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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拢春腰(松松挽就)


易容膏敷脸太久,下颌红意浮现,似小猫挠一般的瘙痒。
程延忍下痒意,“下人屋的床板太硬,睡不着,就想来处理公务。”
荣王绕着他转圈,盯着他的脸不放。
“难怪凝小娘子猜不出你的身份。‘冠怀生’的脸、身、声音,乃至走路方式,都与程鹤渊完全不同。”
程延眉梢一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那殿下不妨讲一讲,这两重身份有何不同?”
“冠怀生奴隶出身,常经风吹日晒,皮肤是健康的黑。常做出力活,肌肉虬结,厚肌布身。哑巴不能说话,听力也不算好,所以他表达自己,常用手指与面部表情。他更像老实本分的汉子,走路踏实。你从夜雾中走出,手臂放于身侧,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几下,脸色也有变化。那时你还是冠怀生,想用哑巴的方式给我打招呼。”
程延微微颔首,很是赞同。
荣王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
“我比你长几岁,看着你长大。你幼时是个白胖小子,皮肤冷白。弱冠后跟着国公爷疆场征战,吃了不少苦,回来后变成了正常肤色。虽常年练武,但肌肉块比冠怀生小。声音坚定有力,迈的是小四方步,一看就是高贵的世子爷。”
忽地话头一转,“但……假装得再好,还是会露出小破绽。冠怀生邪气,程鹤渊高贵,尽管你也竭力区分这两重身份,但神态上仍有略微相似。就看她猜不猜的出来了。”
“不会。”程延自以为很了解凝珑,“她太喜爱冠怀生,眼里蒙一层光,心里也带着偏见,根本发觉不出微末不同。”
程延不欲再提凝珑,收了心,问起公事。
俩人移步无歇院,点了根昏黄的蜡,照亮桌上摆着的平京堪舆图。
宰相府与国公府都落在朱雀长街,而凝府落在御街,三座府邸里,离大内皇城最近的是凝府。
荣王指着凝府图标,“尤宰相已知你与凝珑勾搭在一起,届时必定会从凝府这处做手脚。我猜啊,他能给你下一次春蛊,也能给你下第二次。我初定八月初起兵造反,在那之前保险起见,你就待在凝府好好伺候凝家人吧。”
程延不置可否地冷下脸,“不可。”
荣王:“为何不可?”
程延回:“潜伏在凝府这些日,我发觉凝检是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墙头草。幻想躲在凝府避风头,不如来宁园冒险,起码胜算更多。”
说话时,心里不忘解蛊这事。
他不信宰相还会使中春蛊的阴招,“那厮好歹是个状元,高明手段有的是。总之,就按国公先前列好的规划做。”
荣王颇感无奈,“什么国公,那是你爹!叫声爹能难死你!我跟你讲,这次造反虽有把握,但少不了流血牺牲。你们父子俩带兵上战场,刀剑无眼,万一其中一方有好歹,那另一方得后悔一辈子!”
程延满不在意,“他对我娘有愧,原先又是个武将,武将的最高荣誉便是为国捐躯,英勇牺牲。他若想如此,我也不阻拦。”
荣王皱着眉头深叹,父子俩没一个叫人省心,尤其是程延!
作为长辈,荣王还是硬着头皮规劝,“万事小心,紧要关头,哪个细节都不能出事。特别是你那边,这几日跟凝小娘子好好相处,千万别出意外。”
只是世事多舛,意外若能被提前料到,那便不叫意外了。
次日天光乍泄,凝珑想起昨夜旖旎,羞得把脸埋进玉枕。
然而待羞意退去,她心里又闹起了鬼。
她开始比较冠怀生与程延这俩人。
各处都不像。昨夜她猛拽着冠怀生的头发,他发丝硬茬多,扎得她手疼,腿根也疼。程延的头发却被精心呵护,光滑柔顺,很符合贵公子身份。
兴许冠怀生还觉逾越,凑近她时,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
皱起的弧度,与程延极其相似。
或许只是错觉,她想多了。可她心里总觉风雨欲来,平京城的皇位快要换了人做。这等关键时刻,她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云秀,你去把孙嬷嬷唤来。”
云秀正给她搭配衣裳,一面挑出时兴的衫裙,一面说好。
过会儿孙嬷嬷进了院,凝珑先挽着她的手臂好生撒娇。
孙嬷嬷是她的教习傅母,大家闺秀应学的、应懂的事,孙嬷嬷都耐心讲给她听,甚至包括男女之间的事。
她是凝珑心里认定的干妈,所以在孙嬷嬷面前,坦诚地把疑惑讲了出来。
“我怀疑他俩是同一人。”
孙嬷嬷大惊,怕隔墙有耳,捂着凝珑的嘴,“傻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世子怎会与那哑巴是一人?”
凝珑掰落嬷嬷的手,“我的直觉从没错过,只这一次不确定,所以这才把嬷嬷请了过来。嬷嬷,你就想个办法,让我试探一下嘛。”
嬷嬷见她心意已决,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其实呢,这也好查,就看姑娘愿不愿试了。这老话常说,男人的长短,女人的深浅,都是生来固定的。就说那脸、身、声音,哪个不能伪装?唯有那地方,就算用灵丹妙药,也伪装不了啊,尤其是男人。”
嬷嬷牵住凝珑的手,“我知你气性高,要你与那贱哑巴处一块去,你铁定不愿意。所以成不成,就看姑娘自己。”
凝珑好奇心强,既有困惑,那无论如何也得解惑。
她很赞同嬷嬷提的这法子。她与程延单独相处过几次,无比熟悉程延带给她的感受。
是不是同一人,一试便知。
凝珑嗔道:“那就让他多洗几次澡,把皮肤都染上香味,最好能洗去一层皮。”
嬷嬷觉得很稀奇,“这么多年,你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好不容易看中世子,结果你竟也对一个仆从动了玩心。”
凝珑有些羞,“嬷嬷也知道,我那癖好,没人能受得来。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还不得赶紧攥在手里?别看他低贱,没了他,我早被这凝家逼成了疯子。”
见她护短,嬷嬷也不好再怨什么,“你耐心等一个时机,可别想一口吃成胖子。物极必反,万一把哑巴逼急了,转头向老爷夫人告你的状,那就坏了事。”
凝珑点点头,“我心里有底。”
廿五出发去宁园,等蛊毒散尽,她就折回凝府给大哥庆生。届时给冠怀生灌点酒,与他春风一度。
刚感受过程延,再品尝冠怀生,她定能解惑。
送走嬷嬷,凝珑心里又起了痒,叫云秀唤冠怀生过来。
云秀惭愧道:“管事禀,天刚亮,他就洗了褥子,早早地把要做的活计做了。之后随打铁汉子出了府,学习铸造铁器。”
东院下人自由,偏偏有时也坏在‘自由’上面。
“那算了。”凝珑抱出一个盒子,交给云秀,“把这物悄悄送到宁园,给世子。盒里有信,世子看信便知我想做什么。”
那盒里正是她从匕首柄处抠下来的玛瑙珠。
在没查明事情前,她仍将程延与冠怀生当成两个人来对待。
兢兢业业地讨好程延,回来找冠怀生撒气。
这样荒唐的日子,再多几日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评论营养液~

刚把盒子送去,不多会儿小厮又请凝珑去一趟宁园。
凝珑不愿意,她的心还栓在冠怀生身上,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他齐整的腹肌。
她窝在软榻里,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眉眼扫过小厮,淡声吐了句:“不去”。
小厮倍感惶恐,再三作揖,“凝小娘子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来传话,你不去,小的怕是不好交差啊。”
凝珑“哼”了声,团扇往上一遮,不再理会。
她就是欲擒故纵,那又如何?程延一挥手,她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显得自己忒不值钱。男人嘛,都吃若即若离那一套。你勾着他,时不时给个甜枣,这段关系才能持续下去。
小厮只得拿出杀手锏,掏出一方红漆盒,请凝珑过目。
“这是何物?”
小厮嘿嘿一笑,“小娘子打开吧。”
凝珑拂开锁,见一对白玉镯搁置在此。
“这是……”
“凝小娘子好福气,这对玉镯可是程家的传家宝呢。玉镯是当年国公夫人的嫁妆,后来传给了世子,说是要传给世子妃呢。世子为请出娘子,连传家宝都拿出来了。凝小娘子,这不得给个面子?”
白玉无瑕,浮光流动。凝珑撩起嘴角,将玉镯戴在了自己腕上。
他们都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凝珑心喜,抚着玉镯,说当然要去。
她固执以为,传家宝都拿到手了,程延肯定醉倒在了她的温柔乡里。
乘车路上,她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见面。
程延可以爱她,但不要太爱她,她嫌麻烦。婚后俩人各过各的,就算她找冠怀生偷欢,他也不要多管。
这样想着,笑得愈发明媚。下车时,骄矜地提着裙摆,春腰莲步,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凝珑跟着婢子来到无歇院,婢子指了间屋,说世子在此等候。
凝珑晃了晃手腕,把玉镯压下的重量看作她将承受的荣华富贵。她心情大好,做戏的功夫都更深了些。
推开门扉,声音娇滴滴的,能掐出一兜水。
“世子,你找我呀?”
他临窗而立,似是在插花。手持剪刀,“咔嚓”一剪,一朵海棠就黯然落场。
凝珑放轻脚步,悄摸移过去,想猛地搂住他的腰,给他个惊喜。
不曾想,待他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一张冷脸。
程延冷眼乜她,深意翻腾的眸里,看不出半点深情。凝珑停在他面前,一时语噎。
尽管三日失声已过,可程延的声音还是比平常要哑些。
他竭力压下喉管处的不舒服,捏起那颗玛瑙珠,问:“这珠子从何而来?”
瞧他兴致不佳,凝珑只得‘诚实’交代:“院里有个下人,偷带匕首,居心叵测。我派人将他揍了一顿,又收了他的匕首。一个下人的匕首价值不菲,其中定有猫腻。我想着世子见多识广,或知道匕首出处,就派人把匕首送过来了。”
她抓住程延宽大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又故意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臂和那对玉镯。
凝珑很是委屈,“只是想问世子一些事情,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把小臂露出是想激起他的欲,毕竟他总爱钳住她的手臂又亲又咬。
把玉镯露出是提醒他,如今她可是他亲自定下的未婚妻。怎么,未婚妻问你个事情都不行吗?
程延听她一番颠倒是非,演戏的劲差点消散。
他甩开袖,一脸愠怒。
“这是福州奇玩司特供给皇室贵胄的赤红玛瑙珠,拥有者非富即贵。你这院里的下人不一般啊,确定只是下人,而不是哪个富公子易容接近你?”
凝珑面露惊诧,看来冠怀生确实诡秘莫测。
她怀疑冠怀生就是程延,可观程延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像是对她有所隐瞒。
凝珑悄摸打量起程延。
个头甚至比冠怀生还低半个指甲,身量也比他小些。一个是高贵的世子爷,一个是身份神秘的下人。
啧,确实不像。
程延见她发起呆,眉头皱得更紧,“发呆?你在想什么?想那个下人么?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你都跟他说过什么话?”
凝珑避而不答,反倒踮起脚,抬眼看着他的下颌。
她大胆地捧起程延的脸,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神无比深情。
忽地惊呼一声,“世子,你的脸侧有些红,是过敏了吗?”
程延不自在地别过脸。
他为把冠怀生这层身份装得天衣无缝,不知用尽多少瓶易容膏。为变化身形,服用副作用极大的药膏。他对荣王说,此计是为勘察凝府。可实际却是贪婪地想与凝珑多相处些时日。
“夏日干燥,过敏实属正常。”
凝珑把他沙哑的声音当作动.情的前兆。
“千万要找药膏抹一抹,要是留下疤就麻烦了。”
她像个合格的妻,殷切关心着夫君,顺便赠去一枚亲吻。
亲了亲程延的侧脸,以这暧昧来回避他问出的那些有关冠怀生的话。
程延没被糊弄过去,捏起她的下巴,眼里满是打量。
“冠怀生,二十来岁的青壮男人。原本在西院出苦力,后被你亲自点名调到了东院,住的还是离你最近的那间屋。”
他慢慢凑近凝珑,热气喷薄在她耳边。
“凝府数口下人,你偏偏最照顾他,是有什么心思呢?”
凝珑满心震惊,他居然把凝府调查得这么清楚!
“世子想知道,问我不就好了嘛。为何还要暗中调查……”
“我作为一个女婿,亲自了解未来岳丈家,有何不妥?”
凝珑不想吭气,关于冠怀生,她半句都不想跟程延提。
程延见她不回话,突然上前凿住她的腰,手指陷在她腰间软肉里。
声音陡然变冷,“你竟敢背着我偷人?”
凝珑被他箍得生疼,“没有……”
“嘴硬?那我就把他叫来,严刑逼供,看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珑只是用亮晶晶的眼望着他,“世子,你误会我了。”
轻柔的声音飘到程延心里,忽地就灭了他心里的火。
何况还是假火,是他故意装出来吓凝珑的。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逗她,看她各种反应,嗔怒也好,撒娇也好,他喜欢看她真实的模样。
冠怀生看过她的坏脾气,看过她口是心非的温柔。但程延只看过她的刻意奉承与虚与委蛇。
她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从不在程延面前展现呢?
程延竭力抿紧嘴唇,生怕自己被她这两面派样子气出笑声。
他想更放肆地欺负她。
程延将她推到门边,“转过身。”
凝珑不理解,“还没到解蛊日啊。”
他拍了拍她的腰,拨开她颈后碎发,轻轻亲了下那点红痣。
“婚前,你可以跟冠怀生做任何事。但,婚后必须与他断了联系。”他剥去她的衣衫,声音有些乞求的意味。
凝珑不再挣扎,看来她的目的真的快要达到了。
声音细得宛如小猫叫,“世子……你当真要娶我?”
程延埋在她颈边,“你不是费尽心机想嫁进国公府,逃离凝家吗?我自然要你如愿。”
比先前更热烈,但这次他说了很多凝珑不理解的话。
“不要喜欢冠怀生,要喜欢我。”
凝珑没应。她在欢愉中感到一丝绝望,倘若冠怀生是世子就好了。可她偏偏要跟一个不爱的人成婚,这条路当真走对了么。
“你喜欢他什么?”
凝珑依旧没应。只是在想,冠怀生从不会用这般压迫的姿势,他只会顺从她各种无理的要求。
程延亦百般不解。来回变换身份,他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顶着世子的身份,他不能喜欢被虐被鞭打,不能从虐里感到痛快。可一旦做回冠怀生,那些束缚就全然不见。他是自由的,凝珑也是自由的。
偏偏心里越绝望,身子越沸热。
凝珑出了汗,双手往门前一撑,把头也埋在门边。
不曾想会听到一阵脚步声。
慢慢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秦先生,我哥在屋里读书,你去见一见他吧。”程瑗还不知凝珑来了,更不知一扇门后会上演一番旖旎。
秦适颔首说是。
程瑗盯着他变样的脸,看了又看。
“原来秦先生说的‘有要事’,是指去换了张脸啊。”
秦适淡然回:“是也。那日我脸上起了红疹,怕破相吓到小娘子,借口回家敷了层药膏。红疹时有时无,我便从大夫那里请来几瓶易容膏,教书时敷上,回家再卸下。”
程瑗很是感动,这个教书先生真是选对了。
俩人一起朝那屋走去。
凝珑自然知道秦适易容的理由。大哥凝理假扮秦适,来宁园教书目的不明,易容怕是想更好隐藏身份吧。
毕竟程延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程延动作仍不见停。
“世子,要不歇一歇,来人了。”
程延满不在乎,“怕什么?”
他问凝珑一个问题,“这个院子叫什么名字?”
凝珑立即领会,红着脸轻声嗫嚅,“无歇。”
看她怕得紧,程延安慰道:“放心吧,这扇门暗藏玄机,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屋里情况。没得我发话,他们根本不敢进来。”
凝珑“唔”了声,氛围越是紧张,这具身越是激动。
快要……
她手指紧贴着门,眼前烟花绽放。
然而在她放松警惕那瞬,屋外秦适将手放在了门扉上。
恰好与凝珑的手交叠在一处。
“世子,秦某求见。”
凝珑差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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