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哪里玩得过来。
“叔叔,这个怎么玩?”十一对宴景禹的态度又亲厚了些。
宴景禹接过相机,认真地教他玩了起来。
最后还是身体撑不住,南焉过来哄着他睡觉,去拿他手里的相机,他还不肯撒手。
宴景禹立在沙发上,望着她满脸柔和恬淡的侧颜,眸光稍敛。
“我给十一请了个保姆,过会会到。”
奶团子睡着后,他冷不防的开口。
南焉一顿,帮他掖好被子后,她侧眸看向男人,“不需要,我自己……”
“从罗马尼亚回来,你一直待在医院,每天睡觉三四个小时,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宴景禹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南焉,你是人,不是机器。”
“他的病,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好的,你把自己拖垮了,有什么好处?”
南焉回想起早上镜子里的自己。
状态和气色确实是差了点。
“十一离不开我。”
宴景禹轻嗤,“到底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
南焉的心尖狠狠颤抖了下。
神色微怔,她抿唇望着床上熟睡的小人儿。
半个小时后,宴景禹请的保姆到了,给她出示了各种专业的证书。
南焉也简单和她说明了下十一的基本情况,以及饮食和生活习惯。
十一醒来后,南焉给他介绍了下,又给保姆和十一相处的机会。
保姆看得出是个很有经验的人,没多久,就和十一熟络起来了。
————
晚上八点半,南焉本来还在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和十一说自己晚上要回去一趟的事情。
结果刚开口,十一忽然点头,“妈咪你回去休息吧,十一会乖乖听肖阿姨的话。”
南焉一顿,眉眼温柔,“明天早上妈咪会早点过来陪十一的。”
又和保姆嘱咐了几句,她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门。
星城的夜晚,拂过瑟瑟秋风,泛着淡淡凉意。
时隔四年,再次看到熟悉的小区,南焉心底百感交集。
乘坐电梯来到记忆中的楼层。
只是走到门口就犯了难。
不知道密码。
打电话问宴景禹,她又不是很愿意。
正当她纠结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露出宴景禹那张冷沉的熟悉轮廓。
也不等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宴景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进去。
“砰!”
门合上之际,南焉也被抵在了门板上。
南焉微微蹙眉,头顶悠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密码,没变。”
依旧是那股淡淡的沉木香带着强势的侵占感笼罩在她周身,蔓延在鼻尖。
她抬头,眸光诧异。
下午他是被靳梁一个电话叫走的。
她敛去眸子里的讶色,心平气和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南焉心里一紧,又很快抚平,想稍微推开他一点,“什么事?”
宴景禹掐着她的腰肢,目光沉沉散散的睨着她,“南时卿。”
男人漫不经心的音线抵入她耳蜗中,刺得南焉浑身一凛。
瞳孔不由扩张开来。
唇色很淡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南时卿是十一的大名。
只是这大名起了后很少唤,一般都是唤十一这个小名。
“明廷的儿子不姓明,姓南。”
南焉的心慌了一瞬,答得模棱两可,“子随母姓,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宴景禹将她面容上任何细节的变化都纳入眼底,阴恻恻地笑了声,“我查过明廷的婚姻状况,配偶栏,可没你的名字。”
“……”
可见,他把她和明廷的底都查干净了,今天特意来拆她台的。
她稳了稳心态,说得理直气壮,“我从来没说过我的丈夫是明廷,是晏总自己误会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宴景禹一梗,眯起了眼眸。
她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他问,“那他人呢?你儿子都这样了,他不现身?”
简直不是个男人!
他忽然心生燥意,面上也多了几分不耐。
南焉身边除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破律师,到底还有几个男人!
南焉别开眼,波澜不惊地启唇,“死了,四年前……身染重病,暴毙而亡。”
“……”
宴景禹皱眉,总觉得她说这话时,背后凉嗖嗖的。
气氛陷入寂静之时,南焉又觉得自己说得还是不够严谨。
毕竟……骨髓移植,可能还有求于他。
但,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再看看他阴冷的表情,好像也没法找补了。
宴景禹都被气笑了。
气得他额间的青筋凸起,抬手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之对视,咬牙切齿,“是吗?暴毙而亡?”
“晏总要是没别的事,就离开吧,我累了。”
南焉想拍开他的手。
他力道忽然加重,又逼近了她一分。
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面上,滚烫的气息在她鼻尖处蔓延开来,刺激着她身体的每一粒细胞。
“这是我家。”
南焉:“……”
“那我走!”
她转身转得很干脆,很流畅。
只是,手还没碰到门把,就被男人强势的力气拽了回来,背部再次抵在门上。
腰肢却被紧紧禁锢住,耳边响起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走个试试!”
南焉下意识去推他,手刚抚上他胸口,后脑勺便被扣住,下刻,唇被封住,呼吸声紧滞了起来。
他的吻如重逢那晚一样,炙热,滚烫,强势又霸道。
不容人拒绝。
虽是秋日,已有凉意,但南焉穿得也不多。
里面是一件衬衫,下面一条咖色的过膝半身裙,外面披了件奶杏色的风衣外套。
察觉出男人的用意,南焉大惊失色,又实在推不动,只好用力咬了口他肆意搅动的舌。
“嘶——”
宴景禹倒抽一口气,侧开脑袋,目光里夹杂着一丝狠厉。
“四年的功夫,你这咬人,打人的功夫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没办法,遇到的渣男多了,总得备一手才行。”
南焉得以喘息,抬手抹了下红肿的唇,怒狠狠道,“只不过,现在看来,一手还不够,得两手以上才行,我该买点防狼喷雾和辣椒水放身上才行了。”
说罢,她将门拉开,拽住他的手臂,往外一扔。
要不是腿稍微有些发软,她只怕是已经上脚踹了。
天刚刚破晓,南焉羽睫扇动,从困于潜意识里的一丝担忧中缓缓睁开了眼。
近来长时间处在高度紧张的氛围内,又没休息好,晚上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掀开被子,简单洗漱了一番,在衣帽间里挑选了套宴景禹事先准备好的衣服,便匆匆出了门。
来到医院时,十一还没醒来。
保姆倒是醒了,看到她,主动说了些昨晚十一的近况。
许是身子不适的缘故,昨晚小家伙醒来过两次,倒没有哭闹,喝了点水,玩了会玩具就又睡了。
也没说要找妈妈。
她说了句‘辛苦了’,又看了眼时间,“八点左右,是十一的治疗时间,你先去食堂那边拿早餐吧,他再过一会就要醒了。”
保姆应下后,离开了病房。
南焉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十一的额头。
十一睁开了眼,看到她,喜形于色的笑了起来,“妈咪。”
“早上好,宝贝儿。”南焉微微一笑,声语温柔,“睡得好吗?”
“嗯嗯,就是……”奶团子坐起来,小手抓着南焉的手,“想妈咪了。”
“那妈咪以后晚上都留下来陪你,不走了。”
十一连忙摇摇头,“妈咪休息,十一很勇敢。”
“嗯,我们十一确实是个小勇士,但妈咪想陪着我家十一宝贝呀!”南焉将他抱起来,“走,妈咪带你洗漱,等肖阿姨回来,我们就吃早餐。”
“妈咪,那……十一今天还要打针吗?”
奶团子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努着小嘴,悻悻问道。
南焉脚步一顿,这些天,她已经数不清十一吃了多少药,扎过多少针了。
呕吐和头晕头痛的症状也显著。
她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惧怕之意。
回想起以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炯炯有神,显得特别好看。
而现在,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不仅成了光头,身体各处也有了肿胀感。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现状,在十一每天吃的药里面也掺杂了克制的药品。
可她看着,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十一,妈妈会陪着你的。”
“可是,十一怕……好疼。”奶团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没一会,眼泪便从眼眶中挤了下来。
委屈得很。
南焉的眼眶一热,每次看到他扎针吃药喊痛喊难受时,以及他小小手背上的针孔时,她的心如刀割般。
却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生怕会让他更加害怕往后的化疗。
“妈咪知道,妈咪知道。”
她紧紧搂住十一,颤着声音,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我们十一受苦了,可是,生病了就是要吃药药和打针针呀,这样才能好起来。”她吸着鼻子,强行岔开话题,“妈咪中午让肖阿姨给你买你爱吃的莲藕排骨汤好不好?”
一提到吃的,十一眼眶里的泪水凝住了。
他眨了眨眼,直起腰板望着南焉,“那十一可以吃几块?”
这个小馋猫对吃的没有半点诱惑力。
她轻叹一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馋猫,今天中午一盘子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嘿嘿,好哒,那十一会乖乖打针吃药的。”
南焉眼底刚漾开的笑意瞬间涣散了。
他已经将肉当成打针吃药的奖励了。
想想日后的漫漫化疗之路,她心里堵得慌,难受得不行。
中午用餐时,宴景禹提着一块小蛋糕过来了。
南焉是不愿意让十一多吃甜食的,不由的皱起了眉,还瞪了眼宴景禹。
接收到她满满恶意的目光,他风轻云淡地解释,“我昨天答应过他的。”
上午的化疗,十一这会还没太缓过来,但看到蛋糕还是很兴奋的,特意招了招小胖手,“叔叔,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呀?”
宴景禹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南焉都懒得撵他了,看在十一高兴的份上。
“哭了?”
吃到一半,宴景禹冷不防地道了一句。
南焉以为他说的是十一,接话,“化疗时,哭了一个多小时。”
宴景禹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语。
南焉这才领会,他指的是自己,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十一那么难受,她这个当妈的看着又怎么会忍心,忍不住才跟着哭的。
“其实你不用天天来医院。”她默了半晌,开口道。
“嗯。”
他应得随意,也不知道走心了没有。
只是在寡淡的神情上瞧不上半点端倪来。
吃过饭,宴景禹也没有多留,和十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走到电梯前时,靳梁迎了上来,“总裁,亲子鉴定中心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医院有十一小少爷的血液样,只需要您过去踩个血即可,两到三天就能出结果。”
宴景禹冷冷睇了他一眼,步入电梯,按了去踩血的楼层。
悄悄跟在远处拐角的沈织月心里悠然一紧。
那股荒谬的想法悄然萌发,很快就变成了参天大树。
————
下午,南焉陪十一醒来,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保姆将门拉开,外头传来询问声,“请问,这是……十一的病房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南焉浑身一震,立马掀开被子走过去。
“焉焉……”
“轻轻……”
两道异口同声的轻喃声响起。
南焉望着门外之人,鼻尖酸涩。
言轻倒是脸一板,故作生气,“哼,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南大摄影师远走高飞,早就把我忘了呢!走的时候不和我说,回来还不和我说,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南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接过去保住了她。
好似千言万语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言轻愣了下,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四年前,南焉离开时,确实没有和言轻说。
只因那时言轻还处在宴景禹的掌控范围内,她的离去,是晏老爷子帮她善后处理的,所以自然也不担心宴景禹会对言轻做什么不好之事。
两人的联系也是在她离开后的第八个月恢复的。
还是借住了明廷之手。
这次回来,她满心满眼都是十一的病情,什么都顾不上。
“十一呢?他怎么样?我听明廷说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南焉拉着她进去。
床上的奶团子还呆呆萌萌的,但之前通过视频电话,还是认出来了。
“干妈。”
“十一……”
言轻看着原先那么漂亮可爱的奶团子忽然变成这个模样,也不禁红了眼,哽咽了起来。
言轻抱着十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成样子。
十一也被他的情绪带动,到最后,就变成了,两人抱头痛哭的画面了。
有点伤感,但又有点小滑稽。
缓了一会,言轻就把自己带的礼物全拿出来给十一看。
有衣服,有鞋子,还有玩具。
“轻轻,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南焉在旁看着他俩玩,随意问道。
言轻看向她,“挺好的,前段时间还升职成组长了,现在被分配到星城这边的分公司了,以后,我们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她眼底划过抹疼惜,握住了南焉的手,“焉焉,我会陪着你的,十一,也会好起来的。”
原以为四年前她的离开,会是一场涅槃重生。
可重生没有获得,却又掉进另一个炼狱中。
备受煎熬。
南焉这仅有的三十年里,过得太苦了。
“嗯,我知道。”南焉浅浅一笑。
小时候支撑她走下去的希望是她奶奶,后来是奶奶的夙愿,以及对家的丝丝渴望。
可那些后来都碎了,成了时间长河里的遗憾。
现在呢,她的希望是十一。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弃。
好一会,两人移到了沙发处,言轻才问,“你现在住哪?我听明廷说了,十一后面是需要骨髓移植的……”
“以前的公寓。”南焉知道她的欲言又止,“宴景禹现在还不知道,医生说,下个月就可以先做配型准备了,毕竟,如果都不行,还要花时间去骨髓库筛查。”
“到时候我也来配,虽说几率小,但……总归是个希望,你也别太担心了,你是十一的妈妈,有很大成功的几率的。”
这些宽慰的话,近来南焉听了不少。
可心底的忧虑,依旧没减半分。
但至少看到言轻,她身在行程,总算是有那么点归属感了。
她留了言轻一块用晚餐。
结果小家伙吃到一半吐了。
南焉慌得不行,连忙让保姆去喊了医生来。
医生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大碍,嘱咐道,“十一现在的肠胃因为药物原因要脆弱很多,随着化疗的深度,药物原因会使得肠道蠕动情况减弱。”
“所以,吃的东西,既要有营养,最好是易消化,易吸收的比较好,也别太油腻了。”
南焉和言轻看着他那受罪的模样,心疼不已。
等医生走了,言轻问,“一次化疗大概在多长时间左右?”
“两周左右,这次化疗,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后面就是每隔三个星期化疗一次,大概要进行四五次,看恢复的情况怎么样,如果不错的话,又找到配型的骨髓,就能尽快安排手术了。”
————
桌上摆放着一张DNA亲子鉴定报告。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诡谲。
站在一旁的靳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地撇着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
男人脸色冷沉阴骇,眸光淡漠凌厉,落在那张报告单上。
死死凝着下方的鉴定意见:综上所述,不支持宴景禹和南时卿为生物学父亲。
他捏了捏眉心,心底的那丝疑虑堆积越深,生出几分燥意,余光瞥向靳梁。
“没弄错?”
靳梁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这名字写得真真切切,每份鉴定报告都有自己的编号,是不可能出错的。
他颔首,“我拿到这结果时,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宴景禹将凉唇抿成一条直线。
好半响,靳梁才问,“总裁,南小姐在罗马尼亚那边的人际关系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没必要了。”宴景禹手指点了点那个鉴定意见,冷哼了声,眸色渐深,“也不重要了。”
靳梁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心思,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思量了一番,“半个小时前,晏家老宅的何管家打来电话,让您回去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