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娜摸摸她的脸,这几天揽镜自照,确实脸色不好,脸白眉虚的,镇上大夫说是气血两亏,闹不好会早产,甚至停胎流产。
林红娜花了钱把事情压了下来,前头她让孙家良带她去县城看看妇科医生。
孙家良在云水县铩羽而归,这辈子就听不得这三个字,当即怒道,“去什么县城,女人家怀孕天经地义,我妈生了三个,也没去什么县里,就你矫情!”
林红娜咬碎了一口银牙,矫情你妈个大头鬼!
女人怀孕天经地义?
你们男人怎么不自己怀个试试?
仗着有那二两肉就四处撩骚,惹急了我拿剪子给你剪了!
林红娜喝了李爱凤端来的鸡蛋红糖水,又在屋里躺下了。
李爱凤一双三角眼在孙家客厅里四处打量,她跟个黄鼠狼一样,在孙家里里外外嗅了一遍儿,很快就把孙母藏在粮食翁里的糯米粽子扒了出来。
粽子哎!她可有好几年没吃着了。
李爱凤很不客气抓了个粽子,一咬居然咬出两块好肉。她一边嚼一边骂,“狗日的老娘们儿,家里有好东西也不给我拿出来,还得我自己找,真他娘抠门!”
清明过后,山里的阳光就晒了起来,张翠兰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两陇玉米苗。
这年头,外头的地都是公家的,老百姓都上工挣工分呢。
顾家在老家没有天地,要是随便在外头种些粮食果蔬,是要给抓去劳改的。
好在顾家老宅院子大,足有半亩地,种两陇玉米苗不算多,也够一家人日常吃的。
这阵子雨水足,老顾家又施肥又是拔草,玉米苗长势很好,一垄一垄新嫩油亮的叶子随风招展,绿油油的十分喜人。
林瑶肚里娃满了五个月,她的肚子就跟皮球一样,膨胀了一圈,走路都摇摇摆摆的。
晚上顾时安打水给她洗脚。
林瑶摸着自己的肚皮,吐槽自己像只绿皮大青蛙。
顾副局长含情脉脉,“就是青蛙,瑶瑶也是最美的那只。”
林瑶:“.......”
不是,咱不会说情话,不开口便是了。
一开口就把媳妇得罪狠了,也就顾时安这种不会说话的钢铁直男了。
林瑶气呼呼摊开了被子,背着身子过去不搭理人。
顾时安倒了洗脚水回来,想抱着媳妇睡觉呢。
林瑶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天气热,一边儿睡去。”
顾时安不明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去边上睡了。
等林瑶半夜醒过来起夜,她又跟八爪鱼一样攀着顾时安,脑袋枕着人家的胳膊,舒服的睡了一晚上。
林瑶赶紧从顾时安怀里钻过来,她肚子突然动了下,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一下动的还挺猛。
林瑶忍不住哎哟了声。
顾时安一下子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瑶瑶,你肚子不舒服?”
林瑶抱着肚子躺在枕头上,哼唧着开口,“没事,肚子里那个又拳打脚踢了。“
顾时安给她轻轻按摩,林瑶看他神色清明,没有半点儿刚睡醒的模样,“你,你没睡着啊。”
顾时安唇角勾起弧度,要不是肚子里的小崽子闹的欢腾,林瑶都要捂脸了。
——看着表情就知道,某人是装睡的。
肚子里的崽子闹了一会儿,又消停下去,顾时安抱着她去了厕所。
林瑶洗了手,自动钻到顾时安怀里,贴着男人温暖好闻的怀抱,困倦上头又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林瑶不知道,后半晚上顾时安抱着她,大手贴在妻子的肚子上,肚子里小家伙时不时踢腾一下,准妈妈在那呼呼大睡。
感受到小生命旺盛的精力,男人眼眶微热,低下头轻轻在妻子肚子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顾时安去了县公安局。
林瑶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从屋里出来。
张翠兰在院子里给玉米地拔草,林瑶戴着草帽,套上长套袖,拿了个小板凳要去帮忙。
张翠兰赶紧摆手,“瑶瑶别过来,这活埋汰着呢,你月份儿大了,咱不冒险啊。”
林瑶停下步子,玉米叶子有那种带尖的小钜子,刮皮肤上一道一道的红印子。
林瑶皮肤娇嫩细腻,随便刮一下都要好几天才能下去。
她就乖乖听话,放下小板凳,坐在躺椅上看云卷云舒。
四月的山风温和袭人,带着乡村的油菜花香气。
林瑶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嫂子,嫂子!”
院子外头,东子咋咋唬唬跑过来。
林瑶给他喊的睡意一秒而飞,扶着肚子站起来,隔着篱笆墙往外看。
东子个臭小子撸着裤腿儿,穿着草鞋手里拿着个芭蕉叶正往这儿跑呢。
林瑶喊他,“跑慢点,别摔着。”
臭小子叫了嫂子又喊妈。
张翠兰从玉米地里探出头,“叫个屁,给你妈叫魂呢!”,一看兔崽子裤腿上湿了,立马横门怒目,“小崽子又下手抓鱼了!”
翠兰同志四处找家伙儿要教训老儿子。
东子嘿嘿笑着跑进家门,“妈,我哥在水里放的鱼篓子逮住鱼了,有草鱼,有鲤鱼,好几条了。”
顾时东把手里的芭蕉叶抖开,里头果然露出几条甩尾巴的肥鱼。
开春的鱼最是鲜美,这时候的鱼可不如冬天好抓,冬天在冰上砸个洞,里面的鱼就往外跳。
开春村里抓鱼的人猛增,河水里的鱼也学精了,见了人就专门往深水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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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顾时安在河里放了几个鱼篓子,里面放上蚯蚓,看能不能愿者上钩。
鱼篓子放了三四天,一条鱼也没捞着。
老顾家一家子都灰心了,好消息就来了。
林瑶看着盆里游来游去的鱼喜不自胜,对着面上流哈喇子的东子眨眨眼,“晚上咱们吃鱼丸。”
顾时东擦了擦嘴,“鱼丸,鱼丸咋做?”
这可怜孩子没吃过鱼丸,以前家里在县城,一年才能吃上一回鱼,要么炖汤喝,要么放上葱蒜末放在锅里清蒸。
鱼丸是啥子哟。
顾时东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林瑶拍拍手,“等晚上你哥回来了,就只知道了。”
嫂子卖了个关子,顾时东抓抓脑袋,也没往深处想,继续蹲下对着盆里的肥鱼垂涎三尺。
大橘也在边上虎视眈眈,一面歪着脑袋添爪爪,一面想蹦进盘里捞条鱼尝尝。
顾满仓瞧见了,把大橘抱走了关在屋里,气的大橘喵喵叫着挠门。
林瑶给它吵的心烦,跟大橘来了一场心平气和的“谈判”,最终以半碗小鱼干的代价,让大橘安静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了晌午饭,张翠兰两口子拾掇拾掇,换上身衣裳,打算进城看闺女。
顾满仓背了半袋子地瓜干,张翠兰拎了两条鱼放在篮子里,上头是自家晒的野菜干。
张翠兰问老儿子,去不去城里。
顾时东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去,不去,我等着嫂子给我做鱼丸吃。”
老儿子不去正好,现在城里又是炼钢铁又是搞派别的,乱糟糟不安去。
不去好,在乡下安全。
顾家坳去县城有条土路,村里的山大爷一天两趟赶着毛驴车来回。
顾满仓两口子出门早,顾满仓递给山大爷一根烟,山大爷接过来在鼻子前闻了闻。
“大前门,干部烟呐,还是满仓阔气。”
顾满仓憨厚一笑,这大前门是出门前瑶瑶给的,他还摆手不要呢。
看来还是孩子有主见,遇见什么事求人,不给点甜头是不行。
张翠兰对着老儿子再三叮嘱,“在家听你嫂子的话,别整天跟苍蝇一样满山乱跑,遇上村里说闲话的,离的远点儿,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别外显,村里跟城里一样,谁家过得好就招红眼儿狼,下午你哥就回来了,在家等着吧。”
顾时安赶紧点头。
“妈,你跟爸啥时候回来啊?”
“这不一定,有可能晚上回来,也可能明天后天。”
老驴车叮当叮当响着铃铛走远,渐渐变成个小黑点。
顾时东眼巴巴瞅不见了,才迈着步子回家。
傍晚夕阳西下,林瑶估摸着顾时安下班的点儿到了,领着东子和大橘在路口等着。
今天县里出了个大案子。
云水县下头的刘家洼生产队有个老农民来县里报案,说他家大闺女两年前回娘家探亲的路上找不见人了。
这两年老农民跟女婿两家子把附近找遍了,就是没找见闺女。
女婿一口咬定媳妇儿让人掳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能给媳妇儿守一辈子,他是男人不能打光棍,家里还要传宗接代呢。
老农民刚开始觉得没哈,女婿这两年为着找闺女跑来跑去,也算是尽心了。
闺女找不着,那是天意了,不能耽误女婿一辈子。
老农民也就点头答应了,女婿隔了几天就娶了同村的一个寡妇,老农民还给前女婿随了礼。
那寡妇是个新门丧,前头男人走了才大半年,她肚子里有遗腹子,一进门,才几个月功夫呢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女婿一家子高兴不已,又是放鞭炮又是上祠堂的。
老农民心里起疑,偷偷去前女婿家看了那孩子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那孩子跟前女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一看就是亲父子俩!
这里头绝对有猫腻,而且老农民还发现个蹊跷的地方,前女婿家新盖了一间草棚子,草棚子乡下多的是。
可是谁家也没有盖两个草棚子的,老农民打听了打听,前女婿家盖草棚子的时间正好是他闺女失踪的那段时间!
老农民觉得可疑,立马来县里报了案。
县公安局的同志们接到报案,立即出发去了刘家洼生产队。
刘家洼生产队是个大村子,有二百来户村民,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乡下,同族而居。
老农民前女婿叫刘承春,家里三个兄弟,一家子在刘家洼没有什么仇人,听说公安局来他家查案子。
村里的村民都跑来看怎么回事。
刘家是很普通的茅草屋篱笆院子,泥巴院子水井台,靠墙边的菜地里种了稀稀拉拉的菜苗,因着天热搭理不善,菜苗垂头丧气叶子枯黄,跟院子里的刘家人一样无精打采没有生机。
刘家院子里的两个草棚子,一个堆着高高的柴火垛,一个当了牲畜圈,太平年月养些鸡鸭鹅什么的。
公安局的同志们出具了证明,把刘家新盖的草棚子挖地三尺,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刘家老娘一跳三尺高,一副我被冤枉了的样子叉腰道,“咋样!俺家可是清白的!你们公安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得给俺们那个......安抚费!”
“对,公安局也不能欺负老百姓!”
“不赔钱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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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几个儿媳妇也跟着叫嚣,刘承春两个兄弟甚至伸手去推搡报案的老大爷。
老大爷家也有四个儿子呢,四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往前一走,老刘家两个尖嘴猴腮、流里流气的兄弟俩怂的连连后退。
刘家院子里闹烘烘的,唯独刘乘春站在一边,心神不宁的样子。
至于刚生了孩子的寡妇,借口乡下妇女没见过世面,更是连面都没露。
报案的老大爷坚称自己闺女失踪跟刘家有关,徐向前就带着几个公安来村里调查,挨家挨户做笔录。
顾时安则在刘家院子里观察了一番,刘家人敢在其他公安同志面前撒野,唯独见了他跑得远远的。
笑话,这个什么顾副局长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前头刘家老三想以大欺小,抓着老大爷家的小孙女想动拳头,其他人还没动手呢,顾时安一拳头下去打的刘家老三嘶嘶抽冷气。
刘家人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看着一群公安在院子里进进出出。
刘家院子破破烂烂,唯独新盖的草棚和后院新挖的地窖鹤立鸡群。
五六十年代乡下几乎家家挖的都有地窖子,用来存储粮食。
红窖子是深挖在地下的,上面用削尖的粗壮木头作顶,开口是用一个方口形状的洞,用高粱秸编成的栅栏当门,由于这地窖子是深挖在地下的,寒冬腊月也十分温暖,便于存放地瓜、白菜土豆之类的粗粮。
现在是灾荒年,刘家地窖里自然没什么粮食。
奇怪的是别人家的地窖都挖够放粮食的就行。
刘家的地窖却是挖的又深又大,打开放风,里头黑黝黝深洞洞,猛一看下去真有些吓人。
更让人费解的是,刘家地窖角落里堆放着好些陈年木头。
对此刘老头给出的解释是,这是家里存着的好木头,等着大孙子结婚打家具用的。
徐向前玩味一笑,“你们家真够奇特的,好木头不放在阴凉的地方好好保存,居然放在地窖里,冬天还行,春夏地窖多雨潮湿,木头会腐烂的。”
有个公安道,“放地窖里也不怕老鼠啃。”
刘老头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公安同志说的对,过两天就移出来。”
屋里翻看笔录的顾时安,突然站起身沉声道,“不用了,我们帮你挪。”
刘老头一听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刘家众人也是惊惧交加。
他们想着去阻拦,公安局的五六个小伙子已经鱼贯而出,放了地窖的绳子,拎着铁锨跳下去开挖了。
老大爷一家人把地窖口团团围住。
二十分钟后,地窖里传来一道声音。
“找到了,顾副,里面有具女性骸骨。”
此话一出,刘家人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起不来了,刘承春妄图跳过篱笆逃跑,被早就盯着他的公安同志按在了地上。
那具女性骸骨覆盖着白布抬出地窖,老大爷看到右手骨头露出来的铜镯子,不由得老泪纵横。
“闺女,爹总算找见你了!闺女你看看爹啊!”
“妹妹!”
“姑姑!”
老大爷一家人哭成一团,家里四兄弟哭成泪人,刘家老大瞥到不远处的刘承春,怒吼了声,“王八蛋!”
攥着拳头过去,砰砰两圈把刘承春打出一脸的鼻血。
刘家老娘拍天拍地的叫,“杀人了,杀人了!”
老大爷家大儿媳妇窜过去咬牙切齿的,拖了鞋咬牙切齿甩了她几个大耳刮子。
“杀人犯还敢叫,你们家杀了我小姑子,等着挨枪子吧!”
刘家老娘顿时不敢哀嚎了。
刘家一家人就被铐上手铐,押回来县公安局。
在审讯室里,这一家子还倒打一耙,说什么自家是冤枉的,他家的儿媳妇没了两年了,那骸骨怎么就出现在自己家里?
刘家老头子嘴风最严,问什么都是摇头不知道。
刘家老娘嘴里不干净,一口咬定,儿媳妇水性扬花找了野男人,给人杀了藏在自家地窖里的。
刘家其他人也是这个说辞。
徐向前气的磨牙,这明显是一家人串通好了说的供词!
刘承春在审讯室里泣不成声:“我媳妇命苦啊,她嫁给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回趟娘家就失踪了,我家找了她两年啊,她怎么就埋在我家地窖里!公安同志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啊,这可害苦了我们刘家,是谁要害我们啊!“
“......”
公安局的同志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们手里的证据不足以给刘家人定罪。
顾时安略一沉思,拿起刘家人的资料又看了一边,从心理防护最薄弱的刘家老三开始,一番心理博弈之后。
刘家老三心理防线崩溃,道出了案件的始末。
原来刘乘春早在两年半前就跟寡妇勾搭成奸。
彼时他们男有妻女有夫,各自家庭过的还行,也没想过离婚再娶。
直到被害人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争执之下,受害人脑袋碰在墙上没了呼吸。
案发时是深夜,刘家人听到动静出门,看到儿媳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老头选择为儿子掩盖罪行,一家人收拾了现场痕迹,把受害人搬到荒郊野岭埋了起来,对外谎称受害人回娘家探亲失踪了。
这一埋就是一年半,直到半年前,后山开垦梯田,一家人怕事情败露,匆匆把受害人的骸骨移回家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