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衍喃喃:“要我去和别人争?”
“对,去堂堂正正地竞争一回!都这个年龄了脸皮也不能太薄了!再说了,自然界的雄性动物不都这样吗?雄狮子为了竞争雌狮子还要拼命打一架呢!你要实在喜欢,怎么都放不下的话就别再纠结了,赶紧去行动,和人公平竞争,这不丢脸!”沈妈妈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悠悠一叹,“霄霄,你如今不小了,虚岁也三十五了,妈妈真期盼你尽快成家啊。别看妈妈在别人面前都笑嘻嘻的,说‘不急,我们霄霄要慢慢挑最好的’但其实心里也慌,就怕你一直没这个心思,今天听你说又碰上之前那个漂亮女人了,妈妈心里真的太高兴了,这至少说明你是正常的……”
“妈,你别说了。”沈霄衍烦躁地打断了妈妈的唠叨,转过脸去,留给妈妈一个充满自尊心的后脑勺,“要我卑微地去和别人竞争,我做不到。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我是不可能再碰到其他有感觉的女人了,也不想去费力找了,我一个人过就行,也省心省力。”
沈妈妈的手不由地捂住胸口,脸色倏地变白了一些:“霄霄,你怎么能有这样消极的想法?你真想让妈妈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地培养你成为一个法学硕士,结果你说你不准备结婚生孩子?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父母的?”
沈霄衍冷冷道:“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你非要逼我结婚,我直接去当结扎。”
沈妈妈鼻子一酸,双手同时颤抖:“儿子,你是魔怔了吗?”
“你就当我是魔怔了。实话告诉你,我无数次幻想还能遇到她,也一次次幻想和她在一起生活的画面,所有细节都想到了,好像真的经历过一回一样。但今天我彻底幻灭了,像是所有动力和希望都消失了。”沈霄衍说到这里,眼眸变得飘渺空茫,幽幽地自问,“人真的有前生今世?难道我和她前世有缘,但今生注定成陌路?”
“霄霄,你别这样,别吓妈妈了。”沈妈妈的眼皮连跳几下,赶紧拿手去轻抚儿子的背脊,“别瞎琢磨了,你工作一整天够累了,现在让大脑放松一下吧,妈妈不打扰你了。”
沈霄衍古怪地哼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我好累啊。”
沈妈妈不敢再说什么,帮他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沈霄衍在房间休息的时候,沈妈妈在客厅里踱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帮到儿子。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很实际的办法。
沈妈妈再次轻手轻脚地来到儿子房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便很慢很小心地从他的裤袋里摸出手机。
沈妈妈拿着儿子的手机回到客厅,解锁手机屏幕后打开微信列表,很快顺利找到了儿子今天和他心仪对象的聊天记录。
当看见对方说“有一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夫,我很爱他,明年会和他结婚”时,沈妈妈的心仿佛也被刺痛了。
她当即放下手机,走去自己的卧室,马不停蹄地翻箱倒柜一番,不顾躺在床上一度沉浸式阅读的老伴听到动静后连声抱怨“你找什么呢”,一意孤行地找出了房产证、几张存折还有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状和硕士学位证书。
沈妈妈抱着一堆东西回到客厅,拿起儿子的手机凑近它们,一一拍好照,确保拍得漂漂亮亮、清清楚楚,然后一齐发送给这个叫“莫琲”的人。发完图片,沈妈妈又编辑了一大段文字。
“你好,我是沈霄衍的妈妈。大晚上发这些东西给你,真的是唐突了,但确实是太想证明自己儿子的水平了,只好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太见怪。客观上讲,我们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市区里有两套房子,作为婚房的那套是三年前买的,一百五十平,精装修,可以拎包入住,名字写的就是沈霄衍一个人的。我们家的存款数额你也看见了,谈不上是大富人家,但中上水平是有的,若是将来儿子结婚,彩礼方面我们一定会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当然最重要的是沈霄衍他本人,不夸张地说,他是我这辈子最引以自豪的作品。沈霄衍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获奖无数,他有硕士学位,如今在知名律所工作,年薪可观,前途更是无限。此外,他为人善良单纯,身体健康无疾病,亦无不良嗜好,是值得托付的良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现听闻莫小姐还没有结婚,冒昧问一句,可否给我儿子一个机会?我儿子十分爱慕心悦于你,只是碍于生性腼腆,将感情之事看得过于郑重,不好轻易开口,作为母亲,我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忍不住越俎代庖了!请别见外。盼回复。”
沈妈妈发完这一大段文字,仿若虚脱一般,整个人紧紧贴在沙发背上,抬起手背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她第一回做这样的事,也着实是被逼无奈了。再不发力,以儿子那个温吞的性子,真有可能打一辈子的光棍,与其到时候让她生不如死,那干脆此刻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好了。
做这件事的时候,沈妈妈心里自然也存有不小的希冀和骄傲——霄霄的条件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了,这样优越的条件只要是个正常女人都会忍不住心动的。就算这个莫琲有未婚夫又怎么样呢,估计也难比得上霄霄,只要没结婚,儿子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现在就等这个叫莫琲的女人的回复了。想到此,她又坐直了,神经紧绷地看着腿上的手机。
另一边,莫琲洗完澡回房后才看见沈霄衍发来的内容,她粗略地看后彻底无语了,脑海不由浮现出前世婆婆的那张优越感十足的脸。
前世沈妈妈虽然相当宠溺沈霄衍,处处护短,但怎么说都还是一个三观说得过去的正常人,怎么如今变得不正常起来了?在明知自己有未婚夫,明年要结婚的情况下,还要莽撞地替儿子出面,发来这些和她完全不相干的照片和莫名其妙的文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吧。
要不是工作关系,莫琲真想直接拉黑沈霄衍了。
莫琲思索了一下,冷冷地回复道:既然你已经看见我说的,就应该知道我和未婚夫感情很好,也清楚我们即将结婚的事,怎么都不该发这些给我。另外,我对你发来的这些“好条件”半点兴趣都没有,对沈霄衍本人更是。请你以后再来打扰我,不然我只能选择拉黑沈霄衍了。
那边怀着八成信心,焦急等待的沈妈妈一字一字,极为认真地读完了莫琲的回复后,整张脸瞬间惨白如墙纸。
像是被打击得不轻,她的心脏一时间跳得很慌,赶忙低头拿手顺胸口,一边顺一边暗示自己“没事,错过这么好的霄霄只能说是她没福气罢了”。
想归想,很快她喘气更甚了。
莫琲再次来到仁谨律所,与她交接的律师忽然换成另一位姓吴的了。
吴律师态度恭谨,向莫琲解释说:“真的不凑巧,沈律师的母亲近来身体抱恙,他不得不为家事忙碌,向律所请假了一段时间。此后关于这个项目所有的咨询和洽谈,都交予我负责。”
“原来如此。好的,我这边完全没问题。”莫琲微笑,心情因为不用再面对沈霄衍而舒畅不少。
当天晚上莫琲和明素行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莫琲揶揄他:“你知不知道你未婚妻其实也挺受欢迎的?”
“具体怎么说?”明素行停下筷子,好奇地问,“有人对你示好了?”
莫琲懒懒地点了点头,又骄傲地摆了摆手:“放心,我自己帮你挡回去了。”
明素行如宝石般温润蕴辉的眼眸凝视着她好些时间,慢慢有意思般地笑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还是很开心你帮我排除了潜在情敌。”
“换成你呢?如果有人来向你示好,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吧。”莫琲谈到重点。
明素行却摇头:“我吗?放心,实际上你的审美真的很小众。”
莫琲哑然。
“我完全是属于你的。”明素行像是叙述一个再显著不过的事实一样,不经意地对她提起,口吻平常,“医院里的同事都看见我办公桌上的订婚照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明显,改天我把照片打印得再大一些,贴在墙上让进来的人都参观好了。”
莫琲表情惊愕:“真的假的?”
“要不这样,我明天就去贴。”莫琲瞠目结舌的模样让明素行觉得十分可爱,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揉一揉她圆圆的脑袋,顺便又一回哄她开心,“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莫琲思索一下那画面,说:“倒也不必如此浮夸吧。”
“不浮夸,应该的。”明素行收回手,然后把莫琲喜欢吃的那盘杏鲍菇炒牛肉粒再移近她一些。据他观察,她已经夹了十几回了,三分之一盘都在她肚子里了。
莫琲忍不住甜甜地笑了,低头美滋滋地吃碗里的菜,再瞅瞅盘子里诱人的牛肉粒和坐在对面同样诱人的生物。
她承认“我完全是属于你的”这句话让她有些暗喜。
盛夏的时候,莫琲和明素行受邀参加了老高的婚礼。
说起高问柏,他在一年前幸运地邂逅了属于自己的缘分,并在短短一年里高效地完成了相识、相知、相爱的三部曲,迅速与女方修成正果。
和前世一样,高问柏此生的姻缘线系的依旧是副院长的侄女,且系得相当结实。女方是很豪爽直接的性格,本身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在认定老高后理所当然地谈婚论嫁了。
婚礼当天盛大热闹,宾客云云,每一个环节都筹划得极为浪漫精致,让在场的未婚人士不免心生向往。
莫琲以明素行未婚妻的身份随行,两人一同包了一个大红包,另外还送上一份实用的家居礼品作为恭祝这对璧人开启新婚生活的礼物。
在婚宴上差不多待到九点,明素行和莫琲先行离开。俩人手牵手漫步在夜晚的马路上。
蝉声浓浓,清亮的白玉盘落入抬眼人的眼眸,在情意流连的世人眼里,这简直是华美的一刻。因是盛夏时节,夜晚的空气里不免残余了阵阵热气,但相比白昼的烈阳炎热,已经算是凉爽适宜了许多。
莫琲对婚宴上的所遇所闻谈兴未尽,一路牵着明素行的手,快乐地聊着新娘的婚纱、旗袍、发型,言语里不免透露出羡慕。
明素行静静听她说的同时也默默记下她的审美喜好。毕竟明年他们也要办婚宴了,很多关于细节上的知识他提前了解一下很合适。
当走上那座熟悉的天桥,俩人停歇在桥上,一起望向城市的夜色漫漫。
那幢外观如奶油般明丽柔腻的写字楼安静地矗立在夏季长夜里,恒久地折射着璀璨绚丽的光芒。
很幸运,在莫琲三十岁那一年,没有失火的新闻,写字楼安然无恙。
莫琲不无欣喜地眺望夜色,放空了一会儿脑袋,转过脸来,猛地撞进身边人的眼眸里。
“嗯?”莫琲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研究般地这样看了她多久。
明素行只是微笑,想了想并没有把心里的存疑问出来——她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他清楚前世那幢写字楼失火的事。
莫琲忽然伸出手,抱住男朋友的人,脑袋贴在他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明素行搂住她,一动不动地让她抱着,他明白她很疲倦,他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莫琲回金耐总部工作后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忙碌,手头同时进行着两个项目,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停下脚步休息过了。高频率的出差、熬夜和长期的工作压力使得三十加的她身材一如既往得消瘦,一对黑眼圈常年盘踞在眼底,素颜的时候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明素行除了心疼似乎做不了更多的事。他无法轻易对莫琲说出“你不用这么辛苦,我可以帮你负担”之类的话,他也确实负担不了她的理想和目标。
她有自己的生活,她本就不喜欢依附于任何人,即便是关系再亲密的人。
不知是晚风越来越凉爽,还是明素行的怀抱太宽敞,莫琲闭上眼睛,和软体动物一样赖在他怀里很长时间,直到听见擦肩而过的路人的聊天声,她才睁开眼睛,对他甜甜地一笑:“我都快睡着了,你都不提醒我。”
她说着重新牵起他的手,爽快地说:“充电到一百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下天桥,路过便利店时,明素行带她进去,买了一杯瓶装的牛奶,让店员帮忙加热好后递给她,让她喝下。
“我又不是宝宝。”莫琲一边喝热牛奶一边低声说。
“你要按时吃饭。”明素行看着她的下巴,不由皱眉,“你最近又瘦了。”
“嗯嗯,我会的。”其实能不能按时吃饭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莫琲和他闲闲地坐在便利店靠窗的座位上,她一口一口地把热牛奶喝完了。
“还有这个。”明素行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你买了巧克力?我刚才都没看见。”莫琲惊喜。
明素行撕开巧克力的包装,递到她手里。
莫琲先掰下一块,喂到他嘴里,看着他直接咬起巧克力,才笑盈盈地啃起手里的来。
他们同时尝到了甜腻的味道,同时评价“味道不错”,然后对上彼此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莫琲吃完了巧克力,下巴垫在手臂上,歪了歪脑袋:“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前世过了三十岁后很少有这样的日子,笃定地知道自己的未来将是充实美好的,明白再怎么使力往前冲,跑多远,身后都会有人。奔跑的时候心无旁骛,停下休息时轻松自在,她能直截了当地伸手向深爱的人索取快乐,也能无限地与他分享属于自己的日常快乐。
每一天都很有期盼,虽然很辛苦,但获得的比失去的多很多。她已经知足了。
“很快乐?”明素行不知不觉地也低下头来,凑近莫琲,抬手轻揉她圆乎乎的脑袋,确认地问。
莫琲点头:“嗯,好像没什么恐惧了。”
没有恐惧,不担心失败,纯粹地去享受过程,也享受他在身边的每一分钟。
她很快乐,疲倦但快乐。
明素行的手落在她肩膀上,稍微使劲,将她带近一些,直接亲一下她的唇。
“嗯?”莫琲忽然被吻了,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明素行研究般地看着她:“你是越来越可爱了。”
与明素行参加完高问柏婚礼后的第三天,莫琲就出差去N市为一个生物医药企业的IPO做尽调了。
在N市待了一周的时间,结束工作后莫琲坐傍晚的航班飞回来,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准备加班加点完成数据方面的工作。
莫琲忙到来不及接明素行的电话,只在微信上回了一句“我回公司加班了,等忙好后再联系你”。
放下手机,莫琲立刻投入工作状态。
莫琲忙到了凌晨。整幢楼沉浸在午夜的浓雾里,办公区域悄无声息,除了莫琲的手指不断敲击的键盘声,只剩下隔壁间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散发出的白光,证明这里还有人。
莫琲做完最后一个模型,保存后关闭了笔记本电脑,站起来时忽然感到剧烈的头晕,胸口非常闷,像是喘不过气来。她伸手虚虚地按在桌角,急促地呼吸,很快眼前黑下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了,忽地滑下去,躺倒在地上。
倒地的声音引起了隔壁间同事小梁的注意,她第一时间冲过来,冷静地蹲下去扶住莫琲的头,大声问她怎么了。
当莫琲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救护车上了,同事小梁就陪在她身边。
“没事吧?”小梁探过脑袋来关心。
莫琲身体虚脱,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没说话。
“我已经通知你家人了。”小梁告知她。
就在刚才,小梁用莫琲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通讯录里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过去。小梁不仅一次听莫琲提起他的男朋友,清楚他们的感情有多好。
半晌后,莫琲喃喃了一句“麻烦你们了”,然后又闭上眼睛。
莫琲再次醒来,已经躺在急诊科的一张病床上,身边的一个护士正准备为她抽血。她很快嗅到到熟悉的气息,转过脸一看,明素行果然就站在她的床边。
明素行刚完成一个紧急手术没多久,下了手术台就接到了莫琲同事的电话,说莫琲昏过去了,正送往就近的一家医院,明素行迅速从自己的医院赶到这里。
“感觉怎么样?”明素行温和的声音在莫琲的上方响起,他用手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
莫琲一下子感觉安心很多,哑声说:“现在缓过来了,刚才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