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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移情别恋后(树栖客)


怕他一语成谶。
白露回来时,就见苏窈的脸色发白,慌道:“郡主,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窈来山庄时还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现在看来,简直像是魏京极诱她进来的笼子。
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待了,垂眸道:“白露,你带两个侍卫,叫上马夫,其余谁也不要惊动,我们现在就回府。”

第22章
白露讶异,凑近了问:“郡主何以这般匆忙,好歹等风寒好了再走不迟,况且方才奴婢回来,天上已开始落豆子,恐有一场恶雨,若即刻就走,只怕路上泥泞,颠簸的厉害。”
苏窈坐在炕上,一张芙蓉面埋在双臂里,闷了一会儿,才抬头。
“无妨,大不了走慢些。”
少女罕有如此执拗的时候,白露满腹疑窦,却也不好再问,“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准备。”
眼下已临近晌午,从山庄回郡主府需得三四个时辰,白露谨记苏窈的吩咐,没有惊动庄子里的人,亲去寻了两个侍女,又从侍卫里挑了两个结实能打的,而后分头准备吃食,马车等,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已备好了。
有长公主的命令在前,苏窈在郦水山庄里能横着走,支开巡逻侍卫和丫鬟并不是难事。
苏窈的行头也简单,不施粉黛,只一支玉簪挽发,系上幕篱,从后门上了马车。
马车很低调,是庄子里的仆妇采买时用的。
苏窈将车帘撩起,在钩子上挂好,铅云低垂,马车正穿过一片林子,鼓噪的风似要将树连根拔起。
的确是要下大雨的架势。
急风猛灌,苏窈撩开帘子没一会儿便咳嗽不止。
白露坐在车头,扭着半个身体掀开车帘,“郡主,外头风大,您当心着凉。”
苏窈咳嗽完,嗯了声,放下车帘,白露进来替她倒茶,苏窈喝了几口,马车过陡坡,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忍住不适,靠车壁坐着,外头雨打风吹,雷声轰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儿忽然嘶鸣,车身剧烈晃动一下。
苏窈捂着唇咳嗽了下,“怎么了?”
侍女们齐声说着什么,雨声里压根听不清,马夫抬高嗓音回道:“回郡主!前儿的桥断了两条铁索,怕是雨师爷发难,叫打松了,咱们马车怕是不能过去了!”
“可还有其他的路?”
“这木桥是最近的,若绕远路,天黑都下不了山呢!”
苏窈闻言,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木桥应是年久失修,剩下的链子随桥身荡甩,晃如无根浮萍。
瓢泼大雨里,她鬼使神差地往来路看了眼,瞬间浑身血液凝固。
林子里的边缘小路旁,魏京极坐在高头大马上,松握缰绳,不知看她看了多久。
魏京极见暴露了,不躲也不避,双腿一夹马肚,慢慢驾马朝她过来。
这时,她身边的侍女也瞧见了,认出人后,慌忙将头低下,白露吩咐马夫带侍女走远了,自己替苏窈撑伞,直到青年在她们面前翻身下马,她才将伞毕恭毕敬递给魏京极,自己也退下。
苏窈见着魏京极,不禁想起他连日来的咄咄相逼,当下的语气微冷:“你跟着我做什么?”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绯色弥漫。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径直上了马车,竟也叫他找出了一件大氅,他将苏窈整个人裹好了,抱上马车。
苏窈方才被冷风一吹,进了马车,反觉得额上发热。
魏京极默不作声,给她倒好茶,发觉是凉的,从林间拾了些树枝,带到车上。
外头雨下的很大,捡回来的木头也是湿的,苏窈刚想开口,忽而哗一声。
他收剑入鞘,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丢进柴堆里。
火很快燃起,马车内温度升高,像一座温暖的小屋。
魏京极在火上架好茶壶,又低头在苏窈的包袱里翻翻找找,寻出一件红狐大氅,铺好了,朝她看来。
苏窈僵硬的坐着,半晌没动。
魏京极眸色漆黑无光,他凑近了,不等她反应,便将她抱去大氅上坐着,然后摸上她的脚踝。
苏窈整个人都蜷缩了下,吓道:“我自己来。”
他竟还注意到她鞋袜湿了,大氅里裹着干净罗袜和巾帕。
魏京极松手,坐在她原来的位置,曲着一条腿,另一条伸直,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丝。
他只穿了一件外袍和雪白中衣,外袍拿来烤火了,眼下只着一件中衣,白衣黑靴,领口微低,却衬的他整个人禁欲矜冷,凛然不可犯,高束起的长发间落有雨珠,如雪山霜珠清露凝结。
苏窈背对着他换鞋袜,换好了回头,魏京极倚靠在车窗前,长睫微垂,侧脸英挺俊美,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头,恰和她的眼神对上。
“还冷么?”
苏窈别开眼,摇了摇头。
茶水处开始冒热气,魏京极伸手将茶壶取下,给她倒了杯热茶,看着茶面圈圈涟漪,他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她心跳微滞,就听他说:“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的事,别这么不顾身体了,嗯?”
苏窈本来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她自小便是个守规矩的,生怕惹来旁人耻笑她无父母教养,或给已逝的父母亲丢脸。
如今这世道,女子落水被救就要嫁人,被看了足便被家中视作受辱,她与段凛乃众人心照不宣的未婚夫妻,家中长辈皆默认了,可她与段凛顶多也只是牵手。
可魏京极倒好,上来便与她直言不讳,还当着段凛的面与她耳鬓厮磨,甚至吻她,即使段凛被蒙在鼓里,也足以令她羞愧万分。
但苏窈没想到,魏京极服软服的这么快,让她一口气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魏京极说完,不见苏窈回答也不急,他看向窗外道:“你还记得你从前在这林子里迷路的事么?”
苏窈眸光微动,这一辈子也就迷路过那一回,想不记得都难。
那是三年前的冬日,长公主邀她和魏京极来山庄游玩,她从小没别的兴趣,就爱看话本,尤其武林话本,到了山庄后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心中激荡不已,便与长公主商量,将茹安也接来同她一起住。
长公主应允后,苏窈豪气万千,穿了一身侍女们仿话本做出来的侠女装扮,便去找魏京极,说要自己骑马下去接茹安。
彼时魏京极正在练剑,睨她一眼,收了剑,抱臂似笑非笑道:“行,那祝女侠一路顺风。”
苏窈顺利迷路了,可她曾听魏京极说过,老马识途,她骑的虽是一只小马,却也是马,于是便从树腰上解开牵绳,放了马。
结果……小马速度太快,跑入林间便不见了。
苏窈跌了一跤,彻底迷路了,天色很快暗下来,青蛙格格声都让她浮想联翩,各种杀人越货的故事在她脑中上演。
她当时想,若有人来救她,要她以身相许她都能认真考虑一下。
想着便忍不住小声抽泣,这时,头顶的树忽然动了一下。
苏窈吓了一跳,这林间的树长得极高,枝繁叶茂,白日里能将日头都挡干净,夜里隐约的月光只显森凉,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在夜里泛着幽光。
她怕极了,慌不择路要离开,却脚底一滑踩空!
这时,树上跳下来一个人,传来枯枝碎叶的皲裂声,紧接着她耳边响起一道轻笑,隐含揶揄,“女侠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苏窈直接傻掉。
魏京极把她抱了上去,放下后,他还闲散地伸了个懒腰,半蹲着,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窈才反应过来:“你一直在树上?”
“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魏京极忍不住牵起唇角,“你念叨‘老马识途’的时候。”
苏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恼道:“你来的这么早,为何都不叫我,我蹲在那腿都蹲麻了也不敢动一下,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你光看着我在这干着急,你这样日后是娶不到太子妃的!”
魏京极实在忍俊不禁,也不否认是骨子里那点恶劣因子在作祟。
他敷衍着抚了她头顶几下,才慢悠悠笑道:“我不这样,怎能叫你长教训,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遇上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苏窈一听,立刻慌张地去拉他衣袖:“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少女眼里的依赖,仰慕,信任,全然赤诚坦荡地交付于他,仿佛他是她不可失去,珍之爱之之人,无人能代替。
数年前凉透的血似乎又在他体内动了起来,少年魏京极出神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轻缓。
“可以。”
洒在他脸上的月色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只要我在,你想做什么都不必有后顾之忧。”
“就像今日,你一回头我就会在你身后。”
往事随月色织入回忆,又与如今场面混在一起。
魏京极确实做到了,不管什么时候,除了他出征的那几年外,每当她遇到麻烦或危险,他总是会从暗处现身,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像今日暴雨倾盆,她下意识往后一看,他仍旧站在她身后。
苏窈明白魏京极这个时候提起往事,是想勾起她的回忆,诚然她并不想上当,却也忍不住想他的好。
这么多年的情分,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抹去的。
她轻叹了口气,有些不自在道:“前边的桥断了,走不了,我们回山庄吧。”
魏京极眉宇间的阴翳终于散了些,应道:“好。”
————
苏窈继续回山庄住着,庄子里的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死契奴,也断不会嚼舌根,对突然入住某个院落的青年身份讳莫如深,眼观鼻鼻观心伺候着。
来山庄的第三日,苏窈接到了长公主的亲笔信。
她喂了点米给信鸽,又从一旁鲜嫩欲滴的石榴里捻了一粒送它跟前。
瞧它吃的欢,苏窈顺口问了一句:“这石榴是哪棵树结的,长得这样好?”
白露道:“厨娘说是外头摘的,山上有棵老石榴树,据说上百年了,果子能止咳,您要觉得好吃再命人去摘。”
苏窈点了点头,庄子里也种了许多石榴树,她还以为是里头摘的。
给长公主回了信,白石毅又呈上来一封姨母的信。
信中说,她已经知晓她答应段凛求亲一事,也与她几位宗伯通了信,堪将要定下纳彩的日子,不知她为何要推迟婚期,盼她给她一个答复。

第23章
纸墨巳时备好,苏窈提着笔,到了午时也就写了几个字,看了一眼,她垂下眼睫,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她只想在这世间,有人如她阿爹阿娘,兄长阿姊一样,能伴她左右,彼此珍爱。
魏京极要娶太子妃,她原先并未考虑许多,只想,若是嫁给心上人便好,如今细想姨母和茹安的话,要她久居深宫,和其他贵女一起等他的临幸,她真的能过那样的日子么?
就算有情,焉知不会如先后和圣人一般,少年夫妻老来厌。
因此,她是当真想嫁给段凛的。
可照近日情形来看,她若真嫁了段凛,也就意味着,她与魏京极两人的情分彻底断了。若出尔反尔,也会伤姨母和段凛的心。
左右为难,苏窈不知如何下笔,索性推门出去逛逛。
此时正是午间歇息的时候,庄内花团锦簇,不知名的紫色花骨朵引来蜂蝶嬉戏,凉亭内,高大红色廊柱底下坐了几个丫鬟,正围着一个穿着浅碧色散花裙的小姑娘说笑。
“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倒真像书里说的,江南的水土养人呐!”
小姑娘笑道:“咱们江南的水土可不止养人,白日里上山采茶,一片绿油油的,跟盖了绿绸布的蘑菇似的,春日里小桥流水,万物复苏,夏日里榕树森森,比抓鱼塞龙舟,秋日里打猎摘果,冬日里酿酒补冬,一大桌朋友聚在火盆旁烤火取暖,年年不重样,还有许多好玩的事呢!”
苏窈不自觉放慢脚步来听,没想到有人瞧见了她。
庄子里的人都认得苏窈,可这个小姑娘是才进来的,瞧见苏窈竟呆了一秒。
眼前少女与她一般的年纪,五官生的秾丽姝绝,玉兔似的饱满胸脯白腻如凝脂,阳光下珠光宝气的一圈璎珞,随她的呼吸轻浅起伏,连握着团扇的白玉手柄,都不及她雪光似的肤色,真真是玉骨冰肌,天香国色。
她立刻随着众人与苏窈行礼:“见过郡主。”
苏窈让她们起了身,继续说她们的,不必管她在,可这几人哪敢造次,一时间尽数沉默。
她只好走进凉亭,叫她们全都坐下,然后看向那个小姑娘,好奇地扬起唇角。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竹儿。”
“好雅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苏窈真心道,眼前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一棵挺拔的翠竹,生机勃勃的,与她见过的所有同龄少女都不一样。
与她接触的同龄人无非两种,一是世家贵女,二便是奴生子,丫鬟,从没见过像竹儿一样看上去自在无拘的。
竹儿只是来山庄送庄稼物的,见苏窈说话柔腔软调的,又不拘礼,这样一个仙子似的人物还夸她名字好听,当下就露出笑容。
她笑道:“是呢,我老家在乌州的一座山里,我爹说我没出生前,山上竹鼠成堆,嫩竹子一长出来就被吃个精光,我出生那日是早产,体弱多病,家里没了钱粮,却忽然有只竹鼠往我家送了一个竹笋,后来日日都送,一直到我病好,郡主你说怪不怪?”
苏窈不曾听闻这等趣事,点了点头。
“是啊,我爹也觉得奇怪,乡里人也觉得奇怪,所以他们都说我前世是竹鼠精,和山里的竹鼠是一家,这才起了这个名字,盼我这辈子日日都有新鲜的竹笋吃!”
竹儿的话说了一半,一群人便哈哈大笑,苏窈也笑,笑着笑着忽然对素未谋面的江南产生了一丝向往。
若她那日没有选择和魏京极回京,而是留在江南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不是无爱也能过的很好?
闲话半晌。
苏窈回房午睡时,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与一群好友雪中煮酒,没有高高的围墙,也没人教她食不言寝不语,笑声直到她醒了,似乎都还在她耳边回响。
午间起身后,苏窈给姨母回了信,信上之语稍微润色了下她与段凛说过的话。
虽说魏京极同她承诺了不会逼她做自己不愿的事,这两日也安静的很,可他对她说的话让她寝食难安了好几日,已经留下阴影,她实在担心若他日后反悔,她执意嫁入段家会害了姨母他们。
犹豫许久,她补充写下,若姨父姨母着急,也可选看其他姑娘。
若是嫁谁都会伤着人,那她若是这辈子不嫁人了,是不是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苏窈自己都惊了一瞬,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魏京极这两日没去寻苏窈,只是因为淋了雨生病了。
那日见她走的急,侍卫都只带了两个,怕她路上出事,也只取了蓑衣便骑马追去,哪知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蓑衣便被打飞,只有头顶上的草帽还留着。
暴雨里疾行半个时辰,回来时没了袍子又与苏窈共乘一车,过了病气,黑靴像丢在河里泡了一.夜,加之他夜里还冲了个冷水澡,于是第二日夜里便开始发烧。
人一生病就会多思,魏京极也不例外。
苏窈自小就爱缠着他闹,央他带她游湖放纸鸢,泛舟踏青,他若生病她比他更心急,见他受点小伤都能心疼的红眼,这点算不上什么的风寒,大约也能将她气哭,而后又心疼地喂他吃药。
可她那日在马车上,甚至都没有问他一句,要不要将头发擦干。
他确有些意图证明什么的心思,一边期望她发现,希望能得她关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幼稚,矛盾一路,生生将自己搞病了。
魏京极眼眸深黯。
他不可抑制地去想,若她说的不是气话怎么办。
若她当真喜欢上段凛怎么办?
那她再也不会在意他了。
思及此,魏京极捂唇咳嗽几声,从床上坐起,拿过剑出了门。
在山庄里休养了些时日,苏窈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只还有些轻咳,姨母的信过了两日才回,里头有一大段是安抚她,叫她不要着急,他们不会再给段凛相看姑娘,还说若是段凛着急逼的她答应求亲,也不必管他。
苏窈没想到姨母的态度这般坚决,她有时也想,干脆不管不顾嫁过去算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议。
可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到回信后的第二日,段凛又来了庄子,苏窈那会儿正在亭子里绣花,竹儿给她画了一种江南独有的,一种长在树上的花,叫攀枝花,她便着人搬了绣棚来,对着日头绣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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