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时老板日记：要取就取最拽的名◎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腿，黑色长裤包裹着匀称有力的肌肉。
顺着腿往上看去，苏乐正坐在冰箱顶上，神情忧郁地凝视她。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静默。
时冽：“……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你在梦游。”
苏乐捂住心口，做出受伤的表情：“你不问我为什么坐在冰箱上吗？你不关心我！你来了也不第一时间找我！你的眼里只有它们没有我！”
时冽倚靠在门上，淡定地配合他表演：“哦，那么请问你为什么坐在冰箱上呢？”
苏乐：“因为我高冷。”
“呵呵，有被冻到。”时冽冷漠。
“你好没意思。”
“饱含年代感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想你应该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时冽走到桌边，随手翻了翻摊开的冷笑话合集，“星历3033年出版，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是星历3063年，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复古爱好者。”
“陈酿越久越有味，你这种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古董成年人不懂。”苏乐竖起食指摇了摇，口气高深莫测。
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古董成年人送了他个白眼，把人拽下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酸奶。
苏乐站正：“我也喝。”
“惯的你，自己拿。”
苏乐拿完酸奶，单手插兜仰面瘫回座椅里，半耷着眼皮怏怏道：“我过来的时候留言板上一句话都没有，只能无聊到翻冷笑话合集。”
以防在家的时候有客人来，他们在工作室门口放置了一块语音留言板。
提到萧条的生意，时冽被苏乐的郁闷同化，丧气道：“幸亏我们有兼职，不然日子没法过。”
“我们的小店什么时候才能发扬光大？在混沌星完全没市场。”苏乐痛心疾首，“我堂堂本世纪最杰出的数据师居然接不到单，天天替人偷网玩贪吃蛇！苍天无眼！”
光脑屏幕亮了一下：噫？有人喊它？
时冽低头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嗯，是贪吃蛇。
她对星网不感兴趣，倒是小光脑特别喜欢玩游戏，她好几次看到光脑熬夜守贪吃蛇的星球榜，完全不明白那个榜有什么好守的。
苏乐替谁偷的网不言而喻。
时冽伸手弹了光脑个脑瓜崩：“又用我账号给人发消息？”
小光脑心虚地关掉游戏界面。
时冽被它的小动作逗乐，又扭头继续和苏乐交谈：“确实，咱们混沌星太穷了，和隔壁穷到我这个断网星人都听说过的C- 203星球有的一拼。”
那场宇宙级别的战争波及到的不单是混沌星，还有混沌星所在的整个古蓝星系。后续除了被罪犯占领的混沌星独立出来，其他星球都被帝国和联邦分别收编重建，但其中多数星球至今跟不上发展，“贫困星系”的称呼逐渐替代了“古蓝星系”这个美好的名字。
C- 203星球与混沌星相隔不远，和混沌星难兄难弟，穷到全宇宙出名。
苏乐看着手里的酸奶长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喝酸奶不舔盖的日子？”
时冽反对他的说法：“舔盖难道不是传统美德吗？”
苏乐抗议：“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全体人类。”
酸奶盒弱弱出声：“可是我听说杯盖上的奶最甜。”
时冽模仿苏乐之前的语气：“酸奶盒都说舔盖是灵魂，你这种年少无知的幼稚成年人不懂。”
苏乐被呛得无言以对：“你虽然跟不上时代潮流，但是阴阳怪气的能力与时俱进。”
想了半天到底没舍得浪费，把瓶盖送到嘴边舔了一口。
回味舌间浓稠香甜的奶味，苏乐眼睛微眯：“好吧，你说得对，传统美德不能丢。”
休息室前后通透，安装了单面落地窗，站在外面只能看到茶色玻璃，但是从房间可以将古堡内部的完整景象收入眼底，而这视野开阔的窗口正对着机甲胸口的洞穿伤。
时冽将空了的酸奶盒变成一张平整的塑料板，弯腰放进统一回收的箱子里。
“我们是后天回收吗？”
“是的。”
“好耶！下次我们要合并做收纳箱装大物件！”
放好盒子，时冽直起身看到一个小光点在扫描仪发射出的红线间来回穿梭。
是机甲意识体在自己的残骸边飘来飘去。
“我的未来机甲。”时冽呼唤道。
光体左右看看，变出一只小手指指自己。
时冽点头表示没错，挥手让它过来。
光体满心疑惑地飘过玻璃进来。
有什么事和它说吗？
它现在是个虚无缥缈的意识体，可以随意穿过厚重的墙体，等它飘近，时冽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在唤回机甲意识的时候看过机甲完好无损的模样，但仅仅只有一个照面，来不及看清楚它外壳上的编码和名字。
一直没个正经称呼也不是事儿。
光体原地转了两圈，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它在空中飘了两道直线，形成一个交叉的形状。
“打叉？你的意思是不想要之前的名字？”时冽猜测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光体飘出了打钩的轨迹。
“那我给你重新想个，你要是满意就打钩。”时冽说道。
光体回了个勾。
苏乐来了精神：“展现才思敏捷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我。”
光脑积极调出屏幕：“我来找参考！等我先连个星网，搜索下帝国热门机甲名。”
时冽把光脑抬到与视线齐平的高度，确保苏乐和光体都能看清屏幕：“光脑说给我们找点参考。”
苏乐读出页面最上方一排文字。
“宇宙…无敌…至尊…呃。”苏乐表情逐渐变得奇怪，“很符合光脑七岁的年龄。”
说着拍了拍时冽的肩膀，一副劝她节哀的神情。
时冽委婉提示：“面向未成年人售卖的玩具机甲取名排行榜没有参考价值。”
苏乐：“准确来说是小学生。”
光脑满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可这是帝国各机甲大学时下最流行机甲名字的排行榜，而且听着拽拽的很酷呀。”
震撼的同时时冽不禁反思：“原来不管哪个时代都逃不开王霸之气吗？我真的有这么跟不上时代潮流？”
苏乐抵住下巴沉思：“难道我也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吗？我明明才离开帝国五年。”
时冽偏过头看他。
时代潮流的变化已经大到令五年里只字不提自己身世的苏乐震惊到口不择言。
“那么，战神？”光脑调出另外一个网址的搜索结果，向他们展示。
苏乐：“据不完全统计，每十台机甲中就有一台叫‘战神’，但真正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只有昔日帝国国王驾驶的机甲‘战神’。”
一旁光体嫌弃的情绪都快溢出了，连打三个叉表达自己的对这个名字的不满。
时冽转述了光体的强烈抵制。
“参考意义不大。”想了半天想不出满意的，她忍不住吐槽，“这些名字一点创意都没有，还不如叫‘你爹’，气势十足，别无二家。”
“那么多名字你不取，偏偏喜欢最欠揍的？”苏乐感慨，“不愧是你，时冽。”
他仿佛预见时冽未来驾驶机甲，上战场前先喊一句“你爹来咯”然后被一堆机甲围殴的画面，于是默默后退一步。
时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友善提醒他：“别忘了作为它的数据师，你也要署名。”
苏乐眼皮一跳，才记起自己作为数据师掌管机甲核心数据部分，高低算个二作。
得，陪时冽一起遗臭万年。
好在这个名字被光体否决了。
苏乐悄悄松口气。
“要不再看看联邦的。”光脑划拉两下屏幕，继续展示参考。
这次是联邦各机甲高校的内部交流网。
“正经多了。”看完置顶的贴子，时冽评价道。
“堕天使怎么样？还有毁灭者。”苏乐点了几个。
光体光速打叉。
“蚩尤？提尔？”苏乐又念了几个，“都挺局限的，大多数是古文明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中强者的名字或者称号。”
光脑：“也不完全是呀，你看有叫小甜甜的耶，还有布丁超人和喵喵拳。”
它把贴子往下翻，机甲的取名走势逐渐离谱。
“其实我觉得‘你爹’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起码不烂大街。”苏乐一改之前避之不及的态度，提出建议。
时冽刚想说话，光体突然动了。
它围着她转了一圈，伸出小手指指她，又点点自己，整个光团倏地一亮，画了个勾。
时冽指向自己：“你想用我的名字？”
光脑疯狂打钩。
“时冽号。”时冽念了遍自己的名字，忽然笑了，“好品味。”
苏乐遥望窗外的机甲，吐出心声：“我的评价是不如‘你爹’。”
反正口嗨扭转不了机甲本身对时冽名字的喜欢。
又闲聊了会儿，苏乐继续和数据相亲相爱，时冽则回到工作区域，接手手套的工作。
看着屏幕上逐步生成的机甲虚拟形象，时冽充满干劲，准备带着高涨的情绪通宵。
耳边不时响起机甲损坏程度的检测结果，没有机械臂辅助暂时无法对机甲进行大改动，所以她全身心投入到设计机甲的三维虚拟蓝图中，手指在控制台前飞速敲击。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促，噼里啪啦的雨声夹杂着浓郁的夜色渗入窗内，和“哒哒哒”的持续敲击声组合成和谐的旋律。
“叮咚。”
寂静的古堡响起门铃清脆的回音。
时冽停下绘制设计图稿的手。
苏乐从里屋探头：“哟，来生意了。”

◎时老板日记：年轻人，我看好你哦◎
巍峨的古堡矗立在荆棘之中，连同四周暗绿色的环境形成一片幽静阴沉的独特区域，与贫民区贫瘠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曾经荒废古堡从沉寂中复苏的消息一度成为缺乏娱乐的贫民区津津乐道的新闻。
郁祺然也听说过。
传闻中，很少有人见到古堡的主人的模样。那是个昼伏夜出的独行怪人，她只在夜晚走出古堡巡视周围，惨淡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只要她路过路灯就会闪烁诡异的光，在黑夜中格外阴森，古堡内时不时还会传出瘆人的轰鸣巨响。
过了不久有人澄清谣言，说他见过古堡主人，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只是比一般人长得好看。古堡主人还是一名机械师，只在夜晚出没是因为她通常在晚上工作，路灯忽闪其实是她在进行公共设施的日常维护，而偶尔传出的异响则来自于各项失败的实验。
谣言不攻自破，然而大家还是对古堡望而却步。
他们不了解主人的性格，害怕她是个伪装成正常人的暴力罪犯，而且贫民区基本没有值得修理的高科技产品，就算有东西损坏他们也不愿意来，因为这里弥散着他们支付不起的气息。
郁祺然看向地上竖立的电子留言板，上面亮着“修理店”三个大字。
明亮的光线挤出门缝和窗户，在冰冷的大雨中给人一丝温暖的感觉。
捧着坏掉的光脑，她的喉咙有些干涩：“爸，妈，咱们还是走吧，其实我可以不用光脑的。”
妇女不停揉搓布满伤痕的手以掩饰来到陌生环境后内心的紧张，平日里的大嗓门不自觉压到她能控制的最低：“再苦不能苦了你，大学里别人有的我们都会给你准备。”
“你妈说的没错。”父亲收好伞，附和妻子的话，“这家店要是不行，我们再跑下一片区。”
“那卖二手的坑人，买之前不说有问题，才两天就坏了。”妇女小声埋怨。
“现在抱怨也没用了，希望有人会修光脑吧。”男人叹了口气，心知希望渺茫，“实在不行就出贫困区找找，贵点就贵点，祺祺要用的。”
郁祺然望着父母湿透的衣衫以及父亲手里唯一一把雨伞，又低头看向自己老旧但是清爽得体的衣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夫妻俩对视，齐齐叹了口气。
见到向来欢脱开朗的女儿一反常态沉默下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担心的，担心她去到大都市后为自己贫困的背景压抑拖累，所以竭尽全力为她创造更好的条件，起码别人有的都要给她准备好。
说话的工夫大门被推开，一张明媚的笑颜出现在他们面前。
和传言中一样，好漂亮。郁祺然想到。
时冽注意到女孩怀里的光脑，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是需要修光脑吗？”
“是、是的。”郁祺然结巴起来。
虽然没有镜子，但是雨天匆匆赶路，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潦草，面对同龄人自信爽朗的笑容，自卑感油然而生。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只盯着地板砖的缝隙瞧。
“没问题。”时冽接过光脑，“工作室在楼上，三位请跟我来。”
郁祺然跟在她的身后，暗暗打量一楼客厅。
一盏盏华丽的吊灯如星光般垂下，柔和的金黄光线倾泻，挥洒在他们身上。各式各样价值不菲的机械仪器堆满一楼，旁边摆放有吊兰之类的绿植，惬意地生长着，和古堡原有的古典格局完全是两种不同风格，可以看出主人家舒适实用为主的生活习惯。
夫妻俩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畏缩。
神秘的古堡、一尘不染的地面、满屋没见过的高级机器，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沿着古堡内部盘旋的楼梯往上走，郁祺然紧盯时冽的脚后跟，埋着头跟在后面。她不敢四处张望，生怕在陌生人面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姿态。
“右臂检测完毕，损毁程度百分之四十五，详细报告已生成，传输完毕。”冰冷的机械音响彻古堡。
是扫描仪结束阶段性工作，正在汇报检测结果。
时冽随意瞥一眼上传至光脑里数据。
“还行，右臂损坏不算特别严重，就是肘关节撕裂缺了不少零件。”她自言自语道，顺便将数据记录在案。
注意力集中在手上，所以她没有看到郁祺然蓦地瞪大的双眼。
“机甲！”郁祺然不敢置信地抬头，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
停止踏上楼梯的步伐，她扒住木质扶手，猛地前倾探出半个身体。
目光锁定机甲堡垒般伟岸的身躯，她控制不住想要靠机甲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时冽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她自认第一次见到机甲时比这失态多了。
她抬了下眼提醒道：“栏杆不高，注意安全。”
郁祺然一扫之前压制本性的沉默，鼓起勇气指向机甲，主动搭话说：“它是你的机甲吗？你上过战场！”
时冽摇头：“我才买到它，如你所见，正在修复改装。”
“原来是这样。”郁祺然崇拜地看向她，“你连机甲都会修！”
对于自己的技术，时冽从不谦虚：“伟大的机械师掌握一切理论知识。”
郁祺然难掩见到机甲的激动，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你好厉害！连机甲都会修，修光脑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我天，这可是机甲！”
显然平时专注学习没有为她积累太多夸人的经验，导致她绞尽脑汁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在来回说“你好厉害”“竟然会修机甲”几句话。
干巴巴的夸赞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愧赧。
自我唾弃过后，想要抓住机会了解机甲的心情冲破了胆怯，见时冽脸上没有不耐烦，她彻底打开话匣子：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机甲，以前只远远看到它们从天上飞过去。你不像混沌星人，是从外面来的吗？”
本着经营店铺要给顾客最好服务的心态，时冽耐心回答了小姑娘的每一个问题。
“我从地球来的。”
“我的感觉没错，我们这儿的人没有你这种气质，就是那种很挺拔、很自由的气质。地球离混沌星远吗？”
“很远。”
“它在什么地方？”
“它位于宇宙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座星系团本星系群银河系猎户臂古尔德带本地泡本星际云奥尔特云太阳系①。”
“有点晕，听上去好远好远。”
“是的，非常远。”
“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真的好厉害！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不，我住在出口街八号巷，城堡是我改造的工作室，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位数据师在楼上。”
“他不出来吗？”
“他说他社恐。”
“哦哦！我下个月就要去帝都星了，你去过吗？我看星网上说那里特别繁华。”
“没去过，不过他们说的应该没错。”
“我有点害怕，如果帝都星的人都和你一样温柔就好了。”
“难得有人看出我温柔的内在，别担心，你这样有眼光的女孩在哪过得都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