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在摇篮边轻叩了一下,唇角微弯, 笑意凉薄。
这孩子是他困住嫂嫂的绳索。
她心肠软,怎么会舍得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今日在猗兰殿,他没有从她眼里看见一丝求生的意志。
她一心想要求死,他偏不成全她。
心肠这么软的人,也有如此冷情的时候,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娇弱不堪的皇嫂。
姜窈已经睡着了,但睡得浅,一听见动静,立刻转醒。
熟悉的沉檀香散开,在殿内暖意中陡然添了一份寒冽。
姜窈睁开眼,两重销金帘帐外,落着一道人影。
裴涉撩开帘帐,她苍白的脸庞缓缓从帐中露出。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雪色,白得骇人,不知为何,他心里猛地一疼,但那种莫名的刺疼随着她眼里漫上来的恨意逐渐消失。
姜窈没有力气,却也扯着嗓子吼他:“你滚开!别靠近我!”
床榻宽大,裴涉不容她拒绝,在边上坐下,掖好她的被角。
青泥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一时间静寂无声,更漏点滴,敲在无边月色中。
良久,裴涉才道:“嫂嫂不想见孩子了吗?”
姜窈疲倦的细喘声猝然一凝,藏在锦衾中的手揪紧了被子。
她没言语,但眸中的恨意明显消融了几分。
怎么会不想见自己的孩子呢?
听见那孩子的哭声时,她的心都要化了。
孩子出世前,她时常担忧,怕他残暴,怕他冷血,但生下他的那一瞬间,对他的爱意就抵消所有的忧虑。
顿了顿,裴涉又道:“他和嫂嫂长得极像。”
以嫂嫂的脾性,到了这一步,几乎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顺从信任他了。
但是有了这个孩子做筹码,至少可以让她乖乖听话。
姜窈沉默许久,终究忍不住那股想见孩子的欲望,哽咽着道:“我……可以见他吗?”
“可以,”裴涉在锦衾下寻到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但嫂嫂要乖乖听话。”
姜窈眼里刚燃起的希望骤然熄灭,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沉寂,所剩无几的生机仿佛顷刻间被尽数剥离,只剩一副死气沉沉的躯壳。
女人的神情太过憔悴可怜,裴涉少见地生出怜意,揉了揉她的手,“过些时日,嫂嫂身子好些了,我会让你见他的。”
姜窈刚生产完,疲惫和疼痛交织着,像一把刀似的一下下刮着她脆弱的心脏。
裴涉听见她隐忍的哭泣声,右手僵了僵,而后五指挤进她指缝,握得更紧,“嫂嫂,给他取个名字罢。”
姜窈收回与他交汇的视线,“就叫‘恪’吧,但愿他日后恪勤恪勉,谨言慎行。”
恪这个字实在算不上好名字,但她怕这孩子日后长大了,和裴涉一般残忍寡情,杀戮太重,只盼这孩子能恪守仁义礼法,心存善念。
她手被他捏得生疼,动了动,想要撤回手,他却牢牢握住不放。
裴涉道:“是个好名字。”
姜窈有些困了,也懒得同他说话,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五日后,姜窈勉强能下地行走,只是生产那日流了不少血,连着喝了几日的汤药也没补回来,脸色依旧惨白。
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她有时会嫌弃汤药苦涩,只喝上几口,现在为了养好身子,见孩子一面,每日的补药再苦,她都能喝得一滴不剩。
未时刚过,暮春时节
,日光温和,春风拂槛,窗外重檐层叠,琉璃瓦上日辉耀耀,檐下乳燕低飞。
姜窈用过午膳,披着外衫,在窗下借着日光缝制婴孩的衣裳。
她不知尺寸,只是照着心中猜测缝制衣裳。
猫儿团成一团,在她脚边睡觉。
裴涉来时,她正伏在案上小憩,手中衣裳缝了一半,放在膝头。
今日午后,工部拟定了治理黄河河道的法子,交由户部计算开支,他忙里偷闲,来了猗兰殿。
姜窈这几天夜里睡得不好,白日里总犯困。
裴涉没叫醒她,抱她去了榻上,将那件尚未缝好的衣裳放在她枕边。
余晖斜照,灯火初上时,姜窈才醒来。
看见裴涉,她吓了一跳,碰掉了枕边那件衣裳。
正要俯身捡起来,那件靛青色的小衣裳已经被裴涉拾起。
她俯着身子,裴涉正站起来,错身时,她衣领里大片雪白肌肤被他瞧见。
春衫单薄,胸前一片春光无意间露出,她睡眼惺忪,两只眼里盈着水光,喝了几日的汤药,唇瓣也红润了些。
以往她从不沾荤腥,现在为了快些养好身子,每日都要喝上两盏乳糜。
姜窈刚醒,睡久了脑子昏沉,迷离地望着他。
裴涉目光一紧,眸色中暗含着些许浑浊欲念。
姜窈身上的香气清淡,但在昏暗锦帐内,比熏炉里的木犀香还要浓,“你来做什么?”
裴涉俯身,将她圈在怀里,“来看看嫂嫂。”
姜窈没推开她,像根木头似的,不挣扎,也不动弹,“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你何必装模作样每日来看我?”
裴涉笑道:“嫂嫂此言差矣,一日夫妻,百日恩义,我与嫂嫂日日同榻云雨,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说没有夫妻情分?”
姜窈不欲与他争辩,问道:“什么时候能让我见恪儿?”
“那要取决于嫂嫂,嫂嫂听话些,自然能早日母子相见。”
他身上沉檀香冷冽,那股寒意仿佛钻入她五脏六腑,一阵阵发冷。
无形的压迫感迫使着她再次挣扎起来,可她似乎早已把所有骂人的话都说尽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嘴唇翕张,“你,你……”
裴涉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软得不像话。
姜窈疼得低哼一声,慌乱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
胸前涨得难受,夜里也睡不安稳,但孩子被乳母喂着,她也难以启齿,只好自己忍着,连身边服侍的宫人都不知晓。
“嫂嫂疼吗?”裴涉伸手拨开她衣襟。
姜窈不说话,红着脸垂下眼睫。
裴涉不等她答话,扶住她腰肢,将她往身前带了带,“为何不告诉我?就自己一个人忍着。”
姜窈不愿意让别人知晓,更不想让他知道,嗫嚅道:“不疼,没有的事。”
裴涉眉梢一挑,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怎么又撒谎?”
姜窈捂住衣领,遮着胸口,摇头道:“我没有,你别……”
话未说完,腰带已经被他解下,两只手被细长腰带捆缚住,系在床柱上。
“嫂嫂莫慌,我帮嫂嫂。”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他抬起头,擦去唇边的痕渍,神色卑劣而得意,“好些了吗?嫂嫂。”
姜窈快恨死他了,上牙咬着下唇,苍白的脸色晕染着薄红。
内殿里灯火暗,光线又被锦帐阻隔了大半,帐中昏黑。
裴涉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嫂嫂不说话,那我……”
姜窈连忙打断他,“不要,我,我好些了,你快放开我。”
没等来他解开她手腕上系着的腰带,两片唇瓣就被吻住。
这一吻绵长,他肆无忌惮地碾磨那两瓣娇嫩的唇,在她口中找寻到颤抖的软舌,勾缠拨弄。
姜窈难以喘息,衣衫半解,只下半身的衣裳还完好。
双手背在身后,被捆得结结实实,腰上一软,连身子都支持不住,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他覆在她腰后的那只手上。
她艰难地从唇瓣间挤出声音,“我……身子还没好。”
裴涉抹去她唇瓣上的痕迹,低喘道:“嫂嫂宽心,我不碰你。”
姜窈手腕挣了挣,那绳结系得巧妙,越挣扎越紧。
“那你快放开我!”
裴涉理好她身上凌乱衣衫,手肘撑在她身侧,缓了许久,才解开她手上绳结。
姜窈手上绳结一被解开,她就立刻躲到床榻最里边。
她现在不似从前那般被他哄骗得晕头转向,早认清了他真面目,不愿意让他在自己榻上多留一刻。
但她又想见自己的孩子,不敢明目张胆赶他走,心里恨透了他,嘴上却没说一句话。
他抱着她睡,她便强忍恨意躺着。
跟这样心思歹毒的人躺在一张榻上,她连觉也睡不安生。
姜窈每日数着日子, 一天天捱过去,快入夏时,身子便已养得差不多了。
人虽瘦弱, 但脸色终归养得红润了些。
榴花谢尽,一地落红,只剩满树翠色映入帘栊。
姜窈百无聊赖,伏案抄写经书给那个未曾见面的孩子祈福。
一只白羽鸟儿停在窗台上,她认出那是岑晏给她的传信鸟, 取下它爪子上系着的字条。
字条很窄,字迹也被人刻意写得很小:
“娘娘安心修养, 静待时机, 勿存死志。”
姜窈望向窗外,碧霄无垠,白云舒卷,飞檐上铺着一层金辉。
她被困在这一方狭小天地, 永世不得出。
这样的日子, 与囚徒何异, 与禁.脔何异。
日光刺眼, 她眼睛酸疼,溢出些泪水。
她本来是想求死的, 但现在有了孩子, 她实在不忍心留他一人在世间。
幼年丧母的痛苦, 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再尝一遍。
若是她死了, 不能约束管教这个孩子, 他在裴涉手底下长大, 将来难保不会成个祸害,她实在不放心。
被关久了, 姜窈有些神思恍惚,没有发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闻到熟悉的沉檀香时,为时已晚,她手中的字条倏而被夺去。
裴涉扫了一眼字条上的寥寥十几字,而后撕得粉碎,“静待时机?嫂嫂莫不是还想逃走?”
强烈的恐惧感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撞到墙上,无路可退。
“没,没有。”
撕碎的纸落在赤棕缂金绒毯上,雪花似的白,在姜窈眸中,与颤动的光芒混作一团,凝结成她眼底彻骨的恐惧。
那抹娇小人影靠在窗台前,日影落下,洒在她身上,眼角那颗泪痣浸在流晖中,纵使她眼中无泪,也仿佛泫然欲泣,楚楚生怜。
她原先只是顾虑着姜家人和岑晏的安危,如今又记挂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一根根软肋被他拿捏着,越发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的心事向来藏不住,裴涉不信她的话,慢慢逼近她。
嫂嫂现在恨极了他,岂会不想逃离这座金丝笼?
“嫂嫂还想逃?想逃去哪儿?”
姜窈摇头,极力向他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想要逃走。”
裴涉拎起悬挂在墙上的玄铁弓,他现在夜夜都宿在猗兰殿,所用弓箭佩刀也常常放在此处。
他挽着弓,箭尖上寒光一闪,向那只送信的白鸟射去。
“下不为例,嫂嫂。”
那一箭直接射穿了鸟儿的喉咙,它从半空中坠落,抽搐了两下就没了气息。
姜窈伏在窗台边,鸟儿一身白羽被鲜血然后,也将她双眸染得发红,“不要!”
她甚至不想回身,不想看见那双一如既往的冷漠的琥珀色眸子。
只想从这里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跑到天涯海角,此生不再与他相见。
裴涉离她越近,她身子抖得越厉害。
那无助的神色让他心里抽疼了一下。
他是什么厉鬼邪神么?这般让她畏惧?
在她眼里,哪怕是去死,也比跟着他要好。
她以前似乎并没有这么怕他,数年前,他偶尔入宫,碰见她时,恭恭敬敬唤她一声“皇嫂”,她还会从容端庄地颔首微笑。
怎的如今他那些阴暗的心思摆到了明面上,她就畏惧成这样。
他也不是今日才想将嫂嫂囚禁起来,独属于他一人,早在她刚入宫成了他皇嫂那日,他就这么想了。
细究起来,其实什么都没变,他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污秽,嫂嫂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思纯澈,有什么好惧怕他的?
“三日后,恪儿满月,在长庆殿设宴,届时嫂嫂可以去看他一眼。”
姜窈迷惑地望着他。
这些天的母子分离,就只用一眼就抵偿了吗?
“他一生下就被抱走,我这个做母亲的到现在还未见过他,你就只让我草草见他一面,裴涉,你好狠的心!”
她发髻松挽着,发间一根蝶戏海棠金簪,折射着金光,簪子有些松了,快要滑落。
裴涉扶正她云鬓间那支金簪,安抚道:“等过几年,嫂嫂安下心来留在皇宫,不再成日里盘算着逃出去,我会让你亲自抚养我们的孩子。”
姜窈顿觉心寒齿冷,质问他:“裴涉,你也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你就只拿他当作棋子吗?”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眼里只有欲望、利益,谁都可以算计,谁都可以利用。
裴涉知道,解释也没有用,索性更加放肆地上前揽过她腰身,“嫂嫂从前不是嫌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么?如今可算名正言顺?我们的孩子,以后会是大齐的太子。”
他垂眸,姜窈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总算有了些血色。
为了让她养好身子,他可是日日割腕取血。
中原人厌恶蛮夷之人,但胡族人的血液,的确有奇效,这些年来,鬼市上亦有人做起了贩卖胡人奴隶和血液的生意,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生意只要一开张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姜窈心里恨他,脸上又不敢展露,那副隐忍的样子无端惹人怜惜。
嫣红唇瓣落入他眼中,极为诱人。
手里那截细腰摸上去也比往日更柔软,仿佛握着一段青嫩柳条。
她不出声,他便越发放肆。
起初大手还只是隔着衣襟揉捏,后来大抵是觉得不尽兴,三下两下将那一身单薄的春衫剥下来。
地上堆着凌乱衣裳,绿纱窗子被人关上。
帘外春归,殿内春至,一室旖旎光景在落日晖烬下蔓延。
三日后,长庆殿。
姜窈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外人不知内情,只会说是她行为放荡,有失检点,刚丧了夫就勾引小叔子。
再三考虑,她还是没出席这次的宫宴,趁着君臣宴饮的空当,跟着嬷嬷一道去了内殿看孩子。
乳母正抱着他,用一只拨浪鼓逗他。
他听见姜窈的脚步声,偏头看向她。
那双和裴涉一样的琥珀色眼睛让姜窈呼吸凝滞了一瞬。
姜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孩子虽然在咯咯笑,但是眼睛里那层清澈下却暗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恶意。
她最近总是胡思乱想,见这孩子眼睛和裴涉一样,难免多想。
但他才一个月大,她也不忍心这般揣测自己的孩子,随即笑着从乳母手里接过他,抱在怀里。
这孩子趴在她肩头,揪着她的衣裳,不哭也不闹。
婴孩的身体柔软,姜窈抱着他,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会把他折断。
这孩子眉目间的确与她相似,只是那眼神,让她察觉出几分怪异。
大抵是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没再去怀疑自己的孩子,抱他在怀里,摸着他小小的身子,泪珠子一滴滴滚落下来,滴在他后背上。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看怎么欢喜,哪里还忍心去怀疑他。
他长相乖巧,怎么会和裴涉那种无恶不作之人一样。
宫宴上,酒席间觥筹交错,乐坊舞姬轻歌曼舞,灯火映得夜空上漫天星斗失了颜色。
岑晏无心饮酒,时不时抬头,盯着空无一人的皇后坐席。
姜窈在宫里煎熬,他在宫外也不好受。
她与裴涉,分明有着血海深仇,她却因为不知情,在万般无奈之下与裴涉行悖伦之事,如今还生下了裴涉的孩子。
如若她逃不出去,一生被困于此,那恐怕比死还叫她痛苦。
一场宴席,人心各异,各怀心思。
谢晚月打着入宫探望皇后表姐的名头,受邀在列,席间瞧着安分,不与其他女眷攀谈,目光却总投向御座上的裴涉。
表姐那身子,指不定活到哪一天就死了,这偌大的后宫里头还能只有她一个病怏怏的女人不成?只要她能入宫,哪怕只是做个位分低些的嫔妃,将来也能凭着自己的手段在后宫里争个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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