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我只在八岁开过一次有轮胎的车，还是游乐园的碰碰车，你多体谅。”苏乐说。
时冽猛地转头，怒目而视：“你不早说？”
自信满满拿过驾驶权，结果告诉她他其实不会开？
苏乐没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和悬浮车没什么两样，我一路不开挺好？”
“你倒是开心，代价都叫坐副驾的我一人承受了，你快靠路边停下，换我开。”
“你现在这状态就算了吧。”
说话的间隙又是一脚猛刹。
时冽忍无可忍：“换人换人！我好歹有驾照。”
上辈子的驾照也是驾照。
苏乐不以为然：“你一黑户跟我谈驾照？卡丁车上牌了吗？有改造许可证吗？”
时冽强忍反胃之余不忘反驳：“机械师的事，能算无证么！”
苏乐轻描淡写道：“安心，导航只剩半个小时路程，说不定回程路上你家卡丁车就有意识能自己开了。”
听到还有半个小时，时冽生无可恋。
她后悔了，她原先想卡丁车诞生自我意识后智能程度吊打自动驾驶，因而偷懒没安装自动驾驶系统。
“呕！”
到底没忍住，她吐了出来。
“我去！你别朝我吐——诶？车子自己动起来了？”
“我的大宝贝被你的车技气得提前觉醒了。”
“确定不是被你吐的？”
“……”

一直以来，异能是星际人类强弱分级的基础。
时冽初到星际世界就了解过“异能”这个不科学的存在。
人们根据异能的表现形式，将其大致分为几大类：
自然元素类，精神感知类，躯体强化类，物体操纵类。
自然元素类不用多说了，五行元素，风雷冰电，自然界中存在的一切都能供他们驱使，也是公认杀伤力最强的异能类型。
精神感知类体现在精神干扰、暗示、控制等方面，打辅助、搞暗杀的基本都是掌握这一类异能的异能者，相较其他类型精神感知类异能者最为稀有。
躯体强化类更好解释了，跟它的字面意思一样，拥有这类异能的人能够强化自身某一特质。
至于物体操纵类，正是时冽改变物体形态的能力来源。
时冽有想过，她能够控制非生命体变成想要的模样，那么她的能力属于这一大类，但同时她又能够和非生命体沟通，所以她的异能应该介于物体操纵类和精神感知类之间，两边的相关特质都有所体现。
星际人类借助异能增益加快了征服宇宙的步伐。
直到三百年前，两名武器研究所的维修人员合力创造了世界上第一台机甲的雏形，并为之取名为“女娲”，机甲时代随之来临。
从此，体型高大、伤害范围更广的机甲成为星球与星球之间战斗的不可或缺之物。
几百年过去，人们对于机甲和异能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歇过。
机甲派逐渐走高，动摇了异能者的根基，专注修习异能的人越来越少。
以一众异能家族为首的传统异能派坚定认为异能由人体自主产生，取之于自身的能量才是最强。
推崇机甲的新兴机甲派则指责他们没有前瞻性，指出现在很少有赤手空拳的战斗，科技间的战争才是现在与未来的主流，一旦机甲研发落后于其他国家则必然会遭受重大打击。况且机甲时代来临不代表天赋异能必须淘汰，异能可以退化成辅助工具，比如维护星球内部治安，贴身保护重要人物。
异能者们愿意退居二线吗？当然不。
两个派别的战斗从未停止。
不是没人想过培养二者兼顾的人才，可不管修炼异能还是学习机甲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能既精于机甲又不落下异能修炼的人少之又少。
有人提出在驾驶机甲的同时运用异能，从一开始就把二者结合练习。遗憾的是至今没有机械师创造出传导异能的机甲，在机甲内部调动异能会首先破坏机甲结构。市面上几乎没有能够承载或者传导异能的材料，已发现的能够容纳异能的材料都不适合用来制造机甲，机甲坚固完备的防御体系也不可能为异能释放特意预留出一个缺口。
于是驾驶机甲的同时释放异能成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伪命题。
但时冽想尝试攻克这个难题。
即使前人再怎么否定机甲与异能结合的可能性，她一没有接触过系统的教育，二没有经历过派系斗争，非常具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不可能是他们提出的，她在没有尝试之前保持怀疑态度。
而且时冽喜欢给自己定有挑战性的目标，按部就班太没意思，大不了撞了南墙再回头呗，机械师的世界里没有一加一等于二的固定答案。
机甲是她进行一切研究的基础，早晚得买，因此在衡量价值后她对报废机甲势在必得。
“你好呀大兄弟。”
“呼叫呼叫！”
时冽的衣服接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物回应。
“它死了吗？”
“或许没有诞生意识？”
“毕竟不是所有物都是冽选之物。”
“好自恋哦，不过话糙理不糙，咱们自然诞生意识的概率确实不高。”
踏进仓库起时家物便喋喋不休试图和机甲交流，然而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
苏乐蹲在机甲面前，戳戳地上一节落满灰尘的断指，不满地回头：“就这？”
时冽用极其挑剔的目光打量堆放在仓库角落的废金属，手里把玩着一张折纸。
看了半晌后失望摇头。
“老板，你不厚道啊，难怪只附一张照片。”她说。
眼前的废弃机甲用四分五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它的外壳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辨认不出原本的涂色，头部和左臂不知所踪，散架的零件线路七零八落堆在一边，不用细数都能看出少了许多部件。主体上有好几处洞穿伤，目测报废原因是密集扫射下引擎被导弹击中。
回收站老板，也就是机甲卖家被他俩的一唱一和说得有些羞赧，语气弱了几分：“卖家秀拍好看点很正常。”
二手机甲市场本来就小，有钱的看不上没钱的买不起。时冽二人抵达之前也有别人被消息吸引而来，却在见到实物的损毁程度后瞬间联想到高昂的维修费用，一个个骂骂咧咧扭头就走。
他盘算着把人都吸引过来，赌其中有人不想白跑一趟，可显然大家都不是傻子。
时冽不耐烦地把折纸揉成一团抛开：“都照骗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正常？”
“我没卖过东西，没经验。”老板还在强词夺理。
苏乐正在摆弄机甲的断指，听到他的话一阵嗤笑。
把他卖了一百星币的奸商不是他吗？他哪来的脸说这话？
老板没有在意他们的小动作，也就没有发现被时冽随手扔掉的折纸一弓一弓迅速蠕动到机甲脚边，顷刻间碎裂成无数片纸屑，正忙着往机甲身上爬。
“报告时长官，武器库虽然空了但是发射器完好无损。”
“报告时长官，引擎碎成渣渣不能用了，伤口里的弹片残留依稀能分辨出是联邦最新型号导弹XT- 2003。”
“报告时长官，数据库载体方块储放位置在胸口哦。”
“报告报告，冽冽要研究的关节连接部件还在，我看到那颗关节球了。”
“笨蛋！要叫时长官！代入感被你一句话冲没了！”
“长官我发现好东西了！传感装置的储存仓没有受到攻击，里面的连接装置是崭新的耶，好值钱的样子！”
“这边显示屏被轰得只剩一个角落，基本告别修复的可能。”
“调查员一号已登顶，报告时长官，机甲头没啦！”
“头没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啦。”
“不要撞我，我在看驱动器呢，哎呀都说了别撞我！”
“我负责的部分检查完了，来给大家表演个跳楼吧~”
“腰部机械构件还在……啊！你跳楼就跳楼，别往我脸上跳呀！我还没检查完！”
“小调查员们”正经不过三秒，一边吭哧吭哧攀爬打闹一边吵吵嚷嚷汇报机甲的大致损毁情况。
时冽站在庞大的机甲残骸前，表面在跟老板掰扯机甲的破损，暗地里竖起耳朵倾听检查结果。
过来的路上他们就看到网上有人骂老板照骗，当时她和苏乐就对这台机甲满意得不得了。
损毁成这个样子，砍价空间不就来了吗？
机甲的损毁程度在外人看来有些可怕，他们俩却完全不介意，只要他们想要研究的部分在，损毁程度再高都没问题。
于是她暗地里派出小纸屑们检查机甲细节，得到了比较满意的回复。
老板照骗本来就理亏，这样一来好操作不少，她心里已经有了个理想价位。
时冽暗自高兴的同时看向苏乐，微不可察点了下头，苏乐接收到信号，淡淡移开视线。
她刻意皱起眉，对机甲指指点点：“引擎报废，能源库七零八碎，武器库全空，买回去就是废铁，就算给它更换个玩具外壳当摆设也得要十万，还不如买台新的。”
老板被她一连串的数落砸得直不起腰，擦擦额角的汗极力挽尊道：“金属回收还能值五六万呢，而且难得数据库完整。”
时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你要是能熔掉金属会把它挂出来卖？恐怕唯一能回收的只有残余的能源吧？还跟我扯数据库，你说说我上哪找有能力破解数据库的数据师？”
被道破心思的老板一噎，不放弃道：“早知道不费心费力把它收回来了，这样吧，我亏点本，你八万五拖走好了。”
他并没有否认时冽的话。
猜测被证实，时冽若有所思。
虽然她说得理直气壮，但机甲金属熔不掉完全是凭逻辑推测出的猜想，没想到刚好戳中老板痛处。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她假装恼怒道：“早知道？我还说我早知道不来了。”
说完看向苏乐，语气暴躁：“走吧走吧。”
苏乐“踌躇”道：“可是我托运都找好了，咱们白跑一趟吗？”
老板抓住机会：“给你们打个骨折，七万星币。”
时冽冷哼：“五万我都嫌高。”
老板正想再讲讲价，就见苏乐往外走：“做生意一句实在话没有，走了走了，咱们没必要花冤枉钱。”
“我也觉得。”时冽转身欲走。
“五万就五万！”
时冽还没默数到一，老板就沉不住气了。
她和苏乐交换眼神：“来都来了，不带点东西走太亏，但是价格嘛。”
老板咬咬牙道：“四万五！不能再低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款！”
这么大一台机甲只卖四万五，他的心都在滴血，但是不得不卖。
他费力把机甲拖回来是为了回收金属，结果金属熔不掉成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混沌星的罪犯们很有钱，用的永远是最高档的武器，他们丢掉的“垃圾”比普通垃圾值钱太多，因此回收站用的是最先进的熔炉，用来回收有价值的金属。
所以一般不存在熔不掉的情况。
金属如此特殊，只能说明来历不寻常。
他在混沌星有点人脉，有个做黑市军火生意的朋友看过以后提醒他这台机甲很有可能是某个帝国高级军官的私人座驾，那些自诩高贵的贵族可不管星际条约写了什么，谁动了他们的东西就追着谁嘲讽。朋友建议要么找到主人还回去，要么尽快转手摆脱祸端。
老板想到这就心塞。
他派人打捞转运，为它单独开熔炉，回头还得请做鉴定的朋友吃饭，一通操作下来费时费力费钱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要他一个通缉犯出身的混沌星黑户去和帝国那帮高高在上的贵族交涉？绝不可能！
他可舍不得亏本，于是把机甲照片挂在混沌星暗网上，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冤大头把烫手山芋丢出去，要是能顺便提提价小赚一笔更好。
可惜时冽没给他提价的机会，直接把价格压到了他预期的最低数字。
本来他的想法就在“说不定有人出更高价”和“照骗的消息已经发散万一他们不买后面没人来砸手里怎么办”之间来回横跳，被他们一激，最终保守起见低价卖了出去。
时冽就等这句话了，利落吩咐：“叫托运进来。”
“得嘞。”苏乐一改不情不愿的表情，迅速联系托运队伍。
老板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落入了某种砍价陷阱，做奸商多年，居然被两个小屁孩糊弄了。
算了，两个不知所谓的蠢东西还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殊不知他正着急把机甲脱手。
不去想低到呕血的价格，老板的脸色才缓和一点。

◎时老板日记：未来你一定是战场上最靓的机甲！◎
老板收到转账，表示自己有事要忙就匆匆走了。
大约因为眼不见心不烦吧。
瞧见老板落荒而逃的背影，苏乐幸灾乐祸。
他朝时冽竖起大拇指：“当代屠龙刀圣。”
时冽抱拳回应：“承让承让。”面上却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
“对数据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数据库完好无损，但我不太懂你们机械师对机甲的判断，这损坏程度真的没问题吗？看上去实在有点吓人。”苏乐视线扫过七零八碎的机甲，问道。
“完全没问题！它战损也那么美。”时冽用欣赏的目光凝望机甲，眼睛一眨不眨，“万事要往好处想嘛，你看它前甲报废，线路通通外曝，省下了我给它开膛的手续，多方便。”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改造它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开始构建机甲的设计图稿。
万事俱备，只差一台机械臂。
时冽对此相当满意。
看到她痴迷的目光，苏乐嘴角一抽。
好吧，机械师的脑回路不是他一个数据师能理解的。
“四万五，着急脱手，金属熔不掉，而且黑心怪看好戏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他点了点回收站老板最后离开的方向，把擦去灰尘的断指递到时冽面前，“不出意外机甲的来历有问题。”
时冽摸到断指上一个凸起的位置：“外壳表面毁得七七八八，看不清楚特征，但是部分零件刻了帝国军工厂独有的特级标记，这种特级标记雕刻手法独一无二，无法仿造且很难去除。看上去原主人是个职位不低的军官，有可能会想要寻回机甲，不让数据库外泄。”
苏乐耸肩，这正是他想传达的：“掠夺是帝国的传统，上层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本质上一个比一个野蛮，他们问人索要东西一向不需要理由。”平淡的语调不含褒贬，单纯陈述帝国依靠掠夺资源发迹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我可不想跟他们有接触。”时冽皱眉。
做生意七年，少不了跟五湖四海来的人打交道，其中就数帝国人最难缠，普遍傲慢又墨迹。
“但又不对。”她话锋一转。
“嗯？”苏乐不明就里。
“我的纸片说传感连接装置在储存仓里，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使用痕迹。”她上下扫视机甲，“什么样的机甲会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遭受毁灭性攻击？”
苏乐想到关键：“销毁或者机密，帝国废弃机甲内部统一销毁，不可能落入太空卷进风暴，所以只能是机密。”
时冽神情严肃：“而且是运送过程中被突袭的机密，致命一击来自联邦最新型号导弹XT- 2003。”
苏乐眯了眯眼：“联邦想要毁掉的机密，帝国那群野蛮人一定非常看重，也就是说危险系数很高，那么……”
二人对视一眼。
“值了！”
“回本！”
双双望见彼此眼底的兴奋。
“你准备怎么做？”苏乐瞧她淡定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时冽摩挲零件上的标记，眼睛微眯：“本来就没指望四万五能买到正常机甲，监控交给你了。”
“大型太空垃圾有过备案吧，还有暗网信息要不要一起销掉？”苏乐调出光脑。
“黑心怪会处理的，他也怕惹事。”
苏乐检查后发现混沌星暗网上关于机甲的一切果然如时冽所言全部消失了，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操作了下。
无数蓝色字符在透明面板上跳跃，一目十行浏览完代码后他皱起眉：“粗糙。”
“跟你比谁技术不粗糙？”时冽觑他。
“说的也是，勉为其难给他们善个后。”手指起起落落几乎出现残影，最终落定一敲，苏乐抬头，“搞定。”
时冽调转异能，指腹触碰过的表面逐渐变得平滑，特级标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满意地笑了：“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机甲，一看就跟我属性契合。”特级标记难以消除，换成别人不一定能保证机甲从里到外每块零件一个不落焕然一新。
“时老板英明神武。”苏乐应付似的鼓掌，“那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