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又跟老乡商量想去买头母山羊来,回家挤奶给小孙子喝。
老乡叹了口气,“哪有山羊啊,别说是母山羊了,就是公山羊村里也找不见一只,去年公社食堂村里吃大锅饭,村里没粮食了,实在没办法把养村里的羊都给宰了吃了,不吃人就的饿死了,没办法啊。“
大环境如此,大家也都无可奈何。
大舅妈偷偷拎了一小袋黄豆来,塞给张翠兰。
“翠兰,家里没啥好东西,这些黄豆拿回去,熬汤也能下奶。”
徐母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大舅妈的手不住道谢。
大舅妈道,都是一家人别说谢不谢的了。
徐母执意给大舅家留了钱票,才跟张翠兰两口子上了回城的老牛车。
一行人回到云水县,已经八点多了,云水县街上亮起万家灯火,大杂院静悄悄的,东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等着爹妈回来。
臭小子一见到张翠兰两口子,立马跑过去。
“妈,爸,妈!”
“在这儿呢,干啥?”
“我,我嫂子快生了,现在在医院呢!”
东子这个大舌头,话没说清楚,惊的老母亲脚下一趔趄,差点儿摔了。
顾满仓扶住张翠兰,老两口听老儿子叭叭叭一顿说,又火急火燎往卫生院跑。
林瑶这会儿精神十足,正躺在床上喝从医院里打来的馄饨呢。
下午她睡了两个多小时,精气神恢复的差不多,就是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时安去食堂打了份小馄饨,医院食堂的馄饨,汤底是用大骨熬出来的,说是小馄饨,一个个圆滚滚,皮薄馅儿多,荠菜鸡蛋馅儿的,里上面撒了一把碧绿的芫荽,咬下一小口里面浓郁的香馅立即就涌了出来。
林瑶一口一个,满足的眉眼弯弯。
股时安在边上,嘴角微微翘起,刚才大夫过来巡房,说林瑶这一胎坐得特别稳,胎位可很正,加上产妇平时在家每天训练,到预产期平安生产问题不大。
张翠兰老两口,着急忙慌赶来,看到儿媳妇状态不错,这才舒了一口气。
东子还在后头大呼小叫,“我嫂子生了没,生了个啥,我能进去看看不?”
这倒霉儿子。
张翠兰把老儿子提到一边,“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嫂子啥时候生了?”
吓得老娘差点儿摔个大脚跟。
顾时东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尴尬挠头。
他老早就给大哥赶回家了,后头的事儿他也不知道啊。
“........”
总之这是虚惊一场,老顾家一家人也没有掉以轻心,毕竟医生也说了,林瑶距离产期也就几天的时间了,这几天要密切观察。
林瑶在产房好吃好喝,闲暇就下床在楼道里走走。
张翠兰趁着这几天的天气都挺给面子,在家里洗洗涮涮,把几里的肉干挂在屋檐下,两三天功夫才晒的干干的。
肉干晒干用油纸包了,放在五斗橱里,留着以后家里打牙祭吃。
七月二号,林瑶住院的第八天,中午张翠兰回家给儿媳妇做饭,轧钢厂开了工,顾满仓在厂里忙活。
顾时安想请几天假在医院陪着林瑶生宝宝。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突然变了脸,天气阴沉沉,轰隆隆几声雷响过后,瓢泼大雨接踵而至。
这场雨一下就是五六天,云水县下头一个镇因为接连几天的大暴雨,村头的河水暴涨,引发了山洪,河下游附近几个村子都淹了,远远望去,原本山青水秀的乡村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汪洋。
好在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已经提前转移到后山山洞上去了,县领导派出所有警力下乡救援,武装部跟民兵连也派出去了,人手还是不够。
北方战区第二军团已经得到命令,下乡救援的解放军战士们已经在路上了。
县公安局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扛着沙袋,在救灾第一线抢险。
前几天,河下头水流太过湍急,山洪时不时卷着一个浪头呼啸而来,这几天太阳出来后,河水水位下去不少。
前来救援的解放军战士也抵达第一线,公安局的小伙子们跟人民子弟兵一起扛着沙包、木桩加固河堤,桩子打下,这样才能稳住沙袋。
到了傍晚,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不过现在是绵绵细雨,往后几天还有几场雨。
这年头竹筏只能载几个人,有的灾民争着抢着上竹筏。
徐向前穿着雨衣,拿着铁喇叭撕心裂肺的吼。
“都别抢,排好队,老人孩子先上竹筏,妇女后山,男人在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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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你干什么,后面竹筏有的是,你个大老爷们儿好意思抢!”
“啥玩意儿,你怕死?怕个屁,给老子排队去!”
“那位大娘,你不能插队,老人孩子在最前面,你在后面。”
“老大爷,到你了,来个人,扶大爷上竹筏。”
“上了竹筏不要探头,河里浪头大!别探头!”
大头哥喊归喊,仍旧有些不自觉的灾民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给他急忙的跑来跑去维持秩序。
就在着急上火的时候,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把肩膀上的沙包放在河岸上,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你去休息,我来维持秩序。”
徐向前一愣,这声音咋这么熟呢,回头一看,对上一双狭长微挑的黑眸。
嘿,这不是老顾嘛!
大头哥高兴的语无伦次,“老顾你小子可算回来了,我爸说你带队去接应三山村的老乡了,那里险情最严重,一个浪头就能把人拍下去,行啊,你小子命大福大,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瑶瑶在医院也快生了吧,你回去也能抱胖小子了。”
提前在医院待产的妻子,顾时安的心就疼了几下,他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医院的事情。
顾时安往河滩上一站,原本躁动的灾民队伍立马安静下来,几个刺头一样的灾民也不敢冒头了,他们不是傻子,虽然顾时安跟普通救援士兵一样,穿着军绿色的长裤,黑色的胶鞋,可是那男人的眼神冷峻锋利,看人的时候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
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县卫生院。
林瑶上午的时候,还悠悠闲闲躺在床上看书,一过了中午,吃了两个水煮蛋,张翠兰回家去给儿媳妇炖鸡汤加餐。
张翠兰刚走,躺在床上的林瑶就觉出了不对劲儿,她的肚子一抽一抽的开始发作,伴随着下坠的疼痛感,她赶忙按照医生交代的便有技巧的吸气呼气,边让东子去喊医生。
东子撒丫子赶紧去了。
几分钟后,产房的女医生带着护士赶了过来,给林瑶检查一番,“这是要生了,都开到两指了,快点推产妇进手术室。”
医院的医生护士忙成一团,林瑶抱着肚子,还挺乐观的想,这就到二指了,看来生孩子也没有那么痛嘛。
理想很丰满,现实啪啪打脸。
林瑶刚给推进产房,肚子里的阵痛就一阵阵袭来,从前头的十来分钟疼一次,变成五六分钟疼一次,最后如潮水般涌来,那种密集的痛楚,疼的她跟脱水的鱼一样,只知道咬着牙在床上攥着床单,听医生的口令,争取早些把肚子里的小东西拉....生出来
张翠兰提着饭盒来送饭,看老儿子趴在产房门口,一问才知道儿媳妇进产房了。
顾满仓得了信也急急忙忙来了医院。
他来的时候,林瑶在里头努力,张翠兰在走廊上干着急。
顾满仓抹了把头上的汗,让老婆子别着急,其实他自己腿都软的走不动路,一是路上跑着来,气喘吁吁累的,二是想起老婆子生老儿子那会儿,疼的呲牙咧嘴在屋子里叫喊,心疼儿媳妇受的罪。
一家人在走廊里走得走,趴门缝儿的趴门缝儿。
半夜十一点半,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与此同时,灰头土脸的顾时安也出现在医院。
顾家小崽崽一出声就非同凡响。
别家的崽崽出了娘肚子,护士阿姨给放在水盆里洗澡,没几下就放声大哭,要么就是拍一下屁屁嗷嗷哭。
顾家小崽崽倒好,包在小襁褓里,不管是洗屁屁还是检查小身子,都是皱着小眉毛,闭着眼睛抿着小嘴,兜着两只小手手一声不吭,安静得很。
护士阿姨惊奇的很,生怕孩子有什么不对劲儿,赶紧在小崽崽屁屁上打了几巴掌。
顾小崽崽许是给打疼屁屁了,小眉毛皱的死紧,好似生气般亮开嗓子“哇哇”嚎了起来。
“哭了,哭了。”
产房的两个护士松了口气,熟练的给小家伙儿冲洗干净屁屁,往体重秤上一放。
“六斤七两!”
“哎哟,这可是咱们院今年最重的一个小家伙儿了。”
自从去年闹了灾,县里物资匮乏,有好些孕妇吃不好喝不好,肚子里营养跟不上,生出来的孩子个个瘦小小,只有四五斤重,放在后世,四五斤重的宝宝属于营养不良那一挂,八九斤才算是超重儿,放在这时候却是司空见惯,六斤七两的顾家小崽崽倒成了护士阿姨口中的“胖小子。”
年轻护士给小崽子洗完屁屁,重新包在襁褓里,走流程抱过来给床上的新手妈妈看。
“恭喜,六斤七两的胖小子,看看咱们的小雀雀。”
林瑶刚才生小崽子精疲力尽,现在累的手指头都不想动,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咦,红通通小猴子一只,吐出两个字,就累的睡过去了。
“真丑。”
年前护士哭笑不得,抱着被亲妈嫌弃的小崽崽出了产房。
老顾家一家子早在外面翘首以盼了,一见到护士抱着崽崽出来,赶紧围了过来。
“六斤七两,是个胖小子。”
“好,好,护士同志,我家瑶瑶呢,咋没有声音了。”
“没事,在床上睡了。”
张翠兰在外头担心的要命,这会儿听护士说,林瑶在产房睡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心身,抱着刚出生的小崽崽笑得合不拢嘴。
顾满仓在边上眼馋的很,不住的搓着大手,也想抱抱胖小子。
顾时东个小矮子在边上蹦跶。
“妈,给我看看小侄子,给我看看小侄子。”
张翠兰笑呵呵低下身子,把小襁褓给老儿子看。
东子个臭小子还想伸爪子戳戳小崽崽的肉肉脸,让亲妈毫不留情拍了一巴掌。
“爪子干啥呢,一边待着去。”
翠兰同志把老儿子轰走,转头想找大儿子抱抱小崽崽,没想到,顾副局长早去屋里陪媳妇去了。
小崽崽亲爸不稀罕抱。
边上顾满仓跟老儿子倒是争着抢着抱,可惜翠兰同志一个也不给抱。
开玩笑呢,这爷俩,一个笨手笨脚,一个上蹿下跳,给哪个抱也不放心。
“.......”
林瑶生崽子算是顺利的,可也跟大多数刚生产完的新手妈妈一样,湿漉漉的长发黏着脸颊,往日娇媚的眼眸红的像个核桃,哭得湿漉漉的,那是给疼哭的,周身乱糟糟,累沉沉睡在那里,看着着实让人心酸。
顾时安动作轻柔给小姑娘擦拭干净,给她掖好被子,像是守着失而复得的心上珍宝一般,就这么静静守了她大半夜。
这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直到凌晨天将破晓才停下。
顾家崽崽给护士抱到育婴室睡觉去了,张翠兰老两口在医院等到半夜,想等儿媳妇醒了好说说话。
人上了年纪熬不住,林瑶又是一觉能睡十几个小时的,顾时安把父母劝回去,又把活蹦乱跳的顾时东一并拎回家。
雨后的清晨,道路上散发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喜鹊在枝头欢快啁啾。
林瑶睡的正香,护士抱着小崽崽放在母亲身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安大手轻轻拍着小崽崽,小崽崽刚开始还兜着小手手,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不过,小崽子安静了没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了,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
林瑶就是这么被自家小崽子吵醒的,她睁开眼一看,好嘛,顾副局长这个新手爸爸正手忙脚乱哄孩子呢。
走廊上的护士很快跑进来,将床上正在哭嚎的小家伙检查了一下,抱着晃了晃,笑道,“这是饿了,崽崽想吃妈妈奶了。”
林瑶娇里娇气,哪能在护士面前给宝宝喂奶,何况某人还在这儿呢。
顾副局长也难得耳朵泛红。
别看这个护士年纪不算大,也在卫生院上了好几年班了,“嗨”了声,“这有啥啊,家属先出去,我去打盆水来。”
新手妈妈头次给孩子喂奶,都要打盆热水,用毛巾给敷胸口,揉搓揉搓,一是卫生,二是方便小宝宝吸母乳。
顾副局长咳嗽了声,迈着大长腿几步就出去了。
林瑶把自家小崽子抱起来,小家伙儿闻到奶味儿娃,就急切的往她怀里拱,小胖腿儿一蹬一蹬的,总算是吃上了口粮。
林瑶前头还觉得自家小崽子丑呢,这会儿把胖小子抱在怀里,又怎么看怎么爱了。
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胖小子,就是好看!
林瑶身体底子好,又年轻,顺产生下自家崽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动了。
张翠兰每天变着花样给儿媳妇做好吃的,她知道儿媳妇口味清淡,送来的饭菜清淡可口,就连煲的汤也是滋养清口的,要不是白粥,要不是小米粥加白煮蛋,要么是鲫鱼汤,吃的林瑶肌肤吹弹可破,小脸珠圆玉润有光泽。
当妈妈吃得好,家里小崽子奶水就有营养。
这才几天功夫,原来红巴巴的小猴子就长开了,那圆嘟嘟,白嫩嫩一张小胖脸,跟父亲如出一辙的眉眼,胖胳膊胖腿儿,十足十一个翻版小号顾副局长。
徐向前一家来医院探望。
顾春梅抱着自家汤圆小朋友过来,见了小崽崽就不住嘴的夸。
“我这大外甥,这双瑞凤眼可真好看,以后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徐母也笑,“可不是,咱家崽崽俊随了父母,呀,这鼻子跟满仓一摸一样,咱们附近十里八大胡同,还没见过这么俊的胖小子呢,以后不愁找媳妇。”
张翠兰一张脸笑成一朵菊花。
顾满仓也挺着胸膛,在边上一脸有荣与焉。
徐父看在眼里,觉得一口老牙有些酸溜溜的,啥啊,他家汤圆也是个俊娃娃,就是没一点遗传了他老汉。
——徐父跟顾满仓都是天生的大黑脸,顾满仓鼻子长得好,小孙孙随了他可不得意嘛。
晚上,张翠兰把家里风干的半只老母鸡拿出来,碎的碎碎的给儿媳妇煮了一锅鸡肉米粥,顾时安用调羹小心地舀了一口徐徐吹去热气后再喂给她。
这年头的鸡是吃虫子长大的,熬成粥肉嫩香滑,满满的米香味。
林瑶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大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剩下的给东子吃了。
顾家小崽崽出生三天后,林瑶终于能出院了。
顾副局长也给儿子起好了名字,因为小崽子天天兜着小手手,皱着小眉毛呼呼大睡。
老父亲索性给小胖子起了个小名叫顾兜兜,昵称兜宝。
大名按照老规矩,刘给爷爷顾满仓起。
老爷子对此激动的脸红脖子粗,连夜回家翻字典找古迹,怎么也要给孙孙起了好名字。
这几天外头下着微微小雨,一家子特意挑了个凉爽的傍晚出院回家。
因着林瑶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顾时安向老局长请示,开了局里的吉普车接媳妇儿子回家。
七月傍晚没有白日的燥热,微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吉普车开在路上,几分钟功夫就停在了大杂院胡同口。
顾家厢房前,石榴花、海棠花开的正盛,一场暴雨过后,雨打芭蕉,一地落花。
随着云水县各大工厂开工,回乡避难的邻居们纷纷返城。
前院王胜才家的门就开了,不过没瞧见他们家的人,不知道是出门了,还是只有王胜才一个人提前回来收拾家里。
东厢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的床单被褥也都清洗干净晾晒过,家里的门窗都关的严严的,顾满仓还在窗户上订了薄纱布,充当纱窗。
夏夜实在闷热,林瑶在屋子里坐月子闷得慌,也可以稍微开开纱窗透透风。
林瑶一回到家,心里就舒畅的很,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在卫生院真是不自由,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一会儿要检查,一会儿要查床,哪有自己家逍遥自在,想干嘛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