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被慕灼华这么一说,也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个时间问题,他掐着指尖喃喃道:“也对……这药我们也是从你这儿听说的……不过,单这一点也不能推翻其他两点,确实是薛笑棠出卖了王爷,那位杀人灭口。”
慕灼华仍是觉得这思路有点问题,脑中一团浆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在一团乱麻中让人捉摸不住。
马车停在了定王府前,慕灼华心不在焉地走下马车,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到了家中。
郭巨力正在准备午饭,见慕灼华走了进来便道:“小姐,沐浴的水我给你烧好了,你先去洗洗再下来吃饭。”
慕灼华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上了阁楼坐在梳妆台前,摘下官帽发了会儿呆,又晃了晃脑袋,长长叹了口气。
竟然是薛笑棠出卖了王爷,真是想不到,她从柔嘉公主口中听到的薛笑棠,是一个痴情男子,为了她可以奋不顾身……
慕灼华将官帽放在桌上,手碰到了一旁的匣子,发出一声闷响,将她思绪拉了回来。慕灼华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她在薛笑棠的书房里拿到的那块令牌,是太后宫中的令牌!
慕灼华手忙脚乱地打开木匣,将那块冰冷沉重的令牌取出,目光死死盯着上面那个懿字。
执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命令他做事……若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慕灼华紧紧攥着令牌,发出几声恍然又苦涩的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除了陛下,还有太后能命令薛笑棠做事啊!
慕灼华想起柔嘉公主和蔓儿说过的,是太后一力促成了柔嘉公主和薛笑棠的婚事,柔嘉公主说太后最重门户,却将一个目不识丁的草莽将军指给了公主,说什么难得有情郎,皇族婚姻,只看重利益,何时看重感情了!
陛下杀人灭口,是灭什么口,他难道是怕毁了自己的英明吗?不!他怕毁了太后的贤名!他是在保护太后!
还有还阳散……还阳散……
慕灼华猛然想起那个埋在杏树下的秘密,她不知道那里埋藏着什么,但今时今日,她以为太医院最大的秘密,就是还阳散的存在!那个让她阿娘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后念念不忘的药方,一定是外祖父生前日日念着的,才会深深植入阿娘的脑海中!
郭巨力正在院子里摘菜,忽然便看到慕灼华一阵风似的跑了下来,没有一丝停顿就从她眼前跑过,径自爬上了那架梯子。
“小姐,这个时候王爷不在吧,你去做什么啊?”郭巨力茫然问道。
慕灼华没有回答,动作轻盈伶俐地翻过了墙,奔向了药池。
跑到了池边,她才想起来没带铲子,便进了书房里,找到了一把剑,拿剑鞘当铲子拼命地挖掘杏树下的泥土。
执剑听看守别院的护卫说慕灼华在药池边挖东西时吓了一跳,以为她在发什么疯,片刻后才想起王爷之前说过慕灼华的意图就在别院之中,这才运起轻功翻过墙飞进了别院。
正午的太阳晒得很,慕灼华汗水一滴滴落在泥土之中,握着剑鞘的双手已经发红颤抖了,挖了一个大坑却没有任何东西。
执剑飞进院中,上前就抓住了慕灼华的后领提了起来,怒道:“好啊,王爷猜的没错,你的目的果然是这个。”执剑瞟了一眼地上挖开的土坑,“现在被我抓到了,还不老实交代!”
慕灼华喘着气道:“我老实交代,执剑你帮帮我,这树下埋着很重要的东西!”
执剑狐疑地看着她:“什么东西,该不会你又想了什么坏主意要害王爷。”
慕灼华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害过王爷了!执剑!我怀疑幕后主使不是陛下,你们弄错了!”
执剑冷冷道:“你是那位的臣子,当然替他说话,我早和王爷说过你靠不住,万一哪天你也出卖王爷……”
“执剑!”慕灼华打断他,“你帮我把树下的泥土全部挖开,事关王爷的性命!”
执剑见她眼神亮得吓人,心中也有些发怵,尤其她说事关王爷性命……
执剑松开手推开她,道:“我倒要看看这底下到底埋了什么!”
执剑武艺高强,有他相助,两人很快就在杏树下挖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个带着轻微锈迹的铁盒子。
执剑用力一掰,便打开了铁盒,慕灼华趁机从盒子中抢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两张纸,顶上一张是羊皮纸,慕灼华扫了一眼,便知道那是还阳散的药方,底下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慕灼华只看到第一句,便觉得心脏骤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云妃……死于……还阳散……”慕灼华嘴唇轻颤,喃喃念了出来。
执剑大惊,上前要抢那封信。
慕灼华一目十行扫过了信上到内容,便任由执剑抢走了信件。
“云妃死于还阳散,这个药方是我独门研制,这世上本应只有我一人知道,云妃的死因,除了凶手,也只有我知道。我恐怕活不久了……我若是揭穿了云妃遇害的真相,陛下不会放过我,而杀害云妃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我,行医多年,终死于医啊!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把所知的一切写下,只待来日,沉冤昭雪。
起死回生是每个医者的毕生夙愿,人死半个时辰内为假死,是最有可能回生的时机。我研制秘药多年,想要找到一种可以让假死之人还阳的秘方,失败多次,终于让我配置出了还阳散。这药药性霸道之极,我在兔子身上做了实验,确实能让气息刚绝的兔子恢复生机,但很快我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还阳散并不能让死人还阳,只是让假死之人燃烧所有的生机,得到一刻钟的回光返照。而身体正常的活人,若误食甚至吸食了过量的药粉,就会气血翻涌,甚至暴毙而亡。我的药方又一次失败,却舍不得销毁这近乎毒的药,只是把药方和配置好的药藏了起来,只等日后继续研究。
云妃怀胎九月,忽然剧烈胎动,血流不止,恐怕一尸两命。陛下决意舍弃皇子保住云妃,然而云妃竟抢过了刀,自行剖腹取子,血竭而亡。陛下哀痛震怒,彻查云妃死因,我为云妃缝制腹部刀伤时,发现了还阳散的粉末,这便是云妃忽然剧烈胎动乃至血竭而亡的真凶。还阳散被人窃取利用,我难辞其咎,不敢上报,只怕祸及九族。如今只因照料不力而撤职,已是大幸,但我担心,总有一日会被幕后之人灭口。那人以药为毒,心思缜密,手眼通天,我只有一死保全家人,盼我妻女一世平安……傅圣儒绝笔。”
执剑踉跄两步,脸唇皆白:“云妃娘娘不是难产而死,是被人害死的,是谁……”
“是当时的周皇后,如今的周太后。”慕灼华冷着声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都是太后!”
“上元夜使用还阳散暗害王爷的,和二十六年前暗害云妃的,必然是同一个人。”
“二十六年前,云妃盛宠不衰,大皇子却不得先帝喜爱,若是云妃生下儿子,便会威胁到大皇子的储君之位。以还阳散杀害云妃的,不可能是十二三岁的昭明帝,只会是太后。”
“也是太后以柔嘉公主为诱饵,胁迫薛笑棠听令于他,她因此说动陛下赐婚。”
“事后陛下杀人灭口,都是为了维护太后!”
执剑惊呆了,证据摆在了眼前,他不得不承认,慕灼华说的一切,才是真相!
“是太后,不是陛下……”
慕灼华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乌沉沉的令牌上一个懿字:“这就是证据,薛笑棠的书房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这枚令牌,这是太后宫中的令牌。”
执剑急道:“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慕灼华苦笑道:“你们也不早告诉我薛笑棠是内奸啊!”
执剑脸色一变:“今日太后留王爷用膳,难道……”
慕灼华脸色也变了:“这么多年来,太后处心积虑想除掉王爷,为了什么?她担心的就是皇位旁落,如今陛下身体已然无望,王爷若是有心问鼎,几个皇子又有谁能和他抗衡?太后心里不安,一定会在陛下还在世时想方设法除掉王爷!”
执剑转身要走:“我去救王爷!”
慕灼华拉住他:“你一个人去没用!”
“我带紫衣卫闯宫!”执剑咬牙道。
“你这是把王爷架火上烤,给人以口实!”慕灼华越是着急越是冷静了下来,“太后既然是留了王爷晚膳,必然是等晚膳才会动手,现在不必着急。你听我说,你立刻去找执墨,把情况告诉他,让紫衣卫守在宫门外。你们不能进宫,但是可以让人往里面递消息,让王爷小心。”
执剑问道:“你呢?”
慕灼华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垂下眼沉吟片刻道:“我要釜底抽薪。”
夜将暮,太后宫中燃起了灯火,宫女们鱼贯上前,摆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
太后坐在上首,看着略显倦容的刘衍,关切问道:“定王可是身体不适?”
刘衍勉强笑道:“多谢太后关心,可能是这些日子有些劳累了。”
太后轻轻点头:“定王年纪不小了,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哀家才放心。”
“太后,儿臣……”
刘衍刚想回绝,却被太后抬手打断了:“男大当婚,你生母不在,先帝也早去,我是你的母后,便该为你负责。先前我与你提过孙家的姑娘,你可还记得。”
刘衍无奈地点点头:“记得。”
“孙家姑娘一直在江左的祖母身前尽孝,那儿离你的封地不远,哀家已给孙老太君去了信,让你回去与她相亲。”
刘衍闻言一怔,太后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让他自请回封地……
素来亲王都是要在封地上呆着,没有传召不得入京,先帝对刘衍十分宠爱,将最富庶的江南封给了他,后来刘衍连年征战,便很少回到封地,三年前刘衍重伤,昭明帝更舍不得他离开,便让他留在了定京,由太医定时照看着。
刘衍沉默了片刻道:“太后是想儿臣离开定京。”
太后道:“定王自己以为呢?”
刘衍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眼前方寸之地,缓缓道:“儿臣早有去意,和皇兄提过,他却始终不允,没想到最终是太后来说。”
太后:“他舍不得你们兄弟之情,但你该明白,哀家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儿臣都明白。”刘衍淡淡一笑,“待皇兄回来,儿臣便离开。”
太后皱眉道:“不必了,你这几日便收拾离开吧,他若是在,便不会让你走了。”
刘衍微微笑了,定定地望着太后:“太后有意趁皇兄不在逼儿臣离京?”
太后毫不避让地回视刘衍,哪怕精心的保养也遮掩不住眼角岁月的痕迹,那些皱纹让她看起来比刘衍记忆中的更加严厉,让他想起幼时对太后的敬畏。
“衍儿,哀家待你如何?”太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她这么叫他了,上一次,似乎是元徵帝还在的时候。
刘衍垂下眼,恭敬道:“太后待儿臣,视如己出。”
太后道:“陛下待你如何?”
刘衍道:“手足之情,血肉之亲。”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知恩图报,哀家希望你能记住今日说的话。”太后举起了桌上的杯子,对着刘衍遥遥举杯,“你明日便要离开了,哀家便皆赐宴,为你饯行。”
第四十章
刘衍想起下午门房送来的食盒,说是王府让人送来的点心。刘衍上任至今,王府从未有人送来过任何东西,今日这点心来得诡异,他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有四块糕点,却是他从来不会吃的口味。王府的厨子不至于如此不了解他,他略一思索便掰开了糕点。
里面藏了四个字——小心太后!
用朱砂写的字,血淋淋,满是警示。
在刘衍心目中,太后是一位威严公正的长辈,她很少展露笑容,也算不上温和,但也因此让刘衍更加敬重他。府中来信让他小心太后,难道是知道太后对他有敌意……
刘衍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如今太后要赶他离京,其实也没有做错,他确实早该离开了……
如果他早些离开,不去想着建功立业,只当个逍遥享乐的王爷,或许也不会害死那么多人。
刘衍颤抖着手,握住了酒杯,杯中的液体是沉沉的暗红色,像极了那日的惨烈。
他们的仇,他终究是无法报了,他们的命,他也无法偿还了。
刘衍苦涩一笑,举起了酒杯,或许,他才是那个早就该死的人,早在二十六年前,他就该死了……
“衍弟,母后!”忽然一声呼唤从殿外传来,宫女太监们立刻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太后和刘衍惊诧地看着大步走来的昭明帝,脸色变幻莫测。
“陛下不是去了避暑别苑,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太后沉声问道。
昭明帝似乎来得急切,额上一层薄薄的汗,脸上浮现不自然的嫣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刘衍看着昭明帝的模样,知道他此时身体应该极度虚弱,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过去扶他,然而脚步一动,却还是驻足在了原地。
昭明帝却径自朝刘衍走去,笑着说道:“忽然想起有重要之物忘了带,就赶回宫了。”
太后皱眉道:“胡闹,你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奔波,有什么东西忘了带,不能让宫女太监回来取?”
昭明帝轻轻叹了口气,道:“怕他们来取,母后不给。”昭明帝抓住了刘衍的手臂,说道,“朕有要事与衍弟商议,母后,儿臣先告辞了。”
刘衍莫名地望着昭明帝,忽然感觉到昭明帝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三下,不禁心中一动。
这是他和昭明帝之间的暗号,每回他们要瞒着太后做什么事,都会偷偷掐对方三下,暗示对方。
刘衍拿不定主意,自己此刻是否该跟着昭明帝离开。
“既然已经回宫了,又何必着急去取。”太后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都坐下吧,刚好陛下来了,一起给定王饯行。”
“饯行?”昭明帝错愕地看向刘衍,“你要去哪?”
刘衍道:“臣弟明日便回封地,太后……给臣弟安排了婚事。”
昭明帝眼神一动,悄悄松了口气,对太后微笑道:“是儿子误会了,衍弟要成亲,是大好事,朕就留下来一起吃饭。”
昭明帝说着就挨着刘衍坐下了,对宫女说道:“朕就坐在这里。”
刘衍不解地看着昭明帝,他今夜的举动着实有些异常。
刘衍犹豫着坐了下来,宫女立刻便给昭明帝送上餐具,昭明帝倒了杯酒,对刘衍说道:“衍弟,这杯酒,当朕给你饯行,也是朕给你道歉。”
太后打断道:“陛下糊涂了,太医说过你不准饮酒!”
昭明帝哈哈笑道:“衍弟如今要去封地,要成亲了,朕当兄长的,怎么能不敬一杯?”
刘衍也按住了昭明帝的手,轻轻摇头道:“皇兄,不必了,我心领了。”
昭明帝敛起笑意,认真地看着刘衍的眼睛,问道:“你不让朕喝,就是不原谅朕了?”
刘衍静静地看着昭明帝的眼睛,还有那双漆黑双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他们是兄弟,他们长得不像,也不是一母所生,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刘俱对他的感情。他记得六岁时落水,他紧紧抱住了他,自己力竭了,还是用力地把他往上托起。他记得他一次次替他受罚,笑着说,弟弟犯错,是哥哥没做好榜样。他记得自己身中剧毒,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是兄长充血的双眼,眼睛里有悔恨、自责、狂喜……
眼中忽然泛起了酸涩,刘衍垂下眼,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算了……”
他也不知道这句算了,是那些手足之情算了,还是那些仇恨算了。
昭明帝的声音藏着一丝哽咽:“这些年,是朕对不住你,没保护好你。”
昭明帝说着就要举起酒杯,却被太后大怒打断了:“陛下!太医的话你不听,哀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刘衍和昭明帝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大怒的太后,昭明帝看着太后眼中的怒意和忧色,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肩膀微微抽搐着,竟是笑了起来。
“皇兄,你……”刘衍莫名地看着忽然发笑的昭明帝,却见昭明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太后匆忙跑了过来,扶着昭明帝的手臂,急道:“太医说过,你不可动气!”
昭明帝咳了许久才停了下来,松开手,却见掌心一片殷红。
“你又咳血了!”太后一惊,回头喊道,“赶紧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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