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灯轻)

然而后来她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真的会有粉丝真心实意地支持她，喜爱她，无论是在网上表达对她的喜欢，还是在线下给她应援探班,送给她礼物、亲手书写的信件,都能让她感受到粉丝们对她整个人厚实的热情,而她似乎也在他们的期待与喜爱里,慢慢变得越来越在意他们，会觉得有这样一群可爱的粉丝陪伴,自己的工作也未尝不是件有趣且有意义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她自己也记不清、说不清了。
但是姜夏并不想因为自己公开了顾风来的关系,而就此辜负她这些对她抱有真心的粉丝。
回到酒店,姜夏盘腿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摸出手机点开屏幕。
正要找杨薇，微信上正巧杨薇也发来了新信息。
杨薇：【新写的公关稿,你看一下,待会微博发上去,当做今天公开的网上回应】
姜夏扫了眼杨薇发来的小作文,给她回复。
姜夏：【杨姐,这稿子可以不用么？我想自己写点东西给我的粉丝】
杨薇：【啊？你准备写什么？】
姜夏随便说了说，杨薇倒也没拦着，只让她写完以后先发公关那边看一看。
跟杨薇聊完，姜夏立刻放下手机，起身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她伸手取过桌上酒店的便签夹和水笔，拔开笔帽稍稍思索，随后在白色的便签纸上落笔。
二十分钟后，公关那边收到了姜夏写好的内容。公关负责人在惊讶于姜夏居然能写出这样的内容后，一字未改的让她发了出去。
于是很快，所有人看到姜夏的微博大号，在被曝光与明宇顾氏继承人亲密关系的九小时后，po出了一条亲笔写的回应信。
最先到达的粉丝们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惯例先吹彩虹屁占领评论区高地，等回过神来，已经有其他粉丝看完了内容并且鬼哭狼嚎的感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夏崽亲手给我写的信】
【草明明没什么我居然还看哭了】
【QAQ夏夏的字真好看！】
【我到今天才发现崽这个我行我素的不孝女也很宠我们的啊！！！怎么办我好像更爱她了！！】
【我好像有点奇特看完夏崽的信我越来越不想要顾总这个女婿了夏夏这么好QAQ……】
五分钟后，转发轻松破万，不久后姜夏的这个回应登上热搜。越来越多的人读到了姜夏手写给粉丝的这段话。
【@姜夏：
Hi，大家好。虽然上午在采访里已经坦白过一次了，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再清楚给大家一个交待。
前几个月就零零星星有人拍到我与人接吻、亲密的照片，我在那时便说过，我会碰到我喜爱的人，我会有谈与不谈恋爱的自由，如今我依然这样认为。
对于感情方面的私事，我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想刻意隐瞒、也没想主动公开，又鉴于在此之前一直跟顾总处在“吵架”阶段，就也没对谣言多做解释，造成了大家许多误解。
今天上午直播的意外也许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我选择用这个机会公开。
不是营销炒作，也不是为了博大众眼球。
公开后各种议论的声音很多，我也看了许多，了解了许多。总之，无论什么声音，谢谢大家的关注和关心，你们的祝福、失望、谅解、担忧，我全都听到了。
我想正是由于你们对我的爱，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声音的吧？但是放心吧，我会安排好我的个人生活，未来的新剧综艺也不会放下。
千言万语，感谢你们的喜爱、陪伴与不离不弃。
信件最后，姜夏还用水笔画了两颗圆溜溜的爱心，看着与隽秀的字迹不太搭调有点丑，但奇异的有种铁憨憨的可爱。
一看这两颗画得丑丑的爱心，本来受到安抚哭得超大声的粉丝们忽然又笑出了声，开始日常嘲笑傻女儿一样嘲笑蒸煮画画丑。
发完微博，姜夏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转头去给自己卸妆换衣服，顺便让出门采购的关乐帮自己带杯奶茶。然而一切忙完，还没等来奶茶，顾风来的电话倒先打了过来。
姜夏咸鱼躺躺在沙发里戳开接听，“歪？顾总？”声音也特别放飞自我懒洋洋的。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有细细雨丝打在伞面的声响，接着才是顾风来的嗓音，“我下飞机了。”
顾风来上午从姜夏酒店离开后，忙了点公事，之后便率先从港城飞回了S城。
姜夏把长腿搁在沙发扶手，“嗯啊，我知道啊，你刚微信上不是跟我讲过了？干嘛还非要打电话过来。”
“……”顾风来顿了顿。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听她的声音。
“哦，那以后不打了。”他想了想回道，声音被雨声覆盖得听着有些平。
姜夏一秒从沙发上竖起来，“不行！”
说完发现自己刚刚这话说得太过大声，又摸摸自己红起来的耳朵，缩小了音量，“……我又没说不让你打电话，你就不打了？你这人怎么那么没诚意的，还复婚呢。”
“谁说我没诚意？那我现在诚心诚意邀请姜夏小姐回城后，和我一起商讨办理复婚手续。”后面那话听着一本正经的，可电话里男人说着话的语气却不怎么着调，染着点调笑的意味，让姜夏想顺着手机爬过去捶他脑壳。
她还没回话，顾风来已经恢复了正常语气，接下去说道，“关于复婚，我这边文件已经准备完全，律师随时有空，你回来后找个时间就能把程序走完，你那边要带律师也可以带上。”
大概因为最近老说复婚的话题，顾风来说这话也说得平常随意。签好协议，带好证件，跑一趟民政局就能完成复婚流程……
可是，现在是走流程的问题吗？
不是啊！
姜夏翘着脚撇了撇嘴，“顾总，你觉不觉得我和你复婚太容易了？”
顾风来皱眉发出了直男疑问，“容易？”他从跟她离婚开始就后悔了一直想复婚，磨了这么久她说这叫很容易？
“就是那个啊……”姜夏挠挠脸，想着姓顾的这人看起来没什么浪漫细胞，干脆就跟他直说了，“生活要有仪式感以前我们结婚你都没求过婚婚礼也没有这像话吗你不觉得遗憾吗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怎么可以就弄得这么不明不白！”
“……”电话另一边的男人沉默了好几秒，也不知是在错愕还是在惊讶，然后才开口，“……求婚的话，我之前在医院给过你一枚戒指。”
——是那枚漂亮昂贵的粉钻戒指。
姜夏马上明白过来。
“你，你该不会觉得随随便便塞给我一枚戒指就能蒙混过去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当时你给我的时候那么敷衍哪里像求婚了？”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那枚粉钻的戒指啦！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顾风来回过神，忍不住好笑，“不然等你回来，烛光红酒牛排，再送你一条项链和戒指凑成套？”
姜夏嫌弃，“能不能有点新意。”
顾风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那或者我也给你写封亲笔信算了，就像你给你粉丝写的信那样。不过姜夏……你都没给我写过信。”
姜夏：？她必须给他写信吗？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

电话里传来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这时候姜夏脑子也转过了弯，立刻回道，“顾风来你看过我写给粉丝的信了？！”
背景音里的雨声没了,顾风来大概坐上了车,随之传来他磁性的声音,“嗯哼。”
“你……”
姜夏非常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脸红了，沸烫的热血涌到脸颊耳朵，烧得滚热。
就……只要一想到顾风来看过她写的那封亲笔信,看过她那么感性柔软的字词，就莫名感觉很不好意思。
“那封信是我写给我粉丝的……你凑热闹看什么啊。”姜夏说话的音量也小了两度。
顾风来低笑一声，“我说过，我也是你粉丝，为什么不能看？”
姜夏被噎了下,还好她脑子转得快,“那,那照你这么说,反正微博上的这封信也可以算作我写给你的，你看了就看了,还跟我找什么茬。”
“这不一样。”顾风来的声音正经下来,“微博上的那封信,是你写给千千万万人的。而我……”
而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人的情书。
做你的独一无二。
这话顾风来最后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于是电话里便维持了好几秒的静默。
姜夏也没说话。
她仿佛能听懂他未尽话语里的意思，但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无措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的一汪溪水被树叶拨起了涟漪一样。
好半天,顾风来开口,主动扯开了话题,“晚饭吃了没。”
姜夏放松下来,忙不迭应声，“哦晚饭吃了，和一起录节目的艺人一起在外面下了馆子。你呢，飞机餐？”
“嗯，在飞机上吃过了点。你那边的综艺还要录几天？”
“噢噢噢，我这节目再录三天就收工了，录完就去机场。”
“好。”隔绝雨声的车内环境，让男人的嗓音在电话里显得十分安静清晰。姜夏在这份安静里不由地再次认真起来，然后听他继续说着，
“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真的是平淡普通的五个字，一不留神就要把这句话给忽视。
可这短暂的五个字却叫姜夏的心没由来地轻轻一悸——叫她的情绪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牵住了一样。
挂了电话，她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发呆，脑子里想着顾风来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体温，想着千里之外的城市。
过了会回过神，她才恍然发现这种不知名的情绪，叫牵挂。
有个人，在等她回去。而她也，在惦记着他。
S城今年的雨季尤为漫长，整个夏天几乎有一半时间笼罩在雨天里。细雨缠绵，雨点淅淅沥沥打在雨夜中前行的黑色轿车。
顾风来结束了和姜夏的通话，同样盯着手机界面看了会。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顾风来，只见他垂眼看着手机，却没有其他动作，像是在，走神。
司机几乎没见过顾风来这种模样。
只是很快顾风来便从走神中恢复过来，旋即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笑姜夏，也像是在笑自己。
车轮滚过湿滑路面，顾风来刚要摁灭手机扔回衣袋，手机又响了。
扫一眼来电显示，他叹口气，揉了揉眉骨。
自从上午在直播曝光了与姜夏的关系后，顾风来这边也没消停过，虽然不比姜夏的应接不暇，但各路朋友问候拐弯抹角的打探一点没少。
这次给顾风来打来电话的是顾雪落。
按下接听，顾雪落的声音就蹦出来，“哥，哥！你现在还在港城吗？在忙吗在忙吗在忙吗？”
顾风来耐下性子道，“刚下飞机，准备回家。”
“哦……”顾雪落拉长了音调，语气里的热情降下来，可很快又振奋起来，“哥，那个，我问你个问题哈！你和姜夏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你们公开的事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吗？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我嫂子啊！”
顾雪落一连问了三问，顾风来原本不打算对她多说什么，只是她那声“嫂子”让他心里舒畅愉悦，便回了句，“等她和我都有空，一起出来跟家里人吃个饭见一见。”
“！！哥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啊！”顾雪落差点没高兴地叫出来。
“当然不会。”顾风来声音放松，“但是，雪落，你追星就好好追，别想着近水楼台打姜夏的歪主意。”
“……谁，谁在追星了，我又没追星！我就是好奇我嫂子，正巧她又是个明星，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顾雪落在电话另一头说着说着耳朵就可疑地红了。
其实她打的就是近水楼台的主意。
天知道她上午刚得知她哥和姜夏公开的时候她又多激动，简直恨不得化身尖叫鸡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放鞭炮庆祝接着摁头让她哥和姜夏赶紧结婚捆绑在一起。
挂掉电话，顾雪落想着未来可能到来的与姜夏的见面，兴奋到居然开始在梳妆台前毫无形象的抖腿。
抖了几秒，她发现不对劲，赶紧停下这个令人恶寒的动作，拾起自己的千金名媛偶像包袱，恢复成矜持教养良好的坐姿，随后拿起手机翻消息，噼里啪啦在群里抒发自己一腔没处宣泄的快落。
粉丝群里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姜夏今天公开的事，以及她不久之前发表在微博的亲笔信。
【啊夏崽今天直播时候的小表情好可爱！不愧是我看上的崽！】
【夏夏写的字好好看一看就是练过的，能不能求她多写点出个字帖本我买爆买回来天天照着抄】
【姐妹们我准备去扒那个顾总的料了据说他以前跟一个小明星不清不楚过，你们有谁跟我一起】
【其实夏夏的感情生活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幸福就好啦，本来快脱粉了又被她的信圈回来了】
……诸如此类的。
顾雪落化妆品也不鼓捣了，大牌新一季衣服也不看了，立刻加入战局。
落落大仙女：【那个跟顾总传绯闻的小明星瓜我吃过！根本就是误会一场！】
落落大仙女：【那女的叫方梓涵，主动倒贴顾总，结果被监控和顾总妹妹亲自打脸，灰头土脸收场】
顾雪落在八卦群抖料不忘cue自己，cue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于是有群友粉丝也被唤起了这一段记忆：
彩虹云间的夏：【靠，我记起来了，方梓涵那个糊逼对不对】
夏夏崽崽饲养员：【是不是后来还和夏夏一起上直播间卖过泡面的那个女生？】
姜家老父亲：【就是她！还暗搓搓发买营销号拉踩夏夏，呕呕呕】
顾雪落适时继续。
落落大仙女：【所以顾总暂时清白啦。而且我有朋友三次元能接触到那个圈子，要是夏夏受委屈，我们肯定会帮她的】
群友一直吹捧：【草，不愧是我们的落落！姐妹妙啊，真是妙蛙种子吃了妙脆角妙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顾雪落一面鼻子快翘到天上了，一面搓手等待她和她家姜夏共进晚餐的机会到来。
集团里的有心人发现，顾风来连续几天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公司里的人当然有所耳闻他与那个名叫姜夏的女明星恋情曝光的消息，只不过一般而言，与明星的关系和身份不小心被曝光，作为家世背景和事业地位顶尖的当事人，都会或多或少会对此觉得有些厌烦或麻烦，甚至会把有关自己的消息压下去——
况且顾风来向来不太爱把自己置身在媒体和公众的镜头之下。
可是为什么顾风来这几天看起来就心情很好的样子？
明宇地产办公大厦五十六楼，负责海外开发项目的高管递送完文件说完事，正要从顾风来的办公室离开，没想到眼风一瞟，瞟见了顾风来办公桌上放着的另一份文件，文件抬头写着“协长医院检查单”，纸上有“临床诊断：已孕”这几个关键字眼……
怀、怀孕？！谁怀孕？？？该不会那个刚和顾总曝光的姜夏怀孕了？？
高管眼角一抽，小心肝一抖，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他跟顾风来到过别，赶紧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等高管离开，顾风来视线也转回到了刚刚高管看过的那份文件，那份压在桌角的医院检查单。
前两天找资料，正好找出了这些旧物。姜夏当年塞给他的，伪造的怀孕报告单和流产证明书。
回想往事，顾风来不由好笑。
他伸手，食指中指将那两份伪造的报告单据完全抽出。
报告单弄得有模有样，姓名年龄日期医学名词一样不落，然而使用的纸张和报告格式却和正规医院的完全不同，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顾风来看着报告单上姜夏的名字，想起当时她假装柔弱半垂眼帘假哭的样子，神态低落委顿，柔软的发丝落了几缕在白嫩的腮边，未涂唇膏的粉唇轻轻翕合。
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这么拙劣的演技，居然也能当明星。
而就是这么拙劣的演技，他居然没有再追究，而是鬼迷心窍了一般，冲动找来律师，拟定婚前协议甩到她眼前，与她结婚，再之后，收购了姜家那个毫无前景潜力的破产企业，昏了头一样填上债务的窟窿……
他当时确实是在讨厌她的。讨厌她以色侍人，讨厌她完全没有一点真心，讨厌她没有一点坦诚，讨厌她仅仅只是因为利益，而看中他、缠上他、与他在一起。
又或者还讨厌着吃她这一套的自己。
而现在……

午后渐渐雨歇,淡金色阳光破云而出，透过办公室巨幅的玻璃落地窗，洋洋洒洒落在顾风来手中那张伪造的孕检报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