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凌砚手上用力,姜也跟着他转身离开,再没看魏长音一眼。
只余下魏长音那张诡异滑稽的肿脸,像雪糕一样渐渐融化。
两人驱车一路往风生水邸走,车窗外的霞光璀璨旖旎,姜也出神地望着。
“能不能靠边停一下?”
凌砚把车停入路边的临停车位,姜也眯了眯眼,问,“有烟吗?”
这几天在医院没有嗅到那个味道,她感到很焦虑,各种意义上的焦虑。
“我去前面买。”
“我要万宝路蓝莓味爆珠。”
姜也说完低头解安全带,突然后脑被人掌住,额上一热,是他的唇轻轻柔柔地贴在她额头,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他转瞬又撤离,“在这儿等我。嗯?”
姜也松开安全带“嗯”了一声,看他下车飞快关上车门,只扭头心神不宁地望着漫天霞光。那么璀璨的颜色,落在她眼里却只有单一的不安。
然而没过一分钟,凌砚去而复返。
他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低头弯腰,钻进去将人一把拥入怀里,然后用手护着她的头顶防撞,将她换了个姿势,抱在腿上。
两个人都没讲话,凌砚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顶,柔软的唇摩挲着她的耳廓。
属于他的冷香一股脑地钻进姜也鼻腔里,那味道和体温熏蒸出一种难以挣脱的天罗地网,让她浑身发软,眼眶酸涩,只剩下无法排遣的满腔脆弱。
她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并不合身,这两天遭逢巨变、深思竭虑人又瘦了一圈,凌砚抱着她,像抱着一具遍体鳞伤的脆弱灵魂,想抱得再紧一点儿,都怕她碎在怀里。
“我马上就回来。”
“嗯。”
“十分钟,你看着时间。”
“嗯。”
交代完毕,凌砚再次离开,其实只用了8分钟他就回来了,裤兜里装着烟,手里举着一朵云朵絮状的棉花糖,还提了一只巨大的纸袋。
走得很快很急,他鬓角渗出了细汗。姜也接过他递过来的棉花糖,没来由地想起沛沛,随口道:“我又不是妹宝,怎么还买棉花糖?”
凌砚从纸袋里拿出一件驼色针织长裙,也没看她,“你永远是。”
姜也心中一动,睁大眼望着他。
“刚刚过去就看见一家成衣店,换上吧,车窗是单向玻璃。”
他拿过她手里的棉花糖,把裙子递给她后,轻轻关上车门,背过身说,“病服不要穿回家。”
姜也没有忸怩,飞快换上了那条柔软的驼色长裙。裙子没什么多余的装饰,裁剪得清爽修身,露出锁骨和胳膊,驼色衬得大片肌肤雪一样白,人看起来精神ᴊsɢ了许多。
她将换下来的病服扔进了路边垃圾桶,动作利索,连带着这两天的晦气也一并扔了进去。然后她深吸了口气,惬惬然打开烟盒,磕出一根烟来,垂头点燃。
“凌医生,”姜也簌簌乌睫曼然一闪,仰头望向天宇上的晚霞,轻声问,“你怎么会来医院呢?”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去物业查了监控,又找到了你的紧急联系人,报完警,我就跟你爸一起过去了。”
姜也凝神点头,半晌说:“我是被我舅舅送进去的,总有一天,我也要他坐牢,十倍百倍地偿还。”
凌砚倚着车身,望向天际,不经意地喃喃了一句“快了”,又迅速被风声吞没。
姜也指间夹着香烟,舌尖裹着蓝莓甜香与烟草味,接着有清爽的薄荷味蔓延,口味层次饱满,一下抚慰到了灵魂深处,将她所有的躁动不安都平息了下来。
“这款蓝莓爆珠是我妈最喜欢的烟。”
凌砚侧首注视着她,霞光绮丽的颜色映在她侧脸,明明是极瑰丽、张扬的色彩,却又显得那么孤寂而静谧。
凌砚下意识想走过去,想驱散那些孤寂。
姜也听见动静也侧首看向他,本来还想说一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并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一通。
可这一刻的凌砚就是让她讲不出话来。
让人心动。
也让人心酸。
即使没有来救她,没有那么体贴地安慰她,没有给她买衣服买烟买棉花糖,没有那么周全地照顾她的情绪,也是让她心动的那款样子,如此赏心悦目。
这漫天艳色竟然也压不住他。
凌砚缓步朝她过去,忽然被她充满恳切的语气叫停,“我能自己待一会儿吗?”
“嗯。”
他答应了,停住了脚步,可仍旧没往后退,看向她的视线有形,像他织出的严丝合缝的网,将她罩进去,从眉到眼,从眼到手,上下丈量,一遍遍地确认着她的存在,也确认着她的安全。
凌砚盯着她,“怎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她盯着他,突然露出个迷惘又脆弱的表情,“就只想哭。”
第49章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凌砚觉得姜也又变成了一只悲伤海葵,皮肤出现洞孔,破损,在面对强烈刺激的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像是已经开始分解死亡了。
而他除了答应她的请求外,没有任何办法去修补。
“好。”
他退远了一些,留她一个人在漫天霞光下独自消化。
姜也抽了两支烟,做好了准备可以在这旷野痛哭一场,但是没有,这心情就像乌云密布但总是落不下雨的天气,捉摸不透,她也觉得茫然。
待了一会儿,她把烟头掐灭回到车上,两人沉默着去吃了个饭,凌砚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开了门,姜也跟他道别。
凌砚就站在那里,不讲话就那么看着她。他们之间又回到了男女之间那种关系,僵持着,姜也没办法在这么炙热的注视下毫不动容,于是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可哪怕她没有看他,却还是能感觉头顶的目光胶着在身上,将她密密匝匝地裹在其中。这是一场很艰难的角力,要拒绝他真的已经越来越难,她节节败退,最终她还是决定打破这局面,因为要先把眼下的事情理清楚。
“我要洗漱,之后还要处理一些事情。”
凌砚这才点点头,低声说:“我最近几天都不用去医院。”
他被患者举报诊疗不规范,指控乱收费,最近几天停职调查刚好可以陪陪她。
“嗯。”
“我走了。”他的脚步黏在原地。
“嗯。”
凌砚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她,动作很克制,但眼神里那种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渴望,让她几乎马上就要投降。
她早就知道他表面上隐忍澹漠,实际上内心热烈。可这一刻的直白,还是滚烫到让她退缩。
“好好休息。”
他像是期待她能立刻上去抱他,然后两个人不顾一切黏糊着滚到床上,交换体液彼此融化。
姜也有种奇怪错觉,或许他才是更需要她的那个,他需要她,所以她应该坚持下去。
“嗯。”
凌砚走了。
等楼道里的灯暗下去,她才关上门,在洗澡之前给手机充电,然后把电视打开,开着动森,听着里面温馨怀旧的音效,终于感到被无尽的安全感包裹。
等洗完澡吹干头发,她喝着水,浏览着微信消息。姜涛已经做完手术了,明珠姑姑说还差一份流水就取证完成了,她做了简单回复。
再一抬眼,落地窗外是浓稠的夜色,她站在客厅望向入户门,黑洞洞的,仿佛一口立起来的棺材。
动森的游戏声效也变得单薄起来,姜也忽然想起医院那张窄窄的病床,她躺在上面,整个人把床填得满满当当,很像一口放平的棺材,翻一下身就咯吱作响。
动森变成了恐怖音效,那扇门变成了医院的那张病床,这间屋子也成了精神病人放风的大厅。
然后又想起自己被绑走的那个午后,也像此刻一样……
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耻感重新袭来,原来她还没有离开医院,医院把消毒水味儿、那些流窜的不怀好意的护士,以及浑浊无边的恐惧,全部搬来了她心里,她又被关了进去。
她忍不住发抖,飞奔过去关掉电视,然后打开所有灯,把玄关柜挪过去抵住入户门,反锁门,一遍一遍地检查可视门禁,确认门外根本没有姜广林。
她明白这是创伤精神应激的反应,此刻应该调整呼吸,转移注意力,做一些温暖的联想……
但是做不到。
经历过恐惧的人会一直恐惧,因为苦难造成了人的精神损伤。她拿出储物室里的棒球棍,站在客厅充满仇恨地看着那扇门。
忽然,手机亮了起来。
她警惕地打开手机,看见凌砚发来了消息:【我会按门铃,就在外面,不要怕】
“叮咚——”
门铃响了,紧接着门禁的屏幕上出现了他的正脸,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神情寡冷。
姜也松开手,棒球棍落在地上砸出闷响,骨碌碌地滚了老远。
所有的准备都充足了。仇恨、痛苦、恐惧,最重要的是一份彻底摧毁泪腺的、小心翼翼的关切与陪伴。
她忽然感到一阵战栗,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呕出喉咙。
原来这一刻才是她的落雨时刻,暴雨倾盆,眼泪滚滚而下。她静静站着,眼泪从面颊上不断线地滚落,掉在地上,洇湿一小块地板。
无声无息。
她没动,手机没一会儿又亮了起来,那个对话框每隔十五分钟就跳出一条消息。
然后他的脸又出现在可视门禁上,望了两秒钟,才转身离开。
门铃的叮咚声一声又一声,好像不久之前,她发烧了,他也是那样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地按铃,要给她饮料,还让物业送来退烧药。
之前觉得真烦啊,可现在她却期盼他可以永远在那里。
他在外面,她就感到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闯进家里把她关进精神病院。所有关于医院的恐怖余波都平息了,说不出是欣慰还是疲惫,这一刻她才想明白,原来之前对他的拒绝也是源于恐惧。
恐惧他也会离开,就像姜女士离开她那样,她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分别。
她抹了一把脸,拿起手机打开,他的消息一条又一条。
【是我按了铃,我就在外面,不要怕】
【我按了铃,不要怕】
【我在外面】
【我在】
她轻轻把玄关柜挪回原位,一个抽屉忽然掉落,里头的内容物哗啦啦落了一地,竟然是几枚佛牌,跟上次去寂照寺主持给的一模一样。
除了佛牌,还有一串莲花菩提珠,其中一颗莹莹碧绿的菩提珠上刻了四个小字。
佛佑小也。
她用力吸气,眼泪还是一滴滴地往下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了回去。然后走到工作台,准备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
然而翻开笔记却动不了笔,一方面是视线模糊一片,另一方面是发现越往前翻,每一页都写着关于凌砚的点点滴滴。
所有不经意的事情像洪流一样汇聚在一起,全部咆哮而来,迎面喷涌在她面前。
全是凌砚。
门铃还在响着,手机屏幕依然亮着。
姜也忽然想到自己躺在医院那张病床上的时候,也数次想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时她只是逃避着这种念头,可现在她好像在重重困境里摸索到了一点理由,抓住了一根绳索。
大概是有人及时地买来一盒烟,是他徘徊在门口的孤独身影,是她忽然想走出去跟他见见面……这就是她能触摸到的最好的求生方式。
“叮咚——”
门铃又响了,姜也擦掉眼泪站起来,阔步走过去打开门。灯光一下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
两人对视着。
“如果我不出来呢……”
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她还以ᴊsɢ为自己会说点别的。
“我会一直在外面陪你。”
“一整夜吗?”
“每一天。”
他绵密的睫毛轻轻开合,藏在浓睫里的眼神深邃又温柔。姜也觉得那种情绪又开始翻涌,她不由想到,他在恋爱的时候一定是那种安全型的恋人,那么会爱人,那么会讲情话,跟他恋爱的体验感一定好极了。
“凌医生。”她完全不知道,她那被眼泪淬炼过的双眼此刻有多么耀眼。
“嗯?”
刚刚她想到了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这一刻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喜欢是什么咬舌头的东西,为什么让人犹豫。
“想说什么?”凌砚身形前倾,仔细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姜也心想自己明明是那种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人,但这一刻却笨嘴拙舌,想说又退缩。
“说给我听。”
凌砚退回黑暗里,无波无澜地凝视她。
姜也向他走了一步,中指的指甲嵌入手心,还在斟酌自己要说哪一句,他又提醒:“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凌砚觉得姜也就像一只上岸的八脚真蛸章鱼,她把自己关在这间不大的鱼缸房子里,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实际上里面住了八个她。
而拥有八个自我的姜也,神经系统高敏,警惕又善于逃跑,能从针眼大小的地方溜走。如果想要强行抓住她,她就会躲在房子里吃掉自己的脚,最后彻底死亡。
要养活这样一只真蛸,首先保证房子里的水质稳定,要耐心,要会后退,要让她感到安全。
这样她才会露出水面,探出脑袋,好奇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驱散了凌砚心里连日来的霾,像阳光重新照进心里,将那一块块腐烂的东西全部杀死。
他很庆幸自己至少没有做错,真的很开心,因为她走出了鱼缸,对他提了要求,她的世界终于又有他了。
他伸臂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最后姜也还是被拐去了凌砚家。
两人站在他家门口,凌砚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提着她的洗漱用品,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手没空。”
姜也上前一步,点亮电子锁面板,输入793467#,“嗒”一声,门开了。
然后她身形一滞,脑子里也跟着“嗒”一声,紧接着隐隐约约闪过一个电话号码。医院那通不知道有没有打出去、不知道打给谁的电话,此刻就像一枚很久之前就射出去的子弹,穿越时空,正中她眉心。
她抬眼,看见凌砚推开门,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往日里种种奇怪的行为,在这一瞬间清晰地找到了突破口,划破了她眼前的某种屏障,让她得以透过罅隙窥见某种真实。
姜也缄默着,思绪混乱,任他拖着自己的手走进去。
为什么?
刚关上门,她就感觉身前有巨大的热源贴近,紧接着就被人抱进怀里。他温热的鼻息落在脖颈,像一个接一个的吻。
撩拨得很痒,姜也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然后被人更紧地嵌在怀里。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他问。
抱在怀里像一朵随时要散掉的云,他想把她养结实一点。
“我不饿,你想吃吗?”
姜也仰脸要看他的表情,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男人浓眉凛冽,深邃的眼窝连缀着俊挺的鼻梁,薄唇有型,肤色白沁,是无可挑剔的一张脸。
他长得这样寡冷,可神情却温润,黑熠熠的瞳仁里蕴含着极温柔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想盯着看,想留住这样的好色彩。
“你陪我吃吗?”
“嗯。”
于是她被他牵着走进一尘不染的厨房,站在他身旁,看他烧水、下面、打鸡蛋。
两人在悬浮岛台坐下来之时,凌砚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姜也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头说“生日快乐”之类的话,她盯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有些走神。
等他挂断,姜也才抬眼问:“今天你生日吗?”
“嗯,”凌砚递给她一罐调味醋,头也不抬地问,“想要什么礼物么?”
“你过生日,应该我送你礼物。你想要什么?包、饰品、衣服、钱,都可以。”
凌砚笑笑,摇头,雾气升腾缭绕在他精致成熟的面部轮廓,看起来竟有几分难以形容的烟火气。
“吃完再想想。”
姜也二话不说,埋头飞快咕噜咕噜地喝汤吃面,几分钟就干完了,主动把两只碗还有锅放进了洗碗机,走出厨房还在为难要送什么生日礼物。
等收拾好了,凌砚拉着她往卧室走。
“送你领带?”
“袖扣。”
“皮鞋。”
凌砚不置可否,倏尔停住脚步,回头看她,“过生日睡地上应该也没事吧?”
“怎么可以睡地上,有床为什么要睡地上?”姜也货真价实地疑惑。
“家里只有一张床。”他一派端方君子的架势。
“我们睡一起不就好了。”
话一说完,姜也一怔,湿漉漉的杏眼微微睁大,有些失措地看着他。
相似小说推荐
-
幸运值要多低我才转生在咒术世界(刘刘梅) [BG同人] 《(咒回同人)幸运值要多低我才转生在咒术世界》全集 作者:刘刘梅【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9-27完结总...
-
我喜欢你妻主很久了(镜与) [穿越重生] 《我喜欢你妻主很久了[女尊]》全集 作者:镜与【完结】晋江VIP2023-10-21完结总书评数:1857 当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