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捏紧的帕子不觉放松,看好戏般地看向婉芙。泠贵嫔说未去过御膳房,可她身边的小宫女却说去过,人证物证具在,如此怎么看都是泠贵嫔在为自己狡辩,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李玄胤抬手拦住了皇后接下来要问的话,沉着脸色看向兰稼,“若朕得知你口出妄言,污蔑泠贵嫔,朕决不轻饶!”
“皇上饶命!奴婢不敢扯谎欺瞒皇上,昨日……”兰稼看了眼婉芙一眼,哭出声,“前日主子没交上抄例,皇上罚了整个昭阳宫的一半晚膳。昨日又是如此,奴婢贪嘴,没能吃饱,就打着主子送温修容的名义,多要了杏仁糕。”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欺瞒主子,求皇上饶了奴婢,求皇上饶了奴婢!”
听了这番解释,不止是站着的嫔妃,连婉芙都惊讶了下。她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不爱吃杏仁糕,本以为是有人买通了她宫里的奴才,栽赃嫁祸,可如今来看,倒是与她想的不同。
等着看好戏的嫔妃,闻言嘴角抽了抽,谁能想到,一个奴婢借着主子的名义私自去拿杏仁糕,竟是在宫里吃不饱!
“当真如此么?不是泠贵嫔指使你去御膳房拿杏仁糕,要害小皇子?”赵妃抚住小腹,质问出口。
兰稼虽贪嘴,却也是明事理,她是昭阳宫的奴才,是泠贵嫔底下的人,要是泠贵嫔倒了,谁还会管她的死活,那才是真的完了。
她并没钻赵妃的套子,吓得哆哆嗦嗦,“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皇上知道贵嫔主子懂得进退,对后宫有孕的嫔妃一向能避则避,怎会去害小皇子。定是有人看见了奴婢拿杏仁糕,才借此栽赃!”
绿影听这句含沙射影,也慌了神,“奴婢不敢栽赃泠贵嫔,奴婢见到她拿杏仁糕从未有过疑心,更不曾对旁人提起过,若非小皇子出事,奴婢早就将这件事忘了。请皇上明察!”
“如果不是你看见我拿杏仁糕,又怎会给了旁人可乘之机!”论吵架,兰稼就没输过,嘴皮子利索得反咬一口,气得绿影咬住牙根,恨不得去堵住这女子的嘴。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必进慎刑司吃苦头,谁知道泠贵嫔宫里去拿杏仁糕,竟是有这样的缘由。
对付婉芙,应嫔难得和赵妃站到同一条线上,她冷冷一嗤,“是非对错,都由你一个人说了。奴才再大胆,又怎会借由主子的名义去御膳房拿吃食?真是如此,泠贵嫔是否太纵着奴才了?”
应嫔一席话,又把这股风推到婉芙身上。
婉芙没怀疑兰稼的话,千黛曾跟她提过一嘴,因她宽宥,宫里的奴才曾打着她的名头没少去六监讨好处。那时她无暇去管,而今看来,待这事了结,回宫是要整治整治。
兰稼机灵,倘若她今日顺了赵妃的话头,栽赃嫁祸给自己,那她也就不必再留在宫里了。
千黛扶住主子,站出来跪到地上,“皇上,皇后娘娘,主子性情平和宽宥,少有责罚宫人。也正是因此,下面的人才难免生出些心思。但主子是万万不敢对小皇子出手,请皇上明察!”
“一个个替泠贵嫔说话,都是泠贵嫔宫里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是另一副面孔呢?”陈常在慢悠悠地道。
庄妃看了许久,冷睨向陈常在,忍不住道:“陈常在是不记得皇上的话了么?泠贵嫔位份远远高于陈常在,你这般污蔑挑衅,不怕皇上治你以下犯上的罪名?”
陈常在气得脸色发白,“庄妃娘娘这话说得好笑,嫔妾只是就事论事,泠贵嫔本就有嫌疑,何来污蔑!”
“够了!”李玄胤不耐地微拧起眉,他警告地看一眼陈常在,陈常在脖颈一凉,蓦地噤声,手心却掐紧了帕子,不管什么时候,皇上总是偏心于江婉芙!
皇后不露声色地瞧了眼众人的神色,蹙起眉问道:“泠贵嫔,你还有何话说?”
婉芙先看向李玄胤,见男人只淡淡扫过自己,撇撇嘴角。李玄胤瞧见她眼底的委屈幽怨,气得头疼,只想将这人揪过来好生打一顿。他待她还不够偏心?简直不知好歹,他不查明真相,直接放过她,岂不是让她更遭人嫉妒,成了后宫的靶子!
婉芙哪知皇上想打她的心思,上前道:“既然是由杏仁糕生出的事端,与其查嫔妾一个无辜之人,不如去御膳房查查例册,究竟谁还去过取过杏仁糕。”
陈德海又赶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陈德海回了秋水榭,脖颈凉汗未退,低着头禀话:“皇上,近日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羹的,只有绛云殿和朝露殿。”
绛云殿是婉芙,剩下的朝露殿,就是应嫔了。应嫔也没想到,这事会与自己攀扯上干系。
良婉仪很会补刀,无辜地眨了眨眼,“皇上罚过绛云殿的奴才,可从未苛待过应嫔,朝露殿的奴才总不至于吃不饱饭吧!”
应嫔素来清冷的脸微怔片刻,扶住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声抿唇,“皇上,嫔妾那日胃口上来,确实吩咐宫人去取过杏仁糕。”
应嫔这般坦荡,好似真未做过的模样,更让人摸不清了头绪。后宫里只有两人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糕,不是泠贵嫔,不是应嫔,还能是谁?
就在毫无头绪之时,仵作查验过乳母的尸首,进殿通禀,伺候小皇子的乳母确实死于自尽。
“难不成是……”跪在地上的宫女小声嘀咕,本以为没人听见,但温修容离她最近,听清了那句话。
“难不成是什么?”温修容一声发问,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那宫女抖了下身子,将话说完,“前不久,有出去采买的内侍给杨嬷嬷送信,杨嬷嬷家中幺子染了风寒,病急告危,杨嬷嬷恳求主子允她出宫,照顾幺子。但主子以杨嬷嬷办事得力,照顾小皇子妥当为由,拒了杨嬷嬷。就是在三日前,奴婢瞧见杨嬷嬷一人在假山后烧纸,才得知杨嬷嬷儿子染疾夭折了。”
听罢,众人一阵唏嘘。
应嫔身边伺候的宫女似乎记起什么,也跟着跪下身,“奴婢想起来,主子数日前吃剩的杏仁糕,奴婢拿出殿正要处理了,宫道上迎面看见一个嬷嬷,与奴婢攀谈,她说从未吃过宫中贵人的吃食,奴婢看她衣着,以为她是辛者库的奴才,一时心软,才……”
“皇上饶命!主子饶命!”
那宫女手心冰凉,颤抖不止,一味地磕头求饶,恨自己一时大意,竟信了那个嬷嬷!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就是许婉仪自作自受了。
天色已晚,嫔妃回了各宫。秋水榭伺候的宫人依旧没能免得一番责罚,不过既然找到加害小皇子的人,相比于押入慎刑司,杖责三十,反而让奴才们松了口气。
夜色渐浓,案上摆了一盘棋子,婉芙指尖捏着那颗温润的玉石,与自己对弈。
千黛入内剪了烛花,“夜深了,主子累一日,歇了吧。”
婉芙摇摇头,“你看我这盘棋如何?”
千黛视线投过去看,主子虽弹的一手好琵琶,可确实对棋书两样一窍不通,千黛不知该如何评价,又仔细看上几眼,倒真看出了不寻常。
她拧眉出声,“主子执的黑子似乎太顺遂了些。”
“是啊,太顺遂了。”婉芙饮了口茶水,一枚黑色玉石落在棋盘正中,四周孤狼环绕,被白子包围。牺牲这枚小小的黑子,换来整盘胜利,背后的布局之人手段倒底有多么厉害。
千黛明白过来,“主子以为是谁?”
婉芙顿了片刻,“没了小皇子,后宫里唯一的皇子就剩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了。”
但,这般明显的好处,皇后不会冒险去要。
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将后宫受宠的嫔妃都牵扯了进去,自己反而明哲保身,安然无恙。
陈德海小心翼翼地进来上茶,“皇上,奴才查过,确实如那宫女所说,杨嬷嬷也确实去御膳房打探过,哪宫曾取过杏仁糕。”
“杨嬷嬷可与后宫哪个嫔妃有过接触?”李玄胤撂了朱笔,靠到椅背上,不耐地压了压太阳穴。
陈德海低下头,如实道:“奴才查过几回,杨嬷嬷并未与哪位主子有过交集。”
这般看来,确实是许婉仪自作自受,害了小皇子。不过陈德海觉得有些怪异,太顺利了,像安排好了一般,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查明了所有经过。
“呵!”李玄胤冷笑出声。
陈德海回过神,蓦地低头,这些事皇上自有决断,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插嘴。
李玄胤掀起眼皮,眼眸微暗,“继续查,朕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厉害,敢在朕的后宫里卖弄心计!”
翌日,婉芙醒得迟了。上元节的后三日,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婉芙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秋池准时地进来,掀开帷幔挂到金钩上,提醒道:“主子,起身用早膳了!”
自皇上责令她按时用一日三餐后,她就没能有一日躲懒。秋池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活像一只麻雀,忒烦人!
“主子再不起来,奴婢就要叫上秋池,把主子抬去净室!”
婉芙终于忍不住,腾地坐起身,拎起引枕就朝秋池扔了过去。秋池笑嘻嘻地一把抱到手里,“主子可算是醒了!”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早膳。
婉芙用完膳,坐在妆镜前昏昏欲睡,任由两人给她折腾梳妆。
秋池拿起昨日的金累丝宝花珠钗,狐疑地“咦”了声,“主子珠钗上怎么少了两颗金珠子?”
闻言,婉芙困意倾时消散,她拿过秋池手里的金累丝宝花珠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原本镶嵌在花芯里的两颗金珠,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剩下两个空空的窟窿。
婉芙想到昨日与豫北王相交的长亭,失神片刻,眼底带了一分凝重。
时辰尚早,天儿尚寒,没人愿意一大早来这御花园。婉芙只带了千黛和秋池。
她不确定那两颗珠子究竟掉去了何处,但这只金累丝宝花珠钗是皇上御赐的,后宫里唯独她有,落入旁人手中,难免借题发挥,白白给人递了把柄。
秋池懊恼自语,“奴婢就不该给主子簪那只珠钗。”
珠钗发簪都是玉石镶嵌,谁能想到,这么恰好掉到了地上。
昨日并未下雪,三人找了一会儿,都不见那两个珠子倒底滚去了哪。
过了一个多时辰,婉芙搓搓冻僵的双手,不悦地拧起眉,叫回千黛秋池,“不必再找了。”
秋池十指指尖冻得僵硬通红,她捂到袖子里,跺跺双脚,“万一被旁人捡去,主子……”
婉芙看向那处凉亭,“我自有法子。”
过了三日,婉芙又要早早起来去坤宁宫问安。
小皇子薨逝,后宫中又仅生了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那件事,多少有人怀疑到了皇后身上,毕竟没了小皇子,最有好处的,就是皇后。
但这话没人敢去说,毕竟真相摆在那,皇上都没怀疑皇后,哪轮得到旁人责问。
“小皇子薨逝,皇上痛切,你们若是有心,该去为皇上分忧解乏。”
皇后这一句说得轻巧,她们想为皇上分忧解乏,可皇上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这几日,赵妃和应嫔都相继去过乾坤宫,却连门都没进去。两个有孕受宠的嫔妃尚且如此,旁人哪有那个脸面。
皇后平和地看向下位的嫔妃,目光最后落到婉芙身上,“泠贵嫔素来讨巧,本宫新得了一册书帖,过会儿下了早朝,你去乾坤宫拿给皇上。”
出了坤宁宫,秋池压低下声,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推着主子去乾坤宫?”
婉芙也看不透皇后的心思,只有一点她明白,皇后从不忌惮她,也从不介怀她的争宠,大抵是因为皇上对她的宠爱,足够与赵妃应嫔抗衡,更重要的是……她低下眼,手心抚上平坦的小腹,她没有子嗣。
“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照做便是。”
婉芙接过千黛袖中掉了金珠的珠钗,簪到发鬓上。
陈德海这几日在御前伺候得叫苦不迭,万分怀念曾经泠贵嫔捋龙须的日子,皇上再生气,对泠贵嫔的态度也比对他和颜悦色多了。
御膳房的早膳端到门外,陈德海一脸苦闷地看了眼,别说早膳了,现在就是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也进不去正殿这道门。
就在他愁苦之时,远远地瞧见袅袅走近的女子身影,正是泠贵嫔。
陈德海喜不自胜,腆起一脸笑迎上前,“泠主子可总算来了!”
婉芙嘴角一抽,看来她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不等婉芙说话,陈德海招来御膳房送膳的内侍,将食盒交给婉芙,讪笑道:“皇上还未用早膳,想必泠主子也未用过,真是巧了。”
婉芙睨了眼陈德海,呵笑:“陈公公可是愈发得会办事了。”
陈德海哪听不出话里的讥讽,赔笑一声,“泠主子谬赞!”
婉芙哼了声,不再搭理他,也不用人通禀,推门就进了殿。
这只把刚被皇上赶出来的小太监看傻了眼,“干爹,这泠贵嫔……”
“这就是后宫嫔妃都没有的本事了。”陈德海一把拍向小太监的脑门,“好好伺候着!”
殿内,李玄胤听见推门声,不耐烦地拧起眉,正要训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就见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进来,也不福身,自顾上了御阶。
“嫔妾今儿怎么没见皇上发火?”
她一开口就没个中听的。
李玄胤正要斥责,又见那女子把注意放到了御案上。
婉芙瞥了眼御案上乱七八糟的折子,她放下食盒,将那些折子一一归拢好,也不等男人说话,自顾抱去了后面的存玉堂。没走几步,就被李玄胤叫住,“给朕拿回来!”
这女子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插手他的政务。
婉芙听了一瞬,很快当作没听到似的,扭过脸蛋就去了存玉堂。
李玄胤眉心一跳,脸色霎时黑如锅底,真是惯着她了,愈发得不成体统!
待婉芙出来,已是好一会儿,她站到男人身后,双手按住李玄胤的肩膀,轻轻揉捏,“陈公公说皇上还未用早膳,皇上日日提醒嫔妾用膳,夙兴夜寐操劳政务,半点不为自己着想。”
“皇上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嫔妾都替皇上心疼。”
李玄胤听着,神色渐渐舒缓下来,那股火也没了。他拉住女子的手,将人带到怀中,手臂搭住婉芙的腰身,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人,眼底泄出一丝疲态。
婉芙看清了男人从未有过的倦意,侧脸贴住李玄胤的胸怀,轻轻出声,“小皇子看到皇上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李玄胤微怔,望向那盏燃着的明烛,平静道:“终究是朕的视而不见,纵容了那些人的野心。”
婉芙轻摇着头,“不是皇上的错。”
“皇上肩负天下,身上的责任太重,寸寸山河,日日都有诸多政务要皇上处理。皇上待后宫,已是足够公允,不然大皇子和顺宁公主,也不会平安长到现在。”
“小皇子知晓有皇上这样的父亲,不仅不怪皇上,还会引以为傲,下辈子还要做皇上的孩子。”
李玄胤顿了下,敛眸看向怀中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屈指捏住婉芙的脸蛋,“就你会哄朕。”
“嫔妾只是说了实话, 才没有哄皇上。”婉芙不满地嗔了眼男人,小声反抗。
李玄胤笑着摇了摇头,待看清她发鬓间的珠钗, 脸色又慢慢淡下, “这是朕送你的那只?”
听到这声问话,婉芙似是才反应过来,摸索着将那只珠钗取下, 拿到手中, 眸子瞄向男人,“皇上记得?”
李玄胤沉默不语。
这只金累丝嵌着大团的宝花, 格外衬她的娇媚。李玄胤尚且有忙不完的政务, 怎会记得赠过嫔妃哪些珠宝首饰。只是,她簪过两回这只珠钗,看起来甚是喜欢。昨日宫宴,他一直注意着她,也就记住了她发鬓间的首饰。
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
“你的东西都是朕赏的,朕不必记得也才能猜出一二。”
李玄胤轻描淡写地解释, 婉芙不悦,“庄妃娘娘也送了嫔妾好些奇珍异宝,可不比皇上送的差。”
她总是有说不上两句话就气他的本事,他送的怎能和庄妃送的相比?李玄胤没好气地拍了下婉芙的额头, “不像话!”
婉芙哼了声,一把抱住李玄胤的腰身,软乎乎地贴到男人的怀里, “虽然庄妃娘娘送了嫔妾许多贵重的珠宝,但嫔妾还是最喜欢皇上送的。嫔妾十分珍重, 只想日日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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