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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拢春腰(松松挽就)


一个小人很自傲,宁肯冷死也不愿意开口说出要求。
一个小人处事灵活,都快冷死了,说一句话又不会掉块肉。
她很冷,如果得不到火一般的炽热,可能就要生病。
生病多麻烦啊,她断然不想生病。
豆大的雨珠不断拍打着窗棂,外面雷电一道一道地劈下,风声,雨声,雷电声,完全把小屋里的动静吞噬殆尽。
这是个肆意妄为的好时机,一切蠢蠢欲动都不会被外面听见。
凝珑慢慢把身贴近他,伸出手指,一下,再一下地戳着他的胳膊。
冠怀生有些烦。
他睡得正好,忽然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时不时戳他。
他不耐地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训斥一句,不曾想在开口之前,听见凝珑说了一句:
“你抱抱我。”
冠怀生登时睁开眼。
凝珑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突然醒了?”
黑夜里,他这双暗藏着深欲浓意的眼格外明亮。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假寐片刻,待猎物上钩,倏地睁开漂亮的豹眼,慢悠悠地打量着逃不了的猎物。
他声音是被车轱辘碾过的喑哑:“趴稳,不要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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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感受到他的危险。◎
这一夜, 凝珑把脸埋在软枕里,每每想抬头翻过身,又总被冠怀生摁着脑袋压了回去。
客房里的软枕芯里放着决明子与柏树籽,外面披一片粗糙的麻布, 又硬又硌。
凝珑侧过脸, 半张脸被软枕擦得浮起一层怪异的红。她确实得到了渴望的温暖, 冠怀生的胸膛仿佛能把她体内的寒气都驱赶走。
后半夜雨势仍不见小,凝珑瞥了眼窗外, 唯恐山体滑坡会在今夜发生。
正愣神,忽觉天地旋转,原来冠怀生带她转移了阵地, 从简陋的床榻挪到更简陋的长毯。
她娇气地呵斥他的举动:“长毯上的羊毛又干又尖, 你想扎死我呀?”
冠怀生不恼, 早有准备地拿出一张软垫, 把她裹起来。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堵住了嘴。
老道长贴心, 往客房里送了个小火炉。眼下炭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跟俩人起承转合造出来的声音配合得很得当。
湿漉漉的衣裳洗了一遍,平铺在架子上, 在火炉旁围成一个圆圈。衣裳下面又搁着几个接沥水的圆盆,啪嗒啪嗒的沥水声显然要比暴雨声小, 几乎叫人听不见。
道观里, 姑子与道长都已睡熟。唯有这间小屋动静不停,直至天将明, 动静才遍寻不见。
爬几遍山坡, 腿肚本已酸痛不堪。如今酸上加酸, 凝珑的腿是被冠怀生小心从他腰上卸下来的。
这时哪还觉得冷,只觉自己被淹在水里很久,身体各处都充了气,这里肿那里也肿。
她连埋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冠怀生收拾现场。
次日天难得放晴,俩人辞了观里一众人,迅速下山。凝珑两脚站都站不稳,便没理由再拒绝冠怀生说要背她走的话。
回了院,治山来报小周山附近的山势变化。
“每座山里的泉眼都出现了异常,地脉断裂,想是即将滑坡。”
冠怀生问:“百姓都完全安顿好了吗?还有泄洪相关事宜,定不能出半点差错。”
治山说是,“只待世子一声令下。”
老道长说,做事不宜迟,越往后拖,失败的几率就越大。冠怀生淡声道:“那就定在明日。明日带兵进攻小周山,届时与衙门、地方将领打好配合。”
他的声音短促坚定,给了众将士无限希望。
衙门里有个擅长观测天象的推官,先前得过程拟指点,所以这次很乐意助冠怀生一臂之力。
推官算好天象,明日出兵,天会再下一场暴雨,届时必定山崩地裂,冠怀生所设的计自然会成。
做戏要做全套,所以这次征战冠怀生要把凝珑也带去。打仗带家眷是件反常事,但冠怀生总有手段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凝理听到的假消息是冠怀生志在必得,想一把打赢,之后带着家眷直奔京城,省去中途折返的时间,好能避开将来的雨季。
苏辉问怎么办。
“怎么办?逃啊。”凝理摩挲着獠牙面具,“福州不保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按原计划行事即可,你我假死金蝉脱壳,替死鬼拖住冠怀生,给我们延长走密道逃亡的时间。”
大战在即,苏辉难得起了点警惕心:“对面会不会设诈诓我们?那位世子爷明知小周山一带会有滑坡事故,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他这么有自信,甚至携带家眷,那会不会勘破金蝉脱壳这一计?”
凝理自认为很了解对面的“妹夫”,无所谓地摆摆手:“大妹妹自负,跟程家过久了,把世子也带得自负,不愧是一家人。放心吧,就算他识破又如何?一旦入了虫瘴山,我们即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辉被堵了口,不便再劝什么。他相信凝理,他的好兄弟都敢冒险,他有什么不敢?
翌日果然天降暴雨,凝珑与云秀始终与前线将士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这距离近到能清楚听见厮杀声,可却远到不至于被刀光剑影所伤。
俩人待在一方马车里,旁边有武力高强的将士看守,所处并不起眼。
起初苏辉还觉得自己带兵能与对面打几个回合,结果却是连连败退,几乎快被逐出福州境内。
他没想到在福州这个巫教派的老巢里,竟出了不少叛徒。
雨与土不断搅合,战场变成一块巨大的难以拔脚的泥地。苏辉艰难抹了把脸,心里想着要趁乱撤回密道,明面上仍大声吆喝:“杀!杀!杀——”
冠怀生骑着汗血马一路飞驰,盔甲淋了雨变得无比沉重,挥剑更显艰难。可他所到之地仍所向披靡,一把长剑染尽鲜血,却都不是他的血。
凝珑紧紧贴着车背,仿佛可以想象到冠怀生当战时将军的那般英勇模样。
她心里有些动容,此刻希望他能常胜。
冠怀生对苏辉怀恨,一想到有无数幼女都遭苏辉摧残,他眼里的阴狠果决就不曾消失。
“追杀余孽,不留一人!”冠怀生喊道。
旁的小喽啰交给治山等人追杀,冠怀生始终盯紧苏辉,他的目标只有这一个。
风云变化,雷轰电闪,不过交战一个时辰,巫教派便大势已去。
作为教首,凝理始终躲在大后方,指挥手下几个将领布阵拦敌。但或许是他心知此战必败,或许是对面太过凶猛,他精心布下的阵一个又一个地被击破,几个亲信也都被砍掉了脑袋。
凝理带着剩下的亲信直奔逃亡密道。
密道埋在山里的一处树荫隐蔽地,拨开多重荆棘后,一个黑漆漆的洞穴跃了出来。
按原计划,要等苏辉布好替死鬼再骑马奔来,他们才能从密道里离开。
苏辉凿了这条长而深的密道,只有他才知道密道走势。
可凝理没有等。
暴雨把这天地搅得黑白颠倒,天与云与山都是灰蒙蒙的,披了一层萧肃的死气。
他把獠牙面具狠狠摁在脸上,而后开口吩咐道:“不等他,把密道封住,封成死穴。”
他的声音被面具后的变声机关传得诡异又癫狂。亲信这时方知,原来凝理早已抛弃苏辉这道棋子,他们不敢违抗,进了密道点了炸药,把洞前的山体炸落。
“砰——”
只听一声巨响传开,黑雾迅速蔓延,又被暴雨降解成一片片黑沫子,随着雨水到处飘。
与此同时,“凝理”与其他几位“亲信”的尸体被炸飞,亘在了治山等人面前。
治山肃声说:“收拾残局。”
那头苏辉被冠怀生死咬不放,俩人骑马一路向北跑,直到遇一断崖,苏辉才急忙勒马。
勒紧缰绳时,那声巨响正好传到他耳里。苏辉抬眼,朝密道所在的方向看定,心里一慌。再转眸看向志在必得的冠怀生,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他|奶奶的,被这狗孙骗了!”
马蹄被剑气啸得直往后躲,崖边石子不断滚落,再往后退几步,连人带马都会摔得尸骨无存。
苏辉恶狠狠道:“狗|日的,你们俩合伙骗我是吧!”
冠怀生拉弓搭箭,与此同时,大批将士堆在他身后,千百根抹剧毒的箭矢一齐抵向苏辉。
苏辉焦急地嚷嚷,做最后的挣扎。
“你敢杀我吗?你体内的毒都是老子种的,老子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闻言,将士们大声嘲笑。
治山挑衅道:“别惦记你那毒了!早几百年就解完了!”
苏辉:“不……这不可能……都是最毒的苗毒,你怎么可能……”
冠怀生扯了扯嘴角,递去一个嘲讽的笑:“制毒运毒的李小乙,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原来敌人来自内部!
苏辉眼里顿失光芒,想他一世威名,如今竟折在了黄毛小儿手里,死得何其冤屈。
山里又传来几阵轰隆声,这次不再是炸药所致,而是山体即将滑坡的前兆。
事不宜迟。
冠怀生把弓箭拉满,“不是合伙骗,是各自怀有心计,心照不宣地骗了你。”
“嗖——”
一箭发,万箭发。
马眼被戳瞎,马腿一软,带着苏辉直落悬崖。
“砰——”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崖底提前铺满刚刺,苏辉瞪大双眼,被刺成了个刺猬。
他被万根刺扎得不得动弹,但冠怀生心里扎的一根刺终于拔了下来。
凝理不会走远,还有一出戏要演。
冠怀生迅速交代治山几句,随后众位将士与云秀都默契撤离。
南边的山要滑坡了,冠怀生策马狂奔,寻到凝珑的身影后,只来得及大喊一句:“跑!”
下一瞬,天像塌了个窟窿,地像顶出个岩障,暴雨混着山里的泉水倒灌,山体轰隆崩塌,无数石块顺坡滚落。
“轰——”
“轰——”
这阵仗差点把密道给砸塌,凝理忽然“嘘”了一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须臾,当即吩咐道:“就地驻扎,暂留几日。”
副教首开口阻拦说不行,“再不走,就坐不上去闵州的船了!雨季发洪,商船不行,到时我们要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凝理:“船会有的。”
他补充道:“等,等几日,等我抓来一个人。”
那人自然指的是凝珑。
当然,凝理也留给旁人别的选择:“谁去谁留,各自随意。”
大家面面相觑,良久,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
他们体内都被凝理下了操控蛊,凝理说得好听,若他们真敢独自乘船,估计脚还没离地,人就已经没了命。
山体滑坡,无一百姓伤亡,但冠怀生与凝珑却被困在山里不知所踪。外面,治山将士与衙门一帮人不分昼夜地找,却迟迟没有找到。
夜里雨水渐小,直到次日,暴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周山原本一片青绿,如今部分山体滑坡,洪水朝下流泄去,整个山脉只剩下黑灰二色。
令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想是被阵势压晕了,凝珑窝在一处狭窄的洞穴晕了一夜。脚边是一洼水,她活动着筋骨,确认身上只有擦伤后,把身挪了挪,往水洼那处照了照。
衣衫残破,鬓发沾泥,脸庞发黑,看起来像个叫花子。
凝珑想撕下一片衣襟擦一擦脸,可尽管她的衣裳飘着泥巴,她仍不愿撕自己的衣裳。
她就不该穿一身好衣裳来!这衣裳贵得很呢,如今陪冠怀生演戏,可是下了血本!
再一瞥眼,见有块蟹青的布料压在一块石头下。凝珑头脑尚还发懵,来不及想这布料是谁身上的,直接爽快一撕。
“刺啦——”
布片子稳稳落在她手里,她赶紧蘸了几滴雨水,把脸和手擦干净。
冠怀生忽然觉得胸前有些凉。有股风穿破他的衣裳,直往他胸膛飘。
他翻了翻身,却发现翻不动。有块大石头压着他半面衣裳,大石头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徒手自然推不动,冠怀生艰难握起手边的长剑,抵在沉石一侧,借力慢慢移动。
他渐渐清醒了,垂眸一看——
好啊,这滑坡把他胸前的一片衣襟都揪走了!原本能遮住胸肌的蟹青里衣,现在被揪得破破烂烂。他胸前直接空出一道长条,好巧不巧,没了布料,他的胸肌直接袒露在风里。
这滑坡未免有些不厚道,令他很难堪。
“轰——”
这块沉石终于滚到一旁,吓得凝珑手一松,那片来源未知的蟹青布料直接落到了水里。
“啊!啊!啊!”
这是她看清身侧男人后的反应。
“啊?啊——”
这是他看清那片布料去向后的反应。
俩人大眼瞪小眼,她的惊呼声高,他的惊呼声低,交织在一起,一同震飞了歇在枝头上的麻雀。
冠怀生瞠目结舌:“你倒真是从不亏待自己。都这时候了,要擦脸还得撕别人的衣裳。”
凝珑自知理亏,可嘴上仍继续埋怨:“呸,谁稀罕你的布料!贴在你身前的衣裳,我拿来擦脸擦手,我还觉得埋汰呢!”
说话时,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瞟。
他那身银盔甲不知所踪,被砸得只剩下一身贴身里衣与长裤。脸上沾了些土有些黑,最白的却是那抢眼的胸肌,配上他震惊的神情,格外滑稽,又带着一股原始的魅力。
形象很糙,可在凝珑心里,仿佛冠怀生就该是这般模样。
她那个小哑巴,穿着粗布麻衣,干粗活时脸上抹得像花猫。汗珠流淌进每寸肌肉里,以为他心也糙,却不知只要她瞥去一眼,他立即会听话臣服。
冠怀生想事已至此,干脆把里衣脱了,把肌肉虬结的上身爽利地展示给她看。
凝珑回过神,又骂他不要脸。
“我看你还是冷得不够彻底,”她嘟囔道,“就该把你的衣裳都撕了,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冠怀生利落地把脸抹干净,迈步朝她走来。
那件破烂的蟹青里衣搭在他的臂弯,他狡猾地拍了拍里衣上的灰尘。
那力道,仿佛是在拍她的臀。
凝珑忽觉自己好像唤醒了一头野兽,瑟缩地往洞穴里躲,“你……你为甚这样看着我。”
那是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她把他当狼犬来调.\\养,以为她还待在闺阁里,能用她那一套降服他。
可她忘了,如今二人身处山野。
山野本就是狼犬的地盘,吞噬、掠夺、撕咬,她喜欢那套野性,可没有想过,一旦把兽的野性唤起,她便无法脱身。
冠怀生走得慢条斯理,仿佛是一条优雅的野豹。
洞前雨水聚成一团,嘀嗒、嘀嗒地低落。
又一滴雨水滑落,他摁住她的裙摆,只要他弯下指节,她的裙摆便会被撕得粉碎。
她终于感受到他的危险,在这么孤立无援的时候。
冠怀生攥紧她的裙摆,“你饿不饿?”
他是在宣告,他饿了。

◎糟了!◎
落在她眼里, 只看到他挑逗着她的裙摆。她的裙摆本不算干净,可在他手里却化作一股芦苇荡里悄悄袭来的风,看不见,摸不着, 偏偏顺着小腿肚往里窜。
她问:“你想做什么?”
总不能都到这等紧要关头了, 他还想做那种事吧?
冠怀生没回话, 把头低着,继续摩挲她的裙摆。她也不再说话, 垂下打量着眸子,细细盯他。
冠怀生把腿弯起,硬茬的头发时不时往她的身上扎一下。她看到他的脖侧亘着一条蓝血管, 弯弯绕绕, 若隐若现。
不免想起他曾试过用蓝丝带蒙住她的眼, 但这蓝色看得总不比红色带劲, 所以后来都换成了红色。
再回过神,就见冠怀生已经把她脚踝处的擦伤包扎好了。
“你要是饿的话, 我就去猎只野兔或抓条鲫鱼,再摘些野果,吃顿烤肉饭。”他接着刚才未说尽的话继续说道。
凝珑心虚地抹了把脸,“你要包扎不会直接说啊?又是脱衣服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冠怀生把她的裙摆放下, “那衣裳漏风,漏的地方还是不该漏的, 多不雅观。反正正值夏日, 不穿衣裳也不冷,干脆就脱了。至于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可没想到那事上, 定是你想歪了。”
凝珑无理自辩, 只是不理他。
山洪尚未过去, 待在原地是最安全的。这危险时候别说是野兔或是鲫鱼,就是连个爬虫或虾米都难找。
但这一出毕竟是个计,冠怀生既然要说去做饭,就自有他的手段把食材取来。
凝珑捡了些柴火,简单把山洞收拾一番。
往凹石上垫一块野草垫,算作床榻。再削几根木棍支在火堆旁,当烧烤架子。最后在四周找了找,把凌乱的铠甲与破布烂衣捡来,当作吃住用具与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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