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陛下,北疆战事不断,陛下竟然耗费如此财力办寿宴,臣实在食难下咽。”李棠话锋一转。
嗯?郁灵瞬间扭头,李棠他不要命了么?
“自陛下登基以来,边疆再无太平之日,陛下屡次派人攻打北方蛮夷,实在是劳民伤财!如今北疆番邦请和,陛下竟无动于衷,难道将士的命在陛下眼里如草芥一般么?!”
郁灵没记错的话,北疆的战事全因塞外番邦先联手挑衅,李棠说的都是些什么!快住口吧!
李棠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偌大的御花园,一时间鸦雀无声。
郁灵轻轻扶额,完了,堂姐此番怕是要守寡了,萧铎必定会将李棠送入那间密室,百般折磨!
边上慕容循脸上神情玩味,看着李棠好似看着一个大傻子,他可太知道萧铎的脾气了,这就该下令将人拖下去了。
所有人都静待着皇帝如何发落。
萧铎搁下酒杯,“你如此直言敢谏,将你外放倒是可惜了,不如入了御史台吧。”
刘歇闻言,颤抖着记下。
“朕难得觅到这样的人才。”
他在说反话,郁灵知道,心里万般同情堂姐,不日抵达皇城之后,听到夫君被赐死的消息,该如何痛彻心扉啊。
慕容循也微微诧异,同边上的司徒道,“陛下如今也知道在人前收敛了,大约今日是他寿辰,暂时不想杀生罢了。”
郁灵心里乱如麻,又偷偷瞧了一眼萧铎。
对方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很寻常地侧首看过来。
郁灵:“......”
她仓促收回视线,这个男人该死的好看啊。
待生辰宴散去,萧铎吩咐刘歇,“传李棠来御书房见朕。”
这一句很不恰巧地被郁灵听见了,李棠那头得了信,面带喜色,恐怕在他眼里,萧铎大约是个听他劝谏的明君。
太天真了......这些年读书读傻了,殊不知自己小命今夜就要交代在这了。
郁灵心想还是明哲保身为妙,萧铎已经如此厌恶她了。可是堂姐那儿......她还是去了御书房一探究竟。
萧铎今夜心情看似不差。
她在御书房附近徘徊不进,李棠进去片刻了,弄不好这会儿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他那文弱书生样子,萧铎那几鞭子下就可以要他的命。
总要试一试,到时候堂姐那也好交差。你瞧,我试过救你夫君了,是你夫君脑子发昏!
她走了过去,一经刘歇通报,很顺利地步入。
萧铎正在椅榻上,看上去醉了几分,正坐着醒酒,如此这般仪态形容也甚是高贵。
李棠果然已经被他押入暗室!
萧铎不正眼瞧他,这眼神充其量就是淡淡地打量,好似在质问她过来做什么?
救人要紧。
“陛下,臣妾有事要禀告。”郁灵心虚啊,“方才宴上二甲十名的进士是臣妾的堂姐夫,他几十年寒窗苦读,不太通晓人情世故,方才冲撞了陛下。”郁灵伸手捂住萧铎搭在矮几上的手腕,仰着面哀求,“还请陛下高抬贵手,不要怪罪于他。”
一席话说得婉转,郁灵是真心在求他。
萧铎垂眸,“朕不会怪罪他,你起来吧。”
他语气与神色都很正常,正常得郁灵愈加胆战心惊的。
“那臣妾......”
“李棠方才已从御书房侧门离开了。”萧铎道,“朕知道他是你的亲眷,自然不会刁难他。”
他以为她会信?
郁灵抬眸看向闭门的暗室。
“娴妃不会以为朕将他关入暗室用刑了吧?”
郁灵没有回答。
此时暗室里忽得传出一声响动,听着应该是李棠在痛苦挣扎。
“求陛下高抬贵手,臣妾即刻将人带走,连夜送出皇城,绝对不会再叫他出现在陛下面前。”
“你不相信朕?那你就去暗室看一看,李棠可在。”萧铎拿起手边的醒酒汤,饮了一口,“倘若他在,你尽可以带她离开。”
郁灵丝毫不带犹豫的,李棠在宴上那样冲撞冒犯,按照萧铎的脾气秉性,必定会将李棠折磨致死。
她走过去,驾轻就熟地推开暗室的门。
郁灵“......”
眼前的情形叫她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萧铎用来审讯私刑的暗室么?当日那些刑具早已经搬空,取而代之的是摆放书籍的一排排书架,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这就要走了?”郁灵转身要走,萧铎已经立在她身后。
“娴妃误会了朕,就当无事发生?”语气里还暗含三分委屈。
“臣妾、臣妾、”郁灵知道自己中计了,可是萧铎如此欺骗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几次三番叫你看了害怕,所以朕命人撤走了那些刑具。”萧铎缓缓靠近,这叫郁灵手足无措,唯有退到暗室之中,“你以为朕今夜会杀了李棠?”
这压迫感叫人窒息!
“臣妾误会陛下了。”
眼下两种可能,一,李棠被他关在别处,二,萧铎确实放他离开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只是他为何要设圈套坑她呀?
“朕方才还有半句话忘了说,若你能找到李棠,就将他带走,若不能找到他,朕就重重罚你。”
她被他逼退回暗室,眼看着萧铎合上了门。
“今夜是朕的生辰啊,爱妃。”萧铎道。
郁灵恍然大悟,今夜是他的生辰,所以他不会杀人!所以李棠大约已经被放回去了。
她恍惚了那么一瞬,唇上传来痛感,萧铎副首狠狠咬她,唇角流血了。郁灵伸手就去推,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双腕。
“今夜是朕的生辰。”他沉声说。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郁灵莫名冒出个想法,或许他一早就知道李棠是她的堂姐夫,设下这个圈套,引她来御书房。
她中计了。
唔,后背磕得生疼,萧铎扣着她的肩将她按在门上,他面庞若冰霜一般,透着阴狠。
郁灵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心惊不已。
郁灵已经有几日不侍寝了, 萧铎醉了,丝毫不温柔。
她已经记不清与他待在暗室里多久了,耳边有个甜腻的声音叫她羞耻, 她认出那是自己的声音,背后那扇暗室的门一直响动, 好似有人在外头敲门。
但郁灵知道其实没有。
一双手臂完完全全攀附着男人的肩背, 她不想听到那个声音,于是张口咬住了萧铎的肩。
她头一回注意, 他的肌肤比她的更白几分。
他雪白修长的脖间渗着薄汗,紧绷的下颚显得他格外冷酷无情,偏偏该是温柔的时刻, 不是么?
他的手臂不酸么?她所能依附的唯有密室的门,还有他的手臂,肌理分明,筋骨遒劲。
又过了许久, 郁灵红着眼睛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陛下。
萧铎不搭理她, 反而是俯首埋在了她脖间。
凝脂肌肤最是能消暑。
终于, 郁灵脚能沾地了,她往后完全靠到门上, 黑暗中她清楚地知道萧铎那熠熠眸光紧盯着自己,他此刻很不冷静, 沉沉气息听得她不敢与他对视。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更沉。
她一直都很乖, 任由他泄愤, 虽然他一直厌恶她, 但这方面的宠爱并没有断过,这会他应该能原谅她今夜的所作所为了, 最好是连前头的事都一笔勾销,还有李棠的事。
她整理衣裳,碎裂的丝帛叫她心烦意乱,她很喜欢这一身衣裳。
捡起坠地的步摇,一双玉手颤抖着将它戴上,倾身过去讨好一般去吻他的下颚。
萧铎侧首避开,随即又与她对视,“爱妃不会以为侍候朕一回,朕就冰释前嫌了?”
诶?心思被看破了。
事隔几日,姐夫李棠还真就授了官,入了御史台。相比起其他外放任命的进士,还有只能去翰林院修书的状元榜眼,李棠能随御史们一道入大殿上朝会。
李棠觉得这都是他当日直言敢谏的功劳!
堂姐郁青也带着孩子抵达皇城。郁灵多年未见亲人,今日召见了郁青。
朝堂之上,御史台众人谨言慎行,李棠第一日参加朝会,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弄出点大动静。
“陛下,臣请陛下善待废太子妻妾子女!”
李棠这话一出,朝堂上众人如同看疯子一般看着他,这人是不要命了么?
慕容循给司徒珏使了个眼神,“陛下怎么还留着这个蠢材?这才有好戏看了,当堂打死都算轻的。”
出乎意料,御座上的男人神色淡然,“说说理由。”
李棠兴奋起来,终于有他用武之地了!
“臣这些年远在江南都听见了陛下恶名!陛下你弑君夺位,谋害兄长,虐待子侄,对生母太后不孝,偏宠姬妾,不立皇后......”
李棠一番话,将萧铎骂得狗血淋头,且其中大半都是子虚乌有,虐待子侄,偏宠姬妾这些就不存在。
臣子们脸色大变,哪里来的不怕死的蠢材!
御座上的男人神色如常,耐心听完。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除了恶名。”
李棠心里得意,没想到自己这些话,皇帝都是能听进去的,一定是平日里御史台的御史不敢得罪皇帝的缘故,如今有他在,皇帝必定会从一位暴君变成一位明君!!
“陛下该将废太子从宗人府大牢释放出来,善待他的妻妾子女,也就是陛下的子侄。”
“还有,臣听闻陛下膝下无子,若是能立废太子的长子位太子,那么天下人便会觉得陛下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暴戾。”
萧铎笑了笑,眼底富含深意,“立废太子的儿子为太子?”
“是!臣听闻太后早有此意,陛下并不答应。”
慕容循的眼角狠狠抽了一下,李棠这样下去,九族都不够萧铎泄愤的了。
这日的朝堂上,全是李棠侃侃而谈,皇帝似笑非笑第听着,到最后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郁灵在清宁殿见了堂姐,多年未见,相差两岁的堂姐妹容貌天差地别,郁青面容憔悴,穿戴素雅,身上未见一件首饰。
堂姐脾气也大变,从前的郁青意气风发,张扬明媚,幼年时姐妹二人经常拌嘴吵架,郁灵吵架是不输堂姐的,但每次动气收来,她总被郁青按在地上打。如今想起来这些事,倒是十分有趣的。
堂姐是大伯独女,自小锦衣玉食,看来嫁给李棠之后,吃了不少苦。
郁灵问她一路过来顺不顺利,姐妹二人多年未见,到底是生疏了,郁青笑着道一切都好,“这两日忙着租住宅邸安顿下来,今日才得以收拾体面进宫觐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姐妹之间,不行这套虚礼!”郁灵见到亲人,心里万分欢喜,“听闻姐姐得了女儿,今日进宫怎么不带着,我好看看外甥女。”
“原想带着给娘娘瞧瞧,只不过她祖母说年纪太小,怕冲撞了娘娘。”
姐妹二人寒暄了会儿,说了说这些年各自发生的事。
绮罗匆匆忙忙回到清宁殿,“娘娘可知,您那位堂姐夫在朝堂上说了些什么?!”
绮罗将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郁灵。
“堂姐夫这是不要命了么!”郁灵惊呼,堂姐怎么嫁了这个蠢材!
郁青吓得脸色苍白,“我回去一定会叮嘱他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还请娴妃恕罪。”
下朝之后,李棠来清宁殿拜见娴妃。
来得正好,郁灵简直要疯。
“姐夫在朝堂上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不要命了?这是置郁家所有人的安危于不顾!”郁灵大腿都要拍断。
“娴妃娘娘何出此言?”李棠自然知道妻子这位飞上枝头的堂妹,郁灵在苏州郁家可是被奉若神祗一般的存在,但他实在不赞成妻子与娴妃往来,娴妃不过是皇帝的妾室,又非正妻,也无所出,在外并无贤孝之名,说穿了也不过是被豢养着的金丝雀罢了。他李棠不需要攀这样的亲戚。
“陛下绝非善于纳谏的明君!”郁灵示意绮罗去关门,“你并不了解他的真面目,御书房东北角落原是一件暗室,但凡指摘他的御史,都会被偷偷押至暗室折磨受刑!”
郁灵苦口婆心,说道了半个时辰,皇帝本就厌恶她的父亲,再来这么一个蠢材堂姐夫,萧铎愈加看她不顺眼,将来自己萧铎身边还有好果子吃么?!
李棠仔细听着,倒也没有反驳,“臣谨记于心。”
“你听劝就好。”郁灵略微松了口气,吩咐绮罗去将一早准备好的赏赐取来,西域进宫的狐皮、御造的金钗首饰、还有给小侄女的衣裳吃......尽是些外头没有的稀罕物,还有五千两银子。
郁青受宠若惊,“娘娘赐的东西太贵重,这怎么受得起!”
“皇城里头宅院不便宜,姐夫将来进出宫廷,少不得要住得近些,那就更贵了。”郁灵是个懒散性子,后宫的事她都不会插手,但对初来乍到的堂姐,她还是很上心的!堂姐当年执意要嫁给李棠,伯父只给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李家家世单薄,若要在城内购置一套像样的宅子,那是远远不够的。
郁灵想着她多贴补些,好叫姐姐的日子也过得顺遂。
待堂姐夫妇二人要离宫时,门外宫女禀告说陛下从御书房过来了。
李棠与郁青慌忙跪拜。
“朕方才得知,原来李爱卿是娴妃娘家的亲戚。”萧铎语气温和,这叫郁灵顿时警觉起来,“怎么前几次见朕,还不提此事呢?”
说完侧眸瞥了眼郁灵。
李棠道,“臣出生寒门,得陛下青睐入了御史台,不过是妻子与娴妃娘娘沾点亲故,不敢高攀!”
“爱卿的风骨实在叫人欣赏,方才你在朝堂上的一席话叫朕醍醐灌顶,往后你可要多多提醒朕。”萧铎道,“你初来皇城,想必还未安顿下来,朕就赏赐你一套宅院,离皇城近些,你进宫方便些,也好叫你的夫人与娴妃时常往来。”
李棠一听,“陛下恩典,臣感激不尽!”
自己这个月简直是鸿运当头,中了进士入了御史台,如今皇帝又格外欣赏他,还赐了宅邸,这、这、
“往后爱卿有什么话,还得直言才是。”
捧杀,郁灵心道,绝对的捧杀。
李棠觉得皇帝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不行,娴妃方才说尽了皇帝坏话,往皇帝身上泼了不少脏水。
“陛下,圣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陛下如此圣明,后宫却如此乌烟瘴气。方才娴妃娘娘竟然命臣不许再向陛下进谏!”
诶?郁灵心头骤颤,不,不不不,别这样,住口!!
萧铎轻轻一笑,用最温和的语气道,“爱卿告诉朕,娴妃都说了朕什么?”
狭长得眼眸眯了一下。
既然皇帝问了,李棠自然知无不言!他方才已经忍耐了许久。
“娴妃娘娘说陛下绝不似表面那般贤明温和!”李棠道,“娴妃娘娘还污蔑陛下说,陛下在御书房设了私狱,对御史们动刑!”
郁青脸色早已惨白,揪住李棠的胳膊,示意他别出声了。
李棠甩开郁青,“娴妃往陛下身上泼脏水,恐吓臣,长此以往,朝堂上便再无直言敢谏之人!还求陛下肃清后宫,免得妃嫔左右朝堂之事!”
萧铎笑笑,笑容很浅,面上不见一丝恼意,“朕记下了,刘歇,送李御史夫妇出宫。”
堂姐郁青还想对郁灵说些什么,却被丈夫揪了胳膊带走了。
郁灵已然魂飞魄散。
“爱妃这位姐夫,挺有意思的。”萧铎道。
郁灵揪着裙侧,“臣妾、臣妾只是听闻他今日在朝堂上给陛下泼脏水,臣妾才提醒他几句罢了。”
“是他往朕身上泼脏水,还是你往朕身上泼脏水?”萧铎问她。
“臣妾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她说的话虽都难听,可都是实话。
“你只是怕他乱说话,惹朕发怒杀了他。”萧铎道,“爱妃对娘家的人倒是格外上心。”
郁灵无可辩驳。
“你打心里觉得朕滥杀无辜,是么?”萧铎气息沉重,“即使朕已经命人移走刑具,并且再不责罚御史,你还是如此看朕。”
皇帝的话叫郁灵糊涂了......
她从未求他别再杀人,她也自知没有这个资格。听绮罗说今日,李棠立在大殿中央细数萧铎的罪状时,萧铎肃着脸一言不发。
难道他真因为她而改变?
荒谬,绝不可能。
“陛下息怒,臣妾往后再不胡言乱语了。”郁灵求饶,“陛下也不必大费周章改动那间暗室,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最多臣妾再也不去御书房打搅陛下了。”
她一双眼眸布着真诚。
“之前臣妾害怕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臣妾不怕了,真的真的!”
萧铎无动于衷,不过是静静瞧着她。
这看似平静的目光之中,似蕴含着深恶痛绝的恨。
郁灵不明白他的态度,她已经竭力地掩饰心里对他的恐惧,百般讨好了。他再这样,恐怕她得努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往后萧铎在她面前滥杀无辜,她能若无其事跟在后头帮忙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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