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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多梨)


他看起来很痛。
林格连冰激淋也不想吃了,半趴着,小声问他:“伤口痛吗?”
林誉之笑:“没有,哪里有那么娇气。”
林格盯着他:“但你刚才都皱眉了。”
“没有,”林誉之风轻云淡,“你的错觉——好了,再躺会儿。”
他低头看时间:“还有六个小时。”
林格说:“你别逞强,我听人说了,伤口没有完全愈合的情况下,坐飞机是会出问题的。”
林誉之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格格,听话,躺下来睡觉,能帮你更快倒时差。”
北京时间比慕尼黑“快”六个小时,他们早晨从北京出发,落地慕尼黑时仍旧是上午。林誉之说得没错,现在的林格躺下休息,多睡一会儿,能有效减缓这“时间错乱”带来的不适。
林格说:“你瘦了好多。”
“嗯,”林誉之说,“工作么,不都这样。”
林格敏锐地察觉到,林誉之有什么东西在瞒着她。
她没有更深层次地去想,只看到他眼下有淡淡一层乌青,大约是近期都没有睡好吧,也可能是……算了。
林格躺下,她想,自己没必要替林誉之操心,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有,完全不缺她无关痛痒的几句问好。
她重新闭上眼。
落地后,等了好久才终于和艋艋、及他的那个摄影师汇合。一打照面,林格就知道为什么艋艋强烈要求用这个摄影师了——对方是个很热辣的女性,自我介绍叫赵蔷,蔷薇的蔷,比艋艋还高出一头。俩人如胶似漆的,就连行李箱都是情侣款,贴着能凑成完整一颗爱心的卡通贴纸。
艋艋不懂英语,摄影师的口语能力也相当有限,磕磕绊绊。林格比他们强一些,还能正常沟通,等她也词穷的时刻,林誉之才出面,负责一些难度较大的询问。
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艋艋看了林誉之好久,用手肘戳一戳林格:“格格,这是你什么人?”
林格乱扯一通:“我雇来的保镖兼翻译,别用你手肘乱捣我,很不礼貌。”
艋艋收回手臂,一脸写着“你看我傻吗?”
林格懒得解释,她能听懂英文,看着林誉之在前台订房间。这时候果真是旅游淡季,空房间还有很多,林誉之选了店里最好的套房,和她们的房间甚至不在同一幢楼上——
林格心不在焉地想,喔,不愧是他。
落地的第一天没什么计划,午餐就在酒店里吃,味道说不上好,也不算坏,面包香肠烤肉和土豆,艋艋和摄影师看中了酒店的一个露台,借助翻译器询问服务员,可不可以允许他们过去拍照。林格没有倒好时差,困得只想回去睡觉。
她没想到噩梦就从这里开始。
刚躺在床上,林格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蟑螂悠然自得地飞到洁白的墙面上,这种以极强抗药性而闻名的正宗德国小镰全然不顾林格的尖叫,晃晃悠悠地整理着它的翅膀。
林格飞速地拿起电蚊拍,狠狠地压在蟑螂上——
下一刻,她清晰地看到这只蟑螂身上往下爬密密麻麻的小虫。
“啊————!!!”
两分钟后的林格心有余悸地坐在前台,磕磕绊绊地和对方沟通换房间的事。关于房间里出现虫子这件事,酒店方也表示十分抱歉,但——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酒店里愿意给客人更换房间,但不能保证百分百没有虫子。
公司给她们订购的是低价房,在专供低价房的这楼上,住着来自各地的客人,服务员也无法确定能够做到百分百的隔离。
因为蟑螂随时可能顺着下水道爬上去,就是这么一种具备顽强生命力的昆虫。
全程听到林格和酒店方沟通的林誉之,在这个时候问酒店方,可不可以再订购一间套房?
工作人员在查阅后,遗憾告知,没有了。
另一幢楼上的房间都满员了。
林誉之颔首说好,他示意林格跟他走:“你今晚睡我那边,我收拾一下行李,和你换一换。”
林格说:“你不怕虫子?”
“我一个大男人,忍忍就过去了,”林誉之说,“你不行,格格,我知道你害怕。”
林格不说话了。
她看着林誉之的腿,大概还是疼的,走路也微微的有些跛,之前没有关注,可今天,从下了飞机后,他走路姿势就有些别扭了,应当是在忍痛……
林格手臂上的伤口没那么深,在两个月后还隐隐有幻痛,更何况林誉之是出了“车祸”,玻璃实打实地插入皮肉。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腿受伤了,却愿意和她换房间,去睡很可能有德国小镰及未知名小虫的廉价房间。
林格叫:“林誉之。”
林誉之:“嗯?”
“我们别换房间了,”林格说,“你那个套房,不是双人床吗?我和你一起睡吧。”
林誉之沉吟片刻,摇头:“还是算了。”
林格急了:“你的腿还没完全好,不怕被虫子咬吗?”
“怕,但我更怕你因此睡不好,”林誉之说,“这样,套房里外间有双人沙发,今晚,你睡床,我睡外面的双人沙发,怎么样?格格?”

第49章 选择 你想要什么
在“自己被虫咬”和“林誉之被虫咬”的两个选择之间, 林格最终选择了第三个、原本不在范围内的选项。
和林誉之住同一间房。
林誉之的套房果真要比林格的那个要好很多,林格精神过敏地检查了每一面墙壁,在确认都看不到可疑的痕迹后, 才轻轻地松口气。
林誉之拒绝了酒店提供的开夜床服务, 亲力亲为地为林格收拾好酒店的床铺, 被子的折角,鞋子的摆放角度——
林格不想出去玩,和林誉之同居一室也尴尬,没话找话:“你怎么连这个也会呀?”
林誉之有条不紊地伸手去开床头小夜灯:“某人读高一那一年,需要钱去上周末的辅导班。”?
林格说:“所以那一年,你去了酒店打零工?做服务生吗?还是大堂经理?”
林誉之说:“怎么不说我去欧洲某小国做了首相?”
林格:“……”
一句玩笑话冲淡不少尴尬的氛围,林格得以确定,林誉之还是那个林誉之, 还是那样的能说会道;她也是之前的那个林格, 和林誉之的辩论仍旧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对酒店内部架构不甚了解的林格, 坐在小床上,明天再在慕尼黑逗留一晚,后天便出发前往新天鹅堡和高天鹅堡, 然后往布雷根茨方向,入境奥地利, 经瓦杜兹,再前往卢塞恩,穿过边境前往苏黎世。
这是原定的方向。
林格对慕尼黑的啤酒毫无兴趣, 这里充满巴伐利亚风情的装饰物也不能让她分泌出肾上腺素,她所有的热情都在看到那只德国小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作为一个并不算特别南方的南方城市, 扬州里的蟑螂数量并不算多。
她没怎么吃晚餐, 胃一直在难受, 这种难受程度很像她第一次乘坐汉莎航空飞机的经济舱,那天她前后及身旁都是几个大胡子的男性。浓烈的下等沉香混合着孜然烧烤的体味,她第一次晕机晕到吐满整个呕吐袋。
林格都不知道林誉之从哪里弄来的粥,还有个不太正宗的清淡炒肉,配菜竟然用了玉米粒和香芹——她勉强吃了几口,的确吃不下了,才去洗澡。
关于“在洗澡时突然强行闯入”这件事,林格已经做好了多种预设情况和反方案,但是没有。
林誉之一直在客厅中,看酒店提供的德语和英文杂志。
林格急匆匆洗过澡,裹紧自己,吹干头发,探出头,对林誉之说:“我洗好了。”
客厅里的林誉之应一声。
进卫生间需要先迈入卧室,林格选择了靠落地窗近、离梳妆台和淋浴间远的那张床,躺下后,大声说了句“我好了——”
又等两分钟,她躲在被子里,听见林誉之的脚步声,沉沉的。
等水声停,玻璃门开合,林格说:“外面沙发太小了,你还是回床上睡吧。”
她没说错,酒店里的沙发,再大也不可能大过林誉之家中的那个。林誉之太高了,睡家里的那个尚且勉强,更不要说这个。
“我不喜欢勉强人,”林誉之没看她的方向,平淡地说,“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林格说:“不委屈。”
她说:“又不是睡在一起,你在怕什么?”
林誉之没说话。
片刻后,林格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誉之没有再推辞,就这么支撑着上了隔壁的床。
他说:“晚安。”
林格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大睁着眼,看着黑暗:“晚安。”
——有什么会比和前男友旅行时被迫住同一间房更尴尬呢?
——那就是和前男友兼哥哥睡在一起。
——而且不止一晚。
所幸第一晚的“同居”没有任何的异常,林格提心吊胆了大半夜,结果旁边的林誉之睡眠时静悄悄,连梦呓都没有,规规矩矩到犹如一个模范的假人偶。次日的林格顶着黑眼圈去前台要求订新的房间,被告知仍旧这幢楼上的高价房仍旧被人订满。
林格险些抓狂:“为什么有钱人扎堆儿住啊?”
前台听不懂中文,报以礼貌的微笑。
有了第一晚的风平浪静,对于今晚可能的同宿,林格没有那么抵触了,也没想再换酒店或者其他。尽管隔壁就有另一家装潢不错的酒店,但考虑到安全性及方便,她还是半认命地选择继续住一晚。
艋艋和摄影师赵蔷是情侣,他俩表示没有看到德国小镰,昨天晚上他们在隔壁酒吧喝了酒——不是那种夜店,是一家有驻唱歌手的清吧,并极力邀请林格也去嗨一嗨。
林格:不了,谢谢。
她不是没去过清吧。
大学时候,校篮队的队长追求她舍友,特意请她们吃饭,吃完饭后去音乐酒吧喝酒聊天;那天林格手机电池没电,自动关机,林誉之辗转联系到她舍长,又通过舍长联系到她。时至今日,林格还记得那天林誉之在清吧里找到她时候的表情,外表风轻云淡的,但那双眼就没有笑过。
尤其是在嗅到她身上的酒精气味后。
那天晚上俩人就近开了房,普通的连锁酒店,因是周末,涨价,林誉之在前台订的房间,付了七百五十六块,用的是支付宝。林格还记得酒店用了一种冲泡开的、茶的幽幽香氛,低头看,脚下的木质地板缺了一小块儿。
林格对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拥有着清晰的记忆,包括不仅限于林誉之身上有着很浓重薄荷味和跌打损伤油气味的衬衫。他的手臂和大腿上有着像打架后留下的淤青和红痕,林誉之对此的解释是不小心撞伤。跌伤或者撞到墙上受伤都不重要了,林格只记得自己撞得很严重,林誉之按着她的背,迫使她向下,让她报数,数到一百下就放过她。但林格被顶得狠了,脑袋也迷迷糊糊,完全记不住自己数到了多少,磕磕绊绊数到五十九,错了,又从头开始数。一、二……十一都说得不利索,刚喊出十就撞歪了枕头,剩下的那个一,还要等她喘匀了气再磕磕绊绊地出口。
最后的林格也没能完整地数到一百,数错了三回,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林誉之也没听,顶多不动,伸手轻轻地拍一下她的背,再沉沉地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不想要哥哥了?
林格那个时候还真的没有不要他的心思,好不容易等俩人都爽完了,她才捧住林誉之的脸,问他怎么了?林誉之不说,她也没有继续往下问,亲小猫小狗一样,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脸颊,亲亲下巴,再蹭蹭脖颈,保证下次再也不跟其他男的去酒吧玩了。
林格不知道林誉之为何如此没有安全感,但也可以理解。
他早早就离开父母,被林臣儒带到家中,不过几个月又被“赶走”,再被接回,家中最疼他的林臣儒又入狱,亲生父亲林许柯碍于妻子颜面,始终对他避而不见……
林格借着喝葡萄汁的机会,悄悄侧脸看一眼身边的林誉之,忽而察觉,对方到现在还能保持着健康积极的心态,的确已经算得上不易。
按照小说或者电视剧的路线,他这样的成长路线势必会造就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反派。
而林誉之除却在床上花样愈发有些变态外,并没有展露出更多的可怖倾向。
赵蔷还在坚持不懈地邀请。
“去吧,”赵蔷说,“白天拍摄这么热,肯定累死了。”
林格说:“我累了就想睡觉。”
“喝杯酒解解乏,”艋艋劝,“有些人喝了酒会睡得更快。”
林格:“……那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啊?”
大约是在异国他乡,艋艋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不再像国内时那般咄咄逼人。乐观的人大约会认为这是同在陌生处境的一种互相慰藉,但林格现实地想,对方只是因为语言不通而不得不尝试和她抱团。
偏偏林格最不喜欢的就是抱团。
艋艋失望地说:“你宁可在酒店里陪德国小镰,也不愿意和我们喝酒是吗?”
林格沉默地比较了一下德国小镰和艋艋的可接受度。
林誉之说:“蟑螂也未必都有害,它的汁液也可以提取入药。举个例子,你刚才往口腔中喷的康复新液,就是美洲大镰的提取物。”
艋艋面色苍白地看了眼桌上的康复新液小喷瓶:“呕——”
林格最终选择早早回酒店陪德国小镰——哦不,是林誉之。
刚坐下没多久,艋艋就疯狂打她电话,磕磕绊绊地说和那边的人闹了矛盾,但就是说不清矛盾是啥。林格一边惊叹艋艋这不招人待见的能力,一边对着浴室里的林誉之喊了声,说自己要出去。
洗澡声暂停,林誉之问:“你去哪儿?”
“楼下的酒吧,”林格说,“艋艋和人吵起来了。”
林誉之说:“语言不通能吵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格顿了顿,“毕竟刚毕业没多久,还算小孩呢,我多少通点英语,我去看看。”
林誉之说:“你等一分钟,我穿衣服。”
林格说好。
林誉之没拦她,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哥哥更了解妹妹了。林格天生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损人,暗地里能帮则帮,哪怕两个人之前有过不对付。
艋艋的事情很好解决,矛盾的根源还就在于一个语言不通。灯光暗,吧台上人多,艋艋不小心喝了对方点给弟弟的酒,对方是个土耳其人,经典的大胡子和壮实身材,表情凶了些,艋艋误会了,以为对方是冲着赵蔷去的,立刻挺身而出,打算来场英雄救美,没救出,反倒激怒对方。
林格和林誉之及时救下被拽住衣领的艋艋。
误会解释清楚后,林誉之付钱,请大家都喝了一杯,又压着艋艋道歉。愤怒的土耳其人在看到林誉之后稍稍消了气——一个明显经常锻炼、身材高大的亚洲男性,谁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是否会像电影中那般有着神秘的格斗技巧。
矛盾解除,土耳其人也顺势给他们每人点了杯酒,算是握手言和。
林格不好推辞,也象征性地啜了一小口酒。
她没想到这口酒……有点上头。
回酒店的路上就开始飘了,等进电梯后,脑袋更晃,晃得像天地倾倒。林誉之扶着她,问她怎么了?
林格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她拽紧林誉之衣袖,尚保持一点清醒,但也不理智了,话也变多:“我好像喝醉了,好晕啊林誉之,你可不可以不要晃。”
“还知道我名字,那就是还没醉,”林誉之说,“我是谁?”
林格呆呆:“前男友。”
林誉之说:“现在是醉了。”
电梯门开。
林誉之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方向走:“我抱你回去,别乱动,喔不对你做什么。”
林格点头:“喔。”
她迷迷糊糊摸林誉之,胡乱揉一团,摸他的胳膊,用力摸一摸,戳一戳。
林格问:“这是什么?”
林誉之说:“手臂。”
林格说:“为什么这么结实?”
林誉之说:“因为结实了才能抱没心没肺的家伙回去。”
林格又摸他的手:“这个呢?”
林誉之说:“手。”
林格掰了掰,没掰动:“怎么这么大?”
林誉之说:“大了才不会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丢下。”
绕过走廊,林誉之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弯腰去取房卡,打开门后,抱着她进房间,顺势用脚轻轻将门关上。
将林格放在沙发上时,她犹不安分,一手搂着林誉之的脖颈,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还是好奇宝宝:“为什么你的嘴唇这么热?”
再往下:“为什么你的喉结这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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