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赶紧耸耸肩,横肘撞了一下他的腰侧,可不能让他睡着了,不然等下怎么把他弄回家?
他仍旧没动静,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就落在她颈侧,要命。
“凌医生!”姜也大声喊他,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嗯。”
得到一声回应,姜也又问,“百事和可口哪个可乐好喝?给出一个具体的理由。”
凌砚倏然睁开眼,目光落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他看起来有点呆,但一双眸子却清湛,良久说:“各有各的口味,人和人都不太一样,没有什么标准。两种可乐都有人喜欢,哪个好喝,也都取决于谁来评判。”
姜也点点头,看来这人还有思考能力,回答问题还挺迂回,于是又问:“那百事和洁厕剂哪个好喝?”
“洁厕剂。”
这下姜也相信他确实是还没醉,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将他推开,可行动还没贯彻下去,脑子里又倏然冒出一个新的念头,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她侧过头,车窗外的暖光无差别地照进来,将他凌厉深邃的五官都映得柔和了许多。明明西装革履,一副心机深沉资本新生代力量的派头,可他闭着眼,眉目舒展,恍惚间又显得温柔亲切,却又仿佛无比寂寞。
姜也收回视线,往车外望了一眼,司机应该是港城人,绕远走了一条不会拥堵的路,很快就要到家了。
不久,车停了。
姜也用胳膊撞了撞他的手臂,接着就看了一眼计价器,点开手机扫码付钱,网络却一直不太好,正想问司机能不能扫她,就听耳边响起“滴”地一声。
她讶然侧首,肩上一轻,他已经熄灭付过款的手机屏幕,低声对司机道了谢。
两人从车上下来,目送那辆出租车缓缓汇入车海,还没到真正的夏天,夜风并不算燥热,因为是节日,路上行人比往常要多很多。
姜也见他脸上依然笼着醉意,不确定地问,“你应该可以走吧?”
“嗯,走慢一点。”他迟缓道。
两人走得缓慢,他一路摇摇晃晃,脚步虚浮,走着走着他竟然开始原地打转,像马上就要幕天席地,倒地就睡。姜也每走五步,就要停住脚步等等他。
按这样的行进速度,大概天亮能走到他家。
终于她实在是看不过眼,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长臂一伸,环住了他的腰。
被她这样架着,他竟然一下就老实了很多,安安静静的,还有点乖,迈着跟她同频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得又稳又快。
距离骤然拉近,凌砚神情冷淡,却又像隐秘的一团火,朝她直直扑来。
姜也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一直将人送到他家门口,她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输错开门密码,心里有种在测智商的无奈感。
楼道里的灯亮得刺眼,姜也提醒,“指纹呢?”
凌砚伸出食指,“哔”一声,电子锁响起错误提示,“防盗程序启动,若您再输错一次,门锁将进行锁定,并代替业主自动报警……”
他回头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说点什么。
姜也果然拉住他的胳膊,无奈问,“仔细想一下密码,想完了跟我说是多少?”
“793467#,”凌砚看着她,喉头轻轻滑动,又重复了一遍,“793467#.”
“793467#.”
“记住了吗?”凌砚轻声问,别有深意似的。
姜也嘴唇紊动,“你没记错就好,我记住了。”
然后她垂下眼,点亮面板,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地输入,特别认真,“嗒”一声,门开了。
她松了口气,站在门口,往黑洞洞的房间一指,问道:“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
凌砚没动,欲言又止,胳膊仍旧抵在门框上,垂眸凝视着她,他的心又跟着涌动,像翻覆的海浪。
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大概是酒意上头,其实他想问,明天还能见到这么乖的你吗?后天呢?下一个纪念日呢?可以永远这么陪着他吗?
痛苦酸涩已经太多,快乐实在太少,如今他对一切苦难都有过载的敬畏心和承受能力,以至于得到真正的快乐都难以置信,甚至不敢表现得太雀跃。怕得意忘形就迎来更多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没动,听见她说,“我走了。”
“好。”
凌砚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用那种她完全看不懂的眼神。姜也觉得真的有点奇怪,心悸,像是被那种眼神灼痛了,她撇开目光道:“你回去吧,多喝点热水。”
“好。”
他仍旧只说“好”,微微扯出个笑,胸中的痴意漫开,望着她的背影,说:“你手机的网络,能用了吗?”
姜也驻足扭头,点亮屏幕打开网页,那个加载符号仍旧不紧不慢地转着,她从屏幕上抬起眼,摇了摇头。
“我看看。”他说着这话却没动。
姜也没多想,向他走过去,打开手机的网路设置,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他。半晌忽然想起来,她是不是脑子也不好使了,他不是喝多了吗?
今天的一切实在是都不对劲,他不对劲,她也不对劲。
正想着,手上一重,却见他已经把手机递了回来,“重启了一下。”
“哦。”姜也点头。
“打开飞行模式又关掉,再试一试。”他说。
姜也应声,果真如他所说,但关掉飞行模式之后,手机却自动连上了WiFi。她隔着长长的走廊,望了望自家的门,心想这WiFi的穿透力还挺强的,刚刚怎么不行呢?
“可以了。”移动网络正常了,她扬了扬手机。
凌砚还是看着她,微微颔首。
夜已经很深了,四下里一片阒寂,她说“那我回去了”,他点点头。
于是脚ᴊsɢ步声再次响起来,渐行渐远,直到一阵开门声响起,又陡然落下,一切又重新回到寂静里。凌砚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很久才转身换鞋往里走。
姜也边走边打开手机的控制中心,发现刚刚连接的无线局域网,并不是她家WiFi的名字。
她觉得有点奇怪,想来想去,应该是凌砚刚刚连上了他家的WiFi,在测试网络。这一层只有两户,不可能会是其他人。
而那个名字很熟悉,她不由得浑身一震,是她之前写H小说的作者笔名。这名字这么特别,不可能是巧合吧。
为什么啊?
他觊觎她?
想了半天,她又觉得不对。
毕竟,她自己之前把他当作小说男主的原型来写,那么,那个名字有没有可能是人家早就有,不过是她自己起了色心,偷偷拿过来当笔名……?
真的有点变态了。但怎么可能,她完全想不起有这类事。
回到家,姜也点开凌砚的聊天对话框,想了好半天,但终于还是没有敢去问。如果问出一些可怕的结果,要怎么收场呢?
而且这种事,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挺可怕的。
她正盯得出神,对话框上方却显示着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但正在输入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要说什么?
良久,对话框里终于含蓄地吐出两个字:晚安。
姜也没有回复,熄灭手机屏幕,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写进了诊疗笔记。
临到十二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将手指间的烟掐灭,划开。是周衍。
【我刚刚到家,你也到家了吧】
【今天实在是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提前计划,有段时间还一直没有网络】
【对了,你刚刚一直跟凌砚在一块儿吗】
姜也盯着这一串消息,晚上萦绕在心头的烦躁再度被唤醒,她顿了顿,打字的动作也缓慢起来。
【对,我也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
【下次咱们提前计划】
说起来,她不是那种喜欢穷思竭虑的人,因为但凡过度地琢磨一件事,只会不断地内耗自己,继而诱发焦虑和抑郁。没人可以把那块巨石搬去你肩上,除非你自己。
但今天,她总是在琢磨,不合适,不应该,不可以,但是她没能拒绝。和周衍说起这件事,也在下意识回避,心虚,支支吾吾。
已经有种很不详的预感了,必须要赶紧避开凌砚。
周衍心里的不痛快倏然放大,她没否认和凌砚在一起,谈话的兴致也不高。即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她,但男人的恶劣占有欲一旦开始作祟,他就燃起了一种势在必得的斗志。
是真的不爽,谁被这样半路截胡都会不爽。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被人从嘴里抢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闲扯了几句,姜也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打开了Switch玩动森。
睡觉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没想到那么累,那么困,晚上还是做了春梦。主角全是她和凌砚,纵然那个胎记已经消失不见。
表面上是打得像热窑、互相不屑的两个人,背地里又在各种场景里猛做。有时候是在破破的小旅馆,有时候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有时候又像是在教室。
他多数时候沉默隐忍,然后逐渐疯狂,换着花样跟她手足相抵、疯狂缠绵,床总是嘎吱大叫,比她的声音还大,两个人抱在一起汗出如浆,心跳剧烈。
他这人好像有两幅面孔,分作上半身和下半身,即使在最情动的时候也要纯情地、不厌其烦地亲来亲去,可也即使是在最纯情的时候,下半身也疯狂得很。
她多数时候仰躺着,视野里一盏小灯疯狂摇晃,甚至晃出了虚影。然后她看见他滚烫的胴体在昏暗的光线里起起伏伏,连带着她也一起,像翻覆交缠的海浪,耳边的低喘性感而狂浪,她很喜欢听。
快慰来得太真实也太剧烈。
通常是搞完之后,两人就迅速恢复到不熟的状态,她一脸冷漠飞快洗澡然后迅速离开现场,剩下他一个人收拾善后。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境里,他们不像是情侣,更像是不太对付的朋友,床上的那种。
唰地一声,姜也睁开眼,窗外的阳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墙上的电子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她起床喝了杯水,翻出姥姥的电话拨了过去,寒暄了几句,然后说自己要去吃晚饭,老太太应了一声,让她早点,不要太晚。
下午两点,她出门坐地铁,往姥姥家里赶。中间收到了舅舅姜广林的微信,让她把Switch带上,姜也问带上做什么,对方只说让她带上就是了。
她熄灭了手机屏幕,没再回复。
不多时,那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空终于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空气里的闷与湿得到短暂纾解。这天气真像姜广林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谁要是不顺着他,他就憋着气,到处给别人脸色看。
姥姥家在城南,和舅舅一家人住一块儿,那幢联排还是姜女士出资60%买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一直挺为姜女士不值。
走出地铁,在路旁的水果店买了水果,她又晃去熟食老店买了烤鸭胸肉和巨型狮子头。这家店的狮子头料挺硬的,一只足足有一斤重,加了四个干鲍,纯蟹黄,还有很多干贝,烧好之后整点儿鸡毛菜,热气腾腾地上桌,鲜美得能叫人吃下舌头。
老太太最喜欢这个。
到姥姥家的时候,正是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开的门。她快八十岁了,满头华发,但眼神却清明有神,穿对襟盘扣的中式褂子,步履生风,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叠,像层层的漩涡。
祖孙两人不亲不疏地寒暄了几句,姥姥就催促姜也上楼玩儿,她则要去厨房看着火。
舅妈生下姜涛后无缘无故就跑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人影,一家子全靠这位老太太操持。
楼上书房。
表姐姜阳正在辅导表弟姜涛的功课,姜阳二十九岁,正在海德堡大学读PHD,属于难得一见的头发茂密的数学博士;而姜涛十四岁,读初三,学习好不好另说,但已经横向发育得像200斤烙饼一样噎人。
“姐,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姜也打招呼。
“半个月吧,你最近怎么样?”姜阳笑着招呼。
姜也还没回答,姜涛就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手,急切问:“Switch带来了吗?”
“没有。”
“我爸没跟你说让你带来吗?”
“说了。”
“那你怎么不带?”姜涛皱眉,一张饼脸上小小的五官全部堆在一起,就显得留白实在太多,看起来竟真的像张平平的烙饼。
这长相也不知道随谁。
“不想带。”姜也在沙发上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转头问,“姐,你读博感觉咋样?”
姜阳也坐下来,笑着自嘲:“就是灌水、填坑和陪衬咯,反正不是真正搞科研的那1%。”
隔行如隔山,姜也其他的不知道,但知道姜阳智商拔群,打小时候起就是老师眼里的神童,小小年纪就横扫各种联赛,是各种意义上的顶呱呱。她这话有自谦成分。
“我不想学了。”
姜涛怫然不悦,把笔一扔。
姜阳侧首,问:“这么简单的卷子你都做了两小时了,不写完怎么行?”
“没劲。”姜涛很带情绪地站起来,因为身形硕大,带得身下的椅子都在地毯上滑了老远。
“你不是想上一中吗?那就认真做题才行啊。”姜阳耐心哄着。
姜涛又不耐烦地一屁股坐下,使唤道:“那你去给我拿点水果上来。”
姜也问:“你不是在减肥吗?”
“减个屁。”他把脸一撇,又瞄了一眼姜也,对姜阳说,“她把我的水都喝了,我要一杯新的。”
姜阳起身,正要下楼去拿水果和茶水,却被姜也一把拽住了手腕,“卷子不写完,吃个屁。姐你可别太惯着他了。”
“你们在这里叨叨叨,我怎么写?”姜涛满脸怨愤。
姜阳满脸尴尬,看向姜也,有点无奈,“要不咱们出去吧?”
表姐妹走出书房,在客厅里叙话,这时,姜广林回来了。
姜也客客气气地喊人,姜广林不咸不淡地应声,又围绕着最近的天气寒暄了几句之后,场面话说尽了,两代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
半晌,姜广林盯着自己的女儿,提醒道:“背挺直,坐没坐相,驼着背像啥样。”
姜阳尴尬地和姜也对视了一眼,缓缓坐直了。
就在那一瞬间,姜也觉得很没意思,人真是各有各的不幸,她自己就不说了,可姜阳,一个稳稳妥妥的高知精英女性,已经接近三十岁了,她爸还能在外人面前,把她当成小学生一样,纠正坐姿。
别太荒谬了。
晚上五点,开饭了。ᴊsɢ
姜广林去叫他儿子,姜也和姜阳布置了碗筷,老太太解开围裙率先入座,祖孙三人就着婚恋话题展开了一系列的交锋。
“阳阳是家里最大的,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也该谈婚论嫁了,女孩子过了三十还没出嫁,不是好事,怕街坊邻居说。”老太太一边啜饮茶水,一边扫视两姐妹。
“嗯,我现在项目比较忙,想等毕业了再说。”姜阳一贯的好脾气解释。
“学业再忙也不能耽误终身大事啊,奶奶就是担心你读那么多书,更不好找对象。”
年年都要说这些庸俗的话题,姜也忍不住帮腔:“男人比女人多那么多,想找对象还不容易吗?姥姥您别老看这些,婚人人都能结,但谁家孩子能像我姐一样成为数学博士啊?就依咱家这基因,能出个读书这么厉害的,纯属祖坟冒青烟,姐姐就该好好闯荡事业,现在急着结什么婚啊。”
“那你呢?你现在没读书了该找对象了吧?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等你结婚生孩子了,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姜也想起那个段子,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谁跟您下的任务。”
“你妈。”
姜阳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姜也的袖子,她闭嘴了。
那厢,姜广林也领着姜涛下楼来了。
“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以为你还小是吧?”姜广林替儿子拉开椅子,摆好碗筷,自己才坐下。
“你姐俩平时少上网看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东西都有害。你们不结婚,我们都没脸出去见人,生养你们一遭,连父母这点愿望都达不到?现在不结婚生子,以后老了连个茶水都没人给你端,你们就晓得了。”
这种“你应该为了家庭结婚,为了保存大人颜面而结婚”的话术,其核心逻辑就是,应该为了他而结婚。这就是集体主义无意识的结果,主要意在测试服从性,进而培养一代又一代的养老工具人。
姜也忽然想,就算再讨厌舅舅家的氛围,但还是要经常过来,不然就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讨厌。
她没打算再回嘴,就看在姜阳好不容易回国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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