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玲不知道我是她亲爸,季总,你放过她吧——”心理防线被击破,陈家豪崩溃到呜咽出声,“那个伤人的,我不认识他,我知道他带刀了,我看见苏令仪快走到校门口,起歪心思,想借刀杀人,嘉玲对我的身份完全无知!”
季庭审视了片刻陈家豪惊惶如丧家之犬的表情。
关于伤人者,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了。
“你和陈嘉玲是否有牵连,我会去查。”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套出了陈家豪的话,季庭转身离开审讯室。
一直在监视窗听着两人对话的警察进来,将几乎瘫倒的陈家豪提起来。
“等着被起诉吧,你刚刚的话足以让你被判为从犯。”
警察的动作毫不客气,为了这种不可见人的私心导致数个学生受伤入院,说句难听的,判他死刑才能解气。
周六早上,周清发现苏令仪难得地早起了,而且还在厨房里面捣鼓着。
苏令仪拿手机查了一下什么汤补血,看了看家里的食材,准备煮个红枣红糖汤中午给季陆离送到医院。
“今天起这么早做什么?”周清打趣。
“给病人送汤。”
说完话的间隙中,苏令仪看完教程,收起手机开始实操。
这下换周清沉默了,半晌,她问:“给陆离吗?”
“嗯。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另外,你们其实一直有和季家父母联系吧,如果他们还想聊什么,就抽个时间把话都说清楚。”
“噢……你是,想通了什么吗。”
之前一直为苏令仪的状态忧心,不想看她和亲生父母彻底决裂,可她现在这样说,周清又再次担忧起,她会不会离开。
看见周清站在厨房门口纠结,苏令仪望向她:“我是打算,如果他们愿意,就维持联系,但我还是想留在家里,你觉得呢?你和爸爸不会嫌我在家什么都不干吧。”
周清反应了一下苏令仪说的话,脸上的表情逐渐欣喜。
“反正你一直都啥也不干,早习惯了。一会儿我出门去超市买个猪肝,猪肝比较补血,中午一起炒了给陆离送过去。”
母女俩忙活了一阵,弄了两菜一汤装进饭盒。
苏令仪提前给季陆离发了微信,告诉他中午会给他送饭。
季陆离回复:【我母亲也在。】
苏令仪看见只回了个“嗯”,别的什么也没说。
季陆离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十二点时,苏令仪拎着饭盒准时出现在季陆离的病房。
简如兰正坐在床边削苹果,季陆离提前告诉了她苏令仪要来,所以倒也没惊讶,只是有些局促。
苏令仪把饭盒放到床边的移动桌上,一一打开。
“医院的饭菜挺难吃的,我和我妈弄了双人份,你们吃吧。虽然点外卖可能更方便,不过外卖重油盐,陆离现在不能吃。”
季陆离笑道:“谢了。过两天刀口恢复地好一点,我可能会转到另一家医院继续养伤,就不用担心吃的问题了。”
苏令仪点点头。
这家公立医院的医生要照顾太多病人,总有疏忽的地方,论病房条件也不如一些私立医院。
“令仪,你吃了吗?”简如兰小心翼翼地开口,有股试探苏令仪态度的意思。
苏令仪好像又恢复了最初和她说话时的温和:“吃了才来的。”
餐具都准备的双份,苏令仪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手机,等待简如兰和季陆离吃完。
简如兰犹豫几次后,开口朝苏令仪道:“嘉玲的妈妈来京城了,过两天,大概就会带着嘉玲一起回九龙城。”
“嗯。”苏令仪应声,但没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坐在窗边,中午炙热的阳光隔着窗帘从她身后映入,她背着亮光,脸庞柔和而恬静。
网络上的新闻一天之内已经被压了大半,关于她和受伤学生信息的新闻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下官方发布的通告和针对伤人者的情况说明。
学校的群里有人在说受伤的学生里有位家里能量不小,而且对司法系统有影响力。
虽说本来就是必然死刑的极度恶劣案件,但多了这层关系,估摸着会加快审判结果的下达。
还有人说失职的保安也被追责了,估计要坐牢。
苏令仪想起那天那个黑卫衣说的话。
他选择耀华袭击就是看中了这里达官贵人的子女多,虽说不是最贵族的学校,但权贵的含量甚至比国际学校还高。
只是不论如何,以伤害无辜者发泄个人情绪就是罪大恶极。
季陆离刀口刚刚做了缝合,没什么力气吃东西,喝了两碗汤后停下。简如兰也是食量比较小的人。
看他们都吃完了,苏令仪上前把餐盒收起来装进袋子里。
“周末我都比较闲,明天还能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简如兰连忙道:“你不用那么累,我会照顾好陆离的,你人来看看就好。”
“陆离是因为我才受伤,我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愧疚吧。”苏令仪将收好的袋子提在手里,“八月份我过生日,希望到时候你有恢复到可以来的程度。噢……我一般就和爸妈一起过生日,如果那个时候你们有空,就一起来吧。”
后半句话是对着简如兰说的。
她不爱交朋友,所以也不组织生日聚会,家里人一起吃饭庆祝就完事。
“那我先走了。”
苏令仪摆摆手,兀自离开病房。
简如兰在病床边呆了许久。
她忍不住问季陆离;“你说,令仪是什么意思呢?”
“大约就是,她已经完全放下过去,愿意和我们重新建立联系的意思吧。只是她选择留在有十几年感情的苏家父母身边。已经算很好的结果了。”
其实简如兰心里明白,只是面对这样的结果,依旧有些怅然若失。
“既然已经决定要弥补亏欠,就更多地站在她的立场想问题吧?”季陆离劝简如兰想开点。
简如兰苦笑:“陆离,我是不是个挺失败的妈妈?”
这个问题,季陆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站在为人子的角度,简如兰大概只能给予他情感上的温暖,他倒是不会因溺爱而长歪,但陈嘉玲会。
只能说,对他而言,简如兰很好。
但对陈嘉玲和苏令仪而已,都不是称职的母亲。
好在季庭的出现让季陆离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季庭看起来昨晚没什么睡,坐下后先捏了捏鼻梁。
“刚刚令仪来过?”他问。
他在医院大厅远远地看见苏令仪,苏令仪也看见了他。
但苏令仪只是朝他礼貌地点头示意,径直离开医院。
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
季陆离:“嗯,来送了午饭。而且她说,希望我们八月的时候能和她一起过生日。”
季庭也很快地接收到这句话背后的信息,略微点头。
“这件事先不说。先和你们说说我昨晚的一些发现吧,那个保安,就是陈家豪。而且他在浮山园做了整整十年保安,南门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他。”
这个消息让季陆离和简如兰都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消化。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简如兰扶着额头,难以置信:“他就那么看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出入入,他是怎么找来的?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告诉我们啊?”
“大约就是杜鹃鸟一般的人吧。但这件事,许娜娜不知情,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络。”
季陆离反应过来:“等等,那陈嘉玲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昨晚就是去查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季庭的颜色逐渐幽深,“我无法下确切的判断,但浮山园存留的监控中,陈嘉玲和陈家豪的来往很密切,尤其是在令仪的身世浮出水面之后。”
“前不久的最后一次聊天后,陈家豪就从浮山园辞职。并且我请了分析唇语的专家,从监控中看见陈嘉玲将令仪的名字告诉陈家豪。”
简如兰原是不敢相信季庭所说的话的。
但当季庭拿出浮山园极其高清的监控画面时,即便她不是唇语专家,也真真切切看见陈嘉玲朝着陈家豪吐出“苏令仪”三个字。
浮山园的安保系统规格极高,在私人区域外,监控几乎遍布整个园区。
当初买下这里最中央的宅子,也正是看中这一点。
简如兰单手掩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难道……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生父其实是陈家豪?陈家豪竟然在浮山园,待了整整十年!”
“对,我昨晚问了物业经理。当初筛选保安的标准并没有现在高,只要是敏捷些的年轻人培训合格就会留下,陈家豪一直挺安分,没犯过什么错,就一直留着他,还给他升了小队长的职务。”季庭顿了顿,“我发现浮山园的物业单位在人力安保方面实际上没那么上心,之后我会联合其他几位业主督促他们整改。”
物业的问题,简如兰现在无心过问。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陈嘉玲到底有没有认出陈家豪,或者是何时和他相认的。
这么十几年毫无保留的待她好,一瞬间像跟个笑话似的。
她只是个被利用的蠢人罢了。
眼见着简如兰脸色逐渐糟糕,季庭心中轻叹。
或许他还是不该把真相完整地告诉她。
简如兰本身也是出身名门,从小环境单纯,养尊处优。和季庭和半相亲半自由恋爱在一起,婚后是位标准的京城贵太太,家庭和睦美满。
在此之前,人生中唯一的坎坷是差点被绑架以及女儿被带走,唯一糟心过的地方就是在养陈嘉玲时遇见的各种事。
她的承受能力或许还不如未成年的苏令仪强。
“陈家豪的说法是,他单方面对陈嘉玲说想帮她,陈嘉玲完全不知情。我倾向于他说的真话,但是陈嘉玲将令仪的名字告诉他,本身就能说明她的一些心态了。”
季庭略微思索。
“倒也不必问她了,这种事,她若不承认也无人可以证明。送走她吧,不送她走,未来会成为整个季家的隐患。”
他更多的顾虑没有说出来。
只是单纯把陈嘉玲送回九龙城,她未必甘心,陈家豪是否会被判刑还未可知,但他总有要出来那一天。
始终是要解决的事。
但当下,只能暂且这样处置。
“等陆离好些,就转院换个地方疗养吧,倒也别占用这里的床位了。”
升入高三前的最后一个补习周,因为突发的恶性伤人事件而被取消。
期末考的排名被班主任直接发到群里,虽然遮掉了名字,但看学号还是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回,苏令仪和程皙寒居然是并列第一。
因为赋分制的缘故,两人的选考三科都在前1%,所以都计满分,语数外三科的分数之和又恰巧一样。
苏令仪语文高些,程皙寒数学高一些。
高中的新课已经学完了,剩下一整年都是全力冲刺高考的复习阶段,这会儿的分数,已经依稀可以预测到届时高考的情况。
虽然每年都有黑马脱颖而出,但现在就名列前茅的人不会落下去。
看完排名的苏令仪内心并未波动,甚至为未来的一年感到丝丝乏味。
她在玩switch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她空不出手,开了免提接通。
“苏苏,这回算谁赢呢。”电话里头响起程皙寒的声音。
“谁都没赢,平手呗。”
苏令仪专心玩手上的游戏机。
“可不可以,都兑现承诺?”少年的声音中透着万分的小心,“我真的很久没见你了,在梦里面。”
玩游戏机的手停下,苏令仪歪着头,目光微微凝视着虚空中某处。
她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进入梦境了。
即便已经可以安然入睡,但是沉入黑暗,看见黑暗中的那扇门时,还是一直选择不推开。
她其实挺想看看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什么的。
虽说她能记住所有事,但放映在眼前的总是只能有那么一幕,很多事就像藏在水面下的冰山,沉默而庞大。
现在想想,当初程皙寒那样劝她,或许是因为他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呢。
梦境不是每晚出现一次就被销毁,第二晚开新存档。
而是这么多年的所有游戏记录,全都存在一个档里,只是他们每次进去时的地图是随机的。
苏令仪以前就经常会看见一些很零星的碎片,比如她的毛绒小熊会突然出现在梦里某个地方。
偶尔见的一些陌生物件,比如八九岁那会儿常出现三角钢琴和国际象棋棋盘,大概就是程皙寒的潜意识。
只是当时没意识到罢了。
“见面与否又岂在朝朝暮暮。”苏令仪随口说了一句。
她一时间也没想好自己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自我防御机制又运作起来。
重新按下游戏开始键,苏令仪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
半晌,她听见一声带着明显的笑意的轻“嗯”。
“没事儿你就挂了啊,我在打游戏,空不出手。”
“好,假期愉快,苏苏。”
程皙寒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愉悦。
又玩了好一会儿,苏令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随口说了句什么词。
她把单手抹了把脸,脚趾紧紧地扣起来。
幸好只是和程皙寒两个人打电话,不然这会儿她已经因过于尴尬而窒息了。
另一头,放下电话的程皙寒低声念出那一整句词。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的确如此。
他可以慢慢等,反正已经做过要等十年的决定。
等到苏令仪愿意完全信任他的那天。
他不会再追着苏令仪,试图把整个人都剖给她看,那对她而言是压力。
就同他母亲说的一样,做好陪伴足以。
送许娜娜和陈嘉玲离开那日,简如兰没有来。
她不知道季庭安排这两人提前一天离开。
在机场候机室见到季庭时,陈嘉玲露出讶异的神色。
“我和嘉玲单独说两句话,可以么?”季庭客气地同许娜娜道。
许娜娜以为是季庭还想对陈嘉玲说两句叮嘱的话,毕竟做了十几年家人,识趣地说出候机室去买杯咖啡。
只剩下季庭和陈嘉玲后,季庭开口:“嘉玲,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希望你在九龙城可以安稳地过好自己和亲生母亲的生活。”
陈嘉玲只是凉薄地笑了笑:“不久之前我还叫你爸爸。我想问,这么十几年,你对我真的有感情吗?”
季庭微闭了下眼。
“自然有。人不是冷血动物,再理性,也会被情绪左右。”
“可我看你把我踢走的利落样,完全看不出来。本来我们就没多亲近。”
陈嘉玲的怨气在季庭的意料之中,这也让他更加顾虑这颗□□。
对季家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而陈嘉玲的身份将会是一颗好棋子,就算不能动摇根基,但想在舆论上做文章,制造负面影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陈嘉玲愿意配合。
“只是让一切回到正确的位置而已,你也看见了,你的亲生母亲很爱你。当年的事,是你父亲一手促成的错事,没理由任由其一直错下去。至于旁的……我也不想再追究。”季庭隐晦地暗示,“未来如果你需要,季家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但陈嘉玲似乎没听懂季庭话里的深意。
她甚至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走到候机室的另一边,不再与季庭说话。
季庭脸上的表情逐渐收起。
他轻轻摇头。
或许他所顾虑的事还是会在未来发生。
要想完全避免,只能让□□彻底消失。
但即便冷漠如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只能希望陈嘉玲清醒些,别像她的父亲一样走错了路。
升入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暑期作业较以往的假期多了不少,但也还算合理。
京城的高考竞争压力相对小一些,但说到底还是必须与人竞争,力争排在所有人的前1%才能进入顶级名校。
目标定的高,压力自然不小。
但也有人很轻松。
比如拿了竞赛保送的。
苏令仪也是看了群里同学聊天才知道,程皙寒就是有保送资格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