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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可如今她又在想,周朔的失忆几分真,几分假?
姜佩兮的犹疑在杨宜的调查下逐渐明晰。
根据周朔在医案上写的“李福顺”之名,杨宜查到了李福顺这户人家。
李福顺,自幼孤苦,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祖父。
而这个祖父因患肺症多年,他们全家又被乡里赶到村外居住。李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可天不遂人愿,这个二十来岁的李福顺,在四个月前落水溺亡。
李老翁手中没有钱,孱弱多病又年事已高。
他无法给自己的孙儿安葬,只能任由其继续漂在水里。
他孙子的尸体没臭在水里,因为阜水没多久就上涨了。
苑门离阜水远,只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没酿成大灾。
李福顺就在这河水的涨落中,被水带走了。
除了李老翁每日会拖着病体去水边哭一哭,乡里无人在乎这个年轻人的死活。
姜佩兮翻看杨氏搜集到的消息。
这样推算,周朔约莫就是被李老翁救了,然后被他认作孙子。
“李福顺”去寿春堂抓的药,就是为给祖父治病。而家徒四壁的李家,根本无法负担如此昂贵的药材。
如此看,周朔去赌坊也就是这个原因。
对于“李福顺”死而复生,乡里无人在乎。
如今的世道里,多个人少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周朔顶替了“李福顺”的身份,认他的祖父为祖父,也接了他脚夫的工,做些搬运扛货的力气活。
等小姜郡君将消息看完,杨宜才开口提议:“司簿应该是失忆后被李家忽悠了身份,我们遣人找到他,跟司簿讲清楚,他就会回来了。”
看完信的姜佩兮将信件折叠,神色冷淡:“他不是脚夫吗?我们就雇他来搬东西。”

身着翠绿罗裙的小丫鬟穿过重重游廊, 站在花阴下看向疲累的脚夫们。
尽管心里发虚,却仍拿着腔调使唤道:“欸,我们夫人说把这些粮食送到里院的小厨房去。”
太阳底下的脚夫满头大汗, 此刻一听这话,气得将扛在肩头的粮食摔到地上。
“究竟往哪送?地窖、库房、小厨房?你们有没有一个准话?门房让送地窖, 管家又叫送库房,库房不开又让送小厨房。”
“到了小厨房, 那边又说没地方放, 叫搁地窖去。这都折腾七八趟了, 半天就这么废了。你们耍人呢?”
小丫鬟叉着腰立刻回嘴, “耍什么人?你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不给钱吗?五两银子,你们在外头搬一个月的货,能挣到这么多吗?”
被戏耍的脚夫再也无法忍耐,纷纷将粮食丢到地上,“我们挣的是辛苦钱, 这粮食你们再找人搬吧, 我们搬不了。”
“活不干完你们就走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走可一分没有!”
趾高气昂的鄙夷声, 激得暴脾气的脚夫转过身就要对骂,却又被其他脚夫们拉住, 劝他“犯不着”。
“我们靠力气吃饭, 去哪都饿不着。这窝囊钱, 我们不要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绿罗裙轻哼一声, 转眼却见还有一个脚夫肩扛米袋。
“送到小厨房吗?”他问。
“我们夫人就是这么吩咐的。”
“你们夫人说话算吗?”
绿罗裙抬起下巴,傲然道:“当然。”
“只剩我了, 这些都要我来搬。”他看了看被丢到地上的粮食。
“所以呢?”
“得加钱。”
小丫鬟愣住,半晌才问:“你叫什么?”
“李福顺。”
“你等着,我去回禀夫人。”
绿罗裙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周临沅将一直扛着的粮袋放到地上。
粗布衣衫已快湿透,抬手摸向隐隐作痛的右肩,这边湿的尤为厉害。
他摸到的是红色,心中不由惋惜,只为不能再用右肩扛粮食。
不然把人家的米弄脏后,还得赔钱。
绿罗裙很快就回来告诉他。
夫人同意加钱,搬去小厨房,加五两。
他将粮食一袋袋扛去小厨房。
在最后一袋放到指定位置后,绿罗裙说:“搬去地窖。”
至此,这户人家戏弄脚夫的恶趣味已昭然若揭。
周临沅并无被戏耍后的恼怒,他平静地看向传话的丫鬟,“加多少?”
“再加五两。”
顶着晃眼烈日的脚夫擦去脸上的汗,便再度将粮食扛起,送往地窖。
五两是李福顺两个月的工钱,能买十剂药。
周临沅没有任何询问这户主人家意图的想法。
他甚至很感激对方给了自己这样正大光明挣钱的机会。
他已不能再去赌坊捞钱。
尽管控制了赢钱的数额,但赌坊还是关注到次次都会赢的他。
失去这样一个来钱快的途径,再往下就是偷或者抢。
周临沅暂时不想走上这条路。
这并非因为道德。
他只是觉得,还没有到非走那一步不可。
尚且有这样富庶且无聊的人家,愿意给他送钱。
他很感激绿罗裙姑娘口中的夫人。
世上要是能多些这样的人就好了。他想。
再不知第几次将粮食扛到小厨房,绿罗裙姑娘终止了他这份颇为挣钱的工。
她脸上的傲慢已全然不见,只余下不安,“别搬了。你的手都是血。”
脚夫连忙解释,“我没有弄脏粮食。”
“没事,我不告诉夫人。”
“多谢。”他松了口气。
周临沅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一点没弄脏粮食。
他将右手的血擦在衣服上,勉强使它看起来干净些。
“我的工钱……”
“我们夫人要见你,她亲自给你工钱。”
周临沅拒绝,“还是不了。”
“再加五两。”
“劳姑娘带路。”
五两碎银,可以使他妥协一切。
周临沅站在角门下等待。
垂下眸的视野里,有青草自砖缝中冒出。他很喜欢这种不被人欢迎的野草。
尽管它们卑微低贱,活得艰难。
“李福顺,进来吧。”
听到召唤后,周临沅才抬头看向枝叶繁茂的庭院。
在确定方位后,他便低头行走。
砖缝之间是一簇簇的青草,对于杂草而言,无人管照是最幸运的事。
这处宅院是被临时征用的。
这是一场局。周临沅意识到。
“你今天赚了六十两,感觉如何?”
清冷而华贵的声音,像是珠玉滚落。
是蒙昧月光下的长巷里的声音。
周临沅诧异抬头,看到了端坐于亭子里的贵夫人。
在苑门初见时,他只是灰扑扑的。
而此刻,他整个人像是被灰罩住。
这与姜佩兮印象中的周朔形成了巨大反差。
他不是在乎衣服料子的人,但很注重衣冠严整与否,自身整洁与否。就是在床笫上的时间里,他也将刻板与端正刻入骨髓。
这是姜佩兮所见过的,周朔最狼狈的样子。
“您这么做,是在为您的侍卫出气?”他询问眼前尊贵的夫人。
姜佩兮回过神,她摇头否认:“不是。”
“我是在为我自己出气。”
“因为你祖父患病,你很缺钱,是吗?”姜佩兮问他。
“是。”
“你去赌坊赌钱,就是为赢钱给你祖父治病?”
“是。”
“你不该这么做。赌坊里输赢难定,你很有可能输得什么都不剩。”
“我不会输。”他说。
姜佩兮微微蹙眉,“你这么笃定自己的运气?”
“不,我的运气一直很差。如果靠运气,我只会输。”周临沅摇头否认。
“可赌坊没有你输的记录。”
“因为我会出千。”他对此极为诚实。
姜佩兮被他诚恳的语气噎住,半晌才道:“你很不诚信。”
“赌坊不是讲诚信的地方。”
“可你平日也满嘴谎话。”她忍不住抱怨。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姜佩兮将桌上的钱袋拿到手里,“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活计?又苦又累。”
“我不会别的了。”
“你又撒谎。”
姜佩兮站起身,“你明明可以去做账房,这是轻巧且容易的活,而且挣得比脚夫多。”
“我不可以。”
他垂眼盯着地面,“我从没碰过账本,根本看不懂各种账目。”
素色洁净的衣裙忽而出现在视野里,周临沅下意识向后退去。
想将钱袋给他的姜佩兮落了个空,“你躲什么?”
“您不能靠近我。”
“凭什么?”她质问道。
“我很脏。夫人。”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当下的事实。
可听到这句话的姜佩兮却像是被揪住了心,“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你是谁?”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夫人。”
心中升起希望,姜佩兮问,“你是谁?”
“李福顺。”
“你不是。”
“我是。”
他们开始毫无异议的争执。
终于姜佩兮率先被他平和冷淡的态度激怒,“李福顺四个月前就死了,溺水死的。如今哪来又一个李福顺?”
“你偷别人的身份,窃取别人的祖父。”
姜佩兮步步紧逼,“却抛弃自己的家人,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所以呢?”
周临沅看着眼前面上染着薄怒的贵夫人,神色越发冷淡,“我是偷是窃,与您有什么关系呢?夫人。”
姜佩兮被他呛得冷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竟然真把话如实重复了一遍,并进行强调:“我说的是:我是谁,与您有什么关系呢?这位夫人。”
姜佩兮想把婚书甩到他身上,让他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来找他。
可她不知道把婚书丢哪去了,翻遍梧桐院也找不到。
如今她手里唯有能证明他们关系的,是和离书。
他黢黑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像是一潭死水。
姜佩兮抬头与他对视,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曾快要溢出来的温和与亲昵。
他的眼睛里已看不到半点熟悉,姜佩兮只感知到他刻在骨子里的谦和全数化为疏离冷漠。
“你曾向我许下誓言。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你不会欺瞒我。”
姜佩兮看着他的眼睛,“不欺瞒,你没有做到。现在陪我,你也做不到了,是吗?”
“李福顺从未对任何人许下诺言。”他说。
周临沅审视眼前的贵夫人,“而且您希望我如何履行誓言呢?像您的死士一样,永远做您的狗吗?”
“你们这些贵胄,都喜欢把人当成牲畜一样豢养,这很有意思吗?”
姜佩兮第一次遇到周朔的冷嘲热讽,她气得声音发颤,“你胡说,我才没有把刘恩当……”
她说不出那个字,太羞辱人了。
“你有。”
他的声线平静,吐出的字词越发刻薄,“你把他当成一条狗,一把工具,一个木偶娃娃。”
“高兴了,就叫到身边逗一逗。不高兴或者只是无聊,你们就把我们拆解丢弃。”
“你们这些贵胄,哪一个不是这样?”
“你闭嘴!”
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她厉声道,“你不想守诺就不想守诺,犯不着扯这些。”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姜佩兮想将手里的钱袋丢到他身上,可又觉得那太没礼貌。
最终她伸手将钱袋递出,“你的工钱。我们间就到此为止。”
简易的衣衫,靠近了看才见其精巧的暗纹。
重叠繁复的袖口绣着琼花,凝脂素兰一般的手捏着钱袋,露出皓腕。
周临沅的目光凝在那节手腕上,那里似乎该有一个镯子。
一个白玉的双重绞丝纹镯。
很好看,也很衬她。
等不到他接钱,姜佩兮俯身将钱袋放到石砖上。
“你没有失去全部记忆,你只是忘记了我。”俯身导致的垂眸使她眼中的泪汇集。
“你只是不想记得我。”她说。
她很难过。
哀伤情绪的渲染使得附近的空气都变得低迷。
以至于周临沅都被她的难过笼罩。
以至于他的心口发木。

回到杨氏的姜佩兮见到的杨宜神色沉凝, 她站在府苑的门廊下等了许久。
走下车辇的姜佩兮刚想问出了什么事,手里就被塞了信件。
东菏来的信,周七亲笔。
她留在东菏的人如今不再听从周七调遣, 他们已整装准备前往苑门。
也许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闹什么?”姜佩兮看向杨宜。
“您在苑门遇袭的消息,被他们知道了。”
“不是让你把这事压下来?”
杨宜言语支吾, “不是我说的。”
听到这儿,姜佩兮知道这消息是谁漏出去的了, “刘恩呢?让他来见我。”
“刘侍卫还在修养, 行动不便。”
姜佩兮抬脚往刘恩那去。
尽管杨宜觉得这个侍卫实在胆大妄为, 理应重罚。
但此时见着小姜郡君面色不愉, 还是试图平息对方的怒意:“也不一定是刘侍卫漏出的消息。”
小姜郡君只以冷哼回应。
姜佩兮在厅堂处坐下,吩咐侍女:“叫刘恩出来。”
在等待的间隙,她看向杨宜,“杨主君帮我给朝定公递个消息,我今晚就启程回东菏,请他先尽量安抚那些要过来的人。”
杨宜颔首答应, “其实明天再走也不迟。”
“今晚就走, 拖得越久,对东菏的局势越不利。”
“那周司簿……”想起小姜郡君来这的目的, 杨宜语气迟疑。
“那不是他。”
“什么?”杨宜没反应过来。
“他不在苑门,我们认错人了。”
姜佩兮眸色沉凝, 她的情绪已完全平静, “我们没有找到他, 李福顺不是他。”
杨宜听明白小姜郡君的意思,但她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郡君今日没和司簿说开吗,还是他不相信您?”
“司簿现下失忆, 又被人忽悠着冒认身份。您告诉他另一个身份,他不信也不奇怪,这也不全是他的错。”
等不到小姜郡君的回答,杨宜给出她的方法,“但您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他不信就不信,您可以直接把他绑过来,再让大夫给他看,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碍不着什么。”
姜佩兮摇头拒绝,“他不愿意回来,不是记不记得的事。”
“司簿不愿?他连夫妻情分都不顾了?”杨宜语气里满是诧异。
“不管他,随他怎么样吧。”
姜佩兮看向杨宜,“杨主君先给东菏递消息吧,我马上就走。”
杨宜走后,拄拐的刘恩才从帘帐后出来。
瘸拐着走到姜佩兮面前,又沉默地跪下请罪。
“他们是你叫过来的。”姜佩兮俯视地上的死士。
“是。”
“理由。”
“您身处险境。”
“没有人威胁到我的安全。”
死士抬头看向主子,“他伤害了您。”
姜佩兮沉默片刻,“算不上。”
“巷子里的威胁,是大不敬。”
“他不知道我是谁,而且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他对你尚且手下留情,不是吗?”
“一切威胁到您安全的人,我们都会清除。”死士说。
姜佩兮看着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刘恩,原本丝缕盘绕在心头的怒意渐渐上升。
“谁让你们清除的?”她问。
刘恩一愣,抬头正对上主子冰冷的神情。
“你是我的死士,你该效忠我,顺从我。谁许你越过我发布命令的?”
“姑娘……”他的声音微弱下来。
“你想做我的主?”
“属下不敢。”
姜佩兮冷笑,“不敢?你哪里不敢?你不是正在做吗,越过我去联系我的死士。”
刘恩抿唇不答。
“你是假传了我的意思,还是你仅以自己的名义让他们过来?”
“我告诉他们您遇袭的事,令他们过来护卫您。”
“看来你们的主子不是我。”姜佩兮淡声评判。
“属下是为了您的安全。”
“为了我的安全?”姜佩兮重复他的借口,止不住冷笑。
她的眼底一片冰冷,露出上位者的刻薄,“你们是什么?谋士吗,轮得到你们来替我出谋划策?”
她的语气忽而转为叹息,似乎是喃喃自语,“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们了?让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看着他效忠的主子,刘恩嗫嚅出声。
“死士,只负责执行,谁允许你们自己做判断了?”
在说这句话时,姜佩兮想到周朔鄙夷她把刘恩当成工具,当成木偶娃娃。
当时的她像是被踩住了尾巴,控制不住地恼怒。
如今才明白这怒意从何而来,被他说中了。
她确实没将死士视为人来看。姜佩兮意识到,她只把他们当成听话且好用的工具。
发现他们背着她做决定后,就觉得他们背叛了她。尽管他们做出决定的意图是为了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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