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我亲爹是当朝首辅(王廿七)


老师傅接茬道:“这手艺不能落下。”
“嘿,”牙人无奈道:“这会儿听得倒是清楚。”
“这家书坊,是郝家三代人的心血,到了这一辈手上,东家不擅经营,境况越来越差。”
几人了然的点点头。
牙人接着道:“主人家潜心举业,便决定将它卖掉,换取考试的川资。”
虽然时下变卖祖产参加科举的大有人在,但事情发生在眼前,怀安仍是一阵唏嘘。
牙人又带他们走进二门,后院比前院境况好一点,三间正屋,两间厢房,至少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也确实住了人。
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穿粗布直裰的读书人,正坐在破旧的竹椅上摇头晃脑,大声读书。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春秋集注》,是是大哥怀铭前两年就已经熟读牢记,融会贯通的东西。这就是人类的参差。
怀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牙人向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此间主人,郝秀才。”
怀安:……
居然还是个秀才,怀安撇撇嘴,草率了,自己可能还不如他呢。

郝秀才诵书太过投入, 这时才见有客人来,搁下书本,命书童倒茶。
怀安瞧着四下简陋的竹制家具, 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忙称不必,急于切入正题。
这是一座三进院子,三院还有一座后罩房, 但因宅子要变卖,家里的女眷老小都暂时搬到了那里,不便给人看, 也没什么好看。
牙人给出了八百两银子的价钱。
其实郝家胡同的地段确实好, 距离东华门不远, 交通便利, 八百两银子买一套三进四合院几乎算是白捡。
但怀安仍旧有些迟疑。书坊年久失修,破败成这个样子,想要恢复运转, 需要投入大量财力精力修缮, 跟重建也没什么区别。
牙人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便道:“这个地方靠近大街,马车出入通行都很方便。”
怀安不以为然:“我们是要开书坊, 不是买房子。租房也一样能租到便利的地段, 还省得一次投入这么大一笔钱。”
“小公子,帐不是这么算的。”牙人也十分精明:“前院里的器具旧是旧了点, 可是都还能用, 只要稍加添置就能开张。若是租一套院子, 也要拆改,要重新置办工具, 每年租金不说,回头房东说一句不租了,又要寻地方搬家,还得给人家改回原样。”
怀安并不上套:“那就多签几年契书嘛,很多作坊、店铺都是租房,也没见人家开不下去呀。”
二人你来我往,将八百两的房子生生砍到了七百九十九两三钱。
荣贺一脸黑线,敢情磨了半天,就砍下来七钱。
谈完了价格,准备去衙门过户房契时,怀安突然提出:“前院的老师傅我要留下来。”
买这套房子图什么?还不是图这个老师傅吗!
要知道他不但掌握了一手绝活儿,还能在老眼昏花的年纪丝毫不受影响,相当于闭着眼睛在雕刻,这是多么精湛的技艺?
郝秀才连书坊都卖了,带个老师傅也没什么用,这老师傅曾是签了活契的学徒,契约早就到期了,一直惦着主人家的恩德留在书坊做工,如今无儿无女,又年纪大了,更加不想离开了。
怀安心里盘算着,无儿无女和上了年纪都不是问题,只要老师傅愿意留下来,马上请个学徒来,专门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帮他养老送终。只要能把他那手绝活留下来,不要失传,这间书坊就算有了技术底气。
两下达成协议。
去去衙门立契的时候,户房的书吏都傻了眼,七百九十九两三钱,头一次见到如此有零有整的房价,这年头购房也是要按成交款缴税的,零头太多不好计算。
“怎么不抹个零?”书吏问。
“实在抹不了了!”郝秀才一脸肉痛。
“那就凑个整……”书吏问。
“凑不起了!”怀安也道。
凑整不是白砍了嘛?
七钱银子也是钱啊,可以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叫一桌席面呢!
办理好一切文书,怀安果真带着大伙去了淮扬楼,荣贺在一楼包厢给众人点了一桌酒席,拉着怀安去了二楼雅座。
怀安大惑不解。
荣贺道:“我们在场,他们不敢同坐同食,即便逼着他们入席,也不敢大声说话,还不如躲远一点。”
怀安恍然大悟:“你对他们还挺好。”
“他们对我都很忠心。”荣贺道:“我月例不多,没什么钱赏他们,要是连顿饭都不让他们吃好,多让人寒心啊。”
怀安点头表示赞同。
没有大人盯着,没有随从跟着,两人简直要上天了,叫了一壶梅子酒,嚷着不醉不归。结果这梅子酒淡得像果汁,两人喝的肚皮鼓鼓,也没有半分醉意。
喝到假酒了。
好在喝的是假酒,怀安刚一回家就被老爹揪到书房,盘问他一整天做了哪些事,问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他喝酒。
正月二十一日,新年伊始,百官复衙,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去年年底,兵部武库司郎中陈充——也就是沈聿的舅舅——上书弹劾吴浚,奏疏被皇帝留中。
当时正处在日食之后不久,皇帝如坐针毡、反躬自省,自然不会轻易因谏言降罪于臣工。可落在群臣眼中,好似一个信号——圣意在悄然转移。
因为在吴浚出任首辅以来,还没有一个反对者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免于报复,陈充是第一个。
任六科给事中的庞潜和杨璠深受鼓舞,在复衙的第一天就各自上书,弹劾吴浚十大不法事,一举震惊朝野。
可此一时,彼一时。
日食已经过去很久了,正月里祁王的府邸长出了绿油油的瓜果,亲孙子来向他报祥瑞,满朝上贺表庆祝,皇帝也因此赏赐了不少官员。
这个时候,对一个刚愎自用的帝王说:你的治下出了大奸臣!他伤天害理、卖官弼爵、残害忠良,罪该万死。
条条款款,如利箭一般,却拐了个弯,箭箭戳在皇帝身上。
一个宠信了十几年的近臣,皇帝任用他,放纵他,维护他,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好用,能担事,能背锅。
他的手下贪污纳贿的同时绝不会忘了皇帝的好处,残害的忠良里也有皇帝看不顺眼的人。所以这两份奏疏,与此前弹劾吴浚的奏疏大同小异,都会被看做指着和尚骂贼秃。
吴琦从美人如云的温柔乡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气的钻进轿子直奔吴府。
吴浚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回来探望母亲的,谁知他在母亲床榻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诉苦,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吴浚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吴琦知道老爹已有了致仕的想法,甚至极有可能利用这次弹劾,上书请求致仕。
可吴琦没有退路,他与皇帝可没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速速招来同党开会研究,纠集数名御史,策划弹劾。
很快,皇帝下旨,以结党营私将庞潜和杨璠下都察院大狱审问,务必使其供出幕后主使。并驳回了吴琦自劾请罪和请求致仕的奏疏,下旨挽留。
郑迁坐在值房里,面色凝重,如坐针毡。因为这两位上书的言官都是他的门生,他们在没有获得授意的情况下,自做主张向吴浚发起了攻击。
桃李满天下不假,累累的硕果却不一定都是甜的,也有可能是苦的、酸的,混在盘子里,不知哪一口就伤到了栽树的人——郑迁此时正是这样的感觉。
吴浚妻子重病,已经告假月余了,内阁诸事井井有条,皇帝身边,他也能卑躬屈膝妥帖服侍,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聪明的皇帝就会发现,朝廷里有没有吴家父子都能照常运转,甚至可以运转的更好。
流民有了着落,灾情有了缓解,王府长出了祥瑞……这一切利好的局面却都因这两个门生的冲动之举陷入了僵局。
沈聿来到值房面见恩师,手里拿着一道劄子,是国子监的行文。国子监应有两名司业,现在空缺一员,请求朝廷推选一名官员充任。
郑阁老此时没有心情过问这种小事,随口道:“国子监官员向来由礼部推举,你自去找邹部堂商议,何来问我?”
沈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合上劄子宽慰道:“恩师,十几年的荣宠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即便他们不上这道奏疏,吴氏父子也并不一定会就此失去圣眷。恩师不要太过忧虑,从长远来看,这次弹劾并不一定是坏事。”
郑迁默然颔首,十几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相处默契的君臣呢。局面已然被动,吴浚父子势必会发起反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朝堂中的波诡云谲,尚不会波及到孩子们的生活。
出了正月,郝秀才一家才堪堪搬完了家,骡车拉着全部家当离开郝家胡同,怀安便开始安排人手修葺书坊。
怀安特意找来陈甍表哥一起商议如何布局,琢磨出一套图纸。
按照他们的计划,先修主院和院墙,三间正房间隔的墙壁打通,变成一个大通厅。怀安打算将它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印刷车间”,流水线作业,合理布局,规范管理。
东西两面厢房,西边作为库房,东边隔成两间,给郝师傅和他的学徒居住,前院的倒座房住伙计,后罩房三间作为库房,两间留给携带家眷的伙计。
许听澜使了两个力大的小厮过去,怀安又从牙行雇了几个工匠和力工,找了个宜破土的吉日直接开工。并让身边的长兴守在工地,方便有事跑腿传话。
怀安惊喜的发现娘亲在有意无意的培养他的经商才能,并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来对付老爹。
沈聿不敢否定妻子,又不敢对儿子放任不管。因此每天都要把他拎到眼前,问他在做些什么。几番下来,发现他做事有条有理,不禁刮目相看。
“真是长大了!”沈聿感叹道。
“当然啦!”怀安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黑黑的眸子亮如星辰。
“爹,我已经八岁了,您也要开明一点,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要适当放手,多给我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毕竟我不是出去玩啊,我是在做正事,除了有意义还很赚钱,除了赚钱还很雅致,除了雅致……”
沈聿扶额,还是那么聒噪。
左右不放心,索性让他将一应文书拿来,一张一张的检查核对。发现除了官府文书上署得是家仆的名字外,所有私人契约的画押处,都龙飞凤舞的签着一个硕大的名字——许三多。
牙根痒痒,很想揍人,但又找不到理由……
沈聿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听话的孩子不好生,揍人的理由还不好找吗?
怀安瞳孔放大,一言不合就提问,老爹不讲武德啊!!
“等等等等!”怀安大难临头高举白旗:“爹,我这几天忙得都快忘光了,您好歹给我点时间温习一下!”
沈聿从善如流,板着脸给他下达了最后期限:“十天以后我再查你。”
怀安眨眨眼:“十五天……”
被老爹一瞪,闭上嘴,不敢再讨价还价。
怀安暗暗叹气,老爹最近越来越凶,不知道是因为朝廷里的糟心事儿太多,还是更年期提前了二十年。
总而言之,为了不挨无妄之揍,怀安不得不在学业上多费一些精力。
事实证明,求生欲的确可以激发无限潜能,啃了半年久攻不下的《论语》,居然在二月上旬用了十天时间一字不落的背完了,连狗爬一样的字体笔划也根根竖了起来。
沈聿挺惊讶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之前的教育方式出现了大方向的错误,耽误了一个欠揍的孩子享受完整的童年。
背完最后一篇,怀安长长松了口气,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生活在神童堆里太久,几乎已经忘了,原来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智障。
这下看老爹还怎么找茬!
“所以……”沈聿捻着佛珠,发出灵魂拷问:“你这半年都在干什么呢?”
小孩子读不好书无非两个原因,既然不是真的愚钝,那就是态度不端了。
怀安张口结舌,心虚地赔笑道:“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沈聿愿闻其详。
怀安绞尽脑汁找了个好借口:“厚积薄发呀,没有半年的厚积,哪里来的薄发?”
他都这样说了,做父母的,总不能否认孩子努力积累的成果,非说他是临时抱佛脚吧。
果然,沈聿面色稍霁:“你这不是很明白吗?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以后不要一读书就叫苦叫难,学问是慢慢积累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怀安松了口气,脑袋一点一点乖乖应下,案头上的书也终于换成了《孟子》。
即便一本《论语》都要耗费半年时间,沈聿仍是倍感欣慰,因为他四岁开蒙的儿子,终于在八岁高龄,读到了蒙学的最后一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绵延数日的细雨冲走了庭院里堆积的尘土, 秋日里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依然还是光秃秃的。
怀安跪坐在椅子上,扒着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吮吸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气。早春时节, 人总是懒洋洋的,想发呆,想睡觉。
他人在翰林院,魂早已飘出窗外。不知道书坊修缮的怎么样了?郝大爷没有再护着他那些不让扔的废品, 朝力工们发脾气吧?中午不想吃衙门里的饭菜,想吃街上那家羊肉锅贴……
沈聿伏案批公文,谢彦开站在值房门口, 望着淅淅沥沥的珠帘, 舒展四肢:“立春三场雨, 遍地都是米。”
转身来沈聿的桌前, 轻“咦”了一声:“怀安终于换书了?”
怀安好似被戳了一刀,苦着脸从窗台上“爬”回桌案边。苦大仇深的对着眼前摊开扉页的《孟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往往在蒙学期间就要要求孩子通背《四书》了, 按照朱子规定的顺序, 是先读《大学》,次读《论语》,再读《孟子》, 最后读《中庸》, 但老爹教他的顺序,《中庸》是在《论语》之前的。
《论语》全文一万一千多字, 《孟子》全文三万五千多字!当然, 作为科举用书, 他手里的版本是被本朝太*祖皇帝大幅删减之后的,只有一万九千余字。
怀安双手合十, 感谢太*祖皇帝!
“但是一万九千多字也还是太多了……”怀安支着脑袋,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要是只有九千个字岂不是更好。”
“一个字都不读岂不是更好?”沈聿道。
“对哈。”怀安脸皮厚的可以盖城墙。
沈聿真的很想揍人,可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慈父,只得对着窗户深吸口气,将他叫到身边来,一字一句的讲解经义、句读,从第一篇“孟子见梁惠王”开始,讲到“何必曰利”。
然后让他复述一遍。
这倒难不倒怀安,他记忆力不好,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每次都能七七八八的复述出来。这也是沈聿怀疑他态度不端的证据之一。
“你好好把这段背完,散衙后咱们去街上逛逛,买炒栗子和冰糖葫芦。”沈聿道。
怀安两眼放光,高高兴兴背书去了。
谢彦开看在眼里,笑着摇头,每天看着同僚兼好友为了教孩子,威逼利诱用尽浑身解数,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欲打趣几句,只见沈聿身边的一个书吏从外面疾步进来,对沈聿道:“大人,出事了。”
沈聿抬起头:“庞潜和杨璠?”
“都不是。”书吏道:“是兵部的陈郎中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了,说他欺天谤君,祸乱人心。”
怀安倏然起身,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舅公下了诏狱?!
沈聿微微闭目,缓了半晌。面沉似水却不带一丝错愕,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发生日食之后,舅舅瞒着他上了那到奏疏,结果如泥牛入海,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沈聿一度私怀庆幸,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年后两位同门上书,引起吴琦的报复,连舅舅一起牵连进去。
春寒料峭,门外突然起风了,又冷又锋利,像小刀一样直往脖子里钻。
“明翰……”谢彦开神色黯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沈聿朝他看了一眼,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回头去叫儿子:“怀安,跟爹走。”
话音刚落,已大步走向雨中。
“谢伯伯,我们先走了。”怀安不忘跟谢彦开打了声招呼。
谢彦开从檐下捡起一把伞,俯身递到他的手里:“怀安不要怕,跟着爹爹不要乱跑。”
怀安点点头,将书本收进书包,也顾不得打伞,快跑几步去追老爹。
李环跑到庭前:“老爷,有何吩咐?”
“备车,去陈家。”沈聿道。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