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对视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我脸上,我侧头望向窗台。
“我听护士……说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 他说。
窗台上细碎铺着清晨撒进来的冬日阳光。圣芒戈外是一片森林,挂着霜雪,偶尔可以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啼。
“谢谢你照顾我。 ”他说完,猛地咳嗽了几声,竟然停不住,越咳越用力。
我蹙眉,慌慌张张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递到他嘴边。他一边咳,一边看着我,并不接过杯子喝水。
我着急地伸手到他的后脑勺下,轻轻抬起他的脑袋,把水杯放到他的唇间。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我把他喝了小口的杯子放回柜头,然后轻柔地替他揉了揉胸口。
他一直看着我。
“你还活着,真好。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揉着他胸口的手,用力攥紧。我惊骇地抽手,却只有暗叹我竟然连一个伤重在床的人也争不过。
“我梦见你,躺在了地上…… ”他提高了语调,用他还没恢复的沙哑嗓子,“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
我顿了顿,朝着他微微一笑。
他立即满眼喜悦,松开抓着我的手,朝着我的脸颊抚上来。我微微后退,躲过,依旧对他笑。
“塔塔,我……我真的…… 很爱你,你愿意相信我,对吗? ”
我慢慢地掏出纸笔,写字。
“好好养伤,校长 。 ”我把纸条举到他面前。 “霍格沃茨需要你。 ”
他看完纸条,咬牙,不发一语 。
“塔塔,你确定要搬出去?校长刚醒……”
我点头,依旧快速收拾床上的杂物。布莱斯站在我旁边费了白天口舌不得,又转而去找人求救:“校长,你也说几句……”
我抿嘴,竖耳听着旁边床头半坐的人有什么动静 。他一直沉默,没有接口。
我提着东西往外走,布莱斯见状,只好帮我拿了一些,扶着我一路出门。
他既然醒了,这个病房留给他一个人住,会清净许多。我和他若在一处相处 ,彼此都会感到越来越累。
我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斯内普挥手,推倒了床头柜,玻璃杯随之倒地,应声而碎。
他的伤离好,还差得远。此刻用了全身的力气,疼得扶在枕头边大口呼气。
布莱斯立即返回,去扶他。他却不耐烦的挥手抗拒。
我愣了愣,门口正好护士经过,我立即拉住她,用手语指指屋内,让她去找孟德尔医生。
他急促地呼吸,眼睛望着我,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到他的黑色眼眸里发出的亮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狂躁的举止神情,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德尔很快赶来,压着他喝下一瓶药剂。大概是药剂里的镇定成分起了作用,他慢慢放松下来,被布莱斯和孟德尔两个人一起按下,躺倒。
布莱斯松了一口气,转身来门口对着我说:“塔塔,别走了。校长情绪很不稳定,怕是颅内出血的后遗症。”
我摇头,心里的想法依旧还是走。不过,我可以住在隔壁病房,如果需要,就能够马上过来看看他。
布莱斯劝不动我,只好帮我搬了病房。我的病床留在斯内普的病房里没动,于是又新换了一张床睡觉。
布莱斯回学校了,这期间的两天,孟德尔在查房的时候会向我提及斯内普的情况。他又在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没有回那个房间去看他,脑海里却总想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
蝎石是一种毒性极强的魔药,如果说以前我只在书中了解到这一点,如今身体受到反噬,体验就越来越深刻了,用在我身上的药一开始能克制蝎石的毒性,却管不了太长时间。这几天我又开始不知不觉的流鼻血,身体里的困乏也又严重起来。
我强撑着,尽量少去惊动孟德尔,总是悄悄的把鼻腔里的血清理掉。说到底,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归路,却要别人为我操心劳累,又是何必。
我在等金斯莱,等他带我去魔法部出庭,也许未来也等他带我进阿兹卡班。据说阿兹卡班已经开始减少摄魂怪的数量,待遇也比以前好了一些。
斯内普又一次醒来,是三天后。他醒来后拒绝进食,一顿两顿还由着人劝说,到了第三顿,孟德尔只好强制性给他喂营养魔药。可他倔强的劲头别人挡不住,他被灌药,也并不声嘶力竭的拒绝,而是沉默着闭着嘴,要撬开他的嘴,只有用魔咒。
我在门口背靠着墙,侧着耳听了几次孟德尔给他灌药的动静,心抽得紧紧的,浑身都没了半分力气。
我第一次觉得,他对我而言,开始有些陌生。
我还没有等来金斯莱,倒先等来了哈利波特。他从布莱斯那里得到了我的约请,不过布莱斯却没有陪他一起来。
他独自走进我的病房,一年不见,他又成熟了许多。我知道他现在在当实习傲罗,整天都很忙。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床前,我一眼看见他的绿眼睛,思绪游离片刻,才笑着招呼他坐下。
在霍格沃茨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大,作为一个拉文克劳学院毕业生,却成了斯莱特林院长的助教,整天帮着格兰芬多学院的哈利躲避魔药课上的惩罚。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斯内普那么针对他,现在明白过来,却又宁愿自己不明白。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掏出纸笔与他交流:“哈利,还记得我曾经在帮你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帮我。”
“塔塔,只要你说的事,我都会去办。”
我笑了笑,继续写道:“那你,能把隐形斗篷借给我吗?”
哈利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他提出想去看看斯内普。
“我……想给校长道歉。”哈利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他。”
“那就去吧,只不过,他现在状态不好,你得先去找孟德尔医生,问一问情况。”
哈利起身,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塔塔,我听说你要出庭……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告诉我。”
我摇摇头。
哈利离开前,说过段时间会让布莱斯把斗篷给我带来。
我看着他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房间里立即沉寂下来,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要开始发功了。
第30章 (二十二)回溯
第二天一早,斯内普依旧不吃早饭。房门都开着,照料他的护士恳求的声音从隔壁一直飘到了我的床头,那是个赫奇帕奇的毕业生,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对他尽心尽力,却没有打动他一点点,他似乎一直没说话,坚持着独属于他的沉默。
我刚吃完早餐,听着隔壁的动静,终于忍不住摸索着起身下床,蹒跚着走进他的房间。护士见我进来,像是找到了救星,朝我投来求救的眼神。我在心里也犯难,不愿意现在见他,却还是担心着他的身体,总不能这样一直靠营养魔药维持。
我对着护士点头,示意她先出去。护士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一溜烟小跑离去,还替我们拉好了房门。
房门一关上,便只剩我和他,寂静无声。
他坐在床头,穿着白衣,依旧用推倒床头柜那天的眼神瞪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已经厉声开口:“你来做什么?塔埃法?”
我愣了愣,随即拉椅子,打算坐下再说。
“出去,请你出去——”
我拉椅子的动作还没做完,手停止在半空中,抬头怒视他。
“你不是想和我再不见面吗?好,我们彼此再不见面。”他张着嘴,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并不像是开玩笑。“以后我的事情,你不用来管。你从这个病房搬出去了,又回来干什么?是要看我怎么狼狈?”
我的胸口上下起伏,朝着他咬咬牙,伸手掏口袋里的纸笔。
“别拿纸出来写,我不想看你写什么斯内普校长,霍格沃茨需要你之类的话。”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沐浴在清晨明亮光线里的黑色石雕。“我已经写了辞职信,离开霍格沃茨。”
消息来得太突然,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
“而你,可以留在霍格沃茨,麦格做校长是不会赶你走的。”
我摇摇晃晃,暗自努力扶紧拐杖,避免重心不稳。
斯内普轻轻的一笑,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我欠你太多,只有随你的意愿来偿还。我不会再烦你,就像我对莉莉·伊万斯说过那个词以后,我也再不敢踏进她的世界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清楚地谈到莉莉·伊万斯这个名字!我们之间那层坚固的防御盔甲,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传来清脆的一声炸响。
“我是一个失败者,一直如此。”他抬手,推开他病床上架好的小餐桌,杯碟盘和桌子一起倒地,又裂碎了许多口子!
“一个活腻了的失败者,别人没资格再评头论足、说三道四。我如果想轻生,圣芒戈医院这些人,包括孟德尔在内,都挡不住。”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做了半辈子魔药,自然知道一百种快速见梅林的方法。”
我颤抖着手,在纸上写字:“为什么要这样?”我把纸条举到他面前,他却扭过头去,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