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风突地咳嗽几声。
她奇怪地看过去,他也生病了?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直到林三七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落无悔,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险些把肺都要咳出来了,原来沈轻风是因为这个才咳嗽的。
旭林派门主的眼神在他们之间徘徊,数秒后,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便是三七口中的落公子了,久仰大名。”
落无悔回以一笑,转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林三七。
她猛地一哆嗦,倒霉透顶了。
自己是要阻止他打开地狱之门,而不是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大厅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落无悔走到林三七面前,笑问:“我倒是不知道你喜欢我呢,你喜欢我什么?”
她恨不得挖土把自己埋了,不过论脸皮厚林三七还没输过,“嗯,你长得好看,性子——也好。”
后面那一句话说得她良心微疼。
落无悔弯了眼眸,也接道:“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啊。”
林三七眼角抽了抽,非常地想说事实并非如此,若不是形势所迫,她才不会胡乱地一通夸,好看是真,性子好,是假的。
旭林派门主抚平广袖上的一丝皱褶,清了清嗓子,适时开口:“三七心悦落公子,那落公子呢,可也心悦她?”
不知道为什么,林三七觉得旭林派门主很有做媒婆的风范。
她怕落无悔会说些什么,抢先说话,语出惊人:“我心悦他,跟他心不心悦我没关系,您就别管这事儿了。”
旭林派门主似会心一笑,以长辈的口吻笑道:“难得见三七也会害羞,好,我不管这事儿了。”
林三七想哈哈大笑,这个词压根儿不适合用在现在的她身上,形容脸皮比砧板还要厚就很合适了。
一转头,林三七笑容瞬间僵住了,落无悔正在看着她,笑容面具还挂着,也不知有没有把刚才那一番话当真。
怪渗人的。
旭林派门主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因为想来祭拜一个人,他问林三七愿不愿意陪自己一起去。
林三七有点儿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沈轻风或白千流作陪,而是让自己作陪,但是还是答应了。
墓前有一块石碑,不过没有字。
秉承着不该问别问的原则,林三七愣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默默地看着旭林派门主祭拜无名氏的墓。
天色很暗,旭林派门主将买来的东西轻轻地放出来,再垂着眼烧纸钱,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张又一张纸钱。
“三七。”他忽地唤她一声。
林三七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几秒才“啊”了一声,舔了舔干燥的唇,问:“门主,有什么事?”
旭林派门主将纸钱放入火盆,炽热的火苗掠过指腹,他也面色如常,背对着她道:“你好像变了不少。”
烧完纸钱,他转过身来,笑道:“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林三七觉得旭林派门主有些难对付,心里直打鼓,表面还是淡定得很,“门主真会说笑,哪里不太一样?”
旭林派门主没有回答,仿佛只是感叹她长大了而已,眉目温雅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喜欢如今的你,不希望你变回去。”
怎么听着怪怪的。
林三七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被他抚摸石碑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旭林派门主眼神似乎变得更加温柔了,看着石碑,话却是对她说的:“三七,你可知道我今天祭拜的人是谁?”
这道题简单,林三七非常会回答,无非是自己的多年挚友,或者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老套路了。
“门主的心上人?”她猜测道。
没有第一时间猜是多年挚友,林三七没错过旭林派门主看石碑时的眼神,绝对不可能是看多年挚友的。
旭林派门主摇头,站了起来,视线还流转在石碑上,语气淡淡地道:“不是,她是要杀我之人。”
林三七:???
彻底听不明白了。
祭拜要杀自己的人?她震惊了。
原著里没花多少笔墨写过旭林派门主,她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听了这话,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旭林派门主看似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而是收拾好东西,轻声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林三七“哦”了声,继而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府邸,他们分开了。
白千流跟林三七住在同一所院子,碰上面后,她顺口关心一句:“听说门主带你出去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三七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白千流似乎也知道旭林派门主每一年都会来此地祭拜,就是不知祭拜何人罢了。
说完此事,林三七发现白千流还在看着自己,“怎么了?”
夜色渐暗,白千流站在廊道上,欲言又止:“你白天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当真对落公子……一见钟情?”
提起这个,林三七又咳嗽起来了,白千流连忙给她顺背,“我看你还咳嗽得很厉害,需要再喝一些药么?”
“不用。”她看见了落无悔,说话莫名顿一下,“了。”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走自己的路了,看起来没有奇怪之处。
转眼间便要到新年了。
府邸挂满大红色的灯笼,李老爷也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他热情待客,特地命后厨给他们单独做了一顿团圆饭。
林三七没太多的爱好,吃是其中一个,吃饱喝足后,整个人都感觉得到了升华一般,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李老爷有好几房小妾,府里的孩子也多,晚上聚在院子里放烟花。
雪地上到处都是脚印,有大的,有小的,嬉笑打闹声不断,林三七坐在长廊的围栏上看他们放烟花。
余光一掠,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落无悔,沈轻风、白千流不爱凑热闹,一般没事会待在房间里,对过节也不热衷。
林三七放轻手脚地朝他走去。
还没等她靠近落无悔就被发现了,原因是一名小孩拿着几根烟花走过来问:“小姐姐,你要放烟花么?”
落无悔歪头看过来,林三七本想说不要的,后面不知怎么的改变主意了,“好,给我两根就行,谢谢了。”
她拿着烟花,然后站到他旁边。
“不躲我了?”
林三七没想到落无悔今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愣了几秒,死活不认道:“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他笑了声,在考虑要不要让这晶莹剔透的雪地开上温热的血花。
“轰”地一声。
——夜空绽满了烟花。
林三七敏捷地跑向院中,问小孩子借了个火,把手里仅有的两根小烟花点燃,递了一根给落无悔,“拿着。”
他微怔,过了几秒才接下来。
烟花燃烧得很快,一眨眼就烧到中间了,忽然,一道温热、带着淡淡海棠花香的气息落到落无悔的耳畔。
“新年快乐,落无悔。”
少女的声音含着笑。
风吹过来,她垂落的发梢扫过他的脸,落无悔睫毛轻颤,烟花烧到尽头了,烫到指尖,他并没有松开。
也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林三七。”
第107章 番外之一周目(完)
林三七死的那一年,江湖上的门派门主大换血,被灭了一个又一个,沈轻风、白千流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朦胧的月色下,落无悔只穿了一袭红得妖冶的单衣,他倚坐栏杆上,似墨的长发由一条发带松垮垮地扎着。
又过年了,附近热闹得很。
可这一座府邸虽说红绸漫天,但却死气沉沉,所有人噤若寒蝉地跪在雪地上,小孩子拿着烟花不知所措。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连滚带爬地到落无悔跟前,求饶道:“您放过我们吧,孩子是无辜的。”
府邸被下了结界,声音传不出去,所以他们是彻底没办法了。
落无悔指间捻着一根烟花棒,还没点燃,他缓慢地掀起眼皮看着跪地求饶的男子,重复道:“放过你们?”
男子乃江湖上清月派的门主,威望不容小觑,就是暗地里喜欢欺压其它无名小派,可这都与落无悔无关。
他只听说,男子是第一个拿起剑对着林三七的人。
院子中起码有五、六个小孩子,有一个实在太害怕了嚎啕大哭起来,男子的夫人惶恐地让她不要再哭了。
只见一道红色衣摆拂过栏杆,黑色的长靴子在雪地上踩出脚印,落无悔站到了小姑娘面前,半蹲着,“你哭什么?”
小姑娘哭到哽咽。
男子软倒在地,这小姑娘是他正妻所生,慌张不安道:“不要伤害她,我错了,我跪下来给您道歉行么?”
落无悔充耳不闻,指尖轻轻地按了按小姑娘手中的小烟花,笑得自然,柔声问:“你,为何不放烟花?”
小姑娘抽噎着,望着他不说话。
他还是笑:“来,我给你点。”
烟花棒被点燃了,火花四射,落无悔却在它烧到一半的时候,抬手将烟花棒掐灭,莹白的指尖多了一抹焦黑。
此举看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怔,小姑娘亦是如此,她讷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烟花棒一眼,连要哭都忘了。
少年长着一张菩萨面,弯唇笑着的时候仿佛在普度众生。
落无悔拿过小姑娘的烟花棒,又给了她一根新的,眼珠子微转动着,殷红的泪痣在夜色之中绮丽不已。
他骨瘦形销的手腕暴露在空气里,“继续,别停。”
小姑娘环视一遍四周,父母都不说话,她最后还是接下了他递过来的烟花棒,烟花棒又被点燃了,滋滋滋的燃烧声。
“好看么?”他问她。
过了很久,小姑娘才带着哭腔回道:“好看。”
结界只隔绝了声音,此时此刻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着,小小一片落到少年的长睫上,他轻缓地眨了一下眼,“我也觉得好看。”
落无悔摩挲着尚有温度的烟花棒,忽地笑了出声,温柔的嗓音掺杂着一丝清冷:“可我见过一次更好看的。”
小姑娘拿着烟花棒的手指僵硬。
男子又爬了过来,在雪地上拉出一道痕迹,抓住了落无悔的腿。
他声泪俱下道:“我们也不想杀她的,可不杀她,地狱之门大开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们这都是为了大局考虑。”
垂在落无悔脸侧的几缕随寒风而动,扫过冷白的皮肤。
他弯下腰,手覆上男子落了雪花的肩,轻柔地掸去,“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打开地狱之门啊。”
男子顿时无言以对。
可江湖上素来都是如此,若牺牲一人便能换取平安无事,他们自然是会毫不迟疑地选择牺牲那一人。
没错,林三七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打开地狱之门,可她身上怀揣的苏州林氏后人血脉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他们不能赌。
只要苏州林氏后人死绝了,那被封印在地狱之门里面的妖、魔族就永世出不来了,没有后顾之忧的做法。
小姑娘见到自己的父亲趴在地上,哭着扔掉烟花棒,用尽力气想要拉他起来,“爹,爹,嫣儿好怕。”
落无悔反脚踩住了男子的手背。
这一双黑色的靴子是林三七在一次幻境里买下来送给他的。
小姑娘哭得泪流满面,尽管年纪不大,但慢慢地也意识到不对了,转而看向落无悔,“求、求您放了我爹吧。”
他捡起那一根被小姑娘扔掉的烟花棒,让她紧紧地握着,面朝着天空,不准回头看,“乖,你数到一百,我就会离开。”
“好。”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二、三……”
手起手落,雪地开出梅花。
夜色将落无悔的身影拉长,面容陷入氤氲,叫人看不清表情,修长白皙的手指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尖叫声此起彼伏,小姑娘一边流着泪一边小声地数着数,不敢回头看,寒风一阵阵地往脸上吹,她的眼泪变得冰冷。
数到最后,府邸剩下一片死寂。
小姑娘转过身来,看着遍地的尸体先是没能作出任何反应,随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烟花棒落到雪地里,被一层层雪掩埋掉。
沈轻风、白千流得知消息,赶到这里时看到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尸体横七竖八,只剩下小姑娘坐在其中,浑身上下染满血渍。
他们觉得落无悔简直疯了。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昏暗的灯光笼罩着落无悔,他身上的血腥味尚未散尽,视线掠过火苗儿微弱的招魂灯时稍顿住了。
站在原地片刻,落无悔才慢慢地抬步朝房中间走去。
林三七的尸体就躺在冰棺里,他习以为常地将她抱起来,走到梳妆桌坐下,拿起梳子,顺着青丝一梳而下。
铜镜倒映出来的画面十分诡异,少女紧闭着双目,面色苍白,唇瓣接近无色,双手无力地垂下,衣衫颜色却异常鲜艳。
是她钟爱的杏黄色。
落无悔垂着眼帘给林三七挽了垂挂鬓,细绳在他指间绕来绕去,手法娴熟,仿佛已经练过上千次了。
等挽好垂挂鬓,落无悔指尖点上林三七没有一丝温度的五官,落到唇瓣上,轻轻地揉了几下,似乎有些红润。
“啪嗒”一声。
——摆放到梳妆桌边缘的梳子毫无征兆落地,直接断成了两截。
落无悔眼神似没有聚焦地落到断成了两截的木梳子上,尔后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地收回视线了。
他们现在就住在寺庙里,还是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只有在这里,招魂灯的火苗儿似乎才能堪堪地维持下来。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
是寺庙里的和尚。
他道:“落施主,您现在可方便?住持请您过去。”
“咔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落无悔手指勾着门扉,纤长的眼尾微抬,容颜干净无邪,另一只手抵到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用听似商量的语气道:“嘘,小声点儿,我夫人还在休息。”然后笑着问,“住持找我有何事?”
阴影打到落无悔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只唇角微微扬起。
和尚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些里面的景象,贴满符纸,还摆放着一口冰棺,也不知住持为什么愿意让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在寺庙住下。
还特意准备一所无人院子给他。
“小僧不知。”小和尚低下眸。
落无悔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关上门,将房间外面与里面彻底隔绝开来,璀璨一笑:“好,那就有劳小师父带我去了。”
小和尚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略一失神,好一会儿回过神后,捻动着佛珠,道:“落施主客气了。”
青灯古树,祈福带数不胜数。
原本养着鱼儿的水池结了冰,他跟着小和尚越过青石板道,穿行几道廊道,半柱香后,他们来到了藏经阁前。
藏经阁一向不让非佛门弟子的人进去,小和尚也弄不懂住持为何要打破这个惯例,却还是抬手敲了一下门。
“住持,落施主来了。”
藏经阁的大门应声而开,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缓缓地传出来:“知道了,落施主,请进吧。”
落无悔走了进去,大门关上,他也没回首看,视线扫过一列一列的经书,落到端坐不远处书案前的住持身上。
住持正闭着眼,嘴里念着经文,布满皱纹的手转动着长串佛珠。
孤灯清幽,住持掀开眼皮,借着淡淡的光线打量着落无悔,“落施主,倘若老衲没记错的话,您在这儿已经住了半月有余。”
少年喉结滚动,音色如珠玉落盘般婉转动听:“住持好记性,没记错,正好半月,不多亦不少。”
住持默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沉默半晌,他又开口道:“落施主似乎不信佛,来了半月也从不踏入供奉着佛像的佛堂半步、上过一炷香。”
藏经阁外繁星点点,落无悔掌心抚过泛黄的经文书卷,指尖压着页角,莞尔道:“对啊,我不信佛,倒是会杀佛,住持可想看?”
住持不知为何地摇了摇头。
他凝望着落无悔,直言道:“落施主,您身上的杀戮气息太重,世间诸事轮轮回回,落施主何不放下过去呢。”
落无悔侧坐到书案上,脚下踩着一卷经书,衣袂轻轻地晃动着,言笑晏晏:“住持好眼力,我最近确实在一直杀人。”
被踩着的经书纸页逐渐散开了。
住持叹了一口气,依旧劝道:“落施主,即便您杀尽天下人又如何,您要的人就能回来了么?天命难逆。”
顿了一下,他眼神闪过怜悯。
“何为招魂灯?相信落施主比老衲更清楚,要是魂魄没有一点儿求生、要回来的念头,无论您用什么办法使招魂灯一直亮着,结果都一样。”
“终有一天,招魂灯还是会灭的。”住持狠心地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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