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浪荡的生活,婚后难收心,他忽略张明枝的情绪,瞧见她尸体才追悔莫及。
张明枝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他,而他只给她一身伤,怎么能不愧疚?
这也是他不敢、不愿来见张凤霞的原因。
“明枝虽是自.杀,但我们心里都清楚,你才是杀.死她的真正凶手。”
徐正清无言以对。
“明枝的生活什么样你一清二楚,却仍然要橙子重复她妈妈的人生。”张凤霞激动地扬高声音,“你是想害死她。”
徐正清给张凤霞霞递了杯水,“姑姑,徐澄在南川长大,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几乎没有穷人,她知道这圈子什么样,不会像明枝一样想不开。”
张凤霞冷笑,“她是明枝的女儿,必然有像明枝的地方,如果她像你一样混蛋根本不会跑到这来逃婚。”
“我说句实话吧,无论您今晚费多少口舌,我都不可能同意徐澄留在风絮。”
老太太满是褶皱的脸上,扯出风情云淡地笑:“那我侄女的命,我这年些的思念之苦,你总要还,不然不会开车回来。”
“我可以拿您治疗用的所有费用,但不能把徐澄留在这。”徐正清坚持自己的想法。
“没说让她永远在这。”张凤霞用了缓兵之计,“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让明枝复活,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让橙子留下替明枝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咱俩算两清。”
徐正清沉默思考。
张凤霞乘胜追击,“我养育明枝二十年,等不到她为我养老送终,你把橙子留下,做她妈妈未完成的事,也算为我们张家尽一份孝心,到那边,明枝问起来,你也有话答。”
怕徐正清又提钱,她接着说:“别总钱钱的,钱能买来药,能买来至亲和生命吗?有些事就得家人做,如果到那边明枝问起来,我说橙子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她也会高兴。
你自己琢磨琢磨,不愿意就走,我全当不认识你。”
徐正清打量一眼床上病恹恹的老人,生命已明显进入倒计时状态,看样子撑不过年底,老太太养育张明枝长大,和母亲没差别,满足她的临终心愿,也算给张家和张明枝一个交代,多年来挤压的愧疚感也能减轻。
他终是松了口,“我出去问问徐澄,如果她愿意,我没问题。”
聊到这事情算百分之九十定了,张凤霞不想和徐正清多说一句话,手一摆,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门一打开,周南荀和徐澄齐齐看过去。
徐正清的视线略过周南荀,停徐澄身上,“你过来。”
“怎么了?”徐澄走到父亲身边问。
“姑姥身体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想留你在这陪她走完最后一程,算替你妈妈尽孝。
去留与否,我尊重你的想法。”
张凤霞养育张明枝长大,姑姥同亲姥姥没差别,有没有周南荀这人,徐澄都会留下,这是她该做的事,但她张口拒绝了,“我不愿意,我们回南川吧。”
出乎意料的答案,周南荀明显一怔。
“想好了?”
“嗯。”
徐正清得意地看周南荀,“那走吧。”
父女俩走到门边,周南荀还僵在那,等人踏出门口,才清醒过来追上去,“爸,我有几句话想对橙子说。”
徐正清没好腔调说,“今天不开会了?那别拖着,去民政局把手续办完,我再给你们时间谈话。”
“爸,你先下去吧。”徐澄推搡徐正清下楼。
徐正清回头警告周南荀,“最多十分钟。”
周南荀站在徐澄身前,堵住下楼梯的路,“你现在回南川也没事情做,为什么不留下?”
“不想留。”徐澄冷冷道。
“徐澄,姑姥没多少时间了。”
“那都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徐澄往外推他,“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周南荀站她面前雷打不动像堵墙,徐澄推不开往旁边走,走一步他堵一步,徐澄急了,“昨天玩失踪不是挺会的?今天出来干什么?”
“我昨天真有事情。”
“好呀,现在没事了去离婚吧?”
“你留下,我们暂时不用离婚。”
“我要回去,也要离婚。”徐澄推不动周南荀,往他脚上踩,“你起开。”
“你留下,我就起开。”
“就不留下。”徐澄与他反着来,“滚开。”
周南荀偏不躲开,逼着徐澄退到墙边,手撑她身体两侧,将人封闭在他臂弯里,低下声,“先别走,行吗?”
徐澄心平气和道:“我不会照顾人,留下只能添麻烦,请了护工24小时照看,回家后我随时和姑姥通视频,如果有特殊需要我再过来。”
理由明确,周南荀无力反驳。
徐澄:“请放开我。”
合理的请求,他却迟迟不松手,桀骜的眸光没了往日那般锋利,只剩近乎哀求的渴望,“等你要去读书,或者找到投资人去创业时,再回好不好?”
他不会阻拦候鸟南飞,但也期盼冬天晚点到来。
去拦住徐正清的车,已经打破他原由的规则,可即便这样,徐澄还是不肯留下来,周南荀带着浓浓的挫败感,垂下头,顶着她身后的白墙。
徐澄没见过这样的周南荀,一时也乱了阵脚,强装镇定说:“周南荀,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因为我可以吗?”周南荀头垂得更低了,不再四处找借口,甘愿做败兵,臣服于她,昨晚近乎一夜没睡,他声音沙哑低沉,“我舍不得你走。”
话落久久未听到她的答复,周南荀正欲抬头,忽闻一声得意的笑,甜软的嗓音响起,“想听周队讲句真话,好难哦。”
深夜, 徐澄睡不着,和朋友们视频群聊。
“这就完了?”梁京州听完徐澄讲述段时间发生的事后说,“他都挽留你了, 事后就没发生点什么?”
徐澄认真想想, “发生了呀。”
梁京州和钟晴异口同声喊道:“什么?”
见朋友这架势,徐澄有些不敢答了,小声说:“去吃了一顿火锅。”
“切!”
钟晴和梁京州聚精会神的眼睛一起移开。
“真没劲。”梁京州说。
钟晴:“就是,还以为回家大战三百回合。”
徐澄无奈地看两好友, “你们好污。”
“拜托,这才是正常的都市年轻人。”钟晴解释说, “有问题的是你和周南荀,上次我说,让你检查他有没有隐疾,你试了没?”
徐澄:“……”
“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公泰迪一样。”
“柏拉图式恋爱?”钟晴竖起拇指,“你们真行。”
徐澄不知道要怎么说, 扯起被子蒙住脸。
梁京州:“橙子说的有道理,比如我。”
被子瞬间打开,露出张小脸, “对呀,像梁二少虽是个混球, 但人还是很靠谱, 这么大年纪恋爱都没谈过一次, 一心只有电影。”
“你谈过?”梁京州问。
徐澄:“……”
“所以你们两个没有经验的人, 还是听我指挥。”钟晴敷着面膜躺在床上, 举起手机说, “橙子你再讲详细一点,你们回家后, 他没对你没有眼神变化,或者暧昧举动?”
徐澄和周南荀饭后回家,同平时一样闲聊几句,各自回房间休息,非要找变化就是周南荀买了根糖。
“送糖就是暗示。”钟晴迫不及待问,“快说说什么样的糖?爱心形状的棒棒糖?”
梁京州:“奶糖?巧克力?”
徐澄抱着睡觉搂的小黄狗直摇头,“都不是,是手工糖画。”
钟晴:“画的你?”
徐澄:“一匹马。”
钟晴:“………”
梁京州:“…………”
徐澄没管朋友的无语,自顾自地笑道:“很漂亮的一匹马。”
“周南荀——”钟晴欲言又止,“哪有送女孩一匹马的?”
徐澄:“他说小赵不能陪在我身边,但他可以。”
钟晴:“哪个他呀?”
徐澄抱着小黄狗还在笑,“不知道。”
梁京州:“一块破糖,你就高兴这样?”
徐澄:“才不是,他画小赵可能是因为领证那天,我喝多酒把周南荀当成小赵,还摸了他的——”徐澄停顿不说。
“翘.臀。”钟晴替她说。
徐澄:“......”
钟晴:“你打算就这么和他耗下去?”
“不然怎么办?把他摁倒?”徐澄问完,又否定,“周南荀有想法,克制力强,嘴还硬,特难搞。”
“能有多难搞?我连不同肤色的人种都能搞定,还差一个周南荀?橙子,等我们过去为你出谋划策,拿下他。”
梁京州:“对,等我们去了,就是鸭子的嘴也把他撬开。”
徐澄:“......”
张凤霞想回老家祭祖。
老人想做的事,周南荀和徐澄都尽心尽力地去办。
休息日周南荀载着徐澄、张风霞和护工一起回去。
盘山路蜿蜒崎岖,路边有一圈围栏,围栏之外是陡峭的山崖。
徐澄的外公外婆就摔死在山崖下,这样偏远的小村子,张凤霞一个人将张明枝带出去,供养到大学,真的不易。
老房子多年没人住,窗玻璃全没了,院里长满荒草,无处下脚。
周南荀把车停在路边,叮嘱她们别下车,独自拿着镰刀和铲子,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进到院子。
徐澄落下车窗,坐车里看他。
周南荀挽起一截裤短,弯下腰,低头除草,他干活快速麻利,一点不拖泥带水,杂草在他手下,三两下被连根除掉,又拿扫把将草聚到一堆扔掉,没多久,长满荒草的院子变得干干净净。
之后,他打开后备箱,拿出轮椅展平,打开车门把轮椅放在车边,再打抱出张凤霞坐上面。
护工伸手去握轮椅把手,想从周南荀手里接过张凤霞。
周南荀没用,“院里泥泞不好走,阿姨您歇着。”
护工不好意思让雇主干活,再次去抢,“我可以的。”
周南荀拦在护工身前,彻底挡住轮椅把手,“这些重活累活我干就行了,您多歇着,工资咱照常发。”
那阿姨讪讪,“谢谢了。”
徐澄听他们聊天,有了一丝触动。
周南荀会去地里除草,尊重帮助护工阿姨,也会为她煮面,组装柜子,以及客气礼貌地应对徐正清,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
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以诚相待,用一颗真心待每件事每一个人。
瞧见周南荀额角挂着汗珠,徐澄拿出纸巾帮他擦掉。
周南荀:“我陪姑姥在院子里,你去车上休息。”
“怕我适应不了老家的环境?”徐澄哼了声,“没你想的那么娇气,这是我外公外婆家。”
徐澄不回去,周南荀没强逼,告诉她站在那别动。
他进到房间搬出把椅子,扫掉上面的灰尘,去车里拿出件干净衣服铺上面,还撑开遮阳伞,遮在徐澄头顶,“不想回就坐这等着。”
徐澄坐下,看周南荀忙里忙外,想去帮忙他不用。
闲着无聊,她四处张望,瞧见隔壁邻居家院子很漂亮,她走去篱笆边仔细观看。
湛蓝的天色下,种满蔬菜的院子绿油油的,篱笆边种着一圈月季花,过道上空有长长一排葡萄架,宽大的葡萄叶遮住烈日。
葡萄架下有许多盆栽的花,和木质摇椅,两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在葡萄架下玩耍。
徐澄看得出神。
“在看什么?”周南荀过来说。
徐澄抬手指了指那排翠绿的葡萄架,“在那下面写歌看书,一定很棒。”
“过去试试?”
“算了,我们又不认识人家,再说借别人的,和在自己家肯定两种感觉。”徐澄习惯了都市的快节奏生活,对于乡下的悠闲自得充满向往。
从篱笆边回来,徐澄坐张凤霞身边陪老人聊天。
张凤霞指着院门口的大柳树说:“你妈妈小时候,我经常坐那树下,抱着她哄睡觉。
你外公外婆去世后,我一个人养她挺难的,但只要明枝想吃的,想要的,我全会尽力满足,她小时候圆滚滚的,青春期才慢慢瘦下来。”
张凤霞伸出胳膊,指着上面的一条长疤说:“有一年她在学校受欺负,我去找那个同学家长理论,那孩子母亲知道我和明枝无依无靠,拒不给我们道歉,气得我与她吵起来,他们夫妻俩吵我一个人,急了用镰刀划伤我胳膊,落下这一条疤。
那时我意识到家里没一个男人不行,自那以后,所有给介绍对象的,我都去见,也算运气好,你姑姥爷对我和你母亲都很好。
其实姑姥早知道你妈妈已经去世,刚出事徐正清就通知我,是我不愿接受,到现在有时还觉得她活着,就在我眼前,姑姑、姑姑地喊我。
橙子呀,人生漫长,一路下来会喜欢很多人,但时间像一把无情的刷子,慢慢模糊掉一些人的脸,最后能记住的少之又少。
即便以后你和南荀走到要分开的地步,也不要伤心,你们曾有过一段开心日子,不被时间模糊掉,能牢固在记忆里就够了。
以后若你回到南川,嫁给一个像徐正清那样浪荡的人,也不要对这世界灰心,一方面已经爱过拥有过,另一方面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千万不要像你妈妈一样,走上那条没有回头的路。”
徐澄明白姑姥讲这么多的用意,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她强颜欢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姑姥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后这么一段时间,必须教会你明白,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忍心去伤害你的,而为了不爱你的人去死,不值得,人生路漫漫,活着才是希望。”
过去二十年,徐正清的愧疚还能用金钱在徐澄身上弥补,可张凤霞无处弥补,所有的自责痛苦都独自背到身上,极其害怕徐澄回南川后会走张明枝的路。
徐澄蹲在张凤霞身边,握着她的手,“姑姥尽管放心,我虽然是妈妈的女儿,但不完全是她,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我的人生,更不会去死。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孩子,你这样想姑姥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张凤霞的焦虑被安抚,她拍拍徐澄手背,露出笑:“说说我们橙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徐澄学心理学,想创办《倾听》其实和张明枝有关。
如果当年有人能发现张明枝情绪出现问题,带去医院治疗,她就不会绝望到结束生命。
心理疾病会在无形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吞噬,早早结生命,或行尸走肉地活着,哪一种都很可怕,徐澄想要更多的人意识到这点,多一个人在意,就会少个像张明枝一样悲剧。
徐澄讲了自己的想法。
张凤霞听不太懂她的话,但还是竖起拇指,鼓励道:“我们澄澄想做的事情一定很棒,想做就大胆去做,未来我看不到,还有南荀,他会看见你发光发亮,为你高兴。”
刚聊完父母,接着提及周南荀,徐澄联想到周南荀的父母,随口问:“姑姥,周南荀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离开的?”
张凤霞叹了声,“以前没说,是怕你害怕,既然你问起便告诉你。
南荀八岁那年,他妈妈去乡下参加亲戚的婚礼,回来的路上临时改走小路,路途中被人杀害,尸体分解成好几块,埋在山上的不同位置,别提多惨。
他爸爸也是刑警,到处替别人查案,哪里接受得了自己妻子遭遇这样的事?在那之后的一年状态都十分糟糕,一心想找出残害妻子的凶手。
队里不让他参与案子,他就偷偷查,可那个凶手十分狡猾,专案组忙上忙下查很久也没头绪。
有一天南荀爸爸突然说,我终于找到了,你们等我消息。
当时他那个状态,在外人眼里就是疯疯癫癫的,大家没有把他这句话当回事,不料隔一天,就在山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冻成冰雕。
事后大家明白过来,他可能真找到那个凶手了,只是他在明,凶手在暗,又独身一人没个帮手,就落入了凶手的圈套。