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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知道对方已经厌烦,王柏适时地止住话题,“是, 多谢妹妹提醒。”
低矮砖房的门大敞着, 外头的光尽数照进,打亮了大半房屋。
他们于正对着门的主位上, 落在光里。
王柏顺着光将目光再次落到这个妹妹身上,她垂眸捧着茶盏, 肌肤瓷白, 被光照着像是精致的白瓷美人。
鹅黄衣裙上坠着流苏, 在光下耀着细碎的光。
青丝松松挽着,垂落了几缕落在脸庞, 发间只点缀了几朵小绒花,不见珠玉, 一副又娇又俏的模样。
这便勾起了他的回忆。
四年前,他曾在阳翟见到过这样的姜妹妹。
那时她刚刚及笄,还没有现在这么冷清淡漠,举动间都溢着孩子气。
他找裴岫商量完事,达成目的,心头压着的烦闷一扫而空。从院子里出来时,便碰见了暂住在这的小姜郡君。
她披着毛绒绒的斗篷,远看是雪白的一团。她从远处跑来,完全不顾身后侍女喊慢些的请求。
她斗篷翻飞着,远远便听到她娇俏的声音,满是欣喜:“表哥!”
王柏站在那没动,他披着的斗篷盖住了身上的制服,害得欣喜前来的小姑娘认错了人。
等到近前,小姑娘看清了脸,眼中快要漫出来的笑一下收回,她拘谨地望着他。
“姜妹妹。”王柏向她作揖。
“王郡公好。”她的礼节被姑母教得极好。
她低头颔首,鬓角的碎发垂下。
王柏看见她发间点缀的馨黄珠钗,一颗颗小珠子揉散在乌发间,配上懵懂清澈的眸子,不知是谁家娇养的心肝。
清澈明净的眸子忽而染上笑,她眉眼弯弯,神情再度欣喜起来。
她从王柏身边经过,直直向后跑去:“表哥!”
王柏回头,看见裴岫站在屋檐下,望过来的凤眸懒散倦怠。
他看着小姑娘跑到裴岫身边,拽住他的衣袖,躲到他身后,像是怕见生人孩子。
但又眼瞧着,小姑娘从裴岫背后探出头来,露出灵动清澈的眸子怯怯望向生人。
他被她的动作逗笑,禁不住笑开。
这一笑,便吓得小姑娘又躲到裴岫身后。
姑母厌弃宛城,不让自己女儿靠近王氏,王柏清楚。
姜大妹妹对他们的嫌弃就摆到了脸上,但这个小妹妹倒是可爱得狠。
她并不讨厌王氏,讨厌他们,只是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只好躲着他们。
但又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总会趁人不注意时偷瞧他们。
他抓到好几次了。
裴岫懒怠的眸中凝出不悦,他扬起眉:“再过几个时辰天就黑了,岁寒不若用了晚膳再走?”
当下未及午时,午膳尚未开始。但王柏知道这不是裴岫的口误,他就是故意膈应人。
“远山如此盛情,柏便却之不恭了。”他笑着回应。
裴岫拧起眉,“可不巧,阳翟今天的粮食不够招待外客,那便下次吧。岁寒先前不是说家中事务繁忙吗?表妹娇气,离不开我,便不送你了。”
王柏看见她又慢吞吞从裴岫身后探出头,一点点挪出来,慢慢露出那双檐上初雪一样的眼睛,洁净透彻。
一对上他的眼睛,便立刻又缩了回去,像只害羞胆怯的小兔子。
王柏笑着,说出来的话意味深长:“也只好如此了,远山下次可得递请柬去请我。”
“自然。”裴岫答应得爽快,王柏相信他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音。
九洲世家都在等阳翟与江陵喜事的请柬,阳翟未来的主妇是裴姜夫人,早就被各个世家默认好了。
王柏的父亲曾有意让次子亲近小姜郡君,想促成宛城与江陵的好事,缓和与姑母的关系。
二弟为此一脸愁苦,“兄长,小姜妹妹每次见我,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我连话都跟她说不上。怎么可能达成父亲的心愿?”
作为慈爱体贴的兄长,王柏当然要开导他:“你能抢过裴主君吗?”
二弟连忙摇头,他才几斤几两,哪敢和那个怪痞抢。
“那你愁什么?父亲知道你的实力,输给裴主君嘛,他会谅解你的。”
从裴岫那个疯子手里抢人,谁活够了才这样干。
二弟很快就想通了,只要裴岫不死,小姜郡君就轮不到他人染指。
但任谁也想不到,崧岳郡公会另娶,瑾瑶郡君会别嫁。
天翮元年,裴岫还信誓旦旦地说“自然”。怎么天翮二年,他就另娶了呢?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王柏不知道。
不过他知道他们间的情谊,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这总是个突破口。
王柏看着落在光里的人:“年前我替父亲拜访阳翟,远山如今是越发懒得见人了。”
果然,姜妹妹方才面上的不悦褪去,神情转为关切,她看向他:“裴主……表哥,连郡公也不见了吗?”
裴岫懒于处理无意义的世家往来,他觉得那很麻烦且拿到的好处太少,比起去接待来往的访客,他宁可躲在屋子里翻一天的地方志。
对于裴岫来说,他宁愿不会说话,也不愿意和蠢货沟通半句。
但王郡公一直是得他认可的聪明人,倒不见得他多待见王柏,只是和王柏沟通省时省力。
裴岫的耐心很浅,一句话说不通就要甩袖子走人。
姜佩兮曾一度叹服王郡公的好性,裴岫那么叽歪的人,王郡公居然次次都能安抚住。
她少时暂住在阳翟时,多次见王郡公与裴岫交涉。
裴岫只肯和聪明人交涉,王郡公每次来后,裴岫的心情都会有种微妙的愉悦。
姜佩兮只能感慨,聪明人的进退得宜实在是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有年姜佩兮在阳翟渡过了整个春天,某天她支开窗,趴在窗边看鸟落在屋檐下嬉戏。
她趴在那看了很久,身后只有裴岫翻过书页的声音。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趴在窗柩边眯起了眼,昏昏欲睡。
忽而看见仆从领着身着白袍金叶的郎君从院门处往里头走,隐约听见说的话是,“王郡公稍等,我们主君正歇着呢。”
她伸手把窗合上,躲回屋子里,靠着案几打了个呵欠。
裴岫抬头看她:“困了?”
姜佩兮迷迷糊糊点头,补充自己看到的,“王郡公来了,表哥见客吗?”
“他又来做什么?”裴岫嘀咕了句,神色淡漠。
他看着已经困昏的表妹,“他来了你出去难免碰上,困了就在我这睡吧,去那边榻上,记得盖毯子。”
姜佩兮点点头,继续埋头趴在案几上。
裴岫没办法,只好把意识不清的表妹抱到矮榻上,四周找毯子却没找到。
虽已入春,天气回暖,但不盖被子午睡恐怕会着凉。
他解开外袍,盖到她身上。
白袍与她的衣裙融在一起,仿若本源同出,属于他的合瓣蓝雪花盖住了如烟如雾的琼花。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住盖在身上的衣袍一角,那朵蓝雪花便被她揉进掌心里,一瓣瓣精美的花瓣被握出折痕。
她的神情很安宁,眼睫闭着,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裴岫伸手将她散在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他看得更仔细,她的面上毫无防备。
作为一个女郎,不该对任何郎君没有防备,但裴岫满意她对他的毫无防备。
珠帘被轻轻拨响,在安静中听得清楚。
裴岫抬眼看向跪在珠帘后的仆人,“主君……”
“嘘。”裴岫将手抵在唇上,倦怠的凤眼半阖。
仆人不再敢出声,主君站起了身,走到他跪着的珠帘前,解开收束的帐幔。
他将帐幔展开,又走到另一边解下系着的帐绳。
仆人瞟了眼前方的屏风,屏面上是主君亲笔写的鹤体,被光映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发光。
其实六扇的屏风足以挡住望向里室的目光,但主君却要将帐幔全部放下,将里头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仆人压低了声音,“是王郡公……”
“请进来吧。”主君的声音轻飘飘落下。

姜佩兮没睡多久, 母亲严格限制她午睡的时间,不允许她有任何懒散堕落的苗头。
如今在阳翟,虽没母亲看着, 但这些规矩早已成习惯。
她听到外头低语的交谈声,但隔着严实的帐幔, 她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偷看的机会。
外头的交谈有意放低了声音, 话语隔着帐幔模糊不清。
姜佩兮听出表哥的声音, 但另一个不是王郡公的。
奇怪, 明明看见穿王氏制服的人进来的。
但那到底和她无关, 她拿过裴岫翻了一半的地志书,看向页脚想要记住页数,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记住的概率很低。
她想了想,摸下发间的发钗,贴着书面滑向书背,固定好位置, 姜佩兮无所负担地寻找自己想看的内容。
天色转暗的时候, 外头才传来门扉开阖的声音。
裴岫掀开帐幔,看见坐在窗边的表妹, 外头的光已经淡了,不再明亮。
她腿上盖着他的外袍, 蓝雪花落到地上, 像是飘落的花瓣。
她背着光, 裴岫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手上捧着书, 连他进来都没察觉,想来是看得很入神。
裴岫点了一盏灯, 端到她手边。
姜佩兮这才抬头看向长身玉立的表哥:“表哥商量完了?”
“嗯。”
“表哥冷不冷?”春天就是这样,太阳一下去人就感到寒意。
姜佩兮伸手去探裴岫的手温,肌肤相触,他的手是凉的。
她拎起腿上盖的外袍,“表哥穿上吧,手怪冷的。”
“掉地上了。”他声音淡淡的。
姜佩兮顺着衣服往下看去,的确,落了些边角坠在地上。
但地上都铺着毯子,又不脏。
她知道裴岫的挑刺毛病又上来了,也不再劝他,反正他冷了会自己找衣服的。
姜佩兮收回手,继续任外袍盖在腿上。
她靠回去继续看书,可裴岫又找刺了,“又动我书,我看到哪页你记得吗?又得我废精力找。”
姜佩兮一把合上书,将书背对着他,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我不是做记号了吗?你惯会冤枉我。”
发钗被夹在书里,末端坠着一小截精巧的玉珠。沿着挂珠拨开书页,便能找到他看到的地方。
裴岫眉梢微动,他忽然觉得这是极好的书签。
看他不说话,姜佩兮扬起眉,带了些得意。
她把书捧回怀里,好奇道:“来的不是王郡公吗?我先前看衣服是,怎么听着声音不像呢?”
裴岫敛衣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就是王郡公。”
“王郡公声音不是这样啊。”
裴岫意识到他们话中的歧义,“是王二。”
姜佩兮这才恍然,她托腮看向神情淡漠的表哥:“怎么是他啊,怎么不是王大郡公呢?”
怎么、怎么……
“怎么……”裴岫抬眼看向面露关切的表妹,脸上浮出笑,“你很想见他?”
他心情很差,或许下一刻就要发脾气。这种时候最好闭嘴,不然他的怒意会发泄到身边人身上。
姜佩兮不由想到,果然,王二是个蠢货,没给他一个愉悦的下午。
来的要是王大郡公就好了,他的聪明得宜从不会让裴岫不愉快。
裴岫目光冷凝,眸中映着烛火,烛火在他眸子里燃烧跳跃,正如他隐隐升起的恼怒。
姜佩兮对上他的眸子,她将怀里的书掷到桌上,“啪”的一声打碎压迫的氛围。
她毫不畏惧地直面他的怒气,“你再冲我发脾气试试?”
裴岫没说话。
姜佩兮一把拽起盖在腿上的衣服,往他怀里扔去,“就你脾气大,看谁都不顺眼。如今憋着气,居然冲我来发了,真是越发了不得了。”
她从榻上起身,“我不敢触你的霉头,也不受你的闲气,这就去和祖母道别,我明日就回江陵。”
“你就会耍横。”裴岫终于憋出这几个字。
姜佩兮冷哼一声,“只许你裴主君放火,不许我点灯是不是?我明天就回江陵,省得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白白受气。”
裴岫眼皮直跳,心都要梗了,“寄人篱下?谁给你气受了?谁还敢给你气受?”
姜佩兮懒得搭理他,抬脚就要走。
却被他拉住了衣袖,她听见他的叹息:“王二替他兄长来的,王大郡公被派出去办事了,一年半载都回不来。”
“你用不着和我说这些,他干什么去关我什么事?”
姜佩兮转头看他,伸手要扯回自己衣袖,“松开,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裴岫松开了衣袖,却握住了她的手。
寒凉的手掌包住她的手,凉意顺着手背涌上心头,姜佩兮没再说话。
他软了神情,眉眼低垂,显出病弱的一面:“怪冷的,王二那个蠢货,怎么也说不通,害我在外头冻了半天。”
裴岫自幼体弱多病,喝药比水还多,自会吃饭起便开始吃药。
他身体孱弱,身边侍候的大夫永远比奴仆多,整个阳翟都怕裴氏这个独苗突然夭折。
大夫说悲喜具伤身,便没有人敢靠近他,甚至他的母亲都对他远而敬之,他的周围永远寂静沉默。
自幼在生死线上挣扎,他视众生为草芥,更厌恶在蠢货身上浪费时间。
过于尊贵的身份使他可以随意打杀仆从,身体的孱弱又使他倍受长辈溺爱,只要不喜欢,管他是哪家的贵胄,一律赶出去。
他任性妄为,肆无忌惮,他不需要会与人相处,更加不需要讨好谁。
但他知道此刻示弱的好处,他的手指蹭进她的手心,“阿璃也不心疼我,就会凶我。”
姜佩兮结住,干巴巴道:“谁让你把衣服脱给我的,我又不冷。”
“我怕你午睡冻着。本想着跟王二几句话就能结束的,谁想到他那么不开窍,磋磨我一下午。”
她不再离开,顺着他的力被带到他身前。
他忽而皱起眉,按住额角,声音虚弱,“头疼。”
“我去叫大夫!”
“罢了,都是老毛病。一劳累就这样,大夫来了也没用。”
姜佩兮看着面露痛苦的裴岫,心中不安,“那怎么办呢?就这样忍着吗,我能做什么吗?”
裴岫很会顺坡下驴,“不要紧,歇歇就好了,阿璃陪陪我呢?”
“好。”她坐回了他身边,这次靠得更近。
她和裴岫的相处就是如此,亲近归亲近,吵起来却毫不顾忌。
她其实没有这么大气性,对着母亲和阿姐从不会去争辩什么,但对裴岫却往往极为任性。
她少时所有的坏脾气,都对上这个自幼时就很照顾她的表哥了。
想起往事,姜佩兮心中唏嘘,曾经那般亲近的他们,终究也难逃分道扬镳。
上辈子她在建兴偶尔会听到阳翟的情况,裴岫后来沉迷于求仙问道。
或许是一个个名医圣手都断言他活不过而立,时刻被死亡胁迫的他,日渐信奉长生不老之术。
他大兴土木,设坛立观,光阳翟就修建了十余座道宫,其奢靡铺张令世家乍舌,更引得阳翟上下怨声载道。
对长生成仙的追求,使他不再问世理政,京都的授命赐封他理都不理,甚至奉旨的使臣都没能见到他一面。
在姜佩兮生前的认知里,他最后一次离开阳翟,就是征和元年年初跑到建兴训她。
裴岫生性凉薄,早些年还顾着礼法规矩,装出世家公子的模样,后来行事却往肆无忌惮上一去不复返。
征和二年,裴岫的妻子裴周夫人亡逝,周朔主持丧礼,建兴大丧。
姜佩兮听到很多风声。
裴周夫人去世时,裴岫在举行斋醮。他甚至不愿装一下去看一眼亡妻,直接就让仆役送裴周夫人的棺椁回建兴。
更有裴周夫人的婢女哭诉,裴周夫人病了一年多,裴主君不闻不问,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得道长生。
裴氏放下棺椁就走了,没有任何礼节性的慰问。
偌大的建兴,却无一人为裴周夫人谴责阳翟,她的父母已经故去,没有人再为她做主了。
姜佩兮旁观了整个过程,遍体生寒,她控制不住地物伤其类,她们何其相似。
听到姜妹妹的问题,王柏笑道:“见了的,我在阳翟磨了许久,说他不见,我就不走,就留在他们家过年了。远山被我烦得狠,臭着脸招待了我。”
姜佩兮知道裴岫必然会走上断亲绝友的路,但她不曾料到如此之早。
他现在居然连王郡公都懒得见了,那么想借着少时几分情谊见他的自己,又显得何其自大无知。
姜佩兮心中不由染上几丝怅惘,怕自己露出的神情失态,她捧着茶盏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劣质的茶苦味在嘴里蔓延,还有一股霉气。
她拧起眉,淡声道:“表哥素来如此。”
“远山早两年还好些,如今忙着建新道观,心思全都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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