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等着呢。
萧沁瓷看他熟练地取出一个白玉瓷罐,打开之后是乳白的脂膏。她向后退,将自己困在锦被中,试图说服皇帝自己困了:“我不疼,我要睡了。”
皇帝不为所动:“要上药才能好得快。”可萧沁瓷觉得好得慢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她哪里是皇帝的对手,皇帝故意读不懂她的推拒,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从被中拨出来。
萧沁瓷生得白,留下的痕迹明显,伤也好得格外慢。皇帝还记得她前几次受伤,即便是日日上药,那些伤痕也是过了好些时日才完全消下去。
这次的药是皇帝吩咐按着萧沁瓷的体质特意配的,抹开之后有淡淡的清香。皇帝不想将上药的事情交给婢女,又知如果让她自己来她肯定阳奉阴违,原是想趁着萧沁瓷熟睡的时候再给她上药,担心在她醒着时这样做两人会又起冲突。
他给过萧沁瓷机会的,他让她睡,可她自己却不肯。
“我自己来。”萧沁瓷不肯受制于人。
“有些在背上,你怎么看得见?”皇帝压下她的反抗,僵持间萧沁瓷忽地明了再这样下去吃亏的也是自己,只好松手让他施为。
“别怕,”他慢条斯理的说,“朕不会做多余的事。”
萧沁瓷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所谓君无戏言,但只要他想推翻,萧沁瓷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上药上的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从颈间到腰背,俱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在情浓时不知分寸,萧沁瓷又能忍,呼痛都被她压下去,他白日时已自责后悔过一次。
因此这刻便格外小心。
烛光很亮,将昨日里他没看清的都巨细无遗的映在他眼底,那本该是毫无瑕疵的一片雪白。
皇帝同她有过亲密时刻,知道她的腰那样软,有两个浅浅的窝,他掐住的时候恰好能将大拇指严丝合缝的契进去,雪白晃了他的眼。
他将药膏抹过那曾让他钟爱的地方,想,下次他应该戴一枚扳指,雪白里便会汪着翠,一定好看极了。
他的手在萧沁瓷腰间停留的时间过久,萧沁瓷等他一上完药便迫不及待地拢好衣衫,又不肯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急。
她故作镇定地将自己重新埋进锦被里,说:“好了,陛下,我要休息了。”
皇帝将那个瓷罐收好,又拿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瓷罐,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阿瓷,还有一处呢。”
萧沁瓷后悔了,她应该在听到动静的第一刻就闭上眼睛装睡。可萧沁瓷又不知如果自己装睡,皇帝是否会更加肆无忌惮。
总归都是进退两难。
银帐都被放下来了,薄薄的光从锦纱上丝丝缕缕的纹路分辨进来,四面都寂静,呼吸可闻。
萧沁瓷生出了这一幕似曾相识的错觉。
“你——”她猝然转头看向上方不疾不徐的天子,方才的侵略性都被他隐去了,“你是不是看过我的东西?”
问出这话时萧沁瓷是下意识的,她还不知道坦白和欲盖弥彰一样都让人难以自抑。
萧沁瓷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前不久才看过的画册让她记忆深刻,配上详尽的图文解说能让人面红耳赤,她想,即便是教导人事的东西也不该会有如此巧合才对。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俯身下来反问:“什么东西?”
萧沁瓷被迫蜷起了身子:“我的——书。”
她没有提防皇帝突如其来的手劲一重,让她尾音颤颤。
“阿瓷看的是什么书?”他明知故问,“好看吗?”
萧沁瓷惊觉自己不该问的。她说不出话来。
“阿瓷看的书,都有意思得很,”让他受益匪浅,他似乎摸准了萧沁瓷的弱点,笨拙渐渐开始纯熟,在对付她这件事情上逐渐变得得心应手,“下次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萧沁瓷想说。但她被逼急时只会缄口不言,而皇帝却想要听她的声音,他不给萧沁瓷选择的余地。
“不好……”她气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陛下怎么可以随意翻看我的东西?”
“可朕不是君子,”他顿了一顿,觉得萧沁瓷的语调太静了,还有力气来质问他,原想放过她的,又反悔了,便说,“朕也不是圣人。”
他以为萧沁瓷该再明白不过才是。
他仔细给萧沁瓷上完药,这才放她去睡,萧沁瓷已半分力气都没有,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闭了眼睛就悄无声息地睡过去。
皇帝拨开她汗湿的鬓发,看着她洁白无瑕的侧脸,心里忽地也静下来。
“怎么会不习惯,这不是能睡着么。”他轻声说了一句。
枫山行宫在临近长安的三座行宫中是规模最小的一座,它不如太平山的温泉行宫华丽壮美,也不如九嶷山甘泉宫凉爽宜人,最能为人称道的只有秋日漫山遍野的红枫绚烂,还有冬日的温泉香汤。
这原本是座温泉行宫,萧沁瓷深居简出,连汤池也未曾去过,倒是禄喜隐晦提过几次让她可以去汤池泡一泡,对身体有益。
这倒让萧沁瓷想起皇帝曾说要在年后带她去温泉行宫小住,不难让人想到他把萧沁瓷困在这里是早有准备。
此后皇帝晾了她两日,他要折返太极宫处理政事,三月正值春耕,各地农忙,他来枫山都是特意挤出的时间,这几日萧沁瓷也乐得自在,便在行宫各处逛了逛。
及至数日后,行宫内忽然忙碌起来,说天子要来行宫小住。萧沁瓷住在摘星阁,午后便见冯余领着宫人进进出出,搬动的都是御制之物,冯余见了她殷勤地迎上来,说扰了她休息。
“冯少侍这是在做什么?”萧沁瓷客客气气地问。
冯余惊讶,他以为萧沁瓷应当是知晓的,毕竟皇帝是为什么要来别宫小住是显而易见的事,但贵人既然问了,他就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陛下要来枫山行宫小住,吩咐奴婢们先行来行宫布置。”
“那陛下可是要住在摘星阁?”
冯余道:“夫人有所不知,摘星阁历来便是天子下榻之所,陛下自然是要住在这里。”
萧沁瓷确实不知道:“我原来并不知晓,既然是陛下下榻之所,那我也不应该住在这里,还请少侍另外再为我寻个住处。”
冯余一愣,后退一步,道:“夫人的住处并不是奴婢安排的,”他委婉地说,“夫人既然也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了,便安心住下便是,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萧沁瓷住在这里可是皇帝自己安排的,冯余怎么敢去给萧沁瓷另外安排。
他害怕萧沁瓷还要让他为难,便急急说:“奴婢还要去准备迎驾事宜,先行告退,请夫人见谅。”
和皇帝共处一室已足够让人觉得度日如年,遑论还要日夜相对。萧沁瓷低落片刻,但也知这件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更重要的是自她来到枫山行宫起就已经失去的主动权,她只能在这里等着皇帝来,等着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萧沁瓷默了少顷,回到寝殿,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天子落榻之地,虽然今上御极之后还没有来枫山小住过,但萧沁瓷还是看这里处处不顺眼起来。
皇帝要明日才到,提前遣了冯余来不仅是要布置行宫,这是在提醒萧沁瓷要她迎驾才是。摘星阁中已暗了下去,宫人依次将烛火点亮,又吩咐人传膳。枫山还有冰雪未消,但御内监在室内造了暖房种植新鲜蔬菜,甚至还有红澄澄的小橘子。
萧沁瓷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撤了,倒是耐心的剥起了橘子,将白络一点点剥下去。
行宫里的橘子是酸甜口的,她吃了两个便罢手,时辰还早,她便把此前做过的笔记拿出来看。看了一会儿又实在看不进去,搁下手卷,早早地上床休息。
只是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要同皇帝朝夕相对,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点怕。这床也是那日皇帝枕过的,后面上头的锦被都被换过许多次,萧沁瓷此前还不觉得,现在却生出了别扭的感觉,她总觉得皇帝身上的沉水香气还留在上面,恨不得将宫人叫进来把东西全都换过。
她辗转了许久,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翌日萧沁瓷醒得早,她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宫人便进来禀报说是御驾到了,只是皇帝特地吩咐让她不用相迎。
萧沁瓷原以为他很快便会来,等了好一会儿,及至午后冯余却来请她往甘露殿去。甘露殿建在行宫最上方,山雪还未消融,前几日甚至又落了雪粒,一路上去都是木质长廊相连,山色雪白,树木晶莹皎洁,萧沁瓷走过一片银装素裹,进了殿内引路的宫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天子坐在案后,桌上堆着几摞高高的奏折。他是个很勤勉的帝王,御极以来未有一日懈怠。今日来了枫山,没想到也是先在甘露殿理政。
萧沁瓷上前见礼,帝王正专心处理政事,头也不抬的叫她去旁边坐下。
靠近小窗一侧收拾出来一张软榻,案上放着瓜果茶点,萧沁瓷坐了一会儿,实在不知皇帝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好在她没有等多久,皇帝很快把剩下的奏折都批完,起身过来坐在她对面,随意的问:“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
他们如今的相处奇怪,不算亲近,但也绝不疏离。皇帝似乎故意忘记前几日两人的争端,面容和缓。
第73章 长住
既然皇帝不提, 萧沁瓷更是不会主动提及,皇帝正常的问,萧沁瓷便正常的答, 她不是会主动挑起事端的人。她已见识过皇帝的不择手段,怕自己的冷待只会激起皇帝的强势, 便也粉饰太平:“一切都好,谢圣上体恤。”宫人伺候得尽心尽力,个个谨言慎行,绝不多嘴。
“朕这几日忙于政事,疏忽了你,”皇帝轻描淡写的就将这几日的故意冷落和自己的纠结犹豫盖过去,从容的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听说你都不怎么出门, 枫山景色华美壮丽, 你可以多出去看看。”
萧沁瓷没有来过枫山,也确实觉得行宫景色甚美, 山下先雪,山上未春,冬春框于一画, 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过她这几日也处于纠结之中, 对外物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 她也不会对皇帝直言, 便说:“这几日倒春寒有些冷, 我不大愿意走动。”
皇帝不赞同:“日日拘在屋中人的心情如何能开阔,朕今日事情不多, 你便陪朕一道出去走走。”
萧沁瓷并不想去,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皇帝见状神情淡漠下去,先前同她说话的闲适顷刻便消失了。
“阿瓷不想吗?”皇帝沉了语气。
萧沁瓷权衡利弊,觉得出去走走总比和皇帝共处一室好,便说:“没有,只是担心会耽误陛下处理政事。”
“朕已经处理完了。”皇帝道,不会告诉她原本他就想在开春挪出时间同萧沁瓷来温泉行宫小住,前几日又夙兴夜寐的处理政事,就是为了来行宫之后能有多余的时间。
他们出行只跟着几个宫人,一队千牛卫遥遥跟在皇帝身后保护,目不斜视,对皇帝携美出游的举动没有半分好奇。
千牛卫多是勋贵出身,为首的那位殿前将军萧沁瓷曾在两仪殿见过,对方也知道她的身份。萧沁瓷揣摩着皇帝的心思,想他到底是准备如何安置自己。
皇帝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似乎还在置气,萧沁瓷也没有惶恐心思,皇帝不找她说话,她便默默的跟着。
两人相处较之从前多了古怪与焦灼,既回不到离宫之前的暧昧,又要在新的暗流涌动中找到平衡。
没一会儿,还是皇帝先按捺不住,想起他今日是特意腾出时间想同萧沁瓷好好相处,他刻意冷落,说不得还是遂了萧沁瓷的意,便又放缓脚步同萧沁瓷并肩,道:“枫山上有二十四泉,碧潭星落,还有一座别君峰,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他已听冯余回禀萧沁瓷这几日都不曾出门,想来也不曾好好逛过这座行宫。枫山行宫除了遍植枫林之外,还是围绕大大小小的汤池建起来的,有些温泉池不能做洗浴之用,索性围凿起来,又在泉边遍植花草,以回廊相连,人行走其中,白雾于脚下翻滚,便如仙境。
“陛下决定便好。”萧沁瓷淡淡说。这些宫人都同她说过,只是萧沁瓷提不起兴趣。
皇帝想了想,道:“碧潭星落需得晚上去瞧才有意境,旁边那处红枫瀑布也是秋季时更美,如今去太寒凉了些,不如便去别君峰,朕听闻往年一到冬季整座山峰便如冰雪雕成缀在云端,瑰丽奇特,也不知如今还能不能看到。”
萧沁瓷在奇谈中读到过这座山峰的典故,前朝有位皇帝沉迷修仙问道,据传拜了一位有真修为的玄峪真人为国师,后来那位国师便是在山上悟道升仙,皇帝便将他悟道的那座山峰取名为别君峰,又修了升仙观,后来枫山被纳入皇家行宫,升仙观也就不再对外开放了。
“便是那座据说玄峪真人飞升成仙的山峰吗?”萧沁瓷有些好奇。
皇帝如今也推崇道教,长安各道观香火鼎盛,想来那座升仙观应当也被修缮过,萧沁瓷还真想见见传闻中有仙人飞升的道观。
孰料皇帝轻蔑一笑:“那个玄峪真人不过是个骗子罢了,所谓飞升成仙的传说都是宣宗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特意命人编造的。”
萧沁瓷惊讶:“是假的?”
皇帝见她感兴趣不由细细为她解释:“当年敬懿皇后想要推行佛教,所以在清云川组织了一场释道辩法,不过这场辩法的经过只记载在宫中的文书中,民间少有流传,其中便提到了关于前朝的飞升传说,那位玄峪真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略懂些戏法,便把一位帝王玩弄于股掌之中,后来他的戏法被拆穿,宣宗一怒之下将他赐死,但天子不愿承认自己被玩弄——此事传出去也实在不好听,后来传出这样一个飞升传说,也算是全了宣宗的颜面。”
此类宫闱秘闻因隔的时间尚短,还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萧沁瓷曾经同皇帝讨论过类似的问题,皇帝明明推崇道教,话语中却对所谓飞升的传闻不以为然。
“可见所谓修炼飞升,皆是无稽之谈。”萧沁瓷问,“陛下应该也是失望得很。”
她想起皇帝也同她说过这话。他们正穿过听音廊,淡淡的白雾在脚下分开,雾气攀着萧沁瓷裙摆上兰草牡丹的纹路往上,游走在她的衣袖间,恍似神仙妃子。
皇帝淡淡笑了一声:“失望或许有一点,可失望又如何,此乃人力不可改。”
“既如此,陛下也并非是执着之人。”
“要看是对什么人,什么事。”
萧沁瓷抿了一下唇,偏过头去,望着廊外的柿子树。那些小柿子挂得太高了,又被鸟雀啄食,宫人便任由它们留在树上,冬雪一落就成了红彤彤的小灯笼,至今也没有掉光。
她说:“有时侯,越执着,越失望,不值得的。”
皇帝叹口气,很少有人如萧沁瓷这般一而再的驳他的面子,朝臣不敢,宫妃更不敢。可萧沁瓷不是他的臣工,更不是他的妃子,她似是故意这般堵皇帝的话,故意要让两人无话可说,皇帝自讨没趣。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他看着萧沁瓷的侧脸,她没有敷粉,肌肤细腻白皙,眼尾有细碎的流光,她不再是小姑娘了,从前无论什么时候,皇帝看她,总觉得她是那样娇弱惹人怜惜,可如今她盛在淡淡的白雾里,却没有哪时像此刻一样让皇帝觉得自己能触手可及。
她是这样的姑娘,心意不因外物更改。皇帝从前一心只想先求得她的真心,可是如今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将他想要的先握在掌心,至于萧沁瓷的心甘情愿,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他等得起。
萧沁瓷不提,他便也不提,如今主动权在他手上,并不急于这一时。
他们沉默了一路,倒叫身后的梁安暗暗心焦,苦恼于萧沁瓷的油盐不进,又提心吊胆,生怕她触怒皇帝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宫人。
好在皇帝只是有些无奈,并无生气的意思
别君峰在枫山东侧,大雪落了满山,还未有消融之态,云雾自山腰翻腾,顶上的道观也雕冰砌雪,有如仙宫,是难得的壮丽景象。他们从开凿出来的青石路上去,石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半点积雪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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