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名下的茶楼,一群纨绔子弟明知他在,竟还有胆子大放厥词,许是觉得他醉了,觉得有机可乘,于是他便陪他们演了场戏,如他们所愿被禁足。
他并不心急,此举证明他们做的不干净,才需要时间抹除,历朝军饷案皆牵连甚广,此次正好顺蛇打七寸。
正思索时,魏京极推开浴院的门,此处连着他的院子,也是除了主殿和左右偏殿外最大的一处浴汤。
没走几步,他就察觉到了水流的动静,像是有人用手指抚弄水面。
他顿时僵在原地。
面前的白玉池里,少女粉面桃腮,玉.体不着一缕,她紧闭着眼仰头,双颊潮红,娇唇张合,媚极柔极,明明隔了几丈远,她却好像伏在他耳边轻喘,一声又一声。
魏京极平生第一次控制不住力道,将门关的震天响。
梦终究是梦,比不得亲眼所见的香.艳,他仰起头,靠在门后,喉结轻滑,不知何时额头上沁出了汗,沿着高挺的鼻梁滴入胸膛。
她住在左偏殿,怎么会来这里沐浴?
也不知道她看见他没有,魏京极有些头疼,臂上青筋跳动,过了一会儿,他简单用冷水冲了澡,身上那股躁动才勉强平复。
因郦水山庄是长公主的地盘,段凛想去,也得征得她的同意,好在有两日休沐,他离开郡主府后径直去求见长公主。
燕儿走进佛堂,福身道:“殿下,段家二公子求见。”
“何事?”
“他担心郡主的身体,想去山庄看看郡主。”
魏婉点了点头,“倒是个贴心的。你去告诉他,让他明日去山庄,但不能久留,见着人了就走。”
说到底郡主还未出阁,与外男相见是为不妥,可两人的婚事众人已心照不宣,倒是可以开例。
燕儿把原话转述给段凛。
段凛放下心,笑回:“劳姑娘转述,请长公主放心,我与阿窈说几句话就可。”
翌日,嫩绿枝叶被夜雨飘打,清晨起来地面湿漉漉,晶莹水洼顺着不堪重负的叶片滴落。
苏窈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起来时脸颊红润。
她喝了药便在房内写信,前日惊世骇俗的对话言犹在耳,听盛华说魏京极被禁足了,有半月不能出东宫,这恰巧给了她机会,她与段凛的婚事该早早定下才是,最好就在魏京极被禁足的这半月,免得生出变数。
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苏窈踟蹰许久,将服侍的侍女都打发走了,才开始斟酌字词,准备催一催。
雪白的信纸如雪凝就,她的手腕放在一旁,却比信纸还莹白。
她思忖片刻,落笔。
写的正入神,苏窈没留意门被推开,等她察觉到有人进来时,人已经离她很近,可她也没看一眼,以为是白露,道:“不是让你去和庄子里的厨娘学学做桂花酿么,怎么就回来了?”
脚步声在月洞门前停顿片刻,她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长靴,包裹住男人流畅笔直的小腿线条。
苏窈一惊,连忙转头,蘸了墨水的笔还拿在手上,一抖,墨色在她胸口晕染开来。
魏京极撩起帘子进来,高大的个子瞬间让整个房间变得逼仄,他视线在她身前短暂停留一下,平淡移开。
“早。”
这句话一出口,他眼看着少女的脸色由红转白,一会儿一个样,霎是精彩。
魏京极看得微怔,苏窈却好像才反应过来,掷下笔,见鬼似的倾身去摸窗栓,才打开半页窗,她眼睛被日头晃了下,转眼口就被人捂住。
“叫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男人轻而易举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这野蛮的动作竟还让他做的熟练非常,矜贵从容。
苏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魏京极怀里,腕上,身前,唇上,全是他迫人的温度,她挣都挣不动。
魏京极被她怒瞪的无法,稍松了下手,征询道:“我松开你,我们好好聊聊,可好?”
苏窈没生病力气都远不及他,何况现在,虽不情愿,可还是点了点头。
魏京极松开手,手心在身后微微拢起,少女唇瓣的细嫩触感似还留在掌间。
苏窈还有些鼻塞,说话瓮声瓮气,质问的话听起来也稚气的很,“你不是在关禁闭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想起那日说的话,总觉得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那你就不该来寻我。”
魏京极淡淡开口:“那我宁可没良心。”
苏窈的脸迅速红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从前我心悦你,你变着花样让我死心,如今我如你所愿要嫁人了,你又反悔纠缠,魏京极,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对我有情,还是只是因为习惯?”
魏京极沉默一瞬。
“我不想你被段凛触碰,也不想同别的女子接触,如果要有人陪我共度一生,我只想和你一起。”他敛下眼眸,语气放软,“不是习惯。”
苏窈不为所动,“魏京极,你该往府上纳些美姬,茹安说男子到了年龄身边若没女人,总会胡思乱想。”
魏京极心口一窒,寒意从四肢蔓延而上。
他声音冷下来,“什么意思?”
“非得要我说清么?”她把头扭过去,只给他留了半张侧脸,忍着羞耻道:“你对我只是有欲而已,你要是有女人,就不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苏窈模仿他那日的话,反问道:“哪个正经的义兄,会梦到和自己的义妹巫山云雨?”
魏京极眼尾浮起血丝,眸底深不可见,彷如深潭。
苏窈知道他动怒了,她原也不想激怒他,可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实在叫她害怕,索性闹开了,叫他以后别再来寻她。
正欲叫他离开,房前忽的传来两道脚步声。
“这里吗?”
这……是段凛的声音!
苏窈微惊,转头朝窗口看去。
魏京极的反应比她迅速的多,几乎是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抬手关了窗。
苏窈看不见人,身后忽然扑来一股热浪,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抱住腰提到窗前。
她震惊地抬眼,不知道魏京极想做什么,更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撑在窗棂上,腰上紧贴的手掌令她毫无安全感,一站稳,才发现两人这个姿势有多羞人。
苏窈用手肘去推他,可反被彻底困在他怀里,从她的角度仰头看去,魏京极五官英挺,丰神俊朗,眉眼间却似噙着寒冬冷霜,眸色沉冷骇人。
苏窈忽然有些后悔激怒他,手指蜷紧了,想后退,却与魏京极贴的更紧。
她僵在原地,气音都是颤的:“你要干什么?”
魏京极眼中薄怒未消,语气冷的掉碴,他唇边轻划过她敏感的耳廓,吐在她耳边的气息却滚热。
“你猜。”
苏窈不想也不敢猜,眼睁睁听着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郡主应当已经起身,奇怪,这的门怎么都关着,服侍的侍女都去哪了?”白石毅的声音。
段凛道:“许是郡主去了别处?”
白石毅干脆喊了声:“人哪去了?这还有人吗!”
这时,魏京极低头,在她耳边沉沉出声。
“说你在。”
苏窈脖子瑟缩了下,咬紧了唇肉,身前身后避无可避,她只能僵着身体用力摇头。
门外的动静还在。
白石毅一连叫了几声,大约是确定这里没人了,奇怪地看向紧闭的房门,朝段凛道:“段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这院子里歇歇吧,我先去寻郡主,等寻着人了再带您去!”
段凛点头,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有些落枝落叶,他伸手拂开。
白石毅大踏步离开后,段凛坐下不过一霎,便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段凛。”
这一声,像是到了嘴边的“阿凛哥哥”中途转弯,衔接地有些不自然。
段凛瞬间听出了苏窈的声音,也没在意这异样,欣然凑到窗前,“阿窈,你在这儿?”
“我起的晚了,方才,不好出声。”
倘若细听,定能听出少女语气中的那丝微颤,可段凛有她染了风寒的印象在前,也只分神想了一刹那,“无妨,你昨夜睡得可安稳,在庄子里住的可还习惯?”
苏窈嗯了一声。
魏京极就站在苏窈身后,如雪松挺拔高大的身体虚拢着她,一条胳膊越过她的腰,撑在窗前,另一只手拿起她正在写的信。
他本只是随意扫了眼。
奈何苏窈看见他的动作却紧张的很,魏京极低头一看,脸色又沉了几分。
催婚的信。
情形越来越糟,苏窈自弃般闭上眼,心跳的飞快。
“阿窈,可否能出来见见我?让我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了。”
趁魏京极在看信,苏窈回道:“我现在不好……”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嘭”的一声,金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打在她惊慌的脸上。
魏京极把窗户打开了。
苏窈眼睫急颤,红.唇紧张地呼吸,下意识往后退,腰上那条胳膊却不放过她,反将她往前压了压。
她都快急哭了,眼眸蓄起水雾。
幸好开了半扇,窗户就被木栓挡住,只露出苏窈的侧脸。
但若段凛凑近一点,就会看到她纤细的腰上横了一条男人的胳膊,手背用力,青筋纵横,紧贴珠贝白的裙衫。
苏窈不敢再逆着魏京极来,一颗心高高悬起。
段凛正欲往前走几步,却被她阻止,“你别过来!我们这样说话就行了。”
他停下脚步,好脾气地嗯了声,往窗内看了一眼。
苏窈露出来的侧脸红润,宛如浸透了水的芙蓉花瓣,隐约透着娇媚羞怯,一眼瞧去美得惊心动魄。
段凛轻咳一声,别开目光:“你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上许多,应是山庄里的浴汤起了作用,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莫要分神劳心,风寒应当很快会好。”
魏京极在她颈边说话,热气拂过她耳垂。
“推迟婚事。”
苏窈紧了紧眉,却也没有得到半分怜惜,腰不轻不重地被摩挲,痒的她一激灵。
“你若不说,换我来。”
说着他就要抬手开窗。
苏窈立刻抓住魏京极的手,急道:“段凛!”
段凛应了一句,接着拧眉,“怎么了?”
“我们两人的婚事,暂且放一放吧。”
段凛那顿了一会儿,才问:“为何?”
“我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好了,才好准备。”苏窈自知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一听便是推脱之语,可魏京极压根没给她时间去思考。
只能日后再与段凛解释了。
果然,段凛听了这话,陷入短暂沉默。
方才没有留心的,她隐约表现出的异常,此刻尽数在他脑中浮现,结合她这番话,段凛近两日欢悦漂浮的心情终于落到底。
他欲言又止,开口时已平静许多:“好,那日求亲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你年纪小,不想这么快嫁人也是人之常情,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再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窈委屈的忍住眼泪,下一秒被魏京极抬起下巴。
他长指划过她细嫩皮肤上留下的泪痕,压低的声音也透着股冷讥。
“这么想嫁他?”
苏窈不回他,对段凛道:“多谢表哥。”
话尽,段凛虽有些失望,可也没有再邀苏窈出来一见,只又往窗户后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他的眼神便凝住了。
紧闭的那半页窗牖后,似乎……有道高大的人影。
像是男人的,还有几分眼熟。
他下意识抬步就要去看,苏窈却又开口:“段凛,你还有什么事么?”
她说的急,如同在催他离开。
段凛止住脚步,犹疑一会儿,还是回道:“没事了,母亲让我给你带了些补品,我已经交给膳房,下次休沐我再带些来。”
苏窈道:“好。”
说话时,段凛一直看着那个位置,酷似男人的影子一动不动,方才见他走近,也没有半点动作,若真是人,未免也太气定神闲。
许是案上花瓶的影子,被日头拉长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苏窈才转身,眼中留有余惊,气地去掰他的手,“你快松开!”
魏京极只略微后退了一步,优哉游哉地伸手关窗,两条胳膊从她腰间穿插而过,半点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早时起来,苏窈的身子本还凉着,被他半压半抱一会儿,跟冬日里烧了银碳,从头到脚都暖烘烘,脸上温度也一直居高不下。
魏京极低头去贴着她额头,幽深的漆眸直直盯向她眼底,青年生的一副好皮相,剑眉野而不糙乱,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不说话这样看着人,那双眼极具蛊惑性。
她感觉后颈扣上一只温热的手,修长手指轻轻拨弄碎发,不急不缓,极有耐心,如同即将进食的兽类,危险而强势。
苏窈打了个寒噤,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我染上风寒这事,是你告诉长公主的?”
魏京极扬眉,手指在她颈后轻点,“不然呢?”
将她婚事搅乱,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人也透着股慵懒无谓,苏窈尝试和他好好说话。
“魏京极,你这么多年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如果只是因为我嫁人,我们两人的情分就这样断了,未免可惜,你不要再这样乱来了,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放软了声音,尤其最后两字,听着跟哄人似的。
魏京极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轻声道:“阿窈,你叫我扪心自问,那你敢问问自己,你到底是因为真心喜欢段凛,还是因为被我拒绝后,想找个人转移注意,才答应他的求亲。”
这么短的日子,远不及他们之间相处的十多年,他不信她真的对段凛动了情。
他的视线不经意从她唇上撇过,苏窈的两片唇厚薄适中,水润嫣红,犹如泣露的柔嫩花瓣。
苏窈听他这话,只道:“我是个惜命的人,从不会拿自己去赌气。”
语气言辞恳切,可魏京极并不往心里去,只当她还没消气,认定了她只是一时冲动。
“我若放任你嫁去,婚后你定会后悔。”
苏窈算是听出来了,他是铁了心阻止她嫁给段凛,方才担惊受怕的一幕又浮现眼前,她气壮人胆。
“说的好听,你就是觉得我从前对你动过心,就再难对段凛心动。是,你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可段凛才高八斗,长得也一表人才,除了身世不及你,我瞧他哪样都好,我是真心想嫁他……”
话没说完,腰忽然被猛地一提,她鼻子直直撞上他的胸膛,来不及呼痛,下一瞬脸被捧起,冰冷的唇压了下来。
魏京极的吻法比他刚才强势。
苏窈推搡不过,胸口剧烈起伏,抬腿想踹,可招来的只有男人更紧密的禁锢。
唇.瓣被魏京极舔舐啃咬,气息汹涌扑散在她鼻间颈上,他的手掌滚热,扣着她的腰压进他怀里,骨头几乎都要被他按碎。
苏窈被他抵在窗前,双手被箍在头顶,双.腿被他从膝盖分开,合不拢也用不上劲。
魏京极的声音沉沉在她唇边响起,微哑低磁,冷嘲道,“你大可以试试。”
苏窈侧过头,紧紧咬唇,整个人在他怀里微微发颤。
忽然,两颊被男人的手上的虎口卡住,魏京极习武,虎口有一层薄茧,几下就将她的脸蹭红了。
他低头,就着这个动作再度吻住她,舌尖搅的她双腿发软,尝够了她的味道,他才看着她的眼睛,悠悠退出,苏窈被卡着嘴合不拢,唇色潋滟,气息全乱,媚态横生。
魏京极只看了一眼便垂眼,熟练地从她衣裳里找出帕子,替她擦拭完唇,再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
语气淡漠的仿佛在谈论天色,“你若嫁进段家,今日这样的事,就该习惯。”
苏窈心神俱震。
魏京极看着她,眸色很深,语气凉薄而波澜不惊,仿佛是在提醒她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他竟还扯了下唇,意味深长道:“你猜你未来夫君若撞见我们在一起,敢不敢推门。”
苏窈看了他好久,直到青年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她才出声。
“你想毁了我吗?”
魏京极顿住。
“太子哥哥,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闹得这么难看,就算我准备嫁人,我也没动过和你一刀两断的念头,直到今日。”她顿了一会,低眼道:“我真后悔那日同你表明心意。”
魏京极身体微僵,看向她微红的眼,似有些恍神。
苏窈不知是害怕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她印象里的魏京极,少年时意气风发,青年时成熟稳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是个极为风光霁月的人物,待她也极好极好。
可魏京极不为人知的一面在她面前显露,她是真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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