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县里学生闹起来,县里各大学校工厂依次停工,顾家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圆圆就在爸爸,爷奶,姑姑姑父哥哥的投喂下,吃的愈发圆滚滚,肥肥的小下巴一数都是两层的,别提小胳膊小腿了,藕节一样奶肥奶肥的,套上小衣服小花鞋,小短腿都迈不开了。
跟哥哥兜兜五岁那会儿比起来,圆圆整整圆了一圈儿。
真是名副其实的圆圆了。
家里人见此,也不敢让圆圆多吃了。
一天到晚,林瑶就给圆圆吃蔬菜汤,吃鸡蛋羹,小丫头实在馋了,就给两块肉吃。
一天只能吃两块。
可把圆圆给馋坏了。
“可不,圆圆说的没错,这个月饼真好看。”
顾春梅两口子回娘家送过节瓜果,听见这话凑过来,闻了闻,稀罕的不得了,“瑶瑶,你咋这么有雅趣啊?”
她从来就不是有雅趣文青姑娘,从小在大杂院长大,整天跟着一帮臭小子街上街外的跑,上学那会儿从老师那学来的雅致早就一点不剩了。
“我就是瞎琢磨罢了。”
林瑶笑着摆手。
顾春梅四下看了看,跟林瑶咬耳朵,“瞎琢磨也得有脑子啊,跟你大头哥整天在一块,我就没这样的脑子。”
徐向前恰好拎着一块肉进屋。
看到无辜背锅的大头哥,姑姐俩人一阵哄笑。
这几个女人,笑甚啊。
徐向前一脸懵挠头。
顾春梅两口子告辞回家,林瑶跟顾时安念叨着,林奕打电话来说今个儿到县城,现在都下午了怎么还没瞧见人?
顾时安从屋里出来,道可能是路上耽误了也说不定,他刚给卧室熏好蚊子了,让妻子多休息休息,桌上泡了枸杞蜂蜜水,别忘了喝。
林瑶应了,没注意到顾副局长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那么一丢丢不自然。
这大过节的,亲哥又快到家了,家里事情多的很,哪里能有歇息的时候。
林瑶又回厨房去,把肉和大骨拾掇了,用热水烫了,切了加上葱姜蒜大料在锅里炖,又炒了几个家常菜,熬了锅豆腐鱼丸汤,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想回客厅喝口水。
东方红生产队,这阵子县城镇上接二连三的闹动乱,闹得村里的一帮老头头老太太到现在还晃不过神来,见天坐着小马扎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嘀嘀咕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哟,这世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十里八乡的学生都不上学了,整天戴着红袖章来乡下闹革命,喊着“造反无罪,革命有理”的口号四处斗地主,挖人家祖坟,这闹到啥时候才能有头。”
一大早上的,村支书家的老娘就在村子里转悠,听见村里人讨论县里的事儿,也迈着小脚儿过去听。
村里王二娘家的闺女就嫁到了县上,动乱那几天,老王家联系不上县里的闺女一家,老两口可是急得不行。
如今事情解决了,这会儿王二娘手里哧啦哧啦打着麻绳,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呢,“可快别提了,俺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打颤呢,你们是不知道啊,前头城里有多乱,俺家桂兰说,那几天县里又是打炮又是放枪的,吓人的很,大家都不敢出门,就怕一个不走运挨了枪子儿呢!”
说□□子儿来,村里人也觉得挺吓人,“听说县里的大领导都让□□给抓起来了,幸好部队来的快,不然咱们乡下也得乱了。”
“嗨,你们说这是啥事儿啊,咋还跟小鬼子在的那会儿一样。”
支书家的老娘就猛的探出头来,“小鬼子,小鬼子在哪儿呢,赶紧的给八路军报信啊,打鬼子啊!”
老太太不声不响在人群里头窝着,这猛地一炸锅,就把老头头老太太们给吓着了。
二大娘捂着胸口,迭声道,“哎吆喂,俺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嫂子啊,你不在家好好歇着,跑出来干啥啊?”
东方红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老支书家的老娘脑子不好使了,耳朵聋不说,还经常糊里糊涂的忘事儿认错人。
有人说要送支书老娘回家,老太太就摇头,“不在家,在家憋的慌!”然后又自个儿嘟囔,“刚才你们说打架啊,不是打鬼子啊,大队长呢,干啥去了?”
“老嫂子,咱们村里大队长换人了。”
“换成谁了?”
“林大国家的林红武。”
“啥?林红武?这不是胡闹,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能当大队长?”
众老头老太太都沉默了,谁说不是呢。
林家是东方红生产队的大姓,以前的大队长也姓林,说起来还是林大国的族叔。
林红武这个畜生为了能上位,先是贴了大队长的大字报,诬告大队长家是漏网地主,解放前欺压老百姓,那群gm小将不由分说就把大队长揪出来,剃头批d。
而林红武却在林红娜的运作下,不知道找谁写了份演讲稿,在县里各处演讲,讲述旧社会被地主剥削的悲惨遭遇,把大队长拉下水,自己当上了大队长。
林红武自从当上生产队队长,带着几个狗腿子,把大队里闹的乌烟瘴,看谁不顺眼就扣人家工分,还跟队里的年轻寡妇不清不楚的,林大国李爱凤两口子也在村里耀武扬威,村里的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都在背后咒他们一家子早点倒霉,滚到农场吃牢饭!
林红武有了权力,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就关不住了,娶了王红花这个疯婆子,犯病了一家挨打是家常便饭。
以前手里没权,想把王红花休了都不行。
现在当了大队长,想娶谁不是娶!
林红武跟父母合谋,想把王红花撵回娘家,再找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回来生儿子。
林大国摇头。
“不行,王山炮那是个无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王家肯定不收这个烫手山芋。”
李爱凤出了个恶毒主意,“不行,咱就买包耗子药,毒死那个小蹄子算了!”
“毒死公安来了咋办?”
“你傻啊,把小蹄子毒死仍到山谷里喂狼,公安咋查?”
林红武眼神冷厉。
“行,就这么办!”
当晚夜色如水,一家三口晚上睡的香,“砰”的一声,家里两扇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应声倒地。
林红武想从被窝里探出头,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手脚都给麻绳捆的季结结实实,边上的林大国和李爱凤也给用捆母猪的绳子,捆得不能动弹。
漆黑的夜色中,王红花拎着把斧子站在门口,阴森森的格外吓人。
林大国一家三口心里咯噔下,完了,王红花又犯病了。
这几年,林家一家三口都是睡在一个屋,谁也不敢单独跟王红花在一起,怕一个不走运就小命不保。
王红花白天听到了林红武要把她休回家的话,受了刺激,先是按住林大国一家三口捶了一顿,又拿着斧子在屋里四处乱砍。
林大国和李爱凤都快吓尿了,林红武更倒霉,睡在最边上,挨的揍最多,切斯底里叫喊。
“你个疯婆子想干什么?!”
王红花先是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把林红武的脸蛋,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暴躁异常,一把跳起来把斧头往林红武术□□里插。
幸亏,林红武术及时从床上蛄蛹下去。
不然真就成太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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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花在林家闹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外头有了亮光,丢了斧子冲去家门,一股劲儿跑到村口河边跳了下去。
村里早起的知青出来打水,见有人跳河,手忙脚乱的把人救起来,王红花醒了又嗷嗷哭着跑了,在村子里满大街跑啊,看见人就哭诉,“生产队长没良心,当了官就想抛弃糟糠之妻,在家对她又打又骂,欺压农村妇女!”
林红武本来在镇上分光无限,听见王红花的叫嚷,吓了一跳,旧社会那会儿,乡下汉子想打婆娘就打婆娘,喝了酒打婆娘,输了钱打婆娘,在外头丢了面子也打婆娘,婆娘花了钱娶回来的,想打就打!
现在解放二十来年了,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伟大领袖都说了,妇女能顶半天,最重要的是,镇上被服厂一个小领导就是嫌弃糟糠妻子,跟厂里年轻漂亮的女工搞在一块,被人贴了大字报,家里人跟他划清界限,登报离婚,领导工作也没了,天天被人揪着到街上游行。
再说了,明明是王红花在家发疯打打砍砍,怎么就成了他欺压妇女了?
林大国一家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气急败坏兵分两路,一路去镇上找林红娜求助,另外一路,在外头找王红花,生怕王红花又说出什么疯话,妨碍林家的好日子。
第116章
林大国赶了村里的老驴子车,林红武跳上去,父子俩急急忙忙赶着车往镇上公社去,李爱凤在村里找人。
这会儿,王红花已经在“恩人”的帮助下,安全到达了公社,她一到公社就一屁股坐在公社书记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公社书记告状,把林红武吃空饷,侵占革命群众财产,乱搞男女关系,一桩桩一件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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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说起林红武在背后把公社领导干部全都骂了一通,连公社书记都在里头l
当场所有干部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公社书记怒火中烧,本来想看在街道主任林红娜和孙家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抚好王红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想到,林红武这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不争气不说,还在后头骂他生儿子没x眼!
真是不可饶恕!
等到林红武父子俩赶过来,公社书记气的咬牙花子,其他干部也是一个接一个黑着脸,林红武看见坐在地上的王红花,心里一咯噔,林大国低头哈腰,还想拿出夹在胳膊里的干部烟一个个递过去。
公社书记本来就在气头上,大白天的这么多人,林大国还过来递烟,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给外人表现他们不给老百姓做主?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林大国撞在枪口上,公社书记把父子俩骂得狗血淋头。
“林红武!你这个生产队长是怎么当的!这几天开了好几个老乡来公社反应你侵占群众财产,散播迷信思想!你媳妇又到公社来说你欺压妇女,乱搞男女关系!革命群众有话我们就要调查!现在暂停你生产队队长的职务!等到公社调查!”
林红武被公社书记说的冷汗直流,他做得那些事,公社领导全知道了?
林大国赶紧替儿子喊冤叫屈。
“书记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红武可是矜矜业业干队长的,您别听那些刁民胡说八道。”
“来,抽根烟。”
“抽什么烟,革命群众反映就要调查!你们父子俩看看镇上的宣传标语“劳动生产最光荣,妇女也能当英雄,生男生女都一样!”
林红武父子俩在众人面前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心里咬牙切齿,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点给王红花这个疯婆娘早点下包耗子药了!
其实,公社书记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林红武是生产队长,到时候闹到县上,会让其他公社笑话,他可丢不起这人。
林红娜得到消息,为时已晚,林红武早给撤了生产队长的职务,垂头丧气回家了。
公社书记一口唾沫一口钉,林红娜上门说情,直接吃了闭门羹。
王红花也没回林家,而是在“恩人”的安排下,进了镇上食品厂当了个临时工,一个月挣十五块二毛钱,自己挣钱自己花……
林家也没功夫来找王红花,公社一查不要紧,直接把林红武干的违法犯忌的事查了个底朝天,要是不给老百姓一个公道,那就说不过去了。
林大国给村里民兵扭送到了公社,林红武看情况不对先跑路了,受到打击的李爱凤一回家就歪倒在炕上,有气无力的哼唧。
林红武本来躲在山里,不知道被谁蒙了头痛揍了一顿,卸了下巴,疼得口水直流,咿咿啊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丢在进村的古道上,村里巡逻的民兵看见了,直接提溜到公社。
1966年中秋节前夕,全国学生开始大串联运动,全国各地都建有接待站,学生们有班干部和老师带领,坐着火车四处“搞革命”,一路上吃喝坐火车都是免费的,有不少学生打着革命的名义混吃混喝,稍不如意就喊着口号,去老百姓家抄家□□夺,闹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却不能说个不字。
前头几个学生还想往老徐家闯,幸亏徐父在家,徐向前也提着枪赶回来,那几个学生才给吓退了。
林瑶听了,不禁皱眉,“就没人管一管?”
顾春梅摇摇头。
“谁管啊,现在外头都这样,一家子能平安无事就不错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吃个石榴。”
林瑶递给顾春梅个大石榴,“你哥说了,过中秋没石榴吃可不行。”
顾春梅乐滋滋点头,可不嘛,瑶瑶喜欢吃石榴,她哥就把大杂院的几棵石榴树挪过来,伺候的枝繁叶茂,浓绿的枝叶如同一把撑开的绿伞,把初秋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在树下一坐就是满地的阴凉。
张翠兰老两口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坐在石榴树下凉快。
林瑶见了,索性喊顾副局长搬了张家里淘汰下来的旧木榻放在梨树下头,铺上家里的凉席,点上艾叶,蚊虫啥的就不敢靠近了,夏天坐在木榻上凉凉爽爽,兜兜和圆圆没事儿就光着脚丫,在木榻上看小人书,过家家,累了就睡一觉,那个爽歪歪啊,都不愿意回屋睡了。
张翠兰在堂屋缝被子,兜兜背着圆圆去木榻上玩,大黑二黑在院子里四处乱窜,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这阵子,学校不上课,兜兜的头发长的跟小刺猬一样。
张翠兰瞧着不爽朗,唤了孙子来问问,原来这臭小子也觉得自个儿的头发太长了,洗澡睡觉都不舒服。
“这好说啊,瑶瑶咱家有推子,给兜兜推推就行。”
张翠兰从屋里把推头的推子拿出来,给兜兜推头大,县上推一次头就要两毛钱,这两毛钱对于县里老百姓人家来说,不是笔小钱了,加上外头乱得很,老太太就自己在家给孙子推头。
张秀翠兰姥爷在民国的时候是推头匠,就靠着给人理发推头挣一家子嚼口的毛票。
等到老爷子年老了,家里吃饭的家伙就当成传家宝传了下来。
张翠兰没出嫁的时候,最得老爷子的疼爱,推头的推子就成了她的陪嫁。
以前家里的娃儿头发长了都是老太太给推头,今个儿也不例外,张翠兰拿了推子,正好外孙汤圆也在,老太太找来一块破床单围了俩小子,用剪刀比划了下,一顿麻溜操作,两个光溜溜的小光头就新鲜出炉了。
“妈,咋样啊?好看不?”
顾兜兜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自个儿很时髦。
徐汤圆更是开心,捧着小脸儿乐滋滋地,摇头晃脑的那个美啊。
跟个小灯泡一样。
当然了,后面的话,老太太很贴心的没讲出来。
这下家里一大一小俩光头,哥俩站在一块,喜感十足。
等到过几天,公社书记朱建华下乡,来到大溪村生产队一看,好家伙儿,满村的小光头跟蚂蚱一样乱蹦。
上午十点半,林奕左手扛着个大包,右手也是个小包,风尘仆仆终于来到了顾家小院,顾时安和大头哥在胡同口等着。
大头哥握着拳头捶了林奕一下。
“你小子总算来了。”
“路上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