅着天晚了,开始忙活晚饭。
一家六口子都是能吃的,林瑶喊顾副局长洗刚买的那篮子蘑菇,自己舀面擀了两大盖帘面条,张翠兰回来把大儿子的旧军装翻出来,坐在院子里翻拆,顾兜兜看到爸爸那身绿军装,眼神大亮,蹭蹭跑进堂屋里搬了张小板凳,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神一刻都不肯离开那一身绿。
在院子里压水井的顾满仓看孙子那小眼神儿,笑呵呵道。
“兜兜想穿军装啊?”
顾兜兜捧着小脑袋“嗯嗯”点头,哼哼哈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军拳,逗的一家子哈哈大笑。
林瑶冲顾副局长眨眼睛。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这个当妈的是重在参与。
顾兜兜耍完军拳,又跟个脱缰的小野驴,跟顾时东一块儿,叔侄俩牵着大黑小黑哇哇叫着往胡同口冲。
林瑶在背后抓都抓不住,叉腰回头跟顾副局长吐槽自己儿子,“早上刚换的衣服,你儿子回来绝对又是一身脏。”
那埋汰的样子狗都嫌!
顾副局长默默听着,媳妇吐槽儿子的时候他就只能听着,傍晚俩臭小子回来果然脏得不像样。
老父亲只能给小崽子换了衣裳,洗澡。
老顾家晚饭吃的是肉炒蘑菇,拌的凉菜,一家子吃饭吃的喷香,山里摘的蘑菇滋味鲜美,半碟炒蘑菇都进了家里俩臭小子的嘴巴了。
晚饭后,林瑶跟顾副局长在胡同里溜达,溜达溜达着,溜达到了桂花胡同。
老徐家院里,顾春梅挺着大肚子拿着一团毛线坐树下织毛衣,徐向前像站哨似的不离左右。
大杂院的石榴沉甸甸压了枝头,林瑶挑了几个好的,用报纸包了给顾春梅拿来。
顾春梅打开瞅了瞅,里面的石榴个个又大又红,裂开了口子露出鲜红的石榴籽儿来,吃起来又酸又甜。
姐妹俩叽叽喳喳一起吃石榴,外头吵吵闹闹的,说钟老婆子又在卫生室闹起来了。
“哎哟,这是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