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饮了醒酒汤就浅眠片刻, 他隐约能感觉到娴妃能为他宽衣。
娴妃很好, 比慕容循的姬妾好太多了。
苏敏的手忽得被握住, 按在男人心口。
萧铎睁开眼眸,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那张脸。
“陛下......”
“娴妃呢?”男人语气不善,视线环顾四周。
“娴妃娘娘说头痛, 回清宁殿休息了。”苏敏道,“我来伺候陛下更衣休息吧。”
两日以来,萧铎初次用正眼瞧苏敏,苏敏出身世家,家中父兄族亲仍旧在朝中为官,若她真心诚意能入宫为妃,那他的皇帝宝座必定会更稳固。他年少时,也确实动过迎娶她为正妻的念头。
“不必你伺候。”萧铎道,“回福宁殿去吧。”
苏敏明显感觉萧铎的抗拒,不急,慢慢来,过段时间他会知道她是真心诚意地想臣服于他。
“遵命。”
萧铎后仰靠到床栏上,他酒意消散,彻底清醒了。
娴妃离开了啊......
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几句话,似乎是娴妃在他耳边说的,抱怨他喝醉了,还早知如此她在宴上就开溜了,话里的意思,与她平日里谄媚讨好的模样大相径庭。
隔日清晨,慕容循去御书房与皇帝商议事情,主动说起昨夜宿醉之事,“太后生辰宴上的酒可真烈啊,我连着醉了两日。”
“昨夜你的姬妾可照顾你了?”萧铎问。
慕容循面露尴尬,“平日里说得对我多么情深,关键时候跑得人影都没了,仆人照看的我!”
“所以你要将她们都发卖了?”
“那倒不至于。”慕容循心想,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似的那么心狠,“她们不过是娇养惯了,懒得照顾酒醉之人,对臣还是有情意的,上次臣生病吃药,需要人血做药引,一个个的都要用自己的血入药呢。这些姬妾生得漂亮,都是臣好不容易纳入后宅的,哪里舍得发卖。”
“比娴妃还漂亮么?”萧铎认真问他。
“怎么?陛下有兴趣?”萧铎道,“最漂亮的是洛儿,勉强与娴妃不相上下吧。”
萧铎是见过洛儿的,“不相上下?”
“那是更漂亮些?”
“朕觉得娴妃比她貌美万倍。”
慕容循:“......”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承认娴妃漂亮,但万倍也不至于。
“朕问你一件事。”萧铎犹豫着开口,“倘若你的一个姬妾照顾酒醉的你,此时另外一个女子过来,姬妾便主动离开,那你觉得她对你有情意么?”
“自然是没有。”慕容循道,“若一个女人喜欢臣,在那种时候必定是悉心照料,若她走了,那便是将臣拱手让给别人!自然是没有情意的!”
“怎么?陛下觉得哪位娘娘对陛下没有情意?娴妃么?”
“自然不是她。”萧铎道,“朕怎么会在意她呢?”
“那是废太子妃苏敏?”慕容循觉得此事也颇有意思,得亏太后想得出来这招。
萧铎不言语,慕容循就当皇帝默认了,“所以说陛下昨夜装醉,试探了一下废太子妃的心意?结果怎么样?陛下幽禁她的夫君,她难道没趁着陛下酒醉动刀弑君?”
“再多话,下个月俸禄也没了。”萧铎道,“司徒怎么还不来?”
慕容循瞧着皇帝脸色不好,看来他对这位废太子妃还是有旧情的。
“臣能不能问陛下一件事,若前太子妃对陛下真没情意,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杀了。”
夜里郁灵从贵妃寝宫回来时,见皇帝又来她寝宫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来得越来越频。
“臣妾侍候陛下沐浴。”
“不着急,爱妃过来坐。”萧铎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她乖乖巧巧地坐过去,“陛下有何吩咐?”
“昨日是你喂朕喝的醒酒汤?”
郁灵:“是......”
“瞧见废太子妃后你就走了?”
“是啊、”郁灵的笑含着深意,“陛下可有抱得美人?臣妾是不是很识相,见废太子妃过来,臣妾就跑了。”
“所以你是有意走开?”萧铎认真询问她。
郁灵点头,他看似不太满意?
“朕不省人事,你却走了?”
郁灵:“......那臣妾留下与废太子妃一道照顾陛下,恐怕不太好吧?”她觉得自己还是很矜持的人,即使这个老色胚威逼利诱,她也不肯的!
“你就放心将朕交给苏敏?”萧铎拔高声音。
“难道陛下还害怕失身了么?”郁灵脱口而出。
“臣妾、臣妾的意思是,既然陛下有意纳她为妃,昨夜两人一起共度良宵也无妨嘛。”
他怎么还矜持上了呢?装模作样的,好像被苏敏照顾,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为朕着想?”萧铎道。
“臣妾真的是为陛下着想啊。”
“难道不是你犯懒不肯照顾朕?”
诶?他怎么猜到她的心思,郁灵睁着无辜的眼睛,依偎过去抱着萧铎的胳膊,“臣妾心爱陛下,怎么可能会犯懒不照顾陛下呢?!这话简直伤透了臣妾的心!!”
萧铎指了指地上,“跪着。”
郁灵眼瞧着蒙混不过去,皇帝肃着一张脸,眼神危险,她便缓缓地跪下了。
“你身为朕的妃嫔,理应在朕酒醉时悉心照顾。”
郁灵:“......那后宫的妃嫔也不止臣妾一人,陛下若要罚跪,应该连着淑妃她们一道罚。”
“敢顶撞朕?”
“臣妾没有顶撞陛下,臣妾说的都是实话。”
为何每次倒霉的都是她啊?就因为她娘家远在苏州就好欺负了么?!该死啊。
幸而跪了片刻,萧铎起身去浴殿沐浴了。夜里还要与他同床共枕,郁灵想想就气,听着脚步声远去,郁灵软了腰肢跪坐到地上。
“跪好、”清冷的声音自身后想起,郁灵回头看了一眼,狗男人在浴殿门口看她呢。
松懈得太早了。
郁灵小脸纠结成一团,在心里腹诽了皇帝八百遍。他近日是不是太闲了,怎么总揪着她给她穿小鞋啊,先是甜瓜,再是醉酒。
她郁灵不过是想当一个富贵闲人,在后宫悠闲地过日子,她到底有什么错啊......
听着动静,萧铎从浴殿出来就进了她的内室,看架势要监督她跪一整夜。
膝盖好痛。
内室有幕帘遮着,郁灵跪了大约半个时辰,又准备偷懒。
“再动,朕有的是手段惩罚你。”萧铎觉得自己就是对娴妃太过宽容,如今她都忘了做妃嫔的本分了,有必要好好敲打她。
郁灵彻底不敢偷懒了,他的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夜里闷热,凉泉浸润过的身躯感受着暑气。
萧铎头一次留意,娴妃榻上的被褥比他的更软绵,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气,与娴妃雪白脖间的香气一模一样。
还有,这四周幔帐怎么都是浅浅粉霞色?与娴妃唇瓣的颜色一样。
不能想了,萧铎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又恼火地睁开,眸光凌厉地看向外室跪着的人。
此时郁灵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昏昏欲睡,她自认自己是没错的,就是几次犯懒不尽心,被皇帝抓到了而已,她只是运气不好,她没有错。
“娴妃,你睡了?”
“啊?臣妾没有!”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故意高声回答,以掩盖自己困倦的声音。
萧铎忽然很想抚一抚她软绵的腰肢。
“你过来。”
“臣妾不敢,臣妾犯了错,不敢不跪,陛下不用心疼臣妾!!”郁灵才不过去呢,天儿这么热,她不想侍寝。
“朕叫你过来跪。”低沉的声线透着危险气息,郁灵不得不听从吩咐。
来到榻边,萧铎示意她到榻上来跪着。
她的床榻软绵,这比跪在地砖上要好,郁灵没有多想就脱了鞋袜。
萧铎很冷静地瞧着她,这是一张无比乖巧的脸,若非他亲眼所见,他不敢相信她真的切了瓜过的边角料给他。
偏偏每次她都有说辞。
“娴妃,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朕?”
萧铎忽然问她,郁灵都傻了。她怎么可能喜欢他?不,他以为她很喜欢他么?
“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喜欢陛下的!”郁灵道。所以就别叫她跪了吧,她困得很啊。
萧铎没言语,忽然抬手按低她的腰。
“陛下?”
“别动、”
昏暗的幔帐之中,他的气息叫她心间发颤。
萧铎开始剥她的外裳,他一直都是这般随心所欲的。
郁灵不喜欢这等屈辱之感,却也只能被他将双腕扣在枕上。
肌肤白若凝脂,凉如美玉,周身的暑气便消了。
承宠数年究竟是与旁人不同的,这纤秾有度的身姿,分分寸寸正好合他的心意。
他轻吻她许久。
“爱妃、”
伴随着这一声轻唤,郁灵的额头险些碰到那精雕细琢的床栏。
“为何要将朕拱手让给旁人?”这种时候萧铎忽得问她这样的问题。
郁灵答不上来,这会儿脑子是混沌的,一张口便是轻咛声。
天将亮时,郁灵仰躺在榻上,一双软绵的手揪在金丝楠木榻床栏的雕花间隙,他不许她松开手。
内室真正安静下来,她的右膝还被他握在掌心。
郁灵侧开眼眸,她不喜欢萧铎的眼神,明明两人做过亲密的事,他打量的眼神这样高傲冷漠,而她觉得屈辱,自己脆弱模样在他眼底一览无余,她完全为他掌控着。
她白得炫目,萧铎知道自己方才失了控,若她有孕就麻烦了。
“娴妃,记得喝避子汤。”萧铎命令。
郁灵心头一沉,他很少做那样出格的事,所以她也鲜少喝避子汤。其实他不吩咐,她也会喝,只是他这一句还是叫她心头不适,仿佛在提醒她,她不过是个玩物。
她的沉默叫萧铎不满,他不想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愿意喝么?”
郁灵缓过气来,坐起身,“臣妾自然会听错陛下的吩咐。”
长发倾洒肩身,衬得雪肌愈加迷人,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萧铎忽得抬手,想抚一抚她的发丝。
郁灵笑了笑,“臣妾去沐浴。”
萧铎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垂首看着狼藉的榻,似乎还不够,但娴妃已经去沐浴了。
郁灵沐浴完回到内室,只想倒头就休息,岂料萧铎霸占了大半张榻,“到边上跪着反省,朕不是命令过你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可以过河拆桥?!无情的男人!!!
“可是臣妾的膝盖疼死了。”郁灵语气尽显不满。方才他还抱得她要窒息,转眼就不认人了!而且这是她的寝宫她榻啊!
萧铎闭着眼,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样子,“跪着反省。”
郁灵:“???”
他怎么不去死啊?
她一张小脸纠结倔强,很不服气,却也只能揪着裙侧跪在榻边。
啊,她恨死他了!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她也不会喜欢他!
大约是她咒骂得太狠,月底时萧铎竟病了,在朝堂上当场晕了过去。要知道他体魄强健,郁灵自进誉王府起就不曾听说过萧铎有何小病小灾,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郁灵被贵妃带着去养心殿探视皇帝。
太医禀告说,“贵妃娘娘,陛下病是心火太盛所致,这病非同小可......”
贵妃忧心忡忡地继续询问。
萧铎躺在龙榻上,边上围着太后,太后领了苏敏,还有苏敏的儿子,淑妃德妃许才人十几个妃嫔也围着龙榻,正哭着。
郁灵走近些,抱着手臂冷眼瞧着。
不是要选秀女么?不是要纳苏敏为妃么?不是要降她为嫔么?不是总欺负她么?不是拿着鞭子耀武扬威么?
哼,萧铎他也有今日!
此时萧铎睁开眼。
这个角度,其他妃嫔伏在龙榻边缘哭,萧铎正好瞧见站在人群外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的郁灵。
她甚至是有些不耐烦的。
郁灵感受到萧铎凝滞的眼神。
郁灵:“?”
“陛下......”她也跟着凑到床沿,“陛下终于醒了!!”
“臣妾担心得要命!!”
她哭嚎的声音直接盖过了太后与淑妃她们。
萧铎靠坐起身,“母后,儿臣怎么了?”
太后擦拭着眼泪道,“你在朝堂上晕倒,御医诊脉说你连日操劳,心火甚旺,绝不能再管理朝政了,得安心喝药将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萧铎眉眼扫过龙榻边缘,妃嫔们各个哭成泪人,娴妃哭得最凶。
所以方才娴妃那般凉薄的眼神......是他的错觉。
萧铎遣散了哭哭啼啼的妃嫔们,说自己无碍,叫她们不必担心。
太后却执意要留下亲自照顾皇帝。
顾贵妃道,“母后不必担心,这儿有臣妾照顾,若陛下再有不适,臣妾再派人通知母后。”
赵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的感情普普通通,她确实是担心的,但往长远考虑,若此刻萧铎就这么去了,那被关在宗人府大牢的大儿子便有救了。
“那贵妃你悉心照料着,若有什么事,即可过来禀告哀家。”赵太后吩咐,“行了,除了贵妃以外,其他人各自回宫去吧,不要打扰皇帝休息。”
郁灵扭头就要走。
“娴妃,你留下帮着本宫照顾陛下。”
郁灵:“......”
她就知道,坏事总能落到她头上!!!
贵妃何必将照顾萧铎的事情揽到她自己身上呢?太后身体康健,年纪也并不大,叫她照顾不是正好?贵妃明明自己的身子也不好。
顾贵妃一直咳嗽着,小太监将煎好的药送来,贵妃便叫郁灵伺候皇帝吃药。
郁灵唯能照做,这后宫里,平日有什么好处也分不到她头上!偏偏这种事她每次都逃不掉!
“陛下喝了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否则臣妾心里空落落的。”郁灵也不笨,在萧铎面前她还是要装一装的。
“朕无碍,歇息几日就好了。”
“陛下怎么无碍,御医说陛下有性命之忧呢!”郁灵脱口而出。
萧铎将汤药咽下去,“性命之忧这种事,就算有,你也得瞒着朕,不是么?”
郁灵:“......”
郁灵:“陛下这是掩耳盗铃,臣妾可不能做欺瞒陛下的事!”
她觉得自己得提醒皇帝安排后事,未雨绸缪,皇帝也别怪她说话难听,否则到时候他真的撒手人寰,那她与贵妃不就任由废太子与太后拿捏了么?
深夜,贵妃咳得越发厉害,皇帝命她回紫宸殿休息。
贵妃好不容易应下,“娴妃,你留下好好侍候陛下,倘若陛下有何不适,一定要派人来紫宸殿告诉本宫。”
郁灵:“......”
贵妃简直借花献佛嘛,嘴上说着好听,要留下照顾皇帝,现在又成了她郁灵的事了,她难道就不累吗?
“臣妾遵命,贵妃回宫休息吧,一切都有臣妾在呢。”
贵妃离开后,郁灵侍候皇帝用膳,虽说他病了,但胃口比她还好,她给他布菜,手腕酸得很。
等到了夜里,萧铎靠在龙榻上看书,郁灵道,“陛下休息吧,臣妾回清宁殿了。”
“你留下。”萧铎放下书册,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龙榻上拉。
郁灵:“?”
萧铎是什么意思?
郁灵:“那臣妾不走,就在边上照看陛下,陛下休息吧。”
怎么?当她铁打的啊?
萧铎伸手,轻扯她腰间细绸带。
啊?郁灵愣了愣。
好啊!他病成这样还有这样的心思?!
郁灵吓得挣脱他的钳制,“御医嘱咐的,要陛下好好养着,陛下还是收起这份心思吧!等陛下好了,臣妾再侍候陛下。”
萧铎身着寝衣,衣襟微敞,他胸膛宽阔,锁骨与脖颈也十分好看,温润的容颜,偏偏有一双凌厉深沉的眼眸,就这么凝视着她。
他生得真好看啊......
但郁灵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心动!
萧铎还是将她拉到面前来,娴妃于他而言就如同蛊毒一般,只要她在他跟前,他无时无刻不想要她,“朕无碍,朕都是装、”
郁灵快哭了,挣脱萧铎的手,这个人病了,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啊,她是抵死不从的!
“万万不可!如果陛下死在臣妾身上,臣妾可就说不清了!”
这话说出口,内室异常静谧。
郁灵难以置信自己说了真心话,毕竟萧铎还没到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地步, 他要杀她还是很容易的......
显然,萧铎也诧异。
他手臂松了力道, 却依旧牵着她的手心, 气息沉沉,“你方才说什么?”
郁灵, “......”
她不敢看萧铎的眼睛。
“朕死在你身上?”萧铎缓缓开口。
郁灵已经无地自容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实话。
“臣妾的意思是不希望陛下出事,倘若真的那样了, 臣妾不得为陛下陪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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