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东溜溜儿跑在最前头。
臭小子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喊,“妈,妈,我回来了!”
大杂院里没人回他,顾时东歪了歪头,早上妈说啥来着,对了今个儿妈下乡看姥娘去了,嘿,他咋忘了。
臭小子又嗷嗷喊他爸,也没人搭理。
爸也不在家?一准儿跟翠兰同志一块去乡下了。
顾时东气沉丹田,打算嗷一嗓子喊嫂子。
林瑶猛地从屋里钻出来,“臭小子别叫魂了!”
顾时东嘻嘻笑着跑过来,“嫂子,给我织的毛线手套织到哪儿啦,我能瞅瞅不?”
林瑶:臭小子就知道惦记毛手套!
她嘴上吐槽着,还是把织到一半的手套给顾时东看。
熊孩子稀罕的打量着手里的毛线手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嫂子给他织的可是有五角星的手套,卡其色的毛线,搭配红闪闪的五角星,一圈一圈的毛线织的密实又好看,手套口还有一层绒毛毛,冬天戴出去一定暖和!
前院郑大成家的郑浩有一顶五角星绒线帽,一到冬天,郑耗子就戴出来炫耀,尤其喜欢在顾时东跟前显摆,还暗地里使绊子,要绊倒他。
顾时东揪着这小子揍了好几回,记吃不记打。
臭小子眯着眼拿脸往手套上蹭,林瑶拍了他一把,“干啥呢,小心给针戳着脸。”
顾春梅捧着搪瓷缸子,咕咚下一口大麦茶,过来一看就笑了:“往后郑耗子可没啥给你显摆的了。”
顾时东乐滋滋点头。
林瑶没听明白:“谁是郑耗子?”
“还能是谁,前院郑大成家的小儿子呗,那小子大名郑浩,对,就是那个浩然正气的浩,名字起的挺好,就是不人事儿,十几岁的娃不好好上学,学街上那些下九流,偷看寡妇洗澡,手脚也不干净,咱们院子里晒肉干腊肉蘑菇啥的,这小子没少偷吃,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咱院子里的人都叫他郑耗子。”
“去年冬上,我那双棉袜子就是郑耗子偷的!”
顾时东气呼呼地晃了晃脑袋。
林瑶听得直皱眉,怪不得前头,她要在院子里晒豆干,翠兰婶子不让晒呢,原来院子里有小贼啊。
不是,老郑家可是双职工,怎么还养出个小偷来。
林瑶道:“郑大成两口子也不管管?”
顾春梅呵呵两声,“郑家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郑大成不管家,他婆娘手脚也不干净,刚解放那会儿半夜起来偷地瓜干吃,娘俩儿一类人!”
林瑶:行吧。
她听了也挺烦的,大杂院里有这样的邻居,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呐。
林瑶抬起头来笑了笑,“咱不说不开心的事儿了,春梅姐我捣鼓了一条头巾,你过来看看喜欢不?”
“头巾?送我的?我瞅瞅去。”
顾春梅忙放下搪瓷缸子,喜笑颜开跟着林瑶去了东厢房。
顾时东屁颠颠儿跟在后头。
顾春梅毫不留情把他关在门外,“狗小子一边去,姑娘家的头巾你能戴咋地?到饭点了,还不拿着饭盒打饭去!”
顾时东“哦”了声,悻悻然走了。
今天公社食堂改善生活,包的三鲜小饺子跟西红柿鸡蛋汤。
张翠兰老两口到饭点儿也没回来,八成是在乡下吃了晚饭才家来。
为了以防万一,家里给老两口留了一饭盒饺子。
顾时安吃了晚饭,还要去局里加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家人洗手坐在桌前吃饭。
林瑶换了身针织衫小白裙,素面朝天的模样也很矫媚,
这年头普通人家想吃顿饺子,怕是要等到过年才行。
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大食堂突然包了三鲜饺子,虽然只是素馅儿的饺子,里头也加了韭菜、鸡蛋跟虾皮呢。
三鲜饺子一口一个鲜,大家伙儿吃的就跟过年一样满足。
有的社员捧着碗直乐呵,“公社大食堂就是好,不过年就有饺子吃。”
“外头咋说粮食不够了呢?”
“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子,咱国家可是农业大国,咋可能没粮食吃。”
“就是,现在乡下亩产粮食超千斤,公社粮仓堆的放不下了。”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聊的不可开交。
今天顾时安难得在家吃晚饭。
林瑶很自觉去拿筷子,摆在桌子两边,顾时东小狗腿上身,擦了桌子又搬凳子,勤快的不得了。
林瑶胃口小,满满一饭盒三鲜饺子,她吃了一小半,摸摸肚子,秀气双眉蹙了下,表示吃不下了。
顾春梅道她也吃不了,想给顾时东吃。
顾时东捂住嘴巴,“我不吃,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饺子。”
他才不要吃二姐的剩饭呢。
气的顾春梅调了个头,不搭理兔崽子了。
林瑶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啊,不然剩下的饺子留着当明天的早饭好了。
“瑶瑶,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吃不下了。”
顾时安听了,很自然接过林瑶剩下的饺子,一口一个吃的很轻松。
顾时东嘿嘿贼笑两声,刚想说他哥吃嫂子的剩饭了,小两口感情真好。
顾时安眼眸淡淡望过来。
臭小子吓得缩了下脑袋,不敢瞎哔哔了。
顾春梅瞅瞅林瑶,又瞅瞅顾时安,微微一笑,一副“你们两个不对劲儿”的表情。
林瑶给她看的脸热,忙给自己找补,“现在粮食珍贵,不能浪费粮食,我吃不下,你哥饭量大,给他吃正好。”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顾春梅笑得跟更意味深长了,她丢给林瑶一个眼神儿,“没事儿,瑶瑶我懂你,你心疼我哥吃不饱嘛,哈哈。”
林瑶:“……”
你这样想也可以jpg。
今天晚上云水县的夜黑得跟锅底似的,伸手不见五指,出门要不提着个马灯都看不清脚下的路。
眼瞅着都快九点了,张翠兰两口子才深一脚浅一脚回家了。
翠兰婶子依旧神采奕奕,就是后面扛着个大麻袋的满仓叔灰头土脸有够狼狈的。
林瑶三只赶紧迎上去,帮着满仓叔把麻袋卸下来。
老两口坐下来喝茶的功夫,林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麻袋里装的都是张大舅,张二舅给的山货。
张家两个舅舅虽然住在乡下,可都是能耐人。
当年小鬼子在乡下扫荡,张家庄的老百姓都跑到大山沟子里避难去了,有个年轻小媳妇落了单,让几个小鬼子抓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小媳妇生的秀美,几个日本鬼子“花姑娘,花姑娘”的围在草垛子里,上来就要解裤腰带。
小媳妇宁死不从,一个巴掌扇过去,惹的其中一个鬼子大怒,抽出刺刀就要砍人,张大舅兄弟俩赶着自家的羊往后山跑,听见边上草垛子里有日本鬼子大声呼喝的声音,其中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
张大舅闻声过去一看,登时脸色就变了。
狗日的日本鬼子欺负俺们中国人没完了!
张大舅虎目怒睁,抽出腰间的杀猪刀,凌空落下,鬼子的一颗头嗖嗖滚出去老远。
张二舅也在后面跟上,兄弟俩学过少林功夫,对上几个吓破胆的日本鬼子,胜负揭晓,几个鬼子倒在了血泊中。
张大舅跟张二舅救下那个小媳妇,赶着自家的羊钻进了山沟子不见踪影,闻讯而来的日本鬼子气的几欲发狂。
从那以后,张家庄二兄弟杀鬼子就打出了名号。
解放后,政府要给两个舅舅安排工作,张大舅不乐意,张二舅更不乐意,他们在乡下种了半辈子的地,天高地阔的习惯了,让他们去城里住鸽子笼,整天在轰隆隆响的车间里憋着,那不是要人命!
而且老爹老娘也在乡下呢,兄弟俩说什么也要在二老跟前尽孝。
张大舅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倔,又是老革命,政府领导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县领导拍板,老子不愿意进城,就让家里孩子进城!
这么着,张大舅的大儿子张顺进了机械厂当干事,张二舅的大闺女张海棠去了药厂工作。
张大舅兄弟俩就安心在乡下种田孝敬老爹老娘。
现在兄虎俩,一个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一个是村里民兵的队长,张二舅还有个打猎的好本事,去后山一趟,不是拿只野鸡就是拎着一溜子野兔,可比在城里过日子逍遥多了。
张翠兰是家里的老幺,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对她都挺好,每次回乡下看老娘,去时拎一篮子好东西,回来扛一麻袋。
乡下地方地产丰富,妹子回趟家,哥哥嫂子可劲儿给收拾好东西,野菜干,香菇干,野栗子,山核桃,自家种的桃子山杏,林瑶甚至看到了两只风干的野鸡。
满仓叔就背着麻袋,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坐了马车,又坐公交车才回来大杂院。
爸妈今天累着了,顾春梅烧了一锅热水,让老两口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正好,顾时东这小子也好几天没洗澡了,满仓叔抓了哇哇叫的老儿子先去洗。
张翠兰在屋里歇歇脚,林瑶冲了一搪瓷盅藕粉递给她。
“婶子,喝碗藕粉补补身子。”
张翠兰“嗳”了声,摸摸林瑶的辫稍儿,满眼都是笑意,用着跟平时不一样的、戴着些许兴奋的语气道,“瑶啊,今个儿婶子下乡,你猜猜见着谁了。”
林瑶:不知道。
张爱兰拍了下大腿,“就是那个林红娜,她啊给人抓破鞋了!”
林瑶正摆弄手里的毛线球,闻言耳朵竖了起来。
她可许久没听到林红娜的消息了,原书里,这时候林红娜不是正跟孙家良打的火热,怎么.......
难道林红娜看出孙家良不靠谱,不是能依靠终生的金饭碗,更换攻略目标了?
边上盯着风干鸡脑补菜谱的顾春梅姐弟也凑了过来。
“妈,你刚才说啥?林红娜咋成了破鞋了,她不是没嫁人嘛?”
顾时东年纪小,再人小鬼大也搞不清楚男女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弯绕,他那小脑瓜里对破鞋的理解,无非就是结了婚的女人不守妇道,在外头勾搭男人给人抓包了呗。
张翠兰让老儿子问的噎住了,个屁孩子,小男娃家家的整天跟乡下长舌妇一样以后还有出息?
张翠兰皱了下眉,“狗儿子,这里有你啥事儿,洗澡洗完了滚屋睡觉去。”
顾时东苦了脸,凭啥臭小子不能听八卦!
他要抗议,小男娃儿也是有人权的!
狗小子抗议无效,给满仓叔押着回屋睡觉了。
林瑶摁住蠢蠢欲动想要吃瓜的小心脏,去水井边捞出冰镇好的葡萄,捡了一小盘枣泥糕,煞有其事放在小圆桌上,张翠兰不明就里,还道瑶瑶没吃饱,这会儿又饿了呢。
顾春梅却很懂她的小心思,嘻嘻捻了块枣泥糕往嘴里送,“妈,丽嘉你说你的,我跟瑶瑶吃我们的。“
说完,姐妹俩挑挑眉挤挤眼,没办法,吃货的心意总是想通的,吃瓜有点心水果才更香!
张翠兰愣了下,笑骂道,“瞧瞧你们两个小馋猫,家里平时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了。”
不过这枣泥糕闻着怪香的,张翠兰尝了一块,软软绵绵,有股儿红枣的香甜,味道还挺好。
她三两口吃完,忙不迭道,“这个枣泥糕好吃,给我多留两块儿。”
林瑶&顾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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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仨儿洗了手,一人捻了块枣泥糕,边吃边继续刚才的八卦。
张翠兰娘家所在的张家庄隔壁就是林家村,这年头十里八乡出点啥绯闻八卦,不到一下午的功夫就能穿遍了。
说起来也是林红娜自己不检点,林大国一家狼心狗肺把侄女替嫁到老顾家来,他家的名声在村子里就一落千丈。
以往看着林爷爷老红军的面子,生产队队长给林大国一家三口安排的不仅是轻省活儿,还都是工分高的好活儿,什么打猪草、喂猪喂养喂牛、浇水犁地,其他社员每天修堰理水渠,下地,背大粪的,一天下来洒汗如珠,才记七个工分。
好吃懒做磨洋工的林大国一家,轻轻松松就有八个工分。
凭啥啊!
行,林家大伯是老红军,为了国家人民那是实打实上战场洒血负伤,林大伯好样的,俺们服!
可林大伯走了好些年了,林家两个儿子,林大国偷奸耍滑,林卫国勤恳本分,都是老林家的儿子,人家林卫国两口子能跟大家伙儿一样下地,林大国为啥搞特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林大国只是懒馋些也没啥,可他人品不行!
林大国食亲贪财,丧尽天良,自家亲弟弟弟媳没了,把弟弟家产霸占了,还把亲侄女当货物一样嫁人。
这样的王八羔子想搞特殊,他们不答应!
林大国一家惹起了民愤,生产队队长也窝了一肚子气,他早看林大国这个窝囊废不顺眼了,前头有林大伯的好兄弟老支书护着,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
现在老支书也对林大国颇有微词,大队长干脆顺应民意,撸了林大国一家的好活儿。
林大国跟村里壮劳力去挖水渠,李爱凤和林红娜背着筐子背大粪,一天六个工分。
林大国一家子不服啊,不服也不行。
窝里横的林大国顶不起来,李爱凤色厉内荏,林红娜只会暗地里算计人,对上刚硬当权的大队长,完败!
林大国每天撅着屁股蛋子抡着镐头,在村外挖土,一天挖上八九个小时,手上长老茧出血泡,晚上回家两腿直打颤。
李爱凤跟林红娜更惨,背着臭气熏人的大粪,一天下来身上臭的要命。
绕是林红娜拼了命的洗洗涮涮,恨不能泡在澡盆里不出来也没用,要知道乡下背粪的脏苦活儿,一般都是大老爷们儿干的,哪家年轻的大姑娘愿意跟粪打交道啊,宁愿少赚工分也不背粪!
林红娜爱打扮,虽然长相没有林瑶那么出众,也遗传了亲妈的五短身材,可是她皮肤白,胸也鼓囊,走在村子里尚算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然,孙家良也不能给她勾搭到手。
林红娜自诩是村里的一枝花,从不给村里的小伙子好脸色,现在她一出门村里人看她的目光就透着古怪,有几回她还听见村里的几个小兔崽子,在背地里给她起外号叫什么“林红粪!”
最让林红娜不能接受的是,孙家良不知道在哪儿听了浑话,见了她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后退了好几步。
就好像她真的是茅坑里的大粪一样!
林红娜重生一回,可不是遭受他人耻笑的!
她计上心头,跟缺心眼的李爱凤一合计,为了笼住孙家良这个所谓的“金龟婿”。
李爱凤回娘家,弄了些旧社会窑子里用的“飘飘欲仙粉”,撒到茶水里给孙家良喝了。
林红娜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的孙家良心花怒放,满面红光。
孙家良一上头,许诺让林红娜进灯泡厂当个车间女工,不是正式工,而是临时工。
灯泡厂临时女工一个月工资才十五块钱,其他补贴也比正式工少,为了保障生产,工厂女工全是三班倒,在轰鸣的车间里一站就是十个小时,有好些女工受不住,晚上回宿舍偷偷躲着哭。
林红娜眼高于顶,原本看不上这种底层人的工作,不过现在跟她天天背大粪比起来,灯泡厂女工简直是天堂了。
李爱凤因为把孙家良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孙家良偶尔也会拿些家里嫌弃的瑕疵布恩赏给她。
这给李爱凤膨胀的,没事就在村里蹓跶,见个人都要笑出牙花子,话里话外的那意思,就是我家红娜可争气了,踹了顾家那个大老粗,找了个干部子弟,俩人感情可好了,我准女婿也好,这不刚给我买的好布,做了件罩衫,好看吧,这料子老贵了。
李爱凤一张嘴巴拉巴拉,咯咯咯笑起开跟下蛋的老母鸡一样惹人烦,村里大多数人听听撇撇嘴就过去了。
李爱凤隔壁的邻居戚老婆子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