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若是担心养虎为患,那临死之前,一定会不择手段为大皇子铲除这个隐患,自己到底要不要改弦易辙,另择良木呢?
如果当时树林里刘衍抛下她,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转头背叛刘衍,但是刘衍对她不离不弃,还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还亲自照顾她……
慕灼华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声呐喊: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心软……
刘衍终是被这动静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看向慕灼华,含着雾气的双眸凝视着慕灼华,看得慕灼华心跳漏了一拍——他应该不会察觉到她想背叛他吧。
刘衍轻咳了一声,问道:“好些了吗,肚子饿了吗,我让人送些粥来。”
慕灼华点了点头。
刘衍起身,推开门喊了两声,便有店小二上前殷勤问候。刘衍吩咐了几句,店小二又跑着下了楼。
慕灼华问道:“什么时候了?”
刘衍道:“三更天了。”
慕灼华皱眉道:“明天便是会试了。”
刘衍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马车,天一亮就出发,会试需要的东西,我也让人准备好了。”
慕灼华缩在被子里,委屈巴巴地看着刘衍:“王爷,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啊?”
刘衍一本正经道:“你还年轻,考不上也是正常事,三年后再来便是。”
慕灼华冷哼一声,拉下了脸。
“王爷可听过一个民间传说,许仙与白娘子。”
刘衍道:“听过。”
慕灼华道:“王爷可听说过一个传说,东郭先生与狼?”
刘衍道:“听过。”
慕灼华哼哼道:“王爷可明白一个道理,救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刘衍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若考不上,本王便养你三年。”
慕灼华生着闷气:“若是一辈子考不上呢?”
刘衍道:“便养一辈子也是无妨的。”
慕灼华愣了一下,直勾勾看着刘衍。
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好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刘衍急忙打开了门,店小二把热粥送了进来,带着笑道:“大夫说吃完饭还要吃药,小的正在熬药,一会儿便送来。”
刘衍微笑点头,关上了门。
慕灼华走到了桌边,若无其事道:“店小二这么殷勤,王爷花了不少钱吧。”
刘衍道:“五百两而已。”
慕灼华瞪大了眼,愤愤不平地看着刘衍:“他就端茶送水煮饭跑腿,你给了五百两,我给你卖命,也就值五百两吗!”
刘衍往怀里抽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
“五千两。”
慕灼华立刻收起了银票,堆上了满脸笑容:“我的命王爷只管拿去!”
刘衍忍俊不禁:“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吃了粥记得吃药,吃过药再睡。”
慕灼华看着关上的门,又摸了摸怀里热乎的银票,心想,看在他出手阔绰的份上,暂时就不换大腿抱了。
第二天一早,刘衍准备好的马车就停在了客栈门口候着,慕灼华看着赶车的轿夫一脸肃杀,便知道这是刘衍的手下了,心下也安定了不少。
马车里准备好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慕灼华查看了一下,准备得非常充分妥帖。
“算着时间,我们回到定京便直奔考场,是来得及的。”刘衍说道。
慕灼华拍了下手,猛地想起一件事:“我家小丫头还不知道我的下落呢,怕不是要急死了!”
刘衍道:“本王昨夜让执墨给她带去了消息,告诉她你去给人治病。”
慕灼华松了口气,笑道:“王爷想得周到,执墨昨日拦住那些人,没有受伤吧?”
刘衍含笑道:“执墨执剑都是高手,没什么事,你放心吧。路上还有段时间,你身体尚未大好,还是趁着这世间多休息吧。”
慕灼华看着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被褥,想是刘衍为自己准备的,心中便有些暖意。
“多谢王爷了。”
慕灼华身子确实疲惫,但精神却亢奋得难以平静,更何况还有个大男人在旁边坐着,哪怕他正在看书,她也很难当着别人的面入睡。
慕灼华抓起被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着,忍不住就转到刘衍身上去。这马车应该是特别准备的,里面挺宽敞,刘衍背靠坐着,长腿一伸,便显得空间有些逼仄了。慕灼华的目光从大长腿一路往上看到刘衍的侧面。刘衍的鼻梁甚是高挺,侧面便显得更有男子的魅力,此刻也不知看着什么书,薄唇微翘,含着三分笑意。
慕灼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你好像二十有六了呢。”
刘衍目光一顿,却仍看着书页,只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慕灼华又道:“这年纪也不小了呢,我父亲在您这个年纪,可是孩子一打了。”
刘衍又嗯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却似从胸腔中发出,含糊而低沉。
慕灼华杏圆眼儿滴溜溜地转着,乌黑发亮,闪闪烁烁,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王爷,我是个大夫,医术还不错的那种。”
刘衍觉得这话题跳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眉头微皱,疑惑地偏转了头看向慕灼华。
慕灼华用气音说:“我们慕家,咳咳,就是我父亲,有不少壮阳的秘方。”
刘衍天生带笑的仰月唇嘴角蓦地一僵。
慕灼华掩着嘴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您要有需要,我可以便宜给您治。”
刘衍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书扔了过去,“砰”的一声砸在了慕灼华脑袋旁。
慕灼华吓了一跳,整个缩进了被子里。半晌,她又探出脑袋来,露出两只眼睛,怯怯看着刘衍,嘴巴蒙在被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免费也不是不可以……”
刘衍沉着脸,掀开车帘出去,看样子是坐在了前面。
慕灼华心里叹息,看这样子,分明是被说中了心事,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不中用了。她听父亲说,男欢女爱是这世上最美好之事,男人要是没了那份乐趣,当皇帝也不快乐。
她却不这么想,世上乌鸦一般黑,男人没有不风流好色的,只有不能人道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定王便是个好男人了。
慕灼华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到了贡院外面,而刘衍早已不知去向。慕灼华想起来刘衍是主考官,想必是去忙了,却还细心地给她留了一个使唤的人,甚至帮她把郭巨力给叫来了。
郭巨力见了慕灼华,惊得大叫了一声:“小姐,你这是去给人看病还是自己看病了,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慕灼华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是瘦了。“给人看病也是一件极累的事啊。”
郭巨力也顾不上多问其他事了,赶紧地帮慕灼华准备好了行囊,慕灼华临走前却又将一个包裹塞给了郭巨力,郭巨力茫然道:“这是什么?”
慕灼华说:“收好,这是诊金。”
郭巨力打开一看,顿时懵了。
陈国的科举考试自五十年前便允许女子参与科考,但能读书的女子本就不多,能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会试考场的更少,有也都是名门子女,家学渊源。贡院有专门为女考生开辟了一个独立考场,由宫中女官负责搜身,并担任同考官,但评卷之时,试卷全部打乱,评卷不分男女,最后能中进士者,最多的一届也不超过三个,多年未见女进士,这才是常态。
慕灼华依着指引进了女考生专属的考棚。今年的女考生比往年似乎多一些,望去有二十来个,每个人身边都有婢女簇拥着,观其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名门闺秀,只有慕灼华显得寒酸一些。
慕灼华抱着自己的东西,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就地安置了。会试分为三场,一场三日,第一场是经义,第二场诗文,第三场策问。慕灼华对经义可以说是胸有成竹,诸子百家不敢说倒背如流吧,但顺着背应该能一字不错。诗文就麻烦了一些,勉强能写篇平仄不错的诗赋,可惜就是没什么灵气,无功无过。策问就是大麻烦了,只因她总是放飞自我,天马行空,常有惊世之语,若遇上古板保守的考官,可能就是下下,若遇上能欣赏的考官,便是上上,所以这结果便很悬了。
慕灼华托着腮想,第一场求己,第二场求稳,第三场求神吧。
开考之前,两位主考官必须主持仪式,刘琛看着姗姗来迟的刘衍,心中生出疑惑。
“皇叔,你怎么……”
刘琛未问完,刘衍便道:“一会儿再说,别耽误了仪式。”
被刘衍一打岔,刘琛便也不问了。
随着贡院大门一关,整个定京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贡院附近,连飞鸟都被打得不见一只。
安静的贡院内,刘琛品着茶,对刘衍说道:“这一场经义最是无趣,无非就是错与对,只看考生记性如何。”
刘衍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随意地点了点头。
刘琛道:“经义得甲等,也未必是经世之才,倒是老学究居多。”
刘衍心想,慕灼华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一科定然是能得甲等了,却不知道她身体是否能撑得住三日。
“皇叔,你似乎有心事?”刘琛狐疑地打量刘衍。
刘衍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无事,不过是在想今年的女考生比往年多了许多。”
刘琛道:“确实,不过以世家的底蕴,栽培出几个女举人并不难,若要考中进士,确实难如登天。自开放女子科举至今五十年,考中进士的女子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人吧。”刘琛说到此处却是觉得可笑,嗤之以鼻,“便是考中了进士,最后也不过回去相夫教子,苦心读书,又有什么意义?若不经世治国,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学学德言容功。”
刘衍淡淡一笑:“人各有志,然而多读书总是有益处的,读过的书不同,一样的风景便看出不一样的滋味。”
刘衍指着庭中含苞待放的桃树,微笑道:“同一棵桃树,有人视而不见,有人拈花悟道,有人怜其羸弱,有人恋其灼灼。无论读书之后是从政为官,还是相夫教子,若有所得,便有所得。”
刘琛闻言,不禁哑然。
半晌后,刘琛不禁问道:“那皇叔你看这桃花,又想到了什么?”
刘衍淡淡笑着,却不言语。
数墙之隔,有个人却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到了正欲开放的桃花。
——这桃花长得真好。
慕灼华揉了揉鼻子,心想。
——今年的桃子一定很好吃。
会试第一场终于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结束了,随着贡院的门打开,一个个浑身发愁形容憔悴的考生涌了出来。
狂喜者有之,懊悔者有之,淡然者有之。
慕灼华抱着行囊,远远便看到了郭巨力,正要走过去,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闹。
“惊鸿公子出来了!”
慕灼华偏头看了一眼,心中啧啧道:不愧是惊鸿公子,别人都蓬头垢面,他倒依旧是衣冠楚楚。
无数沈惊鸿的追随者围在沈惊鸿身边问他考试情况,沈惊鸿面带微笑,说尽力而为,但瞧那神情,却是志在必得。
郭巨力接到了慕灼华,忙问道:“小姐,怎么那么多钱!”
慕灼华脑子里还想着考试的事,被这猛地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钱?”
郭巨力心想,小姐真是膨胀了,五千两都说忘就忘。
瞧见郭巨力神秘兮兮地比了个巴掌,慕灼华才想起她从定王那儿坑到的五千两。
“救命钱。”慕灼华挑挑眉,贼兮兮地笑。
郭巨力这几天守着那一大笔钱,睡都睡不好,半夜都要起来看三遍。
“不过巨力啊,人家都关心考生的考试情况,你一开口就问我钱的事,这不太对吧。”
郭巨力帮慕灼华提着行囊,振振有词道:“有了这些钱,小姐你考没考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灼华摇头:“亏你还是慕家的丫鬟,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点钱还不够我父亲扔水里听个响。”
郭巨力一听也是,沉浸在发财的美梦里三天,被慕灼华这么一戳,梦醒了,又有了忧患意识了。
“看来还是得有个正经的生财之道。”郭巨力小脸严肃地说,“小姐,你这场考得如何了?”
慕灼华摆摆手,哈哈一笑:“不是我自夸,不可能有人比我强。”
第十六章
慕灼华回家狠狠休息了几天,有了一笔巨款,郭巨力上街买菜底气也足了,净挑着好肉给慕灼华补身子,每天一只鸡炖汤,让慕灼华吃鸡腿鸡翅,两三天便补回了元气。
“小姐,你可别只吃不练。”郭巨力把沈惊鸿的诗集拍在慕灼华面前,“惊鸿公子的诗你也多读读。”
慕灼华无赖地说:“人人都看,我就不看,我与旁人就不同。”
郭巨力皱着眉头:“小姐……”
慕灼华凝视郭巨力,认真道:“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郭巨力毫不迟疑:“小姐聪明。”
慕灼华:“那你要不要听我的?”
郭巨力点点头。
慕灼华摆摆手:“行了,今天不吃鸡了,去买只鸽子。”
郭巨力:“为什么吃鸽子啊?”
慕灼华道:“正所谓诗词鸽赋,吃啥补啥。”
郭巨力一听,太有道理了。
于是慕灼华这日的晚餐,便是红烧诗子头,红糖词粑,油炸乳歌,麻婆豆赋。
可惜吃啥补啥大约没什么用,考场上,慕灼华看着题目,咬了半天笔头,写写划划,也就写了些中规中矩的诗词,实在说不上什么才气,勉强只能说顺口。
考完第二场的慕灼华显然没有第一场时的意气风发,出了贡院大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蒙上被子饱饱睡了一觉,便又开始看书补身子。
这些天应该是因为会试的缘故,刘衍和他的手下都没有再出现过,让慕灼华过了些安生日子。花巷也着实安静了好一阵,毕竟到处都住着考生,吵吵闹闹总归是不好的。小秦宫的姑娘伤好了,还托宋韵给慕灼华送了一回滋补品表示感谢,碰巧遇上考完第二场垂头丧气的慕灼华,只当她是考差了心情不好,还安慰了好一阵子。
到了第三场会试,慕灼华便又收拾了心情,重整河山。
第三场考的是策问,这也是近年来三科比重中最高的一科。策问有惊世文章者,前两科便是平平也能夺三甲,策问若是下等,前两科夺魁也只能居于中等。因此这第三门重头戏,无一人不是谨慎以待。
慕灼华拿到题目后,咬了半天的笔头。
问策:平蛮安夷之策。
这题目可以说是很具体务实了,但是却不好答。对陈国来说,蛮夷之地,一般指的是北凉南越西域。北凉逐水草而居,马上得天下,民风剽悍,局势不利就议和,兵强马肥就犯边,可以说是陈国的大患。南越穷山恶水,遍地瘴气,多有民智未开之地,与陈国边境时有侵扰。西域以教立国,长久以来倒是与陈国和多战少,但双方之争却不是在土地之争,而是宗教之争,西域意图在陈国传教,看似无害,然而信教者极为虔诚,可以为教生为教死,宗教失控,便是民心失控。
朝中对于这些异族,素来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那么这道题入手,便是考验对主考官心思的把握。如今的主考官大皇子和定王,都是与北凉征战多年的大将,无疑很多人都押主考官主战,如此一来,答题便要从战入手。
可是战能平,战能安吗?
慕灼华思虑许久。陈国对三国的战争已经持续百年了,却从未得到过长久之安。为何不安?第一,三国荒瘠,对陈国的富庶垂涎已久。第二,三国民心思异,便以异己者为敌寇。第三,三国亦无生财之策,便只有掠夺为己有。
既知道了原因,便可由此入手,想一想平蛮安夷之策了。
慕灼华闭目片刻,便在纸上写下腹稿。
第三场会试终于结束,所有试卷皆封了姓名收上来,刘衍与刘琛领着十六位同考官闭门批阅试卷。
第一场经义题批阅最快,因今年的经义题出得偏了些,许多考生都错了不少,便是考得好的,也有两三处错漏。
“这里有一份卷子,一字不错!”一位同考官惊叹不已,捧着卷子送到主考官跟前。
众人轻声交谈:“想必是沈惊鸿的卷子了。”
这卷子没有誊写,为的是看考生的书法如何,书法上佳,评价便会更高。
刘琛见同考官捧着卷子跑来,尚未看便也对刘衍说道:“我与皇叔赌一赌,这份卷子必然是沈惊鸿的。”
刘衍品了品茶,微笑道:“赌什么?”
刘琛道:“就赌皇叔府上的那一壶美酒,十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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