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脚步一滞,面上的神情濒临崩溃,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杀了云妃,逼死了皇祖父,又杀了我的母亲,谋害刘衍,也直接逼死了父皇,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柔嘉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若不杀云妃,皇祖父不会早逝,你不杀我母亲,不杀刘衍,父皇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你用你自以为是的道理摆布别人的生命,还觉得别人亏欠你,你凭什么!”
柔嘉公主的责问像一记重锤狠狠打碎了太后最后的自欺,她身子一晃,神色凄厉地怒吼道:“不!我没有错!是你们逼我的!”
太后说着扑了上来,想要掐住柔嘉公主。柔嘉公主冷冷地后退了一步,避开太后的双手,而在下一刻,一柄长剑刺穿了太后的身体。
太后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过小腹的利剑,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沈——惊鸿——”太后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你……不是琛儿的……”
沈惊鸿是刘琛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柔嘉公主缓缓退到了一边,冷眼看着太后垂死挣扎的模样。
沈惊鸿走到柔嘉公主身旁,目光温柔地看着身前的女子:“没有吓到吧。”
柔嘉公主轻轻摇头:“你不该用剑杀她,会留下痕迹。”
沈惊鸿道:“那一剑没有伤到骨头,等一下,放火烧了这座宫殿,烧得彻底一点,就看不出皮肉伤。”
太后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沙哑着声音喊:“沈惊鸿……你背叛琛儿……”
柔嘉公主笑了笑:“太后说笑了,沈惊鸿,从来都是我的人。”
沈惊鸿低笑一声:“不错,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是你的人。”
“难道你觉得我兴建济善堂,布局十几年,只是为了找你复仇吗?”柔嘉公主淡淡一笑,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所在,“三岁那年,你杀了我母亲,教会我一个道理。只有至高的权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随意碾死。你坐到了女人最高的位置,当上太后,而我是公主,我的至高位,便是女帝。”
太后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她无声地哀求着:“放过……琛儿……”
柔嘉公主勾了勾嘴唇,忽然鼻子一酸:“真感人……当年,我母亲喝下毒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放过皎皎……
她其实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可是她死死地记住了那个声音,还有那双眼睛——眷恋的、不舍的、疼惜的……
柔嘉公主缓缓走上前,她看着太后至死没有合上的眼,俯身拔出了太后身上的剑。
她居高临下,俯视这张苍老枯萎的脸,她是她的噩梦,无数次在梦里,不是太后杀了她,就是她杀了太后,直到今天,她从梦中醒来,看到了她真真切切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涌上来的更多的不是快意,而是疲倦和怅惘。
她报仇了,母亲泉下有知,会开心吗……
可是父皇竟然会选择喝下毒酒……
柔嘉公主握紧了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公主,我在这里。”沈惊鸿走到她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剑。
男人低着头看她苍白的脸色,克制不住心中的怜惜,轻轻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这一回,她没有拒绝。
每一次见到她,他都只能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不敢在眼中泄露丝毫的情绪,生怕让人发现他与柔嘉公主的关系。然而她在人前疏远客气,人后却是更加的冷漠无情,他十年寒窗,只想走到她身边,她却将他推到了刘琛身边……
只有此时此刻,她精疲力竭了,闭上眼睛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轻声说:“沈惊鸿,我好累。”
他一手执剑,一手圈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将她拥在怀里,低声说:“公主,这条路,我陪着你。”
一辆马车在深沉的夜色中疾行,穿街过巷,奔向朱雀后街。
慕灼华垂下眼,担忧地看着刘衍的脸色,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心中仍然一阵惊悸。
她从未见过刘衍露出那样茫然而脆弱的神情,他漆黑的双眸失焦地望着前方,脚步虚浮地走向她,任由她含着他的名字,也做不出一丝回应。
慕灼华扣住刘衍的脉搏,触手一惊,立刻便知道刘衍必然是在宫中遭逢巨变,心神失守,有走火入魔之势。她从腰带内抽出金针,正想刺向刘衍的昏睡穴,便觉得颈间一热,肩上一沉——刘衍呕出一口心头血,喷洒在慕灼华的颈间,随后整个人向前倾去,压在了慕灼华身上。
慕灼华急忙抬手抱住刘衍,右手的金针快准狠地落在他的头上。
执剑执墨急忙驱车前来,将刘衍抬到了马车上。
上了马车后,慕灼华立刻褪去刘衍的上衣,封住他周身大穴,遏制住肆虐的真气,但刘衍心脉已然受损,鲜血自唇角溢出,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更加衬得唇上的鲜血殷红刺眼。
慕灼华轻轻拭去他唇角的鲜血,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执剑打开车门,将刘衍抱下车,送进了朱雀后街的小院子。慕灼华将自己方才写好的药方递给执墨:“你现在立刻去抓药,按照药方上写的煎好,送来给我。”
执墨慎重地接过,转身便奔向最近的药房。
慕灼华赶到房中,继续为刘衍施针诊治,不多时执墨便抓了药回来,在院子里熬着,执剑将另一半的药草放入铁桶之中熬煮,倒入药池之中等待放凉让刘衍浸浴。
刘衍眉心紧锁,昏迷中身上止不住地轻颤,雪尘丹和渊罗花的药性在体内冲撞着,让他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烈火焚身。
执剑探头看了一眼,焦急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慕灼华抿着唇角不答,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刘衍。
执墨将执剑拉了出去,低声道:“不要打扰王爷治病。”
执剑气急道:“可惜现在万神医不在定京……”
执墨神色凝重:“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慕灼华既然敢给王爷治,应该有几分把握。”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喧嚣声,执剑怔了一下,飞上屋顶远远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皇宫起火了!”
执墨倏地瞪大了眼睛,飞到执剑身旁落下,目光紧紧盯着皇宫方向。
“这火势也太大了……”执墨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如今昏迷不醒,我们也无从得知……”执剑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执墨,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探听一下。”
执墨点点头,便见执剑向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慕灼华将刘衍身上的金针全部拔出,才长长舒了口气。
刘衍体内的真气总算是稳住了,只是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经此重创,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只能慢慢调养。
慕灼华端起床边的药碗,里面的药正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她舀了一勺想要灌入刘衍口中,然而对方双唇紧闭,丝毫没有吞咽的举动。
慕灼华纠结地皱着眉头,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自己含住了一口汤药,俯身渡入刘衍口中。
刘衍的双唇苍白而柔软,慕灼华此时心中却没有那些旖旎,汤药苦涩到了极致,她只觉得自己舌头都快麻了。黑褐色的汤药顺着刘衍的唇角流下,落在了颈间领口,慕灼华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他擦拭汤药,白色的帕子很快也染上了黑褐色,她轻轻按压着他柔软的唇角,失神地看着刘衍苍白的面孔,心口莫名地酸疼。
其实她没必要救他的……
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何必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呢?
可是当时自己好像没想那么多,知道刘衍有生命危险,她立刻想到的就是去行宫找昭明帝,搬救兵。所幸她手上有一枚太后宫中的通行令牌,靠着这枚令牌,她才能畅通无阻地出城,进到行宫面圣。
她是在赌,赌刘衍和昭明帝的手足之情。到这时,她便已猜出了八成的真相,幕后主谋是太后,想要杀刘衍的是太后,而昭明帝,一面要保护刘衍,另一面也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他是一个仁君,却也杀了那么多有罪的、无辜的人,就是为了包庇周太后。而她慕灼华,一个小小的官员,知道了陈国皇室最见不得光的丑闻,昭明帝会放过她吗?
她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想要救刘衍的心稳稳地占据了上风,她不能看着他死在太后手上,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执剑突然破门而入,打断了慕灼华的思绪,慕灼华回过头,看到执剑一脸惊慌道:“不好了,皇宫失火,陛下与太后被困在火场,消息已经传往行宫,皇子们很快就会赶回来了。”
慕灼华眼皮一跳:“难道陛下出事了……这件事不能被人发现与王爷有关。执墨,你把王爷抱去药池,浸浴两刻钟后起来。执剑,你暗中调集王爷的亲卫,做好防卫措施。”
执剑道:“王爷在城中有紫衣卫,人数不多,但每个都是高手,我让他们留在王府保护王爷。居凉关的二十万守军皆听王爷号令,我手持王爷的兵符前往调遣。”
慕灼华点点头道:“你点齐五万精锐前来,驻守在城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执剑听了慕灼华的指示立刻出发,执墨将刘衍放入药池之中看着,转头见慕灼华肩上一片腥红,面上难掩倦意,便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慕灼华想到天亮之后还有一场硬仗,便也不推辞了。
“我回去休息片刻,王爷有任何情况你立刻喊我。”
第四十二章
慕灼华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下了染着血污的衣服,稍微擦洗了一番便上床休息。她想着眯一会儿养足精神,但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片纷乱,甚至连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也做不到。
皇宫的大火已经惊醒了许多人了,定京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慕灼华翻身坐起,换上了官袍,对着镜子修饰自己苍白的容颜,取了参片压在舌底提神。郭巨力被外间的声音吵醒了,起身见到慕灼华房中灯火通明,便来敲门问道:“小姐,你也被吵醒了吗?”
房门打开,郭巨力看到穿着官袍的慕灼华,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姐你这么早穿着官袍要做什么?不是说陛下去行宫,暂时不用上朝了吗?”
慕灼华神色凝重道:“巨力,皇宫失火了,恐怕是发生了大事,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
郭巨力吓了一跳:“皇宫失火?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慕灼华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被映红的夜色,这场大火映红了黎明前的黑暗。
“你在家守着,别的不需要知道太多。”
慕灼华说完便拎起一个小包裹下了楼,进了隔壁的院落。
刘衍已经浸浴完,执墨帮他擦洗干净换上了新衣服,此时他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脉象有好转的迹象,但脸色却依然苍白难看。
慕灼华又给刘衍施针一次,让执墨再去皇宫打探消息。
执墨匆匆来回,对慕灼华说道:“陛下和太后……恐怕都葬身火场了。”
慕灼华手指动了动,感觉心脏都快停了。
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更可怕的是,陛下和太后为何而死?
慕灼华的目光落在刘衍面上,却听执墨斩钉截铁道:“王爷对陛下手足情深,绝对不可能加害陛下。”
慕灼华道:“我们如何猜测都无济于事,真相如何,只等王爷醒来就知道了。”
慕灼华也不信刘衍会杀害昭明帝,但是太后……
还有这场火,是谁放的。
“王爷必须在皇子们赶来之前醒来主持大局。”慕灼华沉声道,“陛下驾崩,群龙无首,如今也只有王爷能压得住局面了。”
执墨看着刘衍苍白的脸色,怀疑道:“王爷受伤这么重,赶得及吗?”
慕灼华深吸一口气道:“相信他,可以的。”
慕灼华让执墨备好朝服和马车,她施针刺激穴位,想要唤醒刘衍。
如今局面凶险,刘衍及时醒来,不仅仅是为了镇压蠢蠢欲动的众人,更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个时候他要是昏睡不醒,恐怕只能任人鱼肉了。
慕灼华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王爷,你快醒来……”
“你若不醒来,这天下,就乱了……”
“王爷……”
“王爷……”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与脸颊,却没有唤醒他。
慕灼华叹了口气,垂着眸子看着苍白的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微凉,被她柔软的掌心缓缓捂热了。
慕灼华总觉得自己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但最终也只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缓缓叹息。
“刘衍……”
刘衍的手指轻轻一动,划过她的掌心。
慕灼华惊喜地握紧了他的手指:“王爷,你醒了!”
刘衍的睫毛轻轻一颤,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睁开双眼,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慕灼华面上,双眸漆黑而茫然,似乎记不起今夕何夕,许久之后,那些痛苦的记忆才如山崩海啸一般涌来,让他皱起眉头,眼中掠过一丝痛楚。
“王爷,你醒来就好了!”慕灼华欣喜地露出笑脸。
刘衍看着慕灼华,声音沙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灼华道:“王爷你心神受创昏迷不醒,我在这里为王爷医治。”
刘衍看了眼大门,问道:“执剑执墨呢?”
慕灼华道:“王爷,皇宫失火,陛下与太后葬身火场了。”
刘衍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慕灼华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慕灼华道:“就在王爷离宫后一两个时辰。”
刘衍想要坐起身来,却虚弱得无法使力,慕灼华立刻上前扶他坐起,同时将眼下的情况告诉他:“王爷,定京怕是要乱了。已经有人去行宫告知皇子们消息,京中守军也动起来了,我自作主张,让执剑拿了王爷的兵符去居凉关调兵,以免定京发生意外,还请王爷恕罪。”
刘衍瞥了慕灼华一眼,道:“你做得没错。”
慕灼华又道:“算着路程,三位皇子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该进城了,王爷务必尽快赶到宫中主持大局,因此我斗胆唤醒了王爷,此刻执墨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外面了。”
刘衍轻轻点头:“即刻出发吧。”
慕灼华从一旁桌上取来刘衍的朝服,说道:“王爷,让我服侍你更衣吧。”
刘衍此时虽然醒转,但身上十分虚弱,只能让慕灼华搀扶着换上朝服。两人的距离极近,慕灼华却可以感受到刘衍的疏远,这让她莫名有些心酸,自己明明帮了他啊,怎么就这个态度呢?
慕灼华帮刘衍穿好了官袍,又从小包裹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粒琥珀色的药丸。
“王爷服下这粒药丸,能让您恢复一些力气。”
刘衍没有多问,接过慕灼华的药丸便送进口中吞下。
执墨便在这时进来,看到刘衍已经醒来,而且换好了官袍,不禁喜出望外道:“王爷,您真的醒来了!”
刘衍朝执墨点了点头:“立刻进宫。”
马车上,刘衍背靠着垫子,闭目恢复精力。慕灼华给他的那里药丸在胃里暖洋洋地燃着,让他冰凉的四肢缓缓回过劲来。
慕灼华跪坐在刘衍身旁,抿着唇一言不发,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方才她想上车,刘衍是拒绝的,是她固执地坚持,说是担心刘衍的身体,又有执墨帮衬着说话,刘衍才让她上车。
刘衍摆明了是想和她划清界限,是她慕灼华死皮赖脸跟上来的。慕灼华见刘衍这态度,心里明白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远比之前更甚了……
慕灼华心上仿佛扎了根刺般难受,忽然听到刘衍开口问道:“是你把陛下请来的。”
刘衍没有用问句,而是平淡的陈述。
慕灼华抬起头,迎向了刘衍漆黑幽深的双眼,她僵硬地点点头道:“我……我在薛笑棠的住处发现了一个太后宫中的腰牌,联系其他证据,便猜到是太后主使了一切。我担心太后对王爷不利,就自作主张去行宫向陛下求援。”
刘衍听了慕灼华的解释,神色依旧淡漠,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慕灼华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衍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要知道太多。”
慕灼华咬了咬唇,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我知道……王爷不想我牵涉其中,但是……王爷说过的,无论我们怎么做,在旁人看来,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刘衍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的侧脸上,那微微抿着的唇角流露出了一丝委屈和不满。
“我是王爷的人,这一点,在旁人眼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是王爷疏远我就能否定的。”慕灼华说着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刘衍,小脸上满是倔强和不忿,“王爷不愿说出昨夜宫中发生的事,想要独自一人面对凶险的朝局,但王爷若真出了事,我也得不到好下场。既然早已注定祸福与共,为什么不并肩面对。我虽然本事有限,但好歹也能为王爷分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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