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儿家里也没什么吃的,顾时安去厨房给煮了两个白煮蛋,倒了自家晾着的凉白开,林瑶一口气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一杯子甘甜的凉白开,下了床打算走走。
顾时东溜溜儿跑过来,“嫂子,我扶着你,我扶着你。”
林瑶笑道,“哎呀,我们东子长大了。”
东子咧嘴嘿嘿嘿。
下午林瑶才知道,臭小子是馋兔子肉了,想请嫂子喊他哥杀只兔子炖肉吃。
现在顾家的一窝兔子大大小小有二十来只了,这么多兔子一天要吃掉好几筐野菜,东子上午打的草,中午兔子就给吃光了,臭小子长叹一声,下午又要背着筐子去打草,累的一天天呲牙咧嘴,对着他嫂子喊累。
兔子这东西繁殖贼快,林瑶也不打算养太多,够吃就行。
院子顾时安挽着袖子,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打水砍柴喂兔子。
林瑶挑了两只长得肥嘟嘟的兔子,让顾副局长把可爱的小家伙儿宰了,一只红烧,一只清蒸。
兔子还没杀呢,给东子馋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林瑶也馋呢,说起来她有半个月没吃过肉了。
顾家坳老人说,家里的媳妇怀了娃不能吃兔子肉,怕孩子长三瓣嘴。
是以,村里哪家偶尔抓了只野兔子,一家子都围着饭桌抢兔子肉打牙祭,就怀孕的小媳妇躲在屋里不能吃。
吃了对肚子里的娃不好哩,俺们是为了你好,为了老x家的后代,才不叫你吃肉的。
兔唇那是一种先天基因带来的生理缺陷,说不定就是你们老x家传下来的劣质基因导致的,跟吃兔子肉有什么关系。
再说灾荒年头,能有兔子肉就谢天谢地吧。
还在那搞封建迷信,爹味言论,要是有人在林瑶面前瞎逼逼,那是要被打的。
前头村里槐花妈送了顾家一把梅菜干,梅菜干炖肉滋味最好不过。
张翠兰回了一把自家菜园里摘的豌豆,傍晚厨房里炖着香喷喷的梅菜炖兔肉,院子里移来的薄荷长得郁郁葱葱。
林瑶给薄荷浇了水,坐在枇杷树下歇脚,枇杷树枝叶茂盛,跟把大伞一样,顾时安给媳妇打了张小桌子,放了两把竹椅子,小桌上放上瓜果茶水,大橘趴在她旁边,家里的鸡咯咯哒在篱笆外走来走去,林瑶坐在竹椅上凭篱笆而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绿水青山,真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晚上一家人吃梅菜炖土豆,吃到满嘴流油。
林瑶抱着肚子吃的心满意足,顾时安晚上搂着日渐丰腴的妻子浅尝辄止了一番,也很满意。
林瑶眼尾红红,悔不当初不该多嘴,跟狗男人说什么,孕妇也能那个.......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瑶翻来覆去睡不着,趁着某人闭着眼睡,伸着白嫩小手去拧他,结果拧了好几把,人家纹丝不动,半点事没有。
顾时安在黑暗中笑了笑,翻个身大手一伸,林瑶又给他搂在怀里了。
“.......”
六月里,云水县传来好消息,顾春梅生了!
第73章
盛夏六月,酷暑难耐,平常人站在外头几分钟就闷出一身汗,更别说在大热天里生孩子,简直是受罪。
顾春梅又是头胎,胎又大,这次生孩子折腾了大半天,徐母急的在医院走廊里直求菩萨,顾春梅疼的在产房叫,徐向前一头冷汗,实在听不去就要往产房里闯。
徐父徐母赶紧把儿子拉住,“这孩子冒冒失失干什么,产房里有医生护士,你进去添什么乱?”
徐向前勉强稳住心神,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晃的人心烦。
徐父也没说他,当年这小子出生的时候,他不也是这模样?
一转眼,兔崽子都当爹了。
随着产房里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一家人激动的站起来,“生了,生了。”
徐向前趴在产房门口,“咋还不出来呢?”
徐母刚想过去把儿子拽过来,让他稳重点,别那么丢人当显眼包,厂房里的护士就抱着擦拭干净的小婴儿露面了。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生了个六斤三两的胖小子。”
哎哟,六斤三两哟,这孩子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胖子。
徐母念叨着春梅受罪了,一看到护士怀里的胖小子,离开喜的合不拢嘴,抱在怀里跟徐父爱不释手的看。
“大孙子哎,我是奶奶。”
“我是爷爷。”
“这孩子长的白,眉眼秀气,随春梅了,将来准是个俊小子。”
“对,对。”
“护士,我媳妇咋样?”
“可不,护士,我儿媳妇没事吧?”
“大娘,产妇在产房休息,身子没有大碍,就是太累了。”
“好,这就好。”
徐母这下更开心了,跟徐父抢着抱大孙子,徐向前进产房看顾春梅睡的香,打了水给她擦了擦脸,徐父徐母抱着孙孙来看儿媳妇,大头哥也想凑过去见见儿子,一探头,妈呀,皱皱巴巴,跟个小老头一样。
“这是我儿子,怎么这么丑?”
大头哥发出灵魂一问。
刚出生的宝宝好似明白老爸嫌弃他,小嘴一张“哇哇”哭了起来。
徐母一边哄,一面一巴掌拍在大头哥脑袋上,徐父也气呼呼给了他一下子。
“兔崽子让你胡说八道,有这么当爹的?”
“就是,兔崽子欠抽了!”
大头哥抱着头“嗷”了声,灰溜溜跑进产房守着媳妇了。
顾春梅平安产子的消息传到乡下,顾家人也是欣喜不已。
张翠兰摘了一篮子黄瓜西红柿,挑了十几个鸡蛋,拎了儿媳妇给的一罐奶粉,同顾满仓一起,喜气洋洋进城看外孙子。
窗外布谷鸟叫声声,山里的麦子熟了,顾家坳漫山遍野都是摇晃的金色麦浪,麦收来临,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磨镰刀准备下地割麦子。
顾家不用参加双枪,东子个臭小子生意上头,跑去镇上冰棍厂批发了一百支冰棍儿,跟着小贩们走镇串乡的叫卖冰棍儿。
这年头一支冰棒批零差价不到一分钱,一百支冰棒进货价也才一块钱,臭小子一根冰棍卖三分钱,大热天的,甭管是家里的老人还是孩子都给热的难受,掏钱卖支三分钱的冰棍儿,换来半晌的清凉也划算。
东子又能说会道,跟他嫂子学的,见老太太叫大妈,见了老大爷喊伯伯,半天不到一百根冰棍就全卖光了,一天下来除去成本、跑腿费,净赚一块七八毛钱,一个月能有四五十块钱。
这可比在厂里上班赚的多多了。
这孩子能赚钱,花钱也是一把好手,每天去冰柜厂批发冰棍,早上必定去国营饭店买肉烧饼吃,中午回来少不了再捎几瓶北冰洋汽水,回家放在水井消暑喝。
张翠兰见了不免念叨,老儿子花钱大手大叫,一到镇上就吃肉烧饼,兜里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
顾时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肉烧饼他就败家啦,他还跟大外甥买布料了呢。
不过,这事儿他不敢给老母亲知道,偷偷回来拿给林瑶看。
那天,张翠兰在菜地整理菜头,菜地里苋菜、西红柿、豆角、韭菜长得郁郁葱葱,自家吃不了再不收拾,也叫养的老母鸡给啄了。
外头大太阳晒人,林瑶因为肚子里的小东西,身子笨重,每天大半时间只能躺在床上,脚麻得厉害。
晚上顾时安在家还好,能给她捏捏胳膊揉揉腿脚。
顾副局长不在家,林瑶在家歇午觉,一觉醒来脖子上都是汗,浑身黏糊糊,那毛巾擦了两把,林就跟只大肚青蛙一样,想在床上打个滚儿也滚不动。
林瑶拍拍肚子里的小崽子,盘了盘离卸货的日子不愿了,下床想去喝口水。
灰头灰脸的顾时东背着个麻布袋子,蹬蹬蹬跑进屋来。
“嫂子,我给大侄子买东西了。”
林瑶笑眯眯道,“买了什么呀?”
顾时东把麻布袋子放在地上,看着鼓鼓囊囊还挺有分量。
或许是在后山摘的野果什么的。
林瑶暗自猜测。
顾时东小黑手在麻布袋子里掏啊掏,先掏出一个老太太用的手帕包,这个林瑶知道,里头装的都是小家伙儿赚来的小金库。
“这个不是。”
顾时东把手帕包放在地上,继续掏,掏出一包糖,一个水壶,两个甜瓜,几瓶汽水……乱七八糟的,最后掏出来两块颜色不一的棉布,还有两双婴儿穿的凉鞋。
林瑶:???
她眼睛瞪的老大,臭小子是去打劫供销社了?
顾时东可不知道他嫂子想的什么,不然肯定跳脚说嫂子冤枉他了。
臭小子把空着的麻布袋子袋子叠好,重新背在了背上,对他嫂子咧嘴笑:“嫂子,我回来路上遇见个漂亮姐姐,打扮的可时髦了,她是隔壁公社的,家里有两块好布,还有两双小鞋,放着没用,要去鸽子市,我看着挺好就掏钱买了,给我小侄子,大外甥一人一份,多好。“
这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
林瑶看看两块棉布,右看看顾时东,这孩子就仰头看着他,跟后山的初中生一样,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
臭小子还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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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别不信,其实我也想去鸽子市转悠来着,半道上就遇见那个大姐姐了,嘿,这不是缘分是啥?两块棉布十块钱,两双凉鞋三块钱,算起来我真是赚了。”
臭小子说的轻轻松松,林瑶听的呆若木鸡。
半晌才缓过神来,鸽子市就是黑市,小子还真想去黑市浪来着!
黑市那是什么地方!
镇上城里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那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吃人不吐骨头,东子在同龄人里算是聪明的,一个十一岁的臭小子去那里,不是狼入虎口,说不定给人卖了还帮着人输钱呢!
她知道东子这个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跟一头不服管的小驴子一样,这种孩子棍棒教育行不通,天天拿鞭子抽也没用,越打越叛逆。
人家说不拉磨就是不拉磨。
前头臭小子挨的揍还少了?
林瑶心里气的要命,面上还是笑眯眯模样,对着臭小子谆谆善诱:“还真是赶巧了,买的东西挺实惠。”
臭小子就得意洋洋。
“看吧,嫂子上学有啥用,会赚钱不就行了。”
林瑶继续道,“前头我们村里也有对姐妹,一个叫金花,一个叫银花,金花脑子聪明,银花脑子一般,对,金花就跟你一样聪明,金花这个姑娘吧,不爱学习就想做生意,怎么做生意啊,她手里没本钱,遇上个挑担子卖东西的货郎就跟着她想做生意,刚开始还真赚了一些钱,金花天天打扮的花里胡哨,银花见了劝她姐,做人要脚踏实地,投机倒把做小生意不可得。金花嗤笑妹妹是个木头脑瓜,闷头学习有什么用,那比得上自己吃香喝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东眼皮子一跳,投机倒把,嫂子不会知道他去鸽子市,是想学人赚钱吧。
臭小子见他嫂子意味深长看过来,小心翼翼道,“那,那后来呢?”
眼看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想走歪门邪道的思想,林瑶冷冰冰道,“后来,金花投机倒把被稽查队抓了,那个货郎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被送去劳改,闹得人不人鬼不鬼。银花踏实肯学,上了师范中专,当了老师教书育人。”
“啥?”
顾时东瞬间大惊失色,就是投机倒把而已,怎么就送过劳改了。
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才十一岁,可不想去劳改干苦力!天天刨地,溴水渠,吃窝窝头加咸菜,累的跟狗一样,哭着爬都爬不回来。
臭小子卖了几天冰棍儿就飘了,嫌弃卖冰棍赚钱少,想去鸽子市大显身手呢。
听嫂子这么一讲,心里刚刚那点膨胀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
臭小子哭天抹泪冲他嫂子保证,以后一定离鸽子市远远的,央求嫂子不要把这事跟老母亲讲。
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瑶勉为其难思考,臭小子哭的都快抽抽了,才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摸摸臭小子的脑袋瓜,其实心里都要笑抽抽了。
顾时东哪里知道,他嫂子嘴里的金花银花都是嘴花花,胡诌出来让他回归正道的。
顾时东可是真吓着了,连批发冰棍儿的活都不干了。
其实这个活儿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镇上村里就这么些人家,前头双枪买冰棍的多,现在乡下双枪接近尾声,臭小子的生意也到头了。
而且顾时东拿回来的那两块布料,根本不是细软的棉布,而是劳动布。
这孩子年纪小,不识货,让人随便忽悠忽悠就上当了。
晚上顾时安下班回来,林瑶在那摆弄两块劳动布,这种劳动布,给小娃娃做衣裳是不行,打算给家里男人一人做件神衬衫。
顾副局长和东子的,林瑶自己就能做。
至于顾满仓的,就要翠兰同志负责了。
说起来,顾时安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前天县火车站出了桩抢劫案,一对进程探亲的老夫妇让几个地痞抢了,其中老大爷上了年纪,火车站的乘务员过来帮忙,被其中两个地痞追着打,中了一刀子送到医院抢救.......
案发后,几个地痞四处流窜,沿路也犯下几桩案子。
县警察局公安同志们沿路追踪,追了一天一夜在通往省城的煤炭车上发现了几个地痞的身影,他们为了躲避追捕,扒了运煤炭的火车,躲在货箱里。
这几个地痞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路窜多年,犯下的案子有好几桩,一旦被抓住,就逃脱不了吃花生米的命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横竖都是死,几个地痞负隅顽抗,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抓捕系数极其危险,其中一个地痞抓了个火车装卸工当人质,顾时安毫不犹豫扣动扳机,打在了地痞的胳膊上,公安同志们涌上去把几个地痞按住了。
几个地痞刚被抓住,顾时安就马不停蹄往家赶,一天一夜没睡,这家伙儿眼角带着青黑,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回到家撑着眼皮跟林瑶说了几句话。
顾时安提了暖水壶倒了水,想喊他哥洗把脸,叫了好几声没人应答。
林瑶回屋看了看,这人累得没了力气,连被子都没盖,裹着衣服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过去了,顾时安这两天是真没吃好,整个人晒的又黑又糙,五官深邃冷硬,下巴上冒出些硬硬的胡茬。
林瑶心下一软,忍不住叹口气,把毛巾被摊开盖在他身上,毛巾被上带着熟悉的馨香,顾时安紧绷了好些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睡的又沉又香。
等他一觉醒来,窗外已经繁星密布,屋里开着窗户,晚风把顾家坳特有的麦子清香送进来。
厨房里,林瑶煮了锅鲫鱼汤,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奶白的鱼汤诱人流口水。
“嫂子,好香啊。”
顾时东跟个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大橘也在边上转来转去。
“别馋了,一大锅鱼汤呢,有你喝的。”
林瑶使唤东子去摆碗筷,一锅红薯干加糙米煮稀饭,箅子上馏着鸡蛋羹,再用红辣椒炒点酸笋,一桌晚饭就齐全了。
顾时安嘴角微翘起,刚想走过去帮忙。
林瑶一看见他就没好气道,“傻站在那干什么呢,屋里有洗脸水,先洗洗脸洗洗手,把身上衣服换了,跟个大傻子一样,这些都不知道去做,还要人提醒,这么大的人了,真是越过越回去了,早知道你是个傻大个,没想着这么傻......”
林瑶絮絮叨叨,满嘴的嫌弃话,顾副局长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老婆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六月末,随着今年夏粮的丰收,云水县停工了数月的各大工厂总算到了开工的日子。
因着林瑶预产期在七月份,这天一家人两人吃完早点,就开始收拾行李家具,准备搬回大杂院了。
夏日天亮的早,清晨路边野草犹带着露水,张二舅就赶着家里的老驴车来帮忙搬家了。
去年家里搬家是张大舅来,今年来的是张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